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凌吹了一声口哨,然后攀在雄鹰的翅膀上一跃而起,稳当当地落在它的背上:“少主有事便吹响落鸣,属下一定会及时赶到。”
众人自觉地给她让出一条道,雄鹰拍拍翅膀,巨大的爪子刨着地面,嘶鸣着飞向天空。
杜肜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头发,眯着眼望着雄鹰在自己眼里变成一个小点,了然道:“难怪觉得眼熟。”
“我去让外面的人都撤了 。”重明整个身体化成一道红烟,四散开来,“你们先回去。”
“喂。”杜肜叫着还蹲在地上翻着小册子一脸愕然的桑行天,“你改天再吹哨子把人叫过来,她走得太快,有些事忘记和她说了。”
桑行天还沉浸在名单对他的冲击上,没能缓过神来,杜肜干脆伸手把名单抽了过来:“别看了,再看也是那个人!”
“可是,这实在太不可思议了。”桑行天喃喃道,“真的是我父亲这么安排的吗?”
“或许叛变了也说不定,毕竟你父亲死后根本就没人知道这群人的身份,他们可以安心待在御同轩,为祁空柏效力。”杜肜把册子当成扇子扇着,把他的推测说了出来,“所以,现在你还相信你的父亲吗?”
“当然相信!”桑行天回过神来,他对此深信不疑,坚定地说道,“我父亲的厉害之处是你们难以想象的,他信任的人,我也能信任。”
“既然如此,你还有什么好不可思议的?”杜肜不客气地拿小册子拍他的头,“激动一小会儿就够了,别跟没见过世面的二傻子似的,我们该干正事了!”
“呸,你才傻子!”
“桑行天你底气足了,敢和我顶嘴?”
“我本来就敢!”
“信不信我给你加大运动量!”
“我信,有本事你就加!”
两人吵得正酣,安韵却是像小兔子一般瑟瑟发抖,纠结地看着顾菲可阴着脸,抽出几根银丝,狠狠地朝着两人甩过去!
杜肜明显感觉背后有杀气,一回头,腿一哆嗦差点整个人趴在地上。
“小顾你冷静啊!”他哇哇大叫,推开桑行天,破空的银丝从他们中间飞过,打了个弯,弯起的部分对着杜肜就打了过去!
杜肜脚下发力跃起一米高,丝线擦着他的鞋底掠过。紧接着落地后,他连忙搓出一团火挡在自己面前:“小顾我们有事好商量,别动手行吗?”
“那行,你跟我回去找杜叔,看他怎么处置这事!”
“别找我爸!”杜肜叫苦不迭,松手灭了火焰,“我让你打,你开心就好。”
桑行天明智地退出战场,不参与杜肜那点破事。反正他也觉得杜肜有错在先,教训一下也是应该的。
“什么叫我开心就好!”顾菲可被他的话气急了,扬起手,丝线绕在杜肜的周围,蓄势待发,“你到底重不重视你这条命!”
杜肜赶紧闭上眼,等着银丝抽在自己身上的痛感降临,他安慰不了小顾,只盼着她打自己一顿好消气。
等了半天,却发现顾菲可没有动作。
瞪着对面那个放弃反抗任她折腾的人,她迟迟没有下手,咬着唇,气得直打哆嗦,觉得眼眶微湿。
这个混蛋总是这样,觉得自己是哥哥,以为让着她她就能消气了,可偏偏她就吃这套,根本舍不得打下去!
混蛋,真是混蛋!
“算了,你自己看着办吧,我不逼你了。”她收起银丝,不动声色地擦掉即将落下来的泪,“你的事杜叔肯定知道了,想好待会怎么和他解释吧。”
她头也不回地走了,安韵想要跟上去,却有些顾虑地看了看杜肜,被杜肜回以安心的一笑:“我没受伤,小韵你过去吧。”
得到回应,安韵这才放心地去追顾菲可。
杜肜眼睑微垂,柔柔地看着安韵娇小的背影,追上顾菲可,拉着她的手,一边走一边和她说悄悄话,听不见,不过也无外乎一些安慰的话。
他叹了一口气,他觉得自己和小顾造成了一个僵局,可这僵局哪里会容易破呢。他们同样都很倔强,谁也说服不了谁,彼此僵持不下。
也许,他主动退一步,这局就能破掉,可他现在还不想,也不敢。
……
仓库内,桑路遗盖着毯子躺在地上休息,迷迷糊糊地听见有高跟鞋的声音响起。
她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把毯子掀开,坐起身来。
仓库外的锁被人打开,门吱呀一声从外面推开,桑路遗早已适应这里的环境,因此一眼就能看出来者是谁:“展凌姐姐。”
展凌端着晚饭走过来,蹲下身子,悄声问道:“大小姐,他来过了吗?”
“来过了,刚刚才离开。”祁绍南时不时来这里找桑路遗的乐子,她不反感他的到来,并且每次都顺着他的意思,从不忤逆他,一来可以少些皮肉之苦,二来可以从祁绍南这里知道一些行天的现状。
祁绍南说行天在学校演话剧,她知道他终于不再封锁自己,能和大家融在一起;祁绍南说行天和驰骋疆场闹僵,现在为他所用,她知道他是甘愿演戏,假装投诚;祁绍南说行天如同一条狗一样被他踩在脚下,她知道他终于学会了忍耐,等待着最佳的时机。
她看清了一切,通过祁绍南的描述,她能想象出来,她的行天在短短几天内成长到了怎样的地步。
在祁绍南尽情地嘲笑桑行天的落魄时,她却是在欣慰行天的一步步成长,她淡然地看着祁绍南自负得意的笑容,她虔诚地期待当他被行天打败时的惊诧与慌张,想必那会让他终生难忘。
“桑路遗,我真是不明白。”祁绍南弯腰,掐着桑路遗的脸蛋,细腻的触感让他不自觉又捏了捏,感觉有些好玩,“你只是个低贱的弃儿,和他没有任何血缘关系,他为什么拼死拼活地也要救出你?”
桑路遗,她不过是被丢弃在大街上的小孩,连名字都没有。
她靠着捡垃圾吃别人扔下的渣子苟延残喘,忍受他人的白眼与辱骂,甚至好几次落入人贩子的手上,受尽欺凌。
五六岁的她已经尝遍世间百态,人生冷暖,她知道自己模样长得精致,为此她不惜往自己脸上糊泥巴,把自己弄得脏兮兮臭烘烘的。她时常为了和比她强壮的乞丐抢食物而遍体鳞伤,可是若是不抢,她就会活活饿死。
下雪天,几个小孩子穿着厚厚的衣服在雪堆里踩着脚印子,带着棉手套的手搓起雪球,笑闹着打成一团。只有她缩在一旁,不停地搓着裂开口子的手给自己取暖,可即便这样,她的身体还是冻的僵硬。
冻到极致时,她甚至放弃了挣扎,呆呆地看着自己嘴中呵出的雾气,视线穿过白雾,一片模糊。她不知道自己究竟为什么努力活着,明明看不到任何希望,明明没有任何人在乎她,这个世界有没有她都无所谓,可她就是想活着。
就这样死去的话,太不甘心了啊,所以痛到极限,她也想活下去。
直到白雪皑皑中那个男人的到来,她把干瘦的小手放在男人粗糙有力的大掌中时,不免鼻子一酸,她知道她的坚持终于有了希望。
她第一次穿着漂亮干净的裙子,第一次吃到香甜可口的饭菜,第一次住在舒适敞亮的大房子里,也是第一次,感受到了家的温暖。
桑世牵着她的手,带她去见他的儿子,桑行天。比她小了不到一岁的男娃娃有着比女孩子还要漂亮的粉嘟嘟的脸蛋,个头小却脾气很大,正在对下人发脾气。
桑世把桑行天叫过来,指着她对他说:“从今以后,她就是你的姐姐,她叫……”
桑世想了想,慈爱地揉着她的头:“就叫桑路遗吧。”
桑行天好奇地打量着她:“她看起来比我瘦小多了,应该她叫我哥哥才对!”
“行天别闹,路遗比你大了十个月,你要叫姐姐。”
“哼,我才不叫!”桑行天奶声奶气地说道,眼神却不住地往桑路遗身上瞟。
桑路遗局促地攥着桑世的衣角,想把自己缩在他身后,却被他推到桑行天面前:“路遗行天,你们好好玩耍,爸爸还有事,就先走了。”
“爸爸,你怎么老是有事!”桑行天不乐意地跺脚,他本以为桑世是专门回来陪他的,“陪我玩一会儿好不好,我们去骑大马!”
面对儿子可怜巴巴的恳求,桑世笑着拍了拍他的头:“爸爸现在没时间,不是还有姐姐陪你玩吗?”
“她有什么好玩的,瘦巴巴的一阵风都能把她吹倒!”桑行天不满地嘀咕着,然后凶巴巴地对站在一旁的桑路遗喊道,“喂,你会不会骑马?”
桑路遗用手指绞着裙角,小声道:“不、不会。”
“那你会骑什么,藏獒、老虎还是大鹰?”
光是听这些凶猛的名字桑路遗就要吓趴下了:“我……都不会。”
“哎呀什么都不会,你怎么这么笨啊!”桑行天短短的胳膊放在腰上,肉嘟嘟的小脸尽是不耐烦,“那我来教你好了,还有记得以后叫我哥哥。”
“可是我比你大,是姐姐。”
“我不管,你就要叫我哥哥!”桑行天耍无赖,“哥哥都是要保护妹妹的,你看你这瘦不拉几的样子,怎么保护我?”
桑路遗想了想:“那这样,你现在不想叫就不叫,等以后我若是能保护你,你再叫我姐姐好不好?”
桑行天琢磨了一会儿,觉得她说的很有道理,遂很痛快就答应了:“行!”
桑路遗成功地转移话题,然后单蠢的桑行天就完全忘记,他要她叫自己哥哥这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