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惊魂的夜过去后,依尘和月辰决定暂时住在音隐村避难。音隐村对于他们而言,就像避风港一样,隔绝了南松市的是是非非。他们和冷夜萧冷寻儿父女两比邻而居。寻儿年纪刚满十八,她很喜欢月辰和依尘,天天来给他们帮忙。冷夜萧也按着谅蓝的话,为他们两人置办了不少生活物资。他们两人亦入乡随俗,换上了古朴的农家服饰。但是冷夜萧还没有把谅蓝的事告诉他们二人。
音隐村如同世外桃源,人口不多,民风淳朴,纯粹的自给自足的小农经济生活。田野里安插着一个个稻草人,庄稼禾苗在微风的吹拂下左右摇曳。天空蓝如明镜。月辰拉着依尘走在一个小小的湖边,她深深地吸了一口空气,指着湖面上长着四个触角,在水面上爬行的昆虫问依尘:“你瞧,这水面上的昆虫叫什么名字?”
依尘摸了摸后脑勺,木讷地摇了摇头。
“那是水黾!”月辰也是一阵感慨,“你知道水黾为什么只选择在这片水域里生活吗?”
“不知道!”依尘就像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脸顿时涨红了。
“因为音隐村就像伊甸园!”月辰松开了他的手,把双掌合在胸口,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这时,音隐村的魔音坛传来了悠悠扬扬断断续续的琴箫声。这声音给他们两人带来不同的感受。依尘的手不禁颤抖,这样的魔音只给他留下了无比恐怖的印象,月辰却感到无比清新,犹如花香一般沁人心脾。
“依尘,在中学的时候,我念过一本叫做《围城》的书!”月辰不由得笑了,“书上说有那么一座城,城里的人拼命想要冲出来,城外的人却挤着要冲进来!”
“你是想说‘天绝界’就像这座城!”依尘终于可以不失时机地接上她的话。
“可惜这座城只是海市蜃楼,不论城里城外,根本没有人能看到这座城。”月辰把头贴在依尘的胸前,流露出一阵伤感,“城里的人看不到城外的花花世界,没有人会想要冲出来;城外的人看不到城里这片花园,就不会竞争着冲进来!”
“但是我们两个却可以在喧嚣的城市和世外桃源来去自如,不是吗?”依尘一只大手轻抚着她的长发安慰她。
“是啊!好像我们可以任意穿越时空,在古代和现代来回穿梭!”月辰还是抑制着心中的苦楚安慰自我。
“依尘大哥,月辰姐姐!”寻儿元气十足地朝他们喊着,来到他们身旁,“原来你们在这里,父亲喊你们去吃午饭呢!”
寻儿正当花季年华,而且五官端正,一副清新脱俗的仙女模样。依尘观察着她好久,总是隐隐觉得寻儿竟和谅蓝有点神似,于是小心翼翼地问她:“寻儿,我想向你打听一个人!”
“村里的每一个人我都认识,依尘大哥想打听谁呢?”寻儿一双水灵灵的眼睛散发着天真无邪的光。
“谅蓝!”依尘停顿了一会儿,还是一字一句地说出来了。
寻儿感到有点惊讶,心里很舒服,但还是不自觉地说:“她是我母亲,不过她离开我和父亲十多年了,我对她没什么印象!我很想去找她!”
月辰和依尘面面相觑,内心感到一种撕扯般的疼痛。
“怎么了!”寻儿观察着他们两人的神色,感到有点不太和谐
“没事,我们一起去吃饭吧!”月辰打破了这瞬间的尴尬,拉着依尘的手就走。可是依尘却呆呆地站着不动,月辰看他那副神情很不是滋味,用力地拉着他的手腕,示意他不要作出这种表情。
“你们先去吧!”依尘就是站着不肯走,“我还不饿!”
“寻儿,要不你先回去吧!我们待会就过去!”月辰也面露难色。
“好!”寻儿还是看得出他们两人想要再独处,只好识趣地走开了。
等寻儿走远了,月辰狠狠地捏了一下他的胳膊:“依尘,你是怎么回事?”
“难怪寻儿和谅蓝很像,难怪冷大叔对我们绝口不提谅蓝一事,原来他们是一家人!”依尘的口气很不好,“原来整天围在我们身边的都是仇人!”
“依尘,你怎么能这么说呢!”月辰狠狠地瞪着他,“那是谅蓝的问题,冷大叔隐忍不言是为我们着想。总之我不管,至少我不准你用这种态度对待寻儿。”
“不然我该用什么态度对他们!”依尘也不甘示弱,摆出一副要吵架的态势,“你要我笑呵呵地面对他们,装作什么事都没有么!月辰,我告诉你,我做不到!我没有办法跟你一样笑着面对每一个人,做不到!”
月辰不再搭话了,他们两人就这么僵持着……
音琪那夜和星痕疯狂地醉酒,喝得意乱情迷,不分日夜。当她醒来的时候,感到头痛如裂,窗外的阳光刺入眼皮,烧灼得痛苦。她发现自己和星痕圈在一个被窝里,衣裙头发一片凌乱,她挣扎地起身走进卫生间里,对着镜子看自己的样子,连自己都感到陌生。她发现星痕饮酒过度,都快酒精中毒了,心里一急,连忙给他泡醒酒茶。她叫唤了他好几声,可星痕才开始半醉半醒。
“音琪,我这还是今生第一次醉酒呢!”星痕的口里全是酒味,“醉酒的感觉原来这么好,全身都麻痹了!”
“星痕,你还记得我们醉酒的时候做了什么吗?”音琪不禁焦急地跺脚,她感到自己全身是一片无所适从的邋遢。
“我也不知道做了什么!”星痕没有理解音琪话里的意思,“醉醺醺的根本什么都不记得了!”
“星痕,我想回家了!”音琪握紧了他的手,“我很久没回家了,爸爸在家里一定很担心我。别再喝酒了,好好保重身体!”
“不要走!”星痕拉住了音琪的手,舍不得让她离开。
“星痕,我过些天再来看你!”音琪手心不停地冒汗。她浑然不知星痕在自己的心里究竟是什么地位。但她依然清晰这已是一种唇齿相依的亲情。
音琪特地花了点时间为自己精心打扮了一番,让自己看起来可以不那么失落。她这次真的要回到最初的家了,因为牵挂着父亲和他的病。当她走到这栋豪宅门口的时候,竟然感到无比陌生,好似她根本不是这里住过。她静静地站在家门口,犹豫着要不要进门,尽管手心里还攥着冰冰凉凉的钥匙。她尽力给自己好长时间思索着父亲现在是不是在里面。遇见了父亲该怎么和他说话,林漪的案件该怎么办?当她脑海里涌起了这些念头的时候,身体里只剩下了一种即将炸裂的焦灼。她转身想走,却被蓝田管家叫住了。
“小姐,你终于回来了,老爷可是天天都念叨着你呢!”蓝田管家服侍了音琪十多年了,可以说是从小到大看着她长大的。但音琪却从来没有把这个老管家放在眼里。她打从心底里只把他呼之即来挥之即去。可是此时此刻,她竟然会对这个管家产生了莫名的感激之情。她还是禁不住问:“我爸爸现在在家里吗?”
“在,小姐快进屋里去吧,外面风凉,别吹着凉了!”管家再一次催促她。
音琪稍微整理了一下被风缭乱的长发。她感到每一次和父亲见面都是一种压力,一种恨不能立刻转身就走开并且再也不回来的冲动。“这还是我家么?”她又禁不住在心里问了自己一次。她勉励自己鼓起勇气走了进来。住宅里的一切没有任何变化,脚底的咖啡色地毯纤尘不染,楼梯桌子椅子橱柜给人一种叫作金碧辉煌的光芒。这种贵族的气派哪里是寻常百姓人家可以奢望得了的。
她看见父亲此刻正安详地坐在雪白的沙发上打盹。她仔细地打量了一下父亲。他眉毛上的皱纹又加深了,鬓角的白发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越来越显眼,即便他是闭着眼睛的,但那副表情却写满了和这满堂满室的豪华一点都不相称的落寞。
“爸爸!”音琪轻轻地喊了杜亿一声,“我来了!”
“音琪,你回来了!”杜亿缓缓地睁开了深陷的眼睛,“这么多天都不见你人影,班你也不上了,你这样漫不经心,我怎么放心把这么庞大的企业转手交给你啊!”
“对不起,爸爸,我会注意的!”面对父亲这样的训斥,音琪反而宽心了许多,“我有点累,想休息一下!”
“等等,我有个问题想问你!”杜亿的口音转而陷入阴沉。
“你想问什么?”音琪隐隐感到父亲的口气里的不满,一颗心开始忐忑不安起来。
“你这些天都干了什么?”一种完全是在审问犯人的口气。
“没什么,就是心情不好,一个人在外面逛逛而已!”音琪侧着身子面对着杜亿,身体微微倾斜着,一副就要马上逃跑的样子。
“一个人逛逛而已,哼,我看没这么简单吧!”杜亿重重地咳嗽了一声,“音琪,你老实回答我,林漪的死和你有没有关系?”
一听到这个所谓继母的名字,她的心里立马涌起了一种无名燃烧的火焰,但她还是得尽力维持自己的冷酷的面容:“不要把我和那个女人扯上关系,我和她不熟,她是死是活与我何干!”
“音琪,你为什么不敢对我说实话!”杜亿拍了一下大腿突然站了起来,脸庞涨得紫红,“你敢在这里跟我对天发誓你和你继母的死毫无关联吗?”
音琪的心好似被戳痛了,她感到血不停地在流。反正胸腔里的情绪已经压抑很久了,她索性喊了出来:“你非要听我亲口说出是我亲手杀死了她,你才满意是吧!好,是我亲手杀了她,这样你满意了吧!”
“真的是你做的吗?”杜亿面对音琪突然失控的情绪也作出了让步,压低了口气。
音琪的脸呈现出一种愤愤的不满,她不想再理会杜亿了,只身走进了房间里,重重地摔上门,上了锁。她已经豁出去了,就是要她承认什么都可以了,反正她已经活不下去了。她趴在床头哭泣,她不停地问自己现在究竟是怎么了。她几乎丧失了面对所有人的勇气。空空荡荡的房间里,只有她一个人,想出去,但又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身体已经疲惫得不听使唤了。她也不想上班工作,她根本不知道怎么给自己的心重新整形。一想到她那样子伤害身边的人,她不禁陷入深深地内疚。她不停地对自己说:“我一定不能再接近任何人了,连爸爸都不行了。现在的我只会伤害人,为了不伤害别人,我一定要忍着,一定要忍着。”
自从那天依尘知道谅蓝的真实身份之后,他对冷夜萧父女十分冷漠。他整个人每天都变得阴晴不定,但就是一句话都不说。他甚至不和音隐村里的每一个人交流,他认定音隐村是一切苦痛的源头。他手里成天攥着那本《天绝界》的古书翻来覆去地看。月辰看着依尘的样子,有点不满,也很担心。她第一次过着这种极度农村式的生活,还不是很适应。尽管寻儿经常活蹦乱跳地出现在她面前,但她发现自己要和寻儿交流起来也很困难,思想差距太大了,不好沟通,但是看着依尘成天就跟一个瘟神一般,毫无情趣可言。一天夜里,依尘扛着重重的柴禾进屋,发现月辰在用烛火烧东西。依尘定睛一看,好像是一本书,好像是他天天捧在手里的《天绝界》。
“月辰,你在干什么!”依尘连忙冲上去把那本烧了一半的古书从她手心里抢过来,可是大半本书都被烧掉了,差不多只剩下灰烬了。
月辰却只是若无其事地坐在椅子上给他编织过冬用的毛衣。
“谁让你这么做的!”依尘愤怒地一把抓着她的手臂,把她拉了起来。
“反正这本书你看了不下百遍,上面的每个字你都背得下来了。烧了就烧了嘛,发那么大的火干嘛!”月辰用得意的眼神看着他的眼睛。
“你!”依尘霍然抬起一只手,悬在空中。
“你想打我就打吧!”月辰低下了头,用一种几乎委屈的口吻说,“叶依尘,你看我一个女人无依无靠的,很好欺负是不是!”
依尘的心情现在起伏不定,但是看着月辰如同看着月忻一般,不禁心里又软了下去。他放下手,抓着她的胳膊,半天蹦不出一个字来。
“依尘,你现在每天都那么沉默,问你一句你答一句,不问你,你就什么话都不和我说。”月辰主动把额头贴着他的胸口,口音好似被浸湿了一般,“你是不是还想去找谅蓝报仇啊!你对我立过誓言的,不可以反悔的。”
“我不会反悔,但我现在怎么样又关你什么事。”依尘口音里明显很不满,“于月辰小姐,你说我该怎么伺候你才能让你开心起来。你到底要我变成什么样子才能让你满意!嗯,你自己告诉我。”
“叶依尘,你怎么可以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月辰明显感到依尘的每个字里都藏着一颗即将爆炸的定时炸弹,她也只好不甘示弱地仰起头对着他的眼睛,“我天天忍着你,给你做饭吃,给你做衣服,就是希望你可以开心一点。你倒好,我说的话你都不听了,成天让我吃一肚子气。”
“我为什么要那样迁就你,就因为你是月忻的妹妹。”依尘这么多日以来的沉默终究还是爆发了,“于月辰,是你自己要跟我过日子的,没有人逼迫你。过得开不开心都是你自找的。不过你听好了,我这辈子都不会爱上你,永远不会!”
“我们都决定在一起了,你怎么能对我说出这种话!”月辰感到一阵阵心寒,两只小手紧紧地攥着他的胳膊,“我就是想让你好好活着才决定和你在一起的,你不可以这样子伤我的心!”
“哼,月辰,我爱的是你姐姐,不是你!”依尘仍然语不饶人,“没有了月忻,我早就没打算再活下去了。我活着纯粹是为了报仇。你若不是月忻的妹妹,我才懒得事事都迁就于你!”
月辰又怒不可遏地摔了他一个巴掌,并把他推到门外,把那扇木门关上。她一个人背靠着那扇木门,不由自主地哭泣。月辰低低的抽泣声和月忻的声音没有任何区别,又一次次牵起了依尘的心弦。他感到自己刚才说的话是有点过分。他捂着发烫的脸颊,天知道他已经被月辰扇了多少次耳光了。他想要敲门,却只是把掌心贴在门面上。他开始自责了,但不论在心里怎么自责她也听不见的。
他不敢敲门,也不敢开口跟她说话,他甚至在想事情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难道自己和月辰注定是一对冤家。
“对不起,月辰,你开门好吗?”依尘觉得自己还是应该先向女生道歉。
“叶依尘,你去报你的仇吧!不要来管我了,反正你也不爱我!”月辰铁了心要和他闹情绪,“我不想和你在一起了!”
“可是……我放不下你啊!”依尘砰砰地敲门,他很清楚只要用尽全力就可以把这扇年代久远的破木门打碎,但唯恐伤了月辰,“月辰,我是关心你的。我都已经跟你道歉了的,你就再原谅我一次吧!”
“你给我滚得远远的,我不想看到你。”这次换作月辰语不饶人了。
“那我真的走了,我走了你别后悔啊!”依尘放弃了挣扎,转身便离开了。
月辰蹲在地上哭了好久,但感觉门后没了动静,便打开门,却真的没看到依尘了。她有点着急了,待在屋子里坐着,根本定不下心来。她一直以为依尘会回来,就这么坐到半夜。蜡烛都烧干净了,只留下一桌的残油。屋子里黑漆漆的一片,她一个人感到有点恐怖,飞快地跑了出来,这个时候村子里家家户户都熄了灯睡觉了。村里一点儿人声都没有,她一个人漫无目的地走着走着,恍恍惚惚地就走到村外。这时,天下起了大雨,纷纷扬扬的雨点无比沉重,她感到自己轻飘飘的,真的是一颗雨点都足以把她击碎。
“叶依尘,你在哪里啊?”点点雨滴仿佛化作人海茫茫,她不禁起了幻觉,走着走着几乎要被雨水冲倒。在她视线里,整片翻转了一个九十度的倾斜,却好似被一个有力的胸怀接住了。雨水冲刷她的眼帘,但她还是满怀喜悦地认出了抱住她的人是依尘。纷纷的雨水冲刷着他们两人的脸颊,依尘把她整个人抱了起来,往家里走去。一路上,月辰不停地敲打着他的胸膛,不停地抱怨他的不好。
“你漂漂亮亮的一个女孩子,话不要太多!”依尘把浑身湿漉漉的月辰放在床上,“快把衣服换了吧,别着凉了!”
月辰却不听他的话,扑入他的怀里胡闹:“叶依尘,你就是一个大坏蛋,我说要你走你就真的走了!你真的丢下我一个人待在这种地方不理不睬了!”
“对不起,我不该说那种伤你的话!”依尘把她的身体往自己身上贴,试图把自己的体温传递给她,“以后我们两个都不要吵架了!”
“我自己有点轻微的心脏病,实在没体力和你一辈子吵下去!”月辰又重重地敲了他的胸膛,“叶依尘,我担心死你了。我已经开始和姐姐一样担心你。我担心你离开,担心你受伤,担心你死了。我已经无可避免地步上了姐姐的后尘,一生都只牵挂你一人。你那时不知道珍惜我姐姐,酿成了那么大的遗憾。现在的我已经无可救药地爱上你了,我已经开始对你付出感情了。我真的不敢想象,你不要我的话,我该怎么办!”
月辰把所有的心里话统统倾泻而出,感觉心跳在毫无规律地加速。
“月辰,你的手很凉!”依尘帮她换下了湿衣服,把她安放在床上,把手背贴在她额头上,“好像你发烧了!”
“叶依尘,我刚刚跟你说了那么一箩筐的话,你到底懂了没有?”月辰的一双手还紧紧地揪着他的一只手不放。
“月辰,你病得很重!”依尘给她盖上了暖暖的被子,用自己的额头贴着她的额头,“我不会走的,我们永远在一起,我不会抛弃你的。”
“还有呢?”月辰感觉她还没有听到想要听的话。
“还有就是……”依尘停顿了一下,感到一股来自心底层的热潮正在上涨到喉头,“还有就是……我爱你!”
音琪这三个多月以来被杜亿关禁闭,她一个人待在屋子待到快要发霉了。她曾经拼命地敲打着自己的胸骨,想让胸口的情绪散开,但它好像就是被堵在那里,怎么样也散不开。她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疯狂地摔家里的东西,多少价格不菲的陶瓷花瓶,她舍得摔在地上,她喜欢看那些名贵的物品在自己的眼前摔得稀巴烂的感觉,即便如此她也宣泄不掉身上的情绪。有些时候,她恨不得把自己的胸膛撕开。
最近,她开始感到自己有点想要呕吐,但又有点呕吐不出来,腹部有点难受,甚至有点微微隆起,她还不至于看不出来。但很显然,这一点都不像是肠胃病。她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怀孕了,是不是怀了星痕的孩子。越是这么想,她就越恐惧,从恐惧到悲愤,再从悲愤变成憎恨。如果她真了星痕的孩子,她和叶依尘就真的一点希望都没有了。她想出门,但父亲不允许。想到出门,也不知道自己可以去哪里,自己还可以走多远。她从来没有这么觉得自己做一个富家女会是这么可悲的一件事。
她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披头散发的活像一个女鬼。她抬起自己左手的手腕痴迷地端详。手腕里的血管青青紫紫的,如此突兀。她轻轻地按着那搏动的桡动脉,幻想着自己的血从这条动脉里喷出来,是不是就可以不那么痛苦了。这么想着,她从抽屉里取出了剪刀。她不知道自己的手怎么会无法自控地颤抖得那么厉害,这把冰凉刺骨的剪刀在眼前晃得更厉害了,仿佛是经历一场大地震,又像下起了一场暴风雨。再看看镜子里人的眼眶早已填满了泪水,镜子里的那个人的口型仿佛在跟自己说只有死才能解脱。
她闭上了眼睛,把剪刀的刀尖狠狠地刺入了那条动脉。一股电钻般的疼痛从手臂沿着神经冲击到心脏。胸口的情绪好似被冲开了一点,她愿意用钻心的疼痛来换取片刻的舒畅,于是她用力地剪着左手手腕里的每一条血管。渐渐地,她剪不动了,真的动不了了。她趴在桌子上,心脏跳得异常剧烈。她从来没有深刻地体会到原来剪碎了血管,心脏还可以这样剧烈地搏动。她感到身体里开始发热,但这种温暖的感觉很短暂,身体里又迅速转为阴凉,就像是一座喷射岩浆的火山瞬间变为荒凉的冰山。很快的,所有的感觉都消失了……
等她醒来的时候,发现杜亿托着额头坐在她的床边。她认得出这里是南松市医院的重症监护室。她的左手里好像被人灌进了钢丝,很痛却又动弹不得。她的右手手腕被另一只输液管刺入,同样很疼。
“音琪,你终于醒了!”杜亿看到女儿终于苏醒了,连忙用手去抚摸她的额头,“对不起,我的女儿,我不该让你一个人一直待在家里。我做得太过分了!”
音琪却不怎么想去理会他,勉力自己抬起右手想去触摸左手腕,却被杜亿的手按住了。
“音琪,你要做什么?”
“我左手的手腕好疼,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里面,我要把它拿出来!”音琪的嘴唇一片苍白,说出来的话语十分苍凉。
“不可以碰,你才动了手术缝合了动脉血管!”
“可是好疼,真的好痛。我不喜欢医生在我身体里放东西!”音琪想要挣扎,却连这点气力都没有了。
“音琪,爸爸这些年来一直都在为你揪心!”杜亿试图让她冷静下来,“你最近是怎么了?爸爸那么对你,你一点都不反抗,这一点都不像以前的你啊!”
“你不懂!”音琪一点都不想将自己从小就被人下了诅咒的事跟他说,反正她相信他听不明白,也不会相信。所以她只好苦恼地闭上了眼睛,尽量不让自己去理会他。
“音琪,医生给你做了很全面的检查……”杜亿说到这里的时候,不自觉地停顿了一下。
“你想说什么?”音琪开始感到不安了。
“你是不是怀孕了?”杜亿压低了声音问她。
音琪这时更感到绝望了,不过是她的担忧被科学无情地验证了而已。她索性合上了眼睛,任泪水直流。如今她连死都做不到,还得活生生地忍受着各种苦痛。杜亿看着女儿如此为难痛苦的表情,也不忍再往下问了,尽管心中有股怒火在燃烧,但他还是尽力压抑着……
音隐村的空气永远是那样舒服,寻儿愉快地坐在树枝上,光着脚丫唱歌。依尘和月辰抬头看着树影里的寻儿那么愉快地歌唱,好像什么烦恼都没有。
依尘不禁把揽紧了月辰的腰,轻轻地问她:“月辰,虽然你要做我妻子,但我总觉得不给你办一个轰轰烈烈的婚礼,实在很对不起你!”
“婚礼!”月辰一提及婚礼这样的字眼,心里竟是一阵刺痛。宋夜平,星痕,音琪这几个人影不自觉地在脑海里涌过。婚礼这样的词,已然不知是代表着幸福,还是悲剧。她轻轻地摇了摇头,“依尘,我想我不需要什么轰轰烈烈的婚礼了。不然我们简单一点吧!”
“有音隐村的人们为我们祝福,不好么?”依尘还是坚持着,“你们女人不就是希望自己可以在婚礼中当一回女主……”
月辰适时地掩住了他的嘴唇,不让他往下说了,“不必了,依尘。你没必要再为我费心了。”
她牵着他的手,走进了屋子里。她掏出了一只竹子编成的风筝说:“依尘,你瞧,这是寻儿教我编的风筝。我们去外面放风筝吧!”
“好!”依尘愉快地牵着她的手,两个人在外面奔跑着,在寻儿的歌声里。他们只是缓缓在和风里奔跑着,风筝越飞越高。直到线断了,他们还假装牵着那早已断了的线。
月辰站着不动了,她满目柔情地看着他说:“依尘,我们的婚礼已经结束了!我现在就是你的妻子了!”
“月辰,这样你真的满足了?”依尘有点不解地抱紧了她。
“依尘,有件事我一定要讲给你知道!”月辰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
“你想说什么?”
“识空大师曾经跟我说过,我如果一直在追寻姐姐,那我的结局会比姐姐更悲剧。”月辰不禁揪紧了他的衣服,“我现在已经无可避免地陷入了姐姐的轮回之中……我……”
“不要去相信他说的!”依尘抱紧了她,“我会用生命爱护着你,你一定会比你姐姐幸福的!”
月辰任他紧紧地拥着自己,感到他眼角里又涌出了泪水,心里却是一片酸楚。因为她又忆起了星痕……
音琪经过一个多月的调理,才逐步恢复健康,可是肚子里的孩子也一天天长大。杜亿成天围着音琪打转,但有个问题始终隐忍不问。音琪也对他爱答不理,她也无法理解现在的自己怎么会对曾经最爱的父亲有这么深的隔阂。直到一天夜里,杜亿把女儿叫到身边,音琪有点不安地抚摸着自己的肚子。
“音琪,有些事总是要面对的!”杜亿的口气还是有点父亲的味道,“可以告诉爸爸,你肚子里孩子的父亲是谁吗?”
音琪也明白父亲的意思,但她始终无法开口,也实在不知道怎么搭话,只好说:“我不能告诉你!”
“什么?”杜亿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一阵巨响在书房里回响,“音琪,你怎么可以对自己那么不负责?”
“爸爸,我不想再和你吵!”音琪低下了头,不敢和父亲的眼睛对视。
“音琪,你是故意要气死我,你才甘心对吧!”杜亿按着自己狂跳的心脏,“我再最后问你一遍,孩子的父亲到底是谁?”
“爸爸,我知道你身体不好!”音琪还是很固执,“但你了解我,我一旦作出什么决定,就不会再动摇!”
“你不说也可以,那你的孩子就是个野种,必须打掉!”杜亿明显已经怒不可遏了,“我们杜家丢不起这个脸!”
“不,我要生下这个孩子,孩子是我的,不能打掉!”音琪不由得哭了。
“音琪,你听好了,不论你以前做过什么事我都可以原谅,但你要我承认你这个来历不明的孩子当我的后人,想都别想!”杜亿仍然口不饶人。
“我也再说一遍,第一,我不会告诉你孩子的父亲是谁;第二,这个孩子就是我的生命,我不会把他打掉,不论你承不承认他,我都要把他养大!”音琪彻底坚定了自己的立场。
“你可恶!”杜亿站起身来,重重地摔了她一个耳光。音琪捂着嘴角,竟然渗出了血。
“音琪,我无法容忍你这样失贞失德!”杜亿冲着门口一指,“你马上给我滚出去,永远别回来!”
“现在吗?”音琪挣扎地站起身来。
“哼!”杜亿转过身去,不再看她。
她按着自己的肚子,缓缓地走到门口,头也不回。她竟然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放下。门外的天空一片漆黑,黑得有点空洞。她不知道该往哪里走,也不知是为什么,又想起了星痕,于是木然地往丰义小区走去。小区旁边的酒吧深夜都为顾客开放,她不想去找星痕,因为想到孩子十有八九是星痕的。
她慢慢地往酒吧里走,摸摸衣袋里的零花钱,只够买几瓶啤酒。醉酒已经是她养成的习惯。这时,她看到在一个墙角的座椅上有一个男子十分熟悉的背影。她好奇地往那里走去,发现竟然是星痕。星痕迷恋上了酒精,和以前判若两人,开始由作曲家蜕变成酒鬼。当他们两人四目相对的时候,音琪感到很不舒服,她咬了一下下唇,抱怨自己怎么总是遇上不想遇见的人。于是,她转身便走出了酒吧。
可是,星痕却追了出来,看到音琪使他酒醒了很多。他很快就追到她身后,一只大手抓住了她的左手腕。音琪转过身,和星痕对视着,但手腕还被他紧紧地抓着。她忍着钻心的疼说:“星痕,你放开我。你怎么可以对女生这么粗鲁!”
“音琪,你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一声无奈的追问。
“我变成了什么样子。”换来一个无奈的疑问。
“你是不是有身孕了?”星痕看着她微微膨起的肚子,一直以为是自己看错了。
“是!”音琪斩钉截铁的回答还是让星痕吃了一惊。
“那孩子的父亲是谁?”他还是忍不住问了下一句。
“和你无关!”音琪刚刚被父亲问得满心是伤,现在实在无法再面对这样的问题了。她转身想走,却被星痕狠狠地拉住了手腕。她痛得一身如被电击中一般轰然倒地。星痕一阵惊讶,万万没想到现在的音琪如此脆弱。他让她靠在自己的胸膛,看着她的脸色一片惨白,两片嘴唇没有了以往的血色,咬字无力。
她闭上了眼睛靠在他身上,久久不出声。星痕捧起她的手腕,猛然发现她的左手腕上的皮肤是一片深深的黑色瘀片,好像还有什么金属钉在里面。
“音琪,你老实回答我,你的手腕是怎么回事?”星痕的语声放得很柔和。
“没什么事,不过是我自己不小心伤了自己而已!”音琪却懒得跟他细说。
虽然音琪没有细说,但一句“不过是我自己不小心伤了自己而已”早已让他了然了一切,一切又怎么会是“不小心”可以概括得了的。他现在已经可以很有默契地什么都不问她,让她安静地躺着。于是,他把她整个人抱了起来……
“星痕,你要带我去哪里?”音琪起初以为他会把自己带到他的屋子里,但发现他的走的方向不太对劲。
“我送你回家啊!”他的口气已经转为一片苍凉。
“不……我不回家,你快我放下来!”音琪挣扎地扭动着双腿。
“为什么不回家?”星痕站住不动了,但见音琪不挣扎了,半天也不回话。她的沉默总能让他明白很多事,于是他又继续往前走。
“星痕,你再不放我下来,我就喊人了!”音琪又开始扭动身子挣扎。
“音琪,我是不会放了你的!”星痕把用额头贴紧了她的额头说,“我要带你去向你爸爸提亲!”
“提亲!”音琪不禁睁大了眼睛,却不想挣扎了,“楚星痕,你凭什么替我做决定?”
“因为……”星痕叹了一口气说,“因为我想这个世界上,恐怕只剩下我一个人可以照顾你一生一世了!”
“照顾我一生一世了!”音琪机械般地重复着他的话。一生一世实在太漫长了,她不由得心里涌起了一丝莫名的感动。她放软了身子,让自己柔软在他怀里,体会着前所未有的温暖。他抱着她来到了杜氏的别墅门口,只见杜亿正在门口来回焦急地踱步。等他看到音琪和星痕,连忙迎了上去,他满怀感激地把音琪揽了过来,抱在怀里,口里不停地对女儿道歉。
“爸爸,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才对!”音琪面对父亲温和的道歉,也感到很惭愧,“这么多年来,总是我惹你不高兴,我太自私了!”
“都过去了,我们不提了,好么?”杜亿现在只希望女儿平安回事地回到身边,其他的一切都不愿追究了,“音琪,让咱们回到从前,回到你小时候咱们都喜欢的那个样子,你还是爸爸的小公主,好么?”
“好!”音琪开始哭泣了,她好久没有体会到这种亲情的幸福感了。
“哦,楚先生!”杜亿还是对星痕有所了解的,“谢谢你送我女儿回来!”
“杜老板,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星痕停顿了一会儿,伸出一只手抚摸了一下音琪的额头,毫不唐突地说,“我要娶音琪为妻,还希望您能成全!”
“什么?”杜亿没有想到星痕会在这种情况下跟自己提亲,“楚先生,你是认真的吧!”
“我是认真的!”星痕看着音琪说,“我和音琪两情相悦,我会让她幸福的!”
“可是,她的孩子是谁的?你清楚吗?”杜亿还是有所顾虑。
“不知道,但我不在乎。”星痕叹了一口气说,“既然音琪不愿意说,想必她为此很痛苦。我们都爱她,就该体谅。”
“星痕!”杜亿换了一下称呼,“这样也好!”接着,杜亿又看着女儿问:“音琪,你愿意吗?”
“我愿意!”对于自己的婚姻大事,音琪连想都不愿多想了。
月辰自从和依尘草草了结了婚事以后,也怀上了一个孩子。然而,他们两人性格上不合,相处得并不太融洽。随着日子的推移,依尘变得比以往更加沉默寡言了,基本上都是月辰在说话。每次月辰要跟依尘吵架的时候,他却总是沉默以对,服输任从。可她一点胜利的喜悦感都没有,他甚至更加不敢跟月辰说话了,总是想开口跟她说点什么却不敢说,怕惹她生气。天真无邪的寻儿仍然时不时地介入他们的生活,成为他们平淡生活里的一种点缀。
月辰开始怀恋城市的生活了,有水有电,有电脑手机,有固定的工作,想念那一群对她很熟很亲昵的病人。音隐村的生活确实好安逸,但月辰终归是城里过来的,要一辈子习惯下去很困难。依尘从小吃苦长大,不管环境如何变化,他都能很快适应。
有一天,月辰特意把依尘拉到自己的肚子旁,让他听听鼓鼓的肚子里的声音。
“依尘,你猜我们生的是男孩还是女孩?”月辰好不容易让自己提起兴致跟他说话。
“我不知道!”依尘想都不想,只是蹲下身子,老实地把耳郭贴在她腹部上。
“依尘,你老是这个样子!”月辰摸着他的头,颇感无趣,“我给自己把脉了,应该是女孩子。我们该给她取什么名字好呢?”
“你取吧!”依尘感觉自己的头好像被肚子里的孩儿踢了一脚。
“你什么时候开始一点主见都没有了!”月辰开始担忧地说,“依尘,我想临产的时候,还是去医院吧!一想到要待在这里生孩子,我就害怕。”
“你若是不嫌麻烦,我们可以离开这里回去呀!”依尘又开始没有好口气了。
“依尘,你就不能跟我好好说话吗?”月辰不禁开始抱怨,“你一定每次都要跟我这样子剑拔弩张!”
依尘又陷入沉默了。每次要吵的时候,他只好如此了。
“依尘,你照顾了我这么多个月,会不会很累啊!”月辰见他跟自己如此不争,只好轻轻地抱着他的头,“我一直这样子缠着你,你一定很恨我。这些我都知道,你一个大男人应该去干一番事业,要你天天守着我,陪我过这种粗茶淡饭的日子,一定让你很闷了!”
“不是的,月辰。”依尘张开手,搂紧了她的腰,“其实我很喜欢这种平静的生活,也许你不知道。我真的很向往这样的平淡!”
“如果我们生出来的是个女儿,就叫叶月慈。好么?”
“好!如果哪天你想离开这里,我就再带你走,不论得冒多大的危险,我都会保护你!”……
星痕自从那夜向杜亿提亲后,便决定把音琪带回自己的家里照顾着,杜亿希望等音琪顺利把孩子生下来,再举行一场轰轰烈烈的婚礼,也好让他们两人培养培养感情。可是,音琪待在星痕家里的时候,还是感觉很压抑,就像是一种囚犯一般的日子。但她做一个孕妇的日子还是很难熬的,但一想到自己马上就是妈妈了,多少还是有点儿欣慰感。
其实,当星痕把音琪带回家里的那天。音琪就告诉他自己是想让父亲放心,才决定嫁给他的,她今生只爱叶依尘一人;星痕说要她待在自己身边,只为保护依尘和月辰两人,希望她不要伤害自己,也别去伤害他们,他今生只爱月辰一人。即将来临的不过是一场没有爱情的婚姻而已,只要他们可以达成各自的目的就够了。音琪十月怀胎,生下了一个儿子,取名楚依恒。
生下了依恒后,音琪的身体空前虚弱。星痕日日夜夜守护在她身旁,她感觉很沉闷,但抚摸着还在襁褓的儿子,就感觉很开心。一想到接下来杜亿为他们筹备的婚礼,不禁又拉下了眉毛。
一天夜里,杜亿把他们二人叫到书房。杜亿把一封文件递给星痕,要他保管。星痕接过手来一看“遗嘱”二字,眼睛睁得大大的。
“拆开来看看吧!音琪也看看吧,你们都该知道的!”杜亿很是安心地说,“我犯了慢性心脏病,也不知道哪一天会突然就去了,所以得趁早给你们打理好一切!”
“爸爸,不会的,音琪会陪你的,我还要你看着你的外孙依恒长大呢!”音琪看到父亲又是立遗嘱,又是自言命不长久,不禁心头一痛,扑进了他的怀里哭泣,一如当年的孩提时代。杜亿只好耐心地安慰女儿。
星痕浏览了一下遗书,大致内容是:杜亿占有盛资集团60%的股份,待他过世后,40%的股份留给音琪,10%的股份留给星痕,最后的10%待定。
接着杜亿又从保险柜里翻出一大堆的资料给音琪,音琪略微翻看了一下这些资料,发现很多都是以前父亲兼并了的企业的项目资料,产品科研开发的方程式,生产流程和工艺等。再看看日期,全都显示在杜亿兼并了这些企业之前。
“爸爸,这些资料怎么说都是商业机密,要得到这些资料,肯定不是一般手段可以得手的,你是怎么……”音琪问到这里却不敢再问下去了,也许她心里已经很清楚这是父亲的独有的商业制胜手段,否则盛资集团也不会成为南松市首屈一指的经济龙头。
“爸爸,那这最后10%的股份,您打算留给谁?”星痕也发出了疑问。
“这最后10%的股份,我恐怕还得另外找委托人,可能会比较棘手!”杜亿听到星痕的疑问也不禁皱紧了眉头,“总之,接下来还是给你们办个盛大的婚礼吧!说不定你们的婚礼会让南松市的股市楼盘下跌呢!”
杜亿半开玩笑的话似乎并不能让他们两人开心起来。他拿着未来岳父的遗嘱,她则拿着一堆父亲不知用什么手段得到的商业机密,两人都忧心忡忡。毕竟盛资集团一直以来都是社会关注的经济焦点。他们感到手头沉甸甸的……
接下来,他们仍然可以坦然面对自己的婚礼了。音琪始终没有把孩子的秘密跟星痕说,星痕则烧掉了当时和月辰一起共谱的《星月曲》……
一年的时间,轮到了下一个秋季。落叶洒满了一地,秋季总是带来雨声。淅淅沥沥的细雨再度将音隐村洗净了。
此时,寻儿在给月辰挽头发,结扎成发髻,现在的月辰不再是一副城市人的装束了,而变成一副家庭主妇的模样。依尘正在挑水劈柴。月辰的孩子快要出生了,寻儿和依尘更加认真地照顾着她。
“月辰姐姐,我好羡慕你和依尘大哥,你们过得很幸福啊!”寻儿的脸颊闪着红红的,好似会发光。
“哪有啊!我们过了才不到一年,总是要吵架!”月辰无奈地看着依尘忙碌的背影。
“夫妻吵吵架感情会更好嘛!”寻儿仍然很天真,“你们这是床头闹床位合呢!”
“寻儿,你有没有中意的男人呀!”月辰还是想逗逗她。
只见寻儿的脸颊顿时涨得更红了,就像夕阳的晚霞一般。她不想回答月辰这种敏感问题,躲得远远的。
这时,依尘过来了,他还是不太喜欢和寻儿说话。当寻儿和月辰在一起的时候,他就躲得远远的。
“依尘,你坐到我身边来!”月辰向着他招手。依尘一向很遵从妻子的命令,老老实实地坐到她身旁,两只手不知该往哪里放。
月辰陶醉地看着自己的丈夫就像一个羞涩的小男孩一样,不禁痴痴地笑了。她让自己的身子倒在他胸前,他则诚惶诚恐地抱住了她。
“依尘,你为什么总是那样爱装深沉?是不是男生女生都这么没话聊啊!”月辰斜着眼睛盯着他的眼睛瞧,“我们在一起那么长时间了,我觉得你都快不敢和我说话了!”
“月辰,我已经不知道可以和你聊什么了!”依尘把脸颊贴在她的额头上,尽量躲开她的目光,“除了吵架的时候,我的话会比较多一点!”
“每次吵架我都会赢,就算我是无理取闹,你也不敢打我碰我!”月辰企图把眼光留在他眼里,“但我们吵完后你还是什么都跟我反着来,我和你注定不是冤家不聚头么?”
依尘又闻到了火药味,索性不接话了,生怕又要她拌嘴。
“依尘,你就要当爸爸了,我要当妈妈了,我们是不是该调整好心态了!”还是月辰打破了沉默。
“你要孩子待在这里吗?”依尘还是没有好口气。
“当然不要,孩子还要去城里上学,不管用什么方法,你都得给孩子办到。我不允许孩子一直留着这个村里里!”月辰沉下了脸,忧郁地抚摸了一下自己的大肚子。
“不知道孩子出生以后,我们一家三口会不会过得好一点!”依尘开始口不择言了。
“叶依尘,你是不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呀!”月辰扭动了身子,感到很不愉快。
此时,天又陷入了深夜,依尘和月辰躺在一起睡觉。突然间,月辰大喊肚子疼,满身是汗。依尘被惊醒了,他知道月辰可能要生了,没有一点经验的他连忙冲出门去把寻儿叫了过来。依尘连忙去烧水,却被寻儿关在房门外。他焦急地在门外等着寻儿为月辰接生了,但听到月辰的喊声,心头焦急得犹如爬满了蚂蚁。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依尘终于听到了婴儿的啼哭声。此刻,他的心头第一次填满了幸福。他迫不及待地打开了房门,冲到了月辰和寻儿身边,迫切想看看自己孩子的心情根本无法压抑。寻儿走开了,留下他们一家三口堆在一起。
“依尘,我猜得好准,我们生下的是女儿!”月辰的声音很低微。
“月辰,你辛苦了!”依尘爱怜地抚摸着她的额头,看着她身旁的女儿。
“记住了,我们的女儿叫月慈!”尽管身心俱疲,月辰还是认真地提醒他。
“月慈……月慈……月慈”依尘满目是幸福的光芒,他用手指轻轻地触摸着婴儿的脚丫,泪流满面地说,“月辰,我要当爸爸了,我终于要当爸爸了!”
“是啊,我要当妈妈了!”月辰和他一起抚摸着小月慈,还是不断地嘱咐他,“依尘,你一个要当爸爸的人了,可不能再那样跟羞涩的小男孩一样!”
“嗯!”依尘和月辰额头贴在一块,一起笑着看女儿,分享这短暂的天伦之乐。
寻儿看着他们有女成欢,不忍打扰,但还是走了过来说:“依尘大哥,月辰姐姐,恭喜你们了!我刚刚又打了点热水,让我给你们的小月慈洗洗吧!”
“谢谢你了,寻儿,要是没有你帮忙照顾月辰,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依尘开始对寻儿客气起来了,把月慈小心翼翼地放在她怀里。
“依尘大哥,你这是第一次对我这么说话!”寻儿把月慈抱好了,盯着依尘的眼睛看。
依尘脸颊一红,扭过头去看月辰,直到寻儿抱着月慈走开,才又忍不住偷看女儿一眼。月辰看到依尘如此喜欢女儿,伸出手搭在他的脸颊上。他抓紧了月辰的手,泪光闪闪,完全无法压抑在心底的狂喜:“月辰,我想不到这辈子还可以这么幸福……我原本以为我这一生注定黑暗……今天,我第一次感受到你对我的付出是那么真诚,那么厚重……月辰,我这么后知后觉,你不会怪我吧!”
“我们会幸福的!”月辰已经虚弱得无法说太多了,但觉得依尘今晚特别吵。
“从现在起,我一定会加倍珍惜你的!”依尘用脸颊去感受她手心微微的温热,“月辰,我发誓……我发誓会让你和月慈一辈子都幸福的!”
月辰静静地看着依尘,感到他今天的话真是格外的多,好像今天才体会到他是感情那么丰富的一个男人。此刻,两人默默地沉浸在专属于他们的爱之中。
“啊!”突然,从房间外传来了寻儿的一声惨叫。依尘和月辰瞬间回过神来,猛然看到寻儿倒在地上,一个身穿黑色夜行衣的男人捧着月慈站在他们两人面前,一双冷冷的眼睛盯着他们两个人看。
“天独,是你!”依尘认出了这个黑衣人,不由得站起身来,正面面对着他,全身充满了警戒。这个黑衣人确实是天独。只见他一声不吭地转身带着月慈冲了出去。
“天独,你放下我的女儿!”月辰往天独冲出去的方向伸出了胳膊,不料整个人扑通一声从床上摔到地上。
依尘见状,连忙把月辰抱了起来放回床上。
“为什么?为什么天独还不肯放过我们?”月辰思女心切,连忙推着依尘的胳膊说,“依尘,你快去把女儿追回来,快去啊!”
“可是……可是你的身体在流血!”依尘顿时慌乱如麻,“现在没有人可以照看你!”
“你不要管我,快把女儿追回来啊,再迟一点就来不及了!”月辰愤怒地对他大吼,“叶依尘,你是怎么回事?万一月慈有事,我会恨你一辈子的!”
“你好好在这里等我回来!”依尘感到此刻真是两面为难。他不安地看了她最后一眼,就朝天独走的方向追了出去。
依尘就这样一直追到村外,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跑得越远,心理对月辰的牵挂就越深。但看到天独专门是村外等他似的,他的胸中就充满了愤怒和不解。
“天独,你为什么会找到这里,是谁告诉你的?”依尘发疯了似的朝他质问。
只见天独的眼睛里冒出的全是仇恨的火花,看到这样的眼神令人毛骨悚然。这时,依尘差不多也明白了他为什么能穿过天绝界了。天独的身心已经完全充满了仇恨,几乎都达到了极端,天绝界的第三机密真是谅蓝天衣无缝的新发现。想到这里,依尘不禁冷静了下来。
“叶依尘,从你杀死了月忻那一天开始,我没有一刻不在心里发誓要让你痛不欲生!”天独的话简直如毒瘤一般,可以侵入依尘的每一颗细胞,“只要怀着一颗仇恨你的心,就算你躲到天涯海角,我可以把你翻出来!”
听到月忻的名字,依尘的内心又是一阵绞痛。月忻注定是他心中永远愈合不了的伤疤,想要找他报仇的人都可以轻而易举地找到他的死穴来攻击他。他忍受着内心的剧痛,伸长了胳膊,用一种凶恶的眼光瞪着天独说:“把女儿还给我!”
“叶依尘,这一年不见你,好像你退步了好多!”天独胜券在握一般地戏谑他,“你保不住自己的妻子,现在连女儿也保不住了,真是太可悲了!”
天独的话让他冷汗直流。他恶狠狠地冲着天独说:“要是我女儿有什么不测,我要你死无全尸!”
“好啊!我倒要看看你叶依尘有多大的本事!”天独话音刚落,就把婴儿往身后一甩。
依尘看准了自己的女儿落地的位置,以自己最快的身速冲了上去,顺利地接住了。他此刻管得了其他事,紧张地检查女儿,发现女儿没有受伤方才松了一口气,但抬头一看,天独却没了踪影。这时,又想起了天独刚刚那半句“你保不住自己的妻子”,心里焦急得好像要被撕裂了。他很清楚自己被调虎离山了,于是连忙抱着女儿往家里跑回去。远远的,他就看到家正在起着大火。
“不好!”他喊了一声,连忙把月慈放在脚下,一个箭步冲进了燃着熊熊大火的屋子,发现月辰还躺在床上,寻儿倒在地上,可是她的衣服都在着火。他飞快地扑灭了寻儿身上的火,一手夹着月辰,一手夹着寻儿,三两个箭步冲出了屋子。
看来这个火起得不久,现在方才锣鼓喧天。村里的人都赶出来灭火,冷夜萧也被惊醒了,他连忙赶来把烧伤的寻儿带去医治。音隐村现在是空前的混乱,大家都手忙脚乱的。一股凄凉的氛围弥漫着整个村落。
此时此刻,依尘让月辰靠在自己的胸前,自己的背则靠在一块冰凉的石头上,一种钻心的冰凉刺入了骨髓之中。他惊恐地发现月辰的下半身在不停地出血,她不停地呛咳,脸色唇色一片惨白,俨然一副呼吸窘迫的样子。
“依尘,月慈呢?我女儿呢?”月辰一双手无力地拴着他的手。
“月辰,你一直在流血么?”依尘看着自己的衣服映着火光,全是月辰身上的凉血,“你流那么多的血,不会有事吧!”
“我女儿呢?”月辰根本不管自己。
“她就在这里啊!你看不到吗?”依尘连忙把身旁的女儿挪到月辰的怀里。
月辰此刻竟然连抱住女儿的力气都没有了。依尘连忙抬起她的双手把月慈环住。
“依尘,我从来没有这么无助过!”月辰说话的时候不停地喘息。
“月辰,发生了什么事?你告诉我啊!”依尘的口气填满了愤恨,“是天独放的火吗?”
“依尘,你听我说,我这辈子从来都没有感到那么轻松过!”月辰的表情有点异样,“我身上被植入的魔音教人百年的盛悦之情都没了……好像全部都宣泄完了……好轻松啊……依尘,你该祝福我!”
“你在说什么啊!我怎么听不懂!”依尘感到口里像含着苦瓜一般,“我问你是不是天独做的?”
“不是他!”月辰微弱的目光里竟然会流出一丝感动,“我自由了!我好不容易可以不用再发泄这些快乐情绪了!”
“你是说你身上被谅蓝植入的盛悦之情都没了?”依尘感到相当不可思议。
“是的,就是这样的!”月辰笑了,可那笑容很凄惨。
“那你为什么会流那么多的血?”依尘眼眶都湿润了。
“依尘,不要露出那种表情嘛!”月辰把头贴在他脖子前,“今天是我们女儿的生日,你应该高兴才是啊!”
“你这个样子,我怎么高兴得起来呢?”依尘感到的是她几乎没有力气的声音,“告诉我,究竟是谁把你害成这个样子的?是杜音琪,还是谅蓝?”他的脑海里只能搜索到这两个人。
“依尘,我快要死了,能不能不要再说那些让我们不开心的事了!”月辰也流下了眼泪,“你可不可以不要在我死之前,都要和我吵架。我们怎么总是喜欢吵架呢?我一点都不喜欢吵架。”
“好!你不想说就不要说了。”依尘被月辰“死”这个字眼彻底刺痛了心,他用自己的嘴唇贴着她的眼睛,“我们不吵架了,每次吵架,总是你赢。”
“依尘,答应我。”月辰呕出了一口血,“千万不要为我报仇,我希望你和月慈都不要活在仇恨里!”
“好!我答应你,你说什么我都答应!”依尘不禁捏紧了拳头,令关节发出了阵阵巨响,简直要把骨头全部都捏碎了,“月辰,是你给了我机会当了爸爸;是你给了生活的希望,把我从黑暗的沼泽里拉出来;是你改变了我,让我的心感受到了爱;可是……可是我什么都给不了你,我老是让你生气;我一直都没有来得及体会到你对我的好;我现在真的好后悔以前没有好好对你,造成了今天的遗憾;我答应过要给你和女儿一生的幸福,可我食言了!我万万没有想到我连你都保护不了!”
“依尘,你一个大男人,今天话怎么这么多!”月辰把小女儿往自己的嘴巴靠拢,“月慈,你一定要快快长大,早点懂事,听你爸爸的话……一日三餐要按时吃饭,不要挑食,不要太任性,不要熬夜……我们都是女人,要学会爱自己……其实,妈妈还有好多话要对你说……妈妈好想看着你长大啊,想象你长大的样子,会不会也和妈妈长得一模一样呢……对不起,妈妈真的要离开你了……我割舍不下你……我最想对你说的话是……月慈,我爱你!”
月辰说得近乎是在呜咽了,依尘不禁把她抱得紧紧的。
“依尘,我好冷啊!为什么会这么冷呢?”月辰虚脱得无力,气若游丝,“为什么我也和姐姐一样,死在你怀里……依尘,我爱你。”
“我也爱你……我抱着你……我在你身边!”依尘痛得心潮澎湃地涌动,“月辰,我可不可以挽留你活下来,我只要你活着!是我不好,是我害了你!天啊,老天爷,你怎么可以跟我开这么残酷的玩笑!”
月辰没有再开口了,她已经合上了眼睛,用尽了最后的一点力气把月慈紧紧地抱着,可是血还在不停地流。
“月辰……月辰……你还有什么话要说的!”依尘在她的耳边轻轻地问。可是月辰没有回答他。他轻轻地摇着她,企图把她摇醒,可惜都没有用了。她真的死了,灵魂已经离开了……
“啊!”依尘有如狼啸一般,对着天上的孤月狂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