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肜的突然发难是大家没想到的，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当空气的顾菲可和安韵，被他这即兴开骂弄得有些摸不着头脑。
“杜肜骂起人来气势好足啊。”安韵想说的话太多，绕来绕去到嘴边结果变成了这句。
顾菲可有点头疼，揉揉太阳穴：“大概是这段时间被憋惨了吧。”
目前的状况已经越来越混乱，杜肜这一横杠插入，不知是好是坏。
只有庭修在这种情况下还能笑一声：“这人倒是和阡御挺合拍。”
你哪只眼看见他们合拍了？两人不约而同地在内心吐起了槽。
白芷忽然说道：“你不担心？”这话是对庭修说的。
“左右她已经入魔，局势已经不能再糟了不是吗？”庭修似乎对白芷的主动搭话很受用，笑的越发温柔，话也变多了，“无论如何，她最终的结局只有一种。在此之前，他们随意便可。”
顾菲可听着他的话，一种异样的感觉升起，他的笑容明明很温顺，却莫名让她不寒而栗。
果然在萧阡御身边的无论是人是妖，一个个的都是笑面虎。
那边杜肜还在骂：“你要复仇可以，你找当初害你的那群人去啊，拉着一大群人给你垫背算什么！害死无辜的人，你就不罪恶了吗！以复仇为名去行罪恶之事，同样可憎！再说一句不好听的，你以为自己有多可怜，当初还不是自己傻，眼光差，识人不清助纣为虐！”
杜肜一口气骂下来觉得有些口干舌燥，停下来喘口气。
素衣被他骂的哑口无言，一时间不知该怎么反驳。赵德于心不忍，上前一步：“小兄弟，你不用……”
“干啥，不想让我说了？”杜肜不管眼前这位是不是他的雇主，照样骂起来，不过考虑到他身体不好，他话说的比较委婉，“赵先生，说到你的问题，当初素衣纯粹是瞎了眼才会看上你。不思进取花天酒地，最重要的是她受了这么多委屈，你居然还能被蒙在鼓里五十多年，怎么就那么没用！你老把赎罪放在嘴边，可你究竟都干了些什么，看不出来她不想杀你，连契约都没有解除，你还逼她！如果不是你，她从来不用受这个罪！”
“最后是你！”杜肜手一指，赵鳞宇就顿住了，紧张兮兮地不知他会说些什么。
“算了你不重要。”杜肜骂累了，没有必要的话也不想再多说，他把剑从素衣肩上拿下，“我是局外人，旁观者清，你们自己想想吧，这事究竟怎么解决！”
他这劈头盖脸的一顿骂，把几个人骂到面皮一阵白一阵红，全部噤了声。
“杜肜这骂人的本领越来越厉害了。”顾菲可简直想给杜肜叫声好，难得他这么帅气！
良久，素衣背上的定身符脱落，她沙哑的声音响起：“你要我放弃？”
“总是将仇恨放在心上，你就不觉得累吗？”
“我怎么会不累……”这些话就像压在她身上的最后一棵稻草，晶莹的泪水终于从眼中流出，一颗一颗，划出银色的轨迹，啪嗒啪嗒地落在地上，凝成闪亮的珍珠，“可是我能放下吗？为什么我受了这么多罪，他们还能逍遥法外……”
“一旦你杀了人，等待你的，便是阴司无休无止的通缉，你真的想一辈子在逃亡中度过吗？”杜肜知晓她的心思，无非是放不下那些罪恶之人，“我们人有人的法则，你若不放心，可以交给我们来办。”
“都是人类，我能相信你们吗？”
“人与人还是不同的呢，别把我们跟那群人相提并论啊。”
“我……”素衣内心强烈地挣扎，难以做出抉择，指甲都快要将掌心戳破。
一只手默默地覆上了她的，枯瘦粗糙却温暖有力，素衣转头，对上了一双温柔多情的眼。
“素衣，放下吧。”赵德长叹一声，“或许当初，我不该带你到陆地。你从来没有真正快乐的时候，是我剥夺了你的一切。”
素衣垂下眼帘，神情凄凉地将头转向一旁：“都已经发生过了，我要怎么忘掉。”
她的痛，怎么用轻描淡写的一笔就能抹掉……
“我陪你。”赵德慢慢攥住她的柔荑，与她十指相扣，“我们离开这里，找一个临近大海的地方，看潮起潮落，云卷云舒。没有人能来打扰我们，我会一直陪着你，直到你慢慢忘却曾经。”
素衣咬紧嘴唇，没有避开他的触碰，只是肩膀忍不住抖动，从赵德的角度看，只能看见一颗颗珍珠滚落在地。
“你们，来自驰骋疆场？”她幽幽地开口，对杜肜问道。
杜肜稍微愣了一下，点头：“没错。”
“那好，希望你能记住今天所说的话。”她拭去眼泪，反握紧赵德的手，一字一顿地说道，“要让那些人得到应有的惩罚。”
杜肜眼睛微眯，一抹笑容在嘴角勾起。
“如果你做不到，我就会用我自己的方法，向他们复仇。”素衣认真地说，完全不像是在开玩笑。
“你都这么说了，我当然要尽心尽力了。”杜肜连忙把手举起来，失笑道，“我向你保证行了吧。”
“当然要保证，尽力不行，你必须做到！”素衣忽然就耍起了小脾气。
“好好好，我一定做到！”杜肜简直哭笑不得。
萧阡御面无表情，却是在极力克制着想要插话的冲动。他们这么做，把萧风阁置于何地？
算了，就当给驰骋疆场一个面子。
此时此刻，围观的人心里的石头才终于落地。
“这下子，事情终于算是解决了吧。”顾菲可摸摸头上的汗，长吁了一口气，这一路下来真不容易。
“早知如此，一开始就让杜肜把他们说一通就好了嘛。”安韵笑眼弯弯，微微一笑露出洁白的小牙，“不过没想到，素衣这么快就能原谅赵爷爷，还以为会有很多波折呢。”
“彼之砒霜，吾之蜜糖。”白芷凉凉地给出了解释。
说到底，她心怀仇恨，却不能将赵德在自己心里彻底抹除，不然不会在知晓真相后，能不计前嫌地立刻原谅他。
这是素衣自己的选择，她心甘情愿，旁人便是再有疑惑，也没有质啄的权利。
庭修笑而不语，只是一双迷人的眼睛扫过深水珍珠，笑意未能达到眼底。
赵德笑着拍拍素衣的手：“驰骋疆场的信誉很好，你大可放心。”
“哼，你别说话，我还没原谅你呢！”素衣别扭地继续转着头，眼睛转来转去，就是不看他。
放下心魔的素衣，恢复本性，真是傲娇得不得了。
“好，我不说，我们回家。”赵德宠溺一笑，扣着她的手始终没有放开。
一时间，两人仿佛回到了最开始那段轻松的日子。
这般秀恩爱，着实酸倒了一大片人。
“我说，我们是不是可以走了？”杜肜捂着腮帮子，牙根酸的不行。这样的刺激，让他下定决心一定要快点把安韵追到手，天天秀恩爱，闪瞎那帮单身狗！
“回去吧……”赵德转身去取素衣的魂器，指尖刚刚触到珍珠，嘴边的笑意僵了一下。
这一细小的变化，在夜晚，依旧没有逃过某些人的眼睛。他们清楚发生了什么事，脸色都沉了下来，心也变得沉重，不复刚才的轻松。
素衣察觉到他的异样，另一只手扶住赵德的肩：“怎么了？”
“没什么。”他将珍珠包在掌心中，试图不露出一点光亮与痕迹，安慰地朝她一笑。
素衣心中微动，抿抿唇，垂下了眼睑，来掩饰眼中的哀伤。
她放下了一切，憧憬未来的希望，却独独忘了，自己的身份……
“素衣啊……”赵德忽然说道，“我在寻找你的这些年里，一直都住在小房子里，就和我们以前住的一样。我以为，只要我变成原来那个穷小子，你就能回心转意。”
素衣睫毛轻颤：“胡说什么……”
“是啊，我在胡说，是我异想天开了。”赵德自嘲地笑道，“我从来都只会索取，不懂照顾你的心，是我混账。直到现在我才知道，你当初受了那么多的折磨，是我废物。这么多年来，我强加在你身上的伤害，其实远过于沈家人。”
他的声音从没有这般清楚洪亮过，他的双眼从不曾这样清亮炯炯有神。
“你能原谅我，这就是上天给予的恩赐，除此之外的任何事，我都不敢强求。我怕太贪婪，连这一点殊荣都会被夺走……”
滴答滴答的声音响起，像是有液体溅在了地板上，在众人保持沉默的时候，显得尤为清晰。
之前因为打斗产生的光亮，让他们可以在黑暗中清楚地视物。现在打斗结束，赵德又把唯一的光源握在手中，仅有月光照进屋内，距离较远的位置全部模糊不清。
察觉到不对的杜肜，第一时间去触摸房内的开关！
灯亮了，将屋内的情景照得一清二楚。
所有人都将视线放到赵德身上，看到他的脸，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你……”素衣瞪大美眸，不敢置信地去触碰赵德。
赵德面带微笑，脸上的皱纹起伏深刻如山壑逶迤，他的嘴里，不停地往外吐着鲜血，浸染了胸口的衣服，滴落在地。
血啊，鲜红而凄美，象征他的生命，到了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