诗曰:军令如山不容辞,披荆斩棘驾铁骑。
父老乡亲何日聚?举杯欢歌庆功时。
回到南宁已是四月中旬,在“0七八五工程”呆了八个月,众所周知,由于那里食物极度贫乏供不应求,人们经常饥一餐饱一餐的。当初我去的时候体重是五十四公斤,回到南宁的时候是四十六公斤,足足少了八公斤,人瘦得整整小了一圈。
第二天早上去食堂买早餐,路上碰到同队的余丽康,我远远就与她打招呼:“嗨!亚丽,你好!”听到有人与她招呼,她睁大眼睛奇怪地看着我不吭一声,一直等我走到她面前还没认出是谁。
等我再次笑着对她问好时才惊叫一声:“哎呀我的妈,原来是周家生呀,怎么瘦成这个样子了?你不叫我还真不敢认呢。”
“饿”是什么滋味大家可能想象不出,看看我接连十几天的食谱大家就会明白了。每天早餐是四个大肉包,(每个包子二两粮票),四两猪肉米粉,(没去“0七八五工程”前早餐二个肉包加二两米粉就足够了)。中晚餐都是一斤米饭加三份菜,(这样的食量是平时每餐的两倍多)。
相邻而住的周文强看到我每天买这么多东西回来感到很奇怪,问道:“这几天看到你每天都打这么多饭菜,是不是有朋友来了?”
当得到我的回答说是自己吃时他怎么也不相信,跟着入到房间看看我说的是不是真话,看到我风卷残云将东西一扫而光的时候,他只能目瞪口呆地看着。呵呵,不知这样算不算是饿鬼现世。
从“0七八五工程”回到南宁后首先要将铲运机送到修理车间保修,每天必须亲自到车间看看修理的结果,听听修理师傅的提出的建议,需要更换的材料还必须亲自到材料库领取,就这样跑前跑后花了二十多天总算将机械设备修整一新。
自从一九七五年离家已经整整四年没有回去看过父母了,本来计划趁这次休整时间偷空回一次家,没想到又接到上前线的通知。
五月中旬,铲运机刚修理完毕还没等人喘过一口气,五队党委又给我与张立忠发来马上去工地的通知书,这一次去的是龙州县下冻大桥工地。龙州县水口公社下冻大桥工地大桥已经建成,引桥填土工程急需铲运机,机械大队党委经研究决定派三十七号铲运机到那边去。
当时战争的硝烟才刚刚散去,战争状态还没有完全消失,中越双方军队还常有一些零星的武装冲突发生,龙州边境沿线一带属于非常敏感的地区,时不时会传来双方武装冲突的消息。当时在那一带驻守的部队相当多,我们的住地与解放军某部的一个工兵营舟桥连相邻,(下冻大桥还没有通车,为了保障部队的后勤保障与调动,舟桥连在河边搭架了一座浮桥让车辆与人员通行),离驻地不远处就是某师的师部。
下冻大桥的修筑是在解放军部队的严密保护下进行的,虽然时不时传来越南特工人员在附近某处进行破坏活动的消息,但总的来说在这里工作让人有一种很安全的感觉。在这里还有一个不错的条件,每个星期六晚上师部都会为部队官兵放一场或二场电影,附近村庄的老百姓和工地上的人员也可以去那里观看,看电影对于长年累月在野外生活与作业的人们来说真是一个难以得到的享受呀。
下冻地区属丘陵地带,放眼看去高高低低的山丘中间夹带着大片大片的水田与甘蔗地,这里是广西主要的甘蔗产糖区,乡村与乡村之间公路密布,交通十分便利。由于战争的硝烟才刚刚散去,食品疏菜供给受到了一定的限制,但下冻圩三日一集,农民们的商品贸易还是比较繁荣热闹,因此我们常到集市上买些鱼肉蛋之类的食物来改善一下生活,生活自然要比在桐棉公社那里好得多了。
我们的每天的工作都是推土,铲土填方之类的机械作业,既单调无趣又枯燥乏味,想想也确实没有什么好写的,还是写写生活方面的小事吧。生活上的小插曲很多,五彩缤纷的生活就是由无数的小事情堆积而成的,人生之路走过了几十年之后,蓦然回首也能让人开心一笑。
我们到了下冻工地一个星期左右,机械五队的女推土机手余丽康和练飞凤也来到了这个工地。她们到来的时候已是黄昏时光,为我们做饭的当地人早就下班各自回家了,工地的食堂关门闭户人去室空什么能吃的东西都没留下。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食堂没饭吃总不能让她们饿着肚子过一夜吧,可是用什么来招待她们倒是一个难题,因为我与张立忠唯一能拿来充饥的食品只有几包从南宁带来的波纹面,清水煮白面?用这东西来招待朋友总显得太寒酸了吧。我将这事与张立忠一说,他略一思考就笑了:“这也算难题?哈、哈、哈,放着现成的好东西怎么会没有呢,等下我自有办法。”
他对我如此如此一说,我一拍手说:“真是好主意,我怎么没想到呢。”
他说的办法原来是这样:河对岸的工地旁有一个方圆三、四亩的鱼塘,这个鱼塘在下冻圩与村子中间,离村子大约有五、六百米的距离。今天一大早有几个村民在那里用戽斗戽水,他们整整忙活了一天都没抓到鱼,我们准备下班的时候看到他们扛着工具回村子去了。鱼塘里还剩下二尺来深的水,很多鱼露着背鳍在浅水里游来游去,今晚到那里去弄几条鱼回来不就行了。我将这事与余丽康说了,晚餐迟些没问题,先将住处安排好更重要。她们的住处就在我们的隔壁,床铺早就搭好了的,将行李搬入去铺上就行了。
晚上七点多钟我与张立忠开始了偷鱼行动。为了掩人耳目,我们借口加班将铲运机开到了工地。到了那里远远发现有几点微弱的光亮在鱼塘里晃来晃去,难道是村民们连夜抓鱼?如果是这样我们的行动计划就将落空了。张立忠故意将铲运机的灯光射向了鱼塘,哈、哈、哈,原来并不单单只有我们挂念着这个鱼塘里的鱼,打这个主意的人早就捷足先登了。在雪白的灯光映照下塘里抓鱼的人显出了原形,原来是五、六个当地十二、三岁的小孩子。他们知道来的是外地人,因此对我们的到来一点顾忌都没有,他们连头都不抬依然故我的弯着腰在水里摸来摸去,倒是我们心里有鬼不敢冒然下塘抓鱼了。
张立忠将机停下说:“等吧,等到他们走后再行动。”
谁知这一等就是一个多钟头,那几个小孩子在鱼塘里来来回回地走来走去就是不上岸,看来一时半时他们还没玩够呢,老让我们等下去也不是办法呀。张立忠想了想说:“让我来吓吓他们吧,将他们赶走算了。”
我不解地说:“我们是外地人呀,怎么赶?”
他微微一笑:“这还不是小菜一碟,几个小孩子还不容易对付吗,看我来演演戏。”说完拿起手电茼摸黑走到村子那个方向去了。转眼间,只见他从村子那边打着手电走了过来,看看快到塘边他将手电光射向鱼塘,随后高声用壮话叫道:“你们想死呀,敢来这里偷鱼。”一边叫一边向鱼塘里的小孩子冲了过去。那几个小孩子听到喊声就象老鼠碰到了猫,“哇啦”一声吓得一齐往岸上撒腿就跑,转瞬间就消失在黑暗里没了踪影。我与他捂住肚子笑了好一会,这个办法倒挺灵的,没露馅。
卷起裤子下到鱼塘,只见塘边横七竖八的丢着几个塑料凉鞋,还有一条麻绳穿着的两条小鱼。那些小孩子吓得可不轻,连鞋子和鱼都来不及拿。塘里的鱼可真不少,伸手就能摸到,那些鱼滑溜溜的要抓起来可真不容易。我们一手拿着手电茼一手去拣大的鱼抓,它只要稍为轻轻一摆身子就从我们的手里跑掉了,忙活了半个小时一条鱼都没抓起来,脸上身上倒被鱼尾甩起的泥水搞得污七糟八的。现在我们才知道,怪不得那些小孩子们赖在塘里这么久都没走,原来他们也是没抓到大鱼呀。
张立忠将手电筒递给我说:“靠岸边水浅,你来照着我抓鱼。”
我拿着手电往岸边一照,只见一条大鲤鱼正在慢腾腾地游着,张立忠走过去用双手将鱼连泥带水往岸上一兜,一条活蹦乱跳的大鱼终于被我们抓到了。就这样,每当看到靠岸有鱼就用这个方法一兜,保证一拿一个稳,一会儿功夫就抓到了十多条鱼。当我们拿着鱼走回铲运机的时候,一个小孩子走了回来,从身边经过的时候还狠狠地瞪了我们一眼,(估计他们也知道上了大当),然后不声不响地下到塘里捡起那些散落的鞋子,还从岸边的一个草丛中拿出一串鱼。他们也小有收获,还挺鬼灵精怪地将抓到的鱼预先藏了起来。
看到我们有这么多鱼拿回来,余丽康和练飞燕可高兴了,几个人忙着杀鱼煎鱼。当时食油是限量供应的,由总务一个人专门保管,任何人想私自使用食油都是不可能的事。没有油煎鱼当然也难不住我们,先在镬头里铺上一层碎盐再将鱼放上去,然后用微火慢慢地煎,时间一长鱼也会煎出油来。大家吃着煎得香喷喷的鱼,说着刚才抓鱼的笑话,开心得又笑又叫。工地生活虽然艰难困苦,只要能用平常的心情去对待,倒也会让人处处感觉到充满乐趣。
下冻大桥引桥工地的土方工程量虽然不是很大,由于投入的机械设备不是很多,因此也花去了我们半年多的时间。十月底,我与张立忠又接到转移去龙州县先锋林场十三队工地的指示,余丽康和练飞燕也于当月回到南宁进行机械保修和人员休整。
到了先锋林场十三队那里才知道,原来韦敬副队长也在那里,另外还有五台推土机与十多个师傅们,还有一个女推土机手——胡国华,她和我是老乡,也是同一批来到机械大队的工人,而且也是很要好的朋友,看到这里你们可能会笑话我,怎么到处都有你的好朋友呀,事实也确实如此,年轻人年龄相仿容易相处,在一起总会有相同的话题,到处都有朋友也就不足为怪。
先锋林场十三队地处一个四面环山的山旮旯里,这里远离乡镇,一幢三层的水泥办公楼前有一个篮球场,球场四周环绕着一大圈平房,每一间平房都差不多是同一个模式,十四、五平方米的房间里住着三、四个林场职工,一百五十多个林场人员除了几个领导外基本由清一色的回乡和插队知识青年组成,工作主要是种植橡胶树和割胶为主。林场人员都有自己的小厨房,原来林场宽畅的食堂早就废弃做为堆放杂物的地方。将杂物清空之后我们将食堂用竹帘一分为二,入门处是厨房,炉灶是现成的,靠里面是男人的宿舍,将几块木板并在一起用青砖搁起来就是床铺了。胡国华住的地方比我们要好些,林场领导将一间在食堂旁边的平房分配给了她,里面有床铺有凳子还有书桌。
胡国华是一个能歌善舞的美丽姑娘,也是机械大队*思想文艺宣传队的骨干,曾在歌剧刘三姐“对歌”这段戏中扮演歌仙刘三姐这个难度极大的角色。这一幕戏在全区交通系统文艺大汇演中得到了很高的评价,她也在这次演出中出尽了风头,成为机械大队众多男青年追捧的偶像。
国防公路修筑时占用了林场大量的土地,为了减少修筑公路而被占用土地的损失,我们的工作是为先锋林场十三队修筑了一条三公里多的环山公路。这里的土地都是黄泥土,稍为下些小雨就非常粘稠,必须等到泥土表面干燥之后才能继续工作,因此工作的进展十分缓慢。
我从小就喜欢文学,古今中外的小说都喜欢看。胡国华来的时候带了不少的书,空闲的时候我常去她房间里看书,俄国的最著名作家列夫.托尔斯泰写的三部曲〈安娜.卡列尼娜〉、〈战争与和平〉、〈毁灭〉是她最喜欢看的书。受她影响我也对那几本书产生了浓厚兴趣。
列夫.托尔斯泰笔下当时俄国从城市到乡村广阔的生活场面和气势磅礴的历史重大卫国战争事件让我犹如身处其中,书中主要人物形象典型鲜活饱满,情节结构宏大,生动地描写出了俄国人民的爱国热忱和英勇斗争精神,让人读后无不肃然起敬,真不愧是世界文学界的一代巨匠。
每当对书中的某一个情节有什么看法我们就互相研讨,交流读书的心德体会,这样也有助于增进读书的兴趣和对书中人物的深入了解。在那段日子里,她还在我的笔记本上写下了数篇读后感,给我对那几本书留下了永远无法磨灭的记忆。
我喜欢拉小提琴,有时她兴之所至,也会在小提琴的伴奏下低声吟唱一些流行歌曲。那时外国的一些民歌如“红河谷”、“莫斯科郊外的夜晚”、“三套车”、“橄榄树”等歌曲都被扣着一顶黄色歌曲的帽子,公开歌唱被人听到还要被批评和写检查呢,因此人们能听到的机会可不多。她歌喉很好,会唱的歌也多,虽然是低声吟唱也声情并茂悦耳动听,让我经常深深陶醉在她欢愉的歌声当中,让我对那一段美好的日子留下了深深的回忆。
在这里的生活必需品基本上都是到三十多公里外的龙州县城去采购,如果说天气好的话每个圩日生活车都会如期而去,胡国华常托采购人员买一些鸡蛋回来备用。雨天工地泥泞影响工作,天气好了就要日夜加班将耽误的工程量赶回来,每当工作忙时常会让我们错过开饭的时间,回到宿舍无论多累她都会为我煮上一碗蛋面,看着我那狼吞虎咽的样子她会露出心满意足的浅浅微笑。
林场电影放影队基本上每星期都会为职工们放一场电影,一块白布挂在球场前就是放影的场所,虽然放的大多都是那些反来复去连台词都能背出了的“南征北战”、“地道战”、“地雷战”、“平原游击队”等革命电影,但对于业余活动几乎空白的人们来说还是有很大的吸引力。球场不大,二百多人就可将它挤得满满的,到迟了还难找空地放凳子呢。每当有电影放的晚上,胡国华都会早早地将两张凳子摆在放影机前的好位置上,我从不为没有位置看电影而发愁,她真是一位善解人意的好姐姐啊。
林场的领导接到地方政府的紧急通知,这几天青山坳解放军观察哨发现越南军队有异常行动。据观察到的情况表明,对方有两个师的兵力正在往我方调动,有可能发动突然袭击。而我军在这一带只有一个师的部队守卫,防线长加上地形复杂,万一越南军队进攻很难抵挡,希望各地方人员随时做好撒退的准备。青山坳离先锋林场十三队大概十多公里路程,敌人说到就会来到,听到这个坏消息之后单位领导自然又要我们做好各种应急措施。林场领导为了应付这种局面,也为了在万一有情况发生时可以最低限度减少损失,林场人员全都停工放假,场部大部分人员都走了,只留下少数几个看场人员。这种情况时不时会发生,对长期在边境沿线工作的人员来说早已见惯不怪,所以我们也不怎么将它当成一回事,毕竟天塌下来还有山,这种事也轮不到我们担忧。
壮族的师傅们都很爱喝酒,常常几个人在一起一喝就是一整天,他们喝酒不管有没有下酒菜,一把面条几把野菜就可以对付了,喝起来也没个限度,不到酒尽壶干是不会收手的。前两天余有新的好友托人捎来了两瓶南宁名酒“邕江大曲”,看到六十度的白酒哪个爱酒的人不眼馋?周生全与兰旭秀休息在家无事可干打起了这两瓶酒的主意,他们特地到集市上买回一条十来斤重的小狗杀了,香喷喷的狗肉一摆上桌就叫余有新快将酒拿出来。俗话说“烟酒不分家”,虽然酒还没捂热,既然下酒菜都摆上了桌那还有什么话说,瓶盖一开顿时酒香四溢,真是好酒呀。真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酒肉刚摆好我就从外面走了进来,狗肉与酒香将我的脚也粘了下来。喝酒我是不行,俗话说“狗肉滚三滚,神仙也难忍”,为了吃狗肉也只好做个样子沾几滴酒。屁股一粘凳子自然就不能走路了,四个人吆五喝六你来我往地干了起来。酒过三巡兰旭秀就提议划拳喝酒,他与周生全对我俩。鬼知道他安什么心,呵呵,明知我们喝酒比不上他们,还成心要这样分配。喝酒我与余有新根本就不是他们的对手,但猜拳却要比他俩强得多,这恐怕也是兰旭秀没想到的吧,因此狗肉我俩没少吃,酒却没多喝。等到其他人下班回来两瓶酒已见底,兰旭秀与周生全也爬到了床上呼呼大睡。他们这一次醉酒真厉害,头晕眼花浑身瘫软整整三天没法出门,更别说去上班了。韦副队长只好在每人的床前放上一个洗澡用的锑桶。说来有点恶心,呵呵,反正那几天宿舍里充满了一股又酸又臭的气体。自这一次醉酒之后,兰旭秀与周生全好几个月都不敢提“酒”字,闻到酒香他们都要远远避开。
酒后的第三天晚上,三公里外彬桥民兵营放“南征北战”这一幕电影,这场电影从小到大我们先后总看过十几回了吧,反正电影里的台词都快能背出来了,可是人们还总会乐此不疲地去看。当晚机械队的人们大部分都去看电影了,家里只剩下我与胡国华加上韦副队长留守,当然还有就是醉酒的两位师傅。八点钟左右,我与胡国华正在房间里静静地看着小说,韦副队长走入来对我说:“小周,有件急事想让你去办一办,行吗?”
我问道:“有什么急事?”
他说:“周生全得了急病,肚子痛得他冷汗淋漓面青唇紫,不知是不是胃穿孔,为了预防万一,唯有送到龙州县医院做进一步的检查。现在生活车送人们去看电影了,而周生全的病看来又不能担搁,为了尽快将他送到医院去,现在想让你马上赶到电影场去叫黄司机将车开回来。不过,这一路到彬桥山路偏僻,一个人去我又有点不放心。”
我说:“没事,我马上就去。”
胡国华说:“现在形势这么紧张,一个人走这么远的山路实在让人难以放心,这样吧,我与你一起去。”
韦副队长说:“这样也好,两个人一起去彼此有个照应。找到黄司机之后让他将其他人一起叫回来,周生全不能行走,必须做个担架抬着去。”
我回到宿舍背起枪拿了一个手电茼与胡国华两个人一起往彬桥走去。说老实话,走在这黑不溜秋的山路上真有点怕人,放眼四周都是密密麻麻的树林,山风吹过沙沙作响,四处好象都隐匿着随时可能扑出来的野兽或越南特工。路边树林中宿有很多夜鹭,我们走过时惊动了它们,为了发泄不满,常会突然发出“呱呱”的叫声,差点胆子都给吓破。我倒没什么,胡国华可怕得不得了,为了给她装胆,我与她大声地说着话,不过胡国华还是感到非常的害怕,她紧紧地拉着我的手,手心冰凉冰凉的还微微地在颤抖。
好不容易来到了彬桥,放电影的地方倒很容易找,远远就能听到喇叭传来电影里人们对话的声音,循着声音走去就行了。快到电影场的时候,突然从路边一棵粗大的橄榄树后响起了“咔嚓”的子弹上膛声和一声大喝:“什么人?”原来是一个站岗放哨保卫电影场的民兵,看到我们过来因此发出提问。
我连忙应道:“我们是机械大队的,来找人。”
他警惕地从树后用手电茼向我们照了照,随后说:“过去吧。”
到了电影场,那里真是人山人海热闹非凡。在边远山区想看一场电影还真不容易,因此附近村庄的人无论老小都来看电影,要想在黑压压的人群里找几个人无疑于大海捞针。我让胡国华在场边等着,然后手脚并用地在人堆中间穿行,也不知遭遇了多少白眼才挤到电影机旁,放电影的师傅听了我要求广播寻人的原因后二话不说马上关掉电影画面的声音然后用话茼反复地说了好几遍:“请注意,请注意,机械大队的黄司机听到广播后请马上到电影放影机处,单位的同事有急事找你。”
时间不长黄司机和苏绍英就来到了电影机旁,我对他说了韦副队长要求马上开车回去送病人到医院,听说有人急病要用车,苏师傅赶紧将其他人一起叫到了车边。
回到林场后大家七手八脚用木板做了一副担架将周生全抬上了车,韦副队长安排好明天的工作之后带着几个人上车护送周生全去医院。
韦副队长他们走后,偌大的一个林场悄无声息静得吓人,胡国华不敢一个人独睡,让我到房间里陪着她。夜静更深万籁俱寂,一盏昏黄的煤油灯突闪突闪的,我们相靠而坐东一句西一句地搭着话,经此一闹根本就没有睡意。
良久,她吐气如兰叹了一声,轻轻吟道:“寂寞无语,一寸柔肠情几许?惜君君去,数点催花语。”
听她一叹深有同感,我也回了几句:“清润玉笛怨声悄,自叹知音确稀少。但今问取抚笛人,满怀忧愁有谁晓?”
听我一问,她将一双小手伸过来轻轻地握住我的右手什么也不说,只见红霞瞬间飞上她美丽的鹅蛋脸,一双漂亮的大眼似闭非闭,长长的眼捷毛一抖一抖地跳动,嘴唇湿润湿润象一朵红红的鲜花娇艳欲滴,呼吸也慢慢地由轻缓而变得急速粗重,丰满的胸脯一起一伏,整个人懒懒软软地靠在我身上。人非草木,哪个怀春的少女不含情?哪个痴心的男子不更事?让她的身子一靠,瞬时间里只觉一般暖流猛烈地冲击着我的心扉,心在狂跳不已,热血在沸腾,人也感觉到难以自持,人生一世难得丽人相伴,此时此刻幸福就在我身边。我将她轻轻地揽在怀里,她的一头秀发瀑布般散落罩住了面庞,发香让人昏昏欲醉,一种让人飘飘欲仙的感觉让我痴迷,我将她的秀发拨开,将火烫的嘴唇向她如粉般的脸蛋亲去。眼看一切要发生的事情即将开始,突然间我的头脑中出现了覃秀文那一张妩媚动人的脸,虽然我们之间什么都没说,什么事都没做,可我的心对她却难以忘怀,我头脑一下子清醒了过来,人也变得极为的理智。不,不能这样,这样我的心里永远会留下遗憾。虽然胡国华对我有情,可是我不想以后对她无义,为了将来我决定学会放弃。
我将胡国华从怀里轻轻地推开,小声而坚决地说:“别这样,以后对我们大家都没好处。”
胡国华用一种充满忧怨的目光失望地注视着我,那是一种让人永生永世难以忘怀的目光。然后慢慢地将小手松开缩了回去,过了好一会才平静地说:“你回去睡吧。”说完这句随后轻启朱唇用一种略带哭声的声音吟道:“昔日相识时,结伴山中游,满脸*谈笑,呢喃喜无忧。道旁绿草如茵,小河水声潺潺,依依难分手。为国人有缘,同醉在小楼。雁声悲,缘将尽,两分手。梦里相思,天涯何处落芳草?长思长想长忆,难忘今日情意,白发催人老,含泪看有情,欲语泪先流。”灯光下只见几滴闪光的泪珠沾在她长长的眼睫毛上,真的是梨花带雨,让人欲罢不忍。
我能说什么来安慰她呢,那时什么语言都显得多余与苍白无力。只能回诗一首道:“婀娜杨柳弄春柔,恨离愁,思悠悠。牢记林场,一手牵挚友。碧月当空难觅踪,人无迹,难泪收。韶华一瞬搔白头,忆好友,几时休?一任长江化作雨,滚滚流,许多愁。”
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走回住处,突然而来的幸福与我擦肩而过。常言道“百年修来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其实有时同船渡与共枕眠只不过隔了薄薄的一层纸,就看自己怎么样把握。
一夜无眠,总觉得有点愧对胡国华的一遍深情。第二天一早起来首先去看胡国华,她就象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还是象平时那样对待我,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韦副队长他们一直到了第二天旁晚才回来,还好,周生全没大事,只不过是急性肠胃炎,输了一天液肚子痛的症状就消失了,不用住院,医生给他开了一些药带回来。
不久,侯玉燕也来到了林场,队里安排她与胡国华同住一个房间。侯玉燕的到来最高兴的自然是张立忠了,这一对离别了几个月的有情人终于又能同在一起相聚了。年龄相仿、意气相投、情义相近,我们几个人常在一起吃饭聊天,一起看电影,一起去工地工作,日子倒也过得开心快乐。
春天到了,龙州地处亚热带,水稻一年可耕种三季,因此一年一度的春耕生产从春节过后不久就要开始准备,生产队的社员们为了赶时间抢季节,早早就将水田犁耙完成。春天一到春雨绵绵,随着温度渐升,小河边的青草最早感受到春风的气息,在第一时间里长出了青青绿绿的嫩芽。蛰伏了一冬的青蛙苏醒了,声声的蛙鸣将春天的信息传遍了四野,犁耙之后的水田成了它们寻欢作乐传宗接代最理想的游乐场,“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虽然现在还没到稻花香的时候,青蛙已向我们宣言春天的季节是属于它们的。
工程的进度因为春雨绵绵而担搁了不少,因此晚上常要加班加点赶任务。这里田野里的青蛙真多,晚上加班的时候推土机灯光过处看到田野里密密麻麻都是红红绿绿反光的亮点,师傅们告诉我说这些反光的亮点是青蛙的眼睛。这里的壮族人民不吃这种动物,而我们就不同了,天上飞的除了飞机,地上跑的除了汽车,能吃的什么都吃。师傅们常利用工作休息的间隙到田里抓青蛙,常常去不多久就能抓到十斤八斤青蛙回来,那段时间吃青蛙真有点吃腻的感觉。
虽然常能吃到蛙肉,但怎样发现和抓到青蛙我与张立忠可是一窍不通,看到田里到处都是闪亮的蛙眼,心里想还不是去到就手到擒来。有天晚上我也想试试,与张立忠一说就一拍即合,两人手拿电茼下到了田下。虽然未下田之前可以看到田里到处都有无数的蛙眼发着红红绿绿的光,蛙声震耳欲聋,可是一下到田里附近马上一片寂静,发光的蛙眼也不见了,转了半天也没找到一个青蛙,倒是转身过后不久的水田里又是一片蛙声,好象青蛙也会与我们捉迷藏似的,真气人。就这样过了一块田又一块田,折腾得两人都气喘吁吁,捉到的青蛙也就三五个,而且都是那种半大不小的。拿着这几个战利品回到家,呵呵,让师傅们笑得都没勇气将它们杀来吃,只好拿到房子后面的菜地里放生了事。
六月中旬,铲运机的驱动轮裂了一条长长的缝无法继续工作了,工地的仓库又没有新的给我们更换,经请示韦副队长同意让我回南宁去领取。回到南宁等了三天才领到新驱动轮,在仓库办理领料手续的时候碰到比我早回来二天的陈炳辉也在领零件,相约第二天大家一起相伴去工地。
从南宁到龙州有直达的客车,早上七点多钟出发的时候天公就不作美黑着脸下着小雨,一路上雨越下越大,离开南宁不远更是下着铺天盖地的大雨,客车在路上只能慢腾腾地走着,二百多公里的路程花了整整一天。到了龙州天已完全黑了下来,一天下来没吃上任何东西,早就饿得脊梁贴肚皮了,在车站旁边的国营旅社安顿下来后身也顾不上洗就跑出门外找东西吃。紧靠着旅社旁边就是一个国营小饭店,下雨天没人光顾铺面里只有一个女服务员在收拾东西准备打烊,看到我俩急匆匆地走入来连忙过来招呼,一角二分钱一碗的肉粉我们每人风卷残云地吃了两碗,两碗粉下肚心里才感到踏踏实实的。
龙州到先锋林场十三队工地如果走公路大概有三十多公里左右,生活车每天早上都要从工地到龙州采购日常生活必须品,我们打算第二天就随生活车一起回工地。这一夜天一直不停地下着大雨,到了第二天早上只见乌云密布雷声阵阵,雨一发越下越大,看看老天爷那一副黑脸,显然是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平时生活车一般早上六点钟左右都会准时到龙州菜市采购东西,这一天我们等到天大亮车也没来,看情景知道今天生活车是不会来的了。到了中午时分听旅社的服务员说龙州河由于洪水暴涨淹没了很多地方,县城通往各地的交通要道全都中断了,怪不得我们工地的生活车没来。
我们在龙州这一住就是整整三天,从南宁来的时候没这方面的思想准备,每人带的钱都不多,三天下来连吃带住宿口袋里的钱已所剩无己,我与陈炳辉翻遍了口袋将所有的钱都掏出来放在一起一合计,总共只剩一元六角五分钱。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简单地估算一下,一个人每天住宿费需四角钱,吃一碗粉要一角二分,节约着一天吃两餐就是二角四分,两人一天总开支需一元二角八分,如果第二天生活车再不来的话我们将陷入无吃无住的窘境。
这几天反正没事做,冒雨到龙州街上走了一圈。龙州县城不大,半个多小时就可全走一遍,这一走倒让我们对龙州有了一些初步的了解。原来这一带是老革命根据地,在中国的革命史上曾留下了光辉灿烂的一页。龙州城边的江名叫左江,1930年2月1日,*、李明瑞、俞作豫率领广西警备第五大队在龙州宣布起义,编为中国工农红军第八军,军长俞作豫,政治委员*,参谋长宛旦平,政治部主任何世昌。下辖两个纵队,共1000余人。李明瑞任红七、红八军总指挥。同时成立了中共左江特别委员会,书记严敏,统一领导左江革命委员会。5日,国民党桂系军阀以4个团的兵力攻打龙州。红八军作战失利,俞作豫、何世昌先后牺牲。李明瑞、袁振武率余部转移到右江地区,与红七军会合,并编入红七军。左江革命根据地丧失。其余部队在*的带领下转战到百色,在百色成立了右江革命根据。为了纪念左江革命起义,当初*领导革命起义的会议所在地成为了教育后人的左江起义纪念馆。
第三天雨是不下了,但河里的洪水还没退,生活车也没盼到,还得在龙州继续住,交了住宿费吃了最简单的晚餐——米粉,我们口袋里只剩下一角三分钱。回到旅社我与陈炳辉商量明天有何打算,最坏的结果就是生活车如果还不能来,那么摆在我们面前唯一的办法就是走路回工地。我到服务台找服务员打听了一下到彬桥先锋林场十三队的路该怎么走,她告诉我如果走小路的话大约有二十五公里。这么远的路途我们都没走过,上小学的时候最远一次我曾走了十五公里左右,没感觉到累。陈炳辉听我这一说对走路也有了点信心,没办法,谁让我们身上没钱。第二天一大早我们收拾好东西去到平时生活车采购的菜市场等着,一直等到太阳升起老高生活车还没影子,看来今天真的是没希望了。没其他的办法,按昨晚的计划,走回工地吧。到饭店吃了一碗米粉,口袋还剩下一角三分钱,让服务员找了一根竹竿给我们,将竹竿穿过驱动轮中间的孔我们抬着它走上回工地的路途。
要回彬桥先锋林场就要过左江。龙州一带属石灰岩地区,左江江面不算宽,大概二百米左右,平时左江的水显得深蓝深蓝的深不见底。在下冻的时候我们常下河游泳,潜到水里二三米就感觉到黑漆漆阴深深的,让人心里自然而然地产生出一种无法控制的害怕感觉。传说这一带的河里有一种叫“水猴子”的动物,这种动物个子象瘦小的猴子,样子丑陋浑身油黑,尖利如锥般的嘴巴里长有锋利的长牙,经常有下河游泳的人被它们拖到水里淹死后吸血,打捞起来的死人脚底下都有一个小小的洞,这个洞就是“水猴子”吸血后留下的。传说毕竟是传说,这种动物我们没见过,但是,漆黑一团深不见底的河水与传说中的动物让左江在人们心里留下了一种很神秘的感觉。
早上九点钟我们开始上路,顺着菜市往下走就是左江渡口,渡船就泊在河边。这几天发洪水江面的宽度比平时的大了一倍多,由于涨水不安全渡船这几天都停摆,与撑渡船的大叔说了我们的情况,磨了好长时间好心的大叔才答应破例冒险渡我们过去。
这里的渡船全都采用一种渡河的方法,就是在渡口的上方横拉一条钢丝绳,这根钢丝绳可以根据河水的高低来上下调整,船工只要用一根硬木做成的工具扳着钢丝绳将船往对岸拉就行了。船到河中央,看着带有大量垃圾和泛着泡沫的黄浊河水滚滚而下,渡船在急流中颠簸得很厉害,船身一会儿打横一会儿又左右摇晃起伏不定,河水拍打得船体“啪啪”直响,那情那景让人心中不自觉地感到非常害怕,我们双手紧紧地抓着船沿看着船工吃力地拉着渡船动也不敢动。渡船好不容易才到了对岸,大叔只收了我们一角钱的过渡费,他还为我们详细地解说了通向彬桥先锋林场十三队的小路该怎么样走,千恩万谢离开了他——一个素不相识的好心人,口袋里装着剩下的三分钱我们踏上了返程之路。
这条小路两旁是三米多高生势茂盛的甘蔗田,密密麻麻的甘蔗林连绵不断,人走在里面就象一只小船飘荡在汪洋大海之中,眼里除了甘蔗之外只有太阳光从头顶上的一线蓝天洒了下来。路全是黄土小路,下雨之后黄泥还没干踩下去很粘脚,走不远鞋底就粘上厚厚的一层泥,重得每迈出一步都要费不少的力气,这时就要停下来将鞋底的泥刮一刮,最要命的是我穿了一双轮胎胶底厚重的劳保皮鞋,这种鞋本来就重,粘上黄泥之后更是重得迈不开脚步,加上两人又要抬着三十多斤重的驱动轮,走起路来简直慢得象蜗牛爬。走走停停之间日已中天,路还没走出多远,按这种速度估算就是天黑也走不到工地。想想也没有什么办法,我们只好将鞋脱下来将鞋带绑住往竹竿上一挂光脚走路吧。这样走速度快了很多,甘蔗林密不透风,雨后太阳晒得大地热气腾腾的,甘蔗林中更象一个大蒸笼,我们身上的衣服被汗水泡得一拧就可拧出哗啦啦的水来。开头七八公里路走得倒还算轻松,走到后来越走越累,脚底下也磨出了几个大血泡,走不远就要在路边坐下来歇一歇。最要命的就是口渴,甘蔗林里连条小溪都没有,想找口水喝也算是一种奢望。路边的甘蔗是用来榨糖的,表皮很硬,没有刀将外皮削掉想吃也难,用嘴硬啃的话弄不好会被如刀般锋利的蔗皮割得唇破舌烂满嘴鲜血,因此我们宁喝也不敢去吃那甘蔗。也不知走了多远,好不容易看到有一块稻田,稻田里的水有点发浑,田水带有一般淡淡的腥味,那时也顾不了这么多,两人趴在田边美美地喝了个够。就这样走走停停,一直到了晚上六点多钟才回到先锋林场十三队。算一算时间,我们从早上九点出发,在路上总共花了九个多小时,不过总算是到家了,看着家中熟悉的东西,耳中听着屋后大树上晚唱的鸟声,我们的心才如释重负。
胡国华看到我们污泥满身步履蹒跚地走路回来,首先送上一大壶泡好的凉茶水。接过茶水我们咕嘟咕嘟地灌得肚子发涨还不解馋,甘甜的茶水现在就象琼浆玉液。喝了茶水我们也顾不上肮脏的身子马上爬到床上睡了下去,实在是太累了,真可说是累得筋疲力竭的。也不知睡了多久,迷迷糊糊中被胡国华拉了起来,原来她烧了一大锅热水让我们去洗澡。洗澡出来她已将煮好的一大铝盘鸡蛋煮面条端在桌子上,我们风卷残云似的将一大铝盘面条吃得干干净净,打着饱嗝摸着浑圆的肚子,好舒坦呀,这可是数天来吃得最开心最痛快的一餐。
吃饱喝足后我美美地躺在床上,胡国华端来半脸盘盐水让我将脚泡下去,她一边与我说话一边用针将脚板上的水泡挑破,数一数两个脚板上共有水泡十一个,水泡挑破后被盐水一浸泡痛得我“哇哇”直叫,一双脚不由自主地想往回缩。胡国华用力地将我的脚按在水里说:“盐水是消毒的,这么多血泡弄不好会发炎,忍着点吧。”
她知道我们为何要走路回来的原因后直埋怨:“记住这个教训吧,以后出门在外还是多带点钱,有备无患才能万无一失。”
韦副队长看到我与陈炳辉那可怜相既心痛又好笑,特地批准我们在家里休息三天。几天后我还感觉到浑身筋酸骨痛走路一拐一拐的。从此之后,凡是出差到外地我都会带着足够的钱,一次深刻的教训就使人受益一辈子。
龙州盛产一种热带佳果名叫木菠萝,学名好象叫波罗蜜吧,是一种四季常绿的高大乔木。树高15至20米,树叶如巴掌般大,绿油油的颜色充满光泽。它的果实很大,形状也极不统一,有长、圆、扁等奇形怪状,小者如足球,一般重3、5公斤,大者犹如洗身桶,重可达20——30公斤。这种树结果也很奇特,可在树枝、树干甚至树根结果。它虽然叫木菠萝,其实与菠萝一点都联系不上,果实的皮上有一个个硬梆梆如刺般的疙瘩,切开后里面的果肉分隔成拇指般粗的一个一个独立个体,掰开果肉内有核,核经煮熟后也能吃,有点象板栗的味道。果肉最好用盐水泡一泡再吃,果肉爽脆,味道甜中略带酸,上品是肉甜且无渣的。这种果肉虽然好吃,但千万不可多吃,容易上火嗓子痛。果实熟透的时候外皮会变软,还会发出一股象蜂蜜般甜甜腻腻的气体,方圆十数米都会笼罩在极香极浓的气味中。想吃这种果最大的麻烦就是切开果皮的时候,它会分泌出一种白色黏黏的液体,粘到手上衣服上极为难洗。
十三队场部四周都种有这种树,胡国华所住的房间外紧靠着墙壁也长有一棵合抱粗的老树,树上密密麻麻挂满了果实煞是好看。十几天前林场人员已将果实全摘走了,奇怪的是这几天老是闻到有果实熟透后发出的香味,这股气味极大极浓,坐在房间里常被熏得有点受不了。开头以为是树上有摘漏的果子,可是看遍树上每一个枝杈都没发现。又怀疑是邻居家里藏有这种果实,问过前后邻居都说没有,他们反而以为是胡国华房间里放有这种果子呢。
这一天闲着无事,饭后我们几人在房间里看书,那一股浓浓的气味时不时袭来,味道的出处肯定就在这附近。我跑出门外到树下再仔细看了一遍还是没有任何发现,不过感觉到气味比在房间里淡多了,回到房间又感觉到香味变得极浓极大。越想越不对头,三番几次出门看看,入来闻闻就是找不到气味的来源。胡国华的床紧靠着墙,墙外就是那棵树,闻来闻去发现这股气味好象就来自床底。房间里很黑,床底下塞满了东西,与张立忠两个人七手八脚将床底的东西搬掉,胡国华拿来手电筒一照,呵呵,香味来源的谜底终于被揭开。怎么回事呢?原来是树根挤破了墙壁生长在床底的地上,一个洗脸盘般大的木菠萝生长在树的根部,熟透后的果实发出浓郁的香味才被发现。张立忠钻进床底将木波萝摘出来,这个在床底下生长的果实已经熟透,外表黄澄澄的煞是好看。这个发现轰动了整个林场,床底结果闻所未闻,真是一个大奇迹,大家都争着来看这个大自然的杰作,当然这个果实也为大家带来了口福,我就是在那里第一次吃到木菠萝的,到现在也是唯一的一次。
七月初的一天下午,胡国华接到家里来信,祖母因病去世让她马上赶回去,接信后她找到韦副队长请假回家。家里老人去世是件大事,日子可不能耽搁,她一边流着悲伤的泪水一边匆匆忙忙收拾了行李立即就要走,我只好到林场工人那里借了一辆自行车送她到龙州,一路无话,到了龙州已是夕阳西下。安排好她的住宿——还是车站旁边我与陈炳辉住过的那一间旅社,再到相邻的饭店吃过晚饭。算是与她饯行,我点了豉汗排骨,清蒸鲶鱼,炒白菜,外加一个猪肝枸杞菜汤。
饭后我要赶在天夜前回去,千叮万嘱她一路节哀顺变小心过度悲伤,听到她一一应承之后依依不舍地分手了。她这一走就再也没有回来,后来接到过她的几封来信和托人捎带来的好吃的东西,由于种种原因二年后我们才在南宁再次相会,那时她已准备结婚成家了。
先锋林场十三队的工作即将结束的时候,机械大队又接到一项重要的工程,这项工程就在距离十三队不远的地方。这个工程是从彬桥修筑一条公路到凭祥市平而关。公路全长二十三公里,出于当时战备的需要,必须在极短时间里完成任务交付部队使用。因此,机械大队将五个机械队的工程机械设备和人员大部分都投入进去,我们五队的人员也差不多全集中到了一起,那赖七工区的蒋宁、周日红、陈玉明、谢南生陈珍关飞英等也来到了这里,我最好的朋友加老乡黄欣也来了,唯一让我感到失望的是覃秀文因另有任务没有来。这种大规模地集中在一处工地工作对机械大队的人员来说是第一次,那种热火朝天的工作场面,友好相处的人际关系时时在我心头萦绕。
集团作战的威力是强大的。由于人员充足,机械设备齐全,因此二十多公里的路段全线动工,五个机械队将公路分割成五大段,工程的进度快得惊人,工地的面貌真是一日一个样。
集体生活特别适合我们年轻人,大家在一起有说不完的话,讨论不完的问题。每一处工作的地方都由几台不同的机械相互配合组成一个工作小组,大家出则成群结队,回则三五结伴。在这里工作没有孤单寂寞的感觉,更多感受到的是一种集体生活的快乐,一种大家庭式的温暖。
晚饭后天黑前这一段时间是最热闹的时候,人们三三二二坐在工棚前聊聊天讲讲道听途说的各种新闻趣事。喜欢下象棋的人们会在门前的空地上摆下棋盘杀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双方的身后肯定会有几个军师指手划脚乱出主意让你无所适从,其实棋盘上的胜负倒不显得很重要,主要是开心快乐就行。会吹拉弹唱的人则趁此机会快乐一番,小提琴、二胡、笛子、口琴各种乐器一齐上阵来几曲合奏,虽然不是专业的水平,可是也象模象样别有一番乐趣。工地的生活虽然艰辛,大家能在恶劣的环境中同心同德互相配合共同拼搏,生活中大家互相照顾自寻其乐,日子倒也过得轻松快活。
这里的大山溪水长流,植被茂盛长年郁郁葱葱,动植物非常丰富。我与蒋宁、黄欣三人经常利用工余时间到深山老林里挖野淮山、野党参,也常到小河边钓鱼摸虾,有时也下几个铁夹子,运气好的话可夹到果子狸之类的小动物,这种充满乐趣的生活与在宁明县桐棉公社“0七八五工程”相比真是一个象在天上一个在地下。
怎见得这种日子过得快乐而又幸福呢,兴之所至作词为证:
松岗清幽,溪流叮咚,晨来暮归寻乐。嬉戏怪石濯清泉,欢笑间,红日西落。
白云深处,世间桃源,莺啼燕语常歌。一任红尘千家笑,怎似我,胜游仙阁。
机械大队是一个流动性很大的工程施工单位,大多数时间里人们都分散在各处工地工作与生活,象这种集结在一起工作的日子少之又少。这一次集团式的生活方式让年轻的男男女女有机会长期相处,情窦初开的年青人们把握了这种难得的好时机,好几对男女青年在这里收获了人生幸福的果实,日红姐就是其中之一。她的男朋友也是玉林地区同一批到机械大队的插队知识青年,名叫冯党山。
在这里很多年轻人结下了深厚的战斗情谊,患难之交在这种战斗场合里是最容易建立起来的,而且这种友情很牢固,因为这种友情不是用金钱能买来的,没有利益上的冲突。朋友有很多种,患难之交显得最珍贵。很多很多年过去了,许多事在我的脑海里早已不复存在,彬桥工地差不多一年的工作经历却深深地在我心中扎下了根,这是我人生历程中一个难以忘怀的亮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