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锥瞬间碎裂成块,哗啦几声溅落在地,杜肜一手打了一个响指,冰块上方燃起跃动的火苗,将冰块逐渐融化,在地板上形成一滩又一滩的水。
见自己的招式被破掉,素衣怒喝一声:“人类,给我滚开!”
“不滚。”杜肜将汉剑稳稳地插在地板上,大有保护身后人之势,“我说,你杀了他有什么用,泄恨吗?他死你也死,你怎么就这么想不开呢?”
“与你何干!”素衣翻手,又一个冰锥朝他攻去,“再多管闲事,我连你一起杀了!”
杜肜笑笑不说话,只是拔出剑,朝着过来的冰锥就是一劈!
横竖这个闲事他是管定了,不管来多少攻击,他都照单全收!
“小兄弟……”赵德摆摆手,试图让他停手,“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你们帮我找到她,我已经很感激了。不要阻止她,让她杀了我吧。”
“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杜肜挽了一个剑花,身形伫立如挺拔的山峰,他剑指对方,“再说,这任务是我接的,魂妖是我保下来的,不把事情解决了我自己心里都憋屈!”
“小兄弟……”赵德还想说些什么,被杜肜一摆手拦住。
素衣招招都被他挡住,恨得直咬牙,黑气弥漫,快要将她整个身体包围:“你信不信我杀了你!”
“你要真想杀了我们,早就动手了,何必废话。”杜肜看得明白,连萧阡御都镇不住的魂妖,他却能轻松接住所有的攻击。这其中要说素衣没有放水,他绝对不信。
嘴上叫得厉害,实际上她还是舍不得,舍不得杀人。
“至于赵先生,你不必多说,你要做的就是待会好好跟素衣道个歉!”他目光紧盯前方,提防着素衣的一举一动,剑尖却慢慢向后移,停到某个人身上,不动了,“把你知道的所有事情,统统说出来。”
众人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赵鳞宇脸色一阵发白,不断地去抹额上的虚汗,神情恍惚,腿一直在打颤。
他被眼前的情况吓得不轻。
见被杜肜指了出来,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自己身上,还有那鲛人释放的恐怖威压,他一害怕一哆嗦,扑通一声就给跪了。
“我、我……”
他吞吞吐吐的样子让众人看了心里着急,赵德颤颤巍巍地走到他跟前,按着他的肩,焦急地说道:“鳞宇,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起来说。”
他一心急,又咳嗽了起来。这次,竟然咳出了血!
“我……”赵鳞宇犹豫着不敢开口,被杜肜用手指了指素衣,再往脖子上一抹,吓得也顾不上自己的身份,跪在地上不肯起来,“当初那件事都是奶奶的意思,和我爷爷一点关系都没有!”
一句话说出口,震的满堂皆寂静。
素衣慢慢放下手,稍稍有些冷静,面无表情地偏着头,听着他继续说。
倒是赵德大掌收紧,激动地拉着赵鳞宇:“你说什么,沈沁枫她都做了些什么!”
沈沁枫,当年沈家的大小姐,同时也是赵德的妻子,多年前便已经去世。
“是……那一切都是奶奶的主意。”赵鳞宇一紧张,把他知道的事情抖了出来,“她从一开始便打上了鲛人的主意,因为当时她还有利用价值,就一直没有动她,后来……后来用沉船设局,故意用别的事情牵制住爷爷,在她没有招架之力的时候,请了除妖师把她捉起来,想卖到黑市上赚一大笔钱……”
他每说一句,赵德的脸就黑一分。
“为了让她死心,奶奶告诉她一切都是爷爷的主意,但没想到她最后逃了……”赵鳞宇咽了咽口水,把头埋低,不敢去看赵德的表情,“这些都是奶奶离世前告诉我的,和我没有关系!”
事情发生在五十多年前,那时候赵鳞宇还没有出生,确实和他没有关系。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赵德气的满脸通红,脸上松弛的肉都在抖动,“为什么要瞒着我!”
他一直以为,是他订婚的消息让素衣伤心欲绝,才会连声招呼都不打就离开。没想到他从头到尾都不知真相为何,被蒙在鼓里,被这些血亲,他的血亲!
赵鳞宇趴在地上,解释道:“我、我不敢说,我怕爷爷你会记恨沈家,我不敢说……”
“这眼睛,我以为是素衣留下的……”赵德哆嗦着打开小方盒子,拿出两颗圆润的蓝色珠子,老泪纵横。
当初被她们挖掉时,她的眼睛该有多痛,她的心又有多痛!
“素衣,是我对不住你啊!”他忽然跑到素衣的脚下,双膝猛地跪下,发出一声沉闷的重响,“是我没能护好你,是我该死!你杀了我吧!”他整个身子俯趴在地,不住地颤抖,就像很多年前,素衣舍弃尊严匍匐在他的脚下,为他做任何事,只求留在他的身边!
素衣神情有些迷茫,她停下了所有的动作,呆呆地浮在空中:“不是你……”
不是他想要设计她,他从来都不知情,他也只是被人利用……
他没有,想过要伤害她。
她轻抬手臂,转动手腕,两颗蓝色珠子像是有感应般从赵德手中脱离,飞到素衣翻转的掌心中。
从掌心传来的,是珠子沾染的赵德的温度,滚烫得仿佛要灼烧她的肌肤。
珠子发出温润的蓝光,漂浮着镶入素衣的眼眶。她闭目,睫毛轻颤,再缓缓睁开。
赵德曾形容过,她的双眼深蓝,是大海的颜色,喜悦时满天繁星不及她闪烁明亮,深邃时仿佛世间万物都为之失色,柔情时满满的情意能让人瞬间沦陷。
五十多年过去了,现在,她终于可以用这双眼睛,再一次好好看看那个人。
她端详了半天,眼中复杂的情绪翻转,她轻轻开口:“你老了……”
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如今已经变得朽木将枯,衰老沧桑得快要让她,认不出来。
赵德抬起头来,满脸的泪痕:“人终有一天都会老啊,素衣……”
“可妖的生命,是无尽头的。”素衣轻飘飘地落在他的身边,“知道吗,生命有多长,我的恨意就有多长。你若不来,我会永远永远带着恨意,直到尽头。”
现在他来了,误会解开了,那她五十多年来的仇恨,完全没有必要了吗?
不,当年的伤害历历在目,她的仇恨不可能因此彻底消失!
“你想让我忘掉仇恨,无论任何代价?”素衣问道。
“对,无论任何代价。”赵德艰难地站起身,掏出帕子捂住嘴,剧烈地咳嗽起来。
不动声色地擦掉嘴角的血,他把沾上血的手帕收起来,不让人看见:“让我做什么都可以,只要能赎罪……”
“那好……”素衣没有注意到他的异常,她满心都在另一件事上,她素指一抬,指向瑟瑟发抖的赵鳞宇,“我要杀了沈家的血脉,全部!”
赵鳞宇被这句话吓得魂飞魄散,他就知道,不该来找这个疯子!
奶奶当初说的没错,她早晚有一天会来复仇的!
他脑袋砰砰地磕在地上,不住地求饶:“别杀我!不管我的事啊,那件事和我没关系!”
“素衣!”赵德也被她这惊世骇俗的话震住了,“这事和他没有关系,甚至和沈家每一个小辈都无关!沈沁枫已经死了,当年那些人我会查清楚,我会给你一个交待的!”
“我不需要交待,我只知道,当年沈沁枫能对我做尽恶毒之事,她的后人也是毒瘤!”素衣不听他劝,双手十指钩成爪,指甲尖锐,朝着赵鳞宇抓去!
杜肜变了脸色,脚下一转,扣住她的一只手腕,将剑直接架在了她的脖子上。同时早有预料的萧阡御冲来,抓住她另一只手腕,在她背上贴了一张定身符。
一系列事情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在鬼门关绕了一圈的赵鳞宇吓得直接瘫在了地上。
“这入了魔的就是不一样,认准一个理不放。”杜肜呲牙咧嘴地说道,他往后瞟着浮在半空的深水珍珠,深蓝色的珍珠隐约有一股子黑气。
没能及时拦住,素衣刚才还是入魔了。
“少说风凉话,你惹的祸,你来收场。”萧阡御松开手,理了理有些凌乱的衣衫。
“要不要点脸,不是你我们能有这档子事!”杜肜又想揍他了。
“放开我!”素衣僵在原地,恼怒地喊道。
“你着什么急,这破符能定你多长时间,待会你自己就能破开它。”杜肜毫不怜香惜玉,剑架在她脖子上不动了,“你看你自己现在的样子,好歹是个鲛人,能优雅高贵点不,跟个泼妇似的,简直和赵德他孙媳妇一个德行。”
赵鳞宇刚想反驳,被杜肜一句话吼回去:“再废话我放开她了啊!”
见赵鳞宇老实了,他回过头继续叨叨:“你说你被仇恨蒙蔽成什么样子了,啊?见人就打见人就杀,边上这几个人哪个不是被你揍过,你图什么,发泄也要找个没人的地方,不然你以为萧阡御为什么老封着你,还不是怕你出去祸害全世界!”
“你根本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只一味地想杀人。杀完之后呢,你的仇恨就能消了吗?不能,以暴制暴不是解决的方法!你只会因为沾染了杀人的血,变得越来越暴戾,最后成为人人畏惧的魔,再被阴司通缉追杀,天涯海角都不会放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