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钟诗诗的心目中，钟教练是她最信赖的人，她像尊敬自己的母亲那样尊敬她。尽管她曾为方杰的暧昧关系严厉地批评过她，但她并不把钟教练视为异己。教练独身一人，虽然已经三十多岁的年龄，但在她的脸上依然保留着少妇的风韵。她坚持真理，扶正驱邪，始终与世俗做斗争。在平时，钟教练喜欢一人走在幽静的小路上，霓虹灯照着她模糊的身影，时长冷静地思考着自己走过的路。她是个乐于奉献的人，默默地把爱奉献给她的弟子，但从不寻求别人的感激。她长长自吟古人的名句：“千江有水千江月，万里无云万里天。”她满怀激情地读着《别声响》这首名诗，她感到似乎有许多只温暖的手在抚爱着她，因此，她觉得生活变得温馨美好了，心里总是充溢着一种安详和欢乐。她除了教学之外，时长在她三尺斗室里广泛地阅读古今中外的名著，过着她那与世无争的日子。她只要跟郑妙、方杰或钟诗诗这些年轻人在一起，简直快活得像个小孩子。她有着童稚般的天真和率直，怎么想就怎么做，言行一致，表里如一，说到做到。因此，年轻人都愿意跟她接近，更愿意跟她摆谈。有一天，钟教练专门把方杰和钟诗诗叫到她那里，像对待自己的儿女那样接待了他们，谈话不到几分钟，话题就围绕着爱情这个话题展开。钟教练只要提及关于爱情这方面的问题，但见她玉石一般光润的脸子上，立时泛起了红润。等到方杰的情绪稳定下来之后，钟教练劈头就问了这么一句：“方杰，你说说，理想中的爱情是怎样产生的？”方杰羞红了脸子，情绪开始波动起来，难为情地坐在那里，喃喃了一阵子，也没讲出个所以然。不过他知道，爱情如游戏，情场如战场，充满着背叛的谎言，还有不少的尔虞我诈、与勾心斗角。但他心里明白，但没有说出来。
钟诗诗很精明，于是借着话题，为方杰解了围。她曾摘抄过《桃树枝》中的一段名言，现在她像背诵课文似的，一口气把这段话背出来。
“人的欲望来自三个泉源：心灵、理智和肉体。心灵的欲望产生友谊。理智的欲望产生尊重。肉体的欲望产生情欲。三欲望的结合便产生了爱情。”钟教练津津乐道地听着，钟诗诗却来了情绪，于是又补充了几句：“我喜欢那种没灵魂但有情商的男孩子，这不是追赶时尚，而是只要是你应该得的，就不要为了迷惑而放弃。”
钟教练连连点头，表示认同和肯定。在和钟诗诗的交谈中，她了解了钟诗诗的爱好，她也喜欢读课外书籍。这下，钟教练总算找到了知音。钟教练于是转向方杰，说了几句：“方杰，我知道，《丧钟为谁而鸣》这部名著你已经看过，很好。年轻人应该博览群书，用知识武装自己。西班牙姑娘玛丽亚和美国志愿军罗伯特乔丹的爱情，可以说是最纯洁、最自然、最真挚的。这部名著，可以说是近代描写男女之间爱情最高的典范。书中的主人公，是在隆隆的炮声中邂逅，是在战争瓦砾场中相恋和成熟的。这种不摻杂任何戒心的爱，给予对方的，不单单是肉体的欢愉，而是给予的是无坚不摧的力量。”
谈到这些，钟教练仿佛对爱情体验颇深，资格很老似的，谈起话来兴趣盎然。钟诗诗给她斟上一杯水，很恭敬地放在钟教练面前的茶几上。诗诗本想提几个与生活有关的问题，但见钟教练又翻着一本小册子，话别嘴边，又收了回去。钟教练翻着面前一本小册子，呷了一口水，然后又滔滔不绝地讲起来：“爱情是甜蜜的，她是最甜蜜的秘密。然而，爱情又是蜜汁和毒汁的混合物。在我们现实生活中，没有比爱更甜蜜，也没有比爱更痛苦。爱情不仅会使人振奋，而且也会使人苦恼。唉，爱情的难处在于是对着对方的优点谈恋爱，却和他的缺点生活在^'起。”
有人轻轻地敲门，经钟教练允许之后，郑妙红着脸子，于是忸怩地走进屋子。她走到方杰跟前，跟方杰耳语了几句，然后给钟教练一摆手，便离开了那里。钟诗诗看不惯了，于是补上一句：“方杰哥，你看郑妙，你们仿佛预先商量好似的，你前边走，嗨，她后脚跟。哈哈，‘白马王子’是我的，小妖精狗啃骨头干咽沫。哼，滚她妈的，让她向隅而泣去吧！”
屋子里一阵无涯的沉默，刚才的和谐气氛，几乎荡然无存。
还是方杰有经验，他一看钟教练的脸色阴沉沉的，于是忙催：“钟教练，刚才是段插曲，过去了就让它过去，还有话讲吗？
我正和诗诗侧耳细听着哩！”钟教练脸上漫上严肃的神色。下面讲的，却很有针对性。
“奥斯特洛夫斯基写了一本书，叫《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他在书里写道：‘人最宝贵的东西是生命，生命属于人只有一次。当他回首往事的时候，不因虚度年华而悔恨，也不因碌碌无为而羞耻……’当你们白发苍苍的时候，如果回忆起年轻时候消磨的光阴，到那时，后悔已经晚矣。如果你把生活中的每一天当作最后一天来珍惜，那么你就会认识到生命中的分分秒秒是多么珍贵。我有位大学时候的同学叫王乙，他有个儿子读大二。自从他儿子升人大学之后，每年向他索用的费用逐年增加。大一每年给他一万，大二每年给他两万。后来王乙才发现，他儿子居然这么大手大脚的高消费，一是与王乙放纵儿子任其发展有关，二是与社会的不良影响，或是价值标准出现了错位。学校是教育、培养、塑造青年一代的重要阵地。把青年一代培养成有美好的人性，形成美好的人格，拥有美好的人生，将来建设美好的社会，这才是教育战线易不容辞的职责和使命。然而可惜的是，有的学校领导追求的却是升学率，甭管你白猫黑猫，只要逮住老鼠就是好猫，却忽视了德育和素质教育。致使有的学校培养了不少社会渣滓，人民的败家子。关于这些，不能不引起教育界各级领导的高度重视……”
钟教练的居室虽然简陋，却很整洁。午后的阳光很温和，透过明亮的窗子斜射到屋子里，方杰觉得非常的舒服和惬意。他凝视着阳光中的钟教练，油然升起一种敬畏之情和对伟大母性的无限敬仰。钟教练沉默了一会儿，于是缓和下刚才紧张气氛，便岔开了话题：“诗诗，刚才你问我，我是高干子女，家庭很富有，而且德才兼备，容貌出众。可三十多岁的人了，为什么仍是独身？
这个问题很复杂，很敏锐，是三言两语说不清楚的。诗诗，在这里我毫不隐讳地给你们讲一个荒诞不经的故事。十几年前，大概我十八九岁的时候，当然是春心萌动的年龄。嗨，说来这么巧合，在你身上，我却找到了自己的影子。我也曾经恋爱过，恋爱的也是继母的儿子，他姓王，叫王成。大学毕业前夕，有一次他送给我一束玫瑰花，时隔半月，他又送给我一枚金戒指，另外还有一封情书。起初关于我和王成的恋爱关系她母亲也极力反对，并且借暑假之机把他关在家里，半月不让他跟我见面。到后来，俺俩就偷偷摸摸地约会，俺爸发现了，不禁大吃一惊，还狠狠地揍了王成一顿。可皮捶和咒骂是阻挡不住爱情的，最后，两位老人拗不过我们，也就闭口不谈这件事了。我上大四的时候，王成在学校附近租赁了房子，这样我们就住在了一起，过上了所谓浪漫和幸福的生活。可随着岁月的流逝，我渐渐发现王成开始变了，变得野蛮，庸俗，而且开始酗酒。每当他工作不顺心的时候，就回到家里，便疯狂地喝酒。有时喝得醉醺醺的，便闯到我的卧室，然后扒光我的衣服，野兽般地扑在我身上，蹂躏着我身上的每一个部位，直到把我玩弄得奄奄一息……”
方杰触动很大，很为钟教练抱打不平：“嗨，钟教练，这样的衣冠禽兽，就应该狠狠地惩治他一下。可你，就这样忍气吞声？”钟教练不禁长嘘一声，继续讲下去：“有一天，我再也不能容忍了。王成酒后却吐了真言，他说：“亲爱的，我先后有三位小妞，同我……鬼混。每个小妞，都经不……住我的疯狂，一个个都她……妈的溜了。现在唯独你还守在我的身边，从此以后，你只要顺从我，每次满足我的欲望，别再把我看成畜牲，我就……会娶你……’那天夜里，当他熟睡了的时候，于是我收拾了些细软的东西，慌忙赶到火车站，从海南一直跑到东北，从此跟他断绝了关系……”
故事讲完了，屋子里屏息一般的沉寂。钟诗诗老是琢磨：如果将来方杰喜新厌旧，也变成像王成那样，她的结局，是否会步钟教练的后尘？
一轮落日收敛了它的余晖，夜的阴影渐渐地浓起来。远处的山峰一片黛绿，近处的山林也变成模糊的影子。什么地方传来高亢的歌声，时高时低，时断时续。钟诗诗无心欣赏这黄昏的美景，于是从钟教练那里出来，心头像压着块石头，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钟诗诗一向崇尚科学，反对迷信，更不相信命运。她曾经读过一本书，书中说，在世界上最深的马里亚纳海沟深处，海水又深又冷，生物几乎没有生存下去的条件和可能。可就在这样的深海里，却有一种叫‘安康’的鱼快活的生活着，生儿育女，一代又一代的繁殖。虽然长大的‘安康’是盲鱼，看不见前面的路，但是只要有爱情在它们身上发生，它们就会长出照亮前路的灯，从而安然自在地在深海里生活。诗诗心里默念：方杰，亲爱的，你的爱让我长出了这盏灯，我会永远为你在黑暗中亮起这小小的明灯，为你照亮前进的路。永远爱你，永不后悔，我的亲哥哥，我的心上人……
房门虚掩着，方杰轻轻地推条门缝，侧着身子，便走进郑妙的居室。但见郑妙蜷缩着身子，倒在沙发的一端，一本《新体育》杂志遮着她的半个脸，窗帘是绿色的，被严严地拉合上，温和的灯光照得屋子里半明半暗。郑妙两腿伸直平躺在沙发上，上衣松松地吊着，腰间露出白皙的皮肤，总给方杰一种不健康的联想。方杰蹑手蹑脚地走过去，拿了件棉大衣，轻轻地盖在郑妙的身上，郑妙动了下身子，哼唷了几声，又进人甜蜜的梦乡。方杰呆呆地站在她的身边，凝视着郑妙玉石一般光润的脸子，心里涌动着一种莫名其妙的情愫。方杰俯下身去，本想把郑妙推醒。但望着郑妙白皙的脸子上漫着一丝愁云，于是便改变了主意。方杰心神不定地坐在沙发上，胡乱地翻着一本体育杂志，但眼睛总是盯住郑妙俊俏的脸子，久久地在那里出神。
在屋子里的一角，置着个铁炉子，蓝色的火苗跳动了几下，便渐渐地熄了下去，只剩下那红红的炭灰。煤已经用完了，方杰于是拿着铲子，走到院子里，捡了几块煤，然后端到屋子里。他找了个小凳子，偎在炉子旁边，微闭上眼睛，稍作休息。郑妙一觉醒来，觉得身上暖融融的，但见方杰双臂抱膝，偎在炉子旁边，看样子睡熟了。她悄悄地走过去，俯下身子，轻轻地抚了下他的肩头，方杰醒来了，揉着流泪水的眼睛，抱歉地说：“对不起，郑妙，我来这里，只想找你商量几件事，却不知不觉地睡着了。唉，对不起！近日，我的内心混乱而迷茫，像航行在大海上的一叶小舟，几乎迷失了方向。”
郑妙俯下身子，又给炉子添上煤，连声埋怨：“嗨，你这是怎么啦！似乎变成另一个人，真让人不可思议。”
在平时，方杰几乎天天和郑妙在一起，切嗟技艺，研究技巧问题。可最近几天，却冷落了郑妙，有时候应该练习滑冰了，方杰却迟到了，郑妙心里明白，也理解方杰的处境。近日，他很郁悒，有时甚至显出很痛苦的样子。每当钟教练不在场的时候，郑妙就劝说他几句，并设身处地为他排忧解难。郑妙走到屋里，习惯地换上她那身绿色的运动服，并在头发上打了个发髻，看上去标致极了。又穿了双高跟鞋，故意在方杰面前走来走去，似乎在向他示威。方杰故作镇静，低着头，斜视着郑妙婀娜多姿的身姿，心里涌动着一股难以捉摸的情愫。
方杰觉得有些无聊，精神为之一振，立时来了情趣：“郑妙，一进屋子，几乎把我香了个趔趄，什么好吃的，这么诱人？
拿来，让我尝一尝。怎么，你为什么依然阴沉着脸子，难道还生我的气？”郑妙板着脸子，显出一本正经的样子，郑重其事地说：“人，不怕没进步，就怕走邪路。有的人高估了他所拥有的，却低估了他所欠缺的。以致丧失了应成为胜利者的机会，这是个悲剧。衡量一个人成功的方式有很多，其中一种最简单的方式是看他对周围的人是帮助，是奉献。而勒索别人的东西，或者骗取别人的情感，最不值钱。”
冬日的阳光暖融融的，万物仍然没失去它的生机，可在方杰身上，却找不到半点有生气的气息。他失去了往日那股勇往直前的锐气，从他身上简直看不到往日的影子。只有那双疲惫的眼睛，却向郑妙显示，他仅仅是个有生命的东西而已。方杰最近听到不少的风言风语，言传红岩成为郑妙这里的座上客，这又给方杰的生活蒙上一道阴影。那个看上去老实巴交的红岩，居然赢得了郑妙的欢心，这简直让方杰不可思议，哭笑不得。从他平时的言谈话语里，看不出红岩在感情上有什么变化。可方杰想到这些却难过极了，一股莫名其妙的情愫涌上他的心头。
郑妙看出了方杰的忧虑，于是一反常态，故意撩拨他的情绪。
“方杰哥，你愿意听吗？
最近，你疏远了我，而红岩却向我靠近，他陪伴我滑冰、逛街、郊游。星期天，俺俩还合过影哩！
嗨，你瞪什么眼，这是真的！怎么，你嫉妒啦，看你的脸子，几乎变了形。我总以为，青山青，绿水绿，我的朋友，永远的朋友，永远有饱满的爱，伴随着我成长，乃至到达终生。”
郑妙从抽屉里摸出影集，在方杰面前示威似地晃动着。
方杰半眼也没理睬，只觉得浑身发冷，像患了重感冒似的，总觉得不知哪儿不舒服。他想马上离开那里，但却恋恋不舍。他有些后悔，也很内疚，像是喝了五味果汁，很难说出到底是啥滋味。大概每一位热恋中的青年男女，都愿爱神丘比特长上翅膀，让自己想往哪里飞就往哪里飞。他们想的是，相思，像蓝天一望无垠；月亮，像情人的笑靥，长有两个酒窝儿；春风，像情人的信息不时启迪心扉……那才是他们所向往的……可现实，并不像年轻人想象的那么恬美，那么称心如意。
郑妙坐在沙发的一端，陷人美好的回忆里。大概是第一次开启了她的春心，这让她乐此不疲。她望着被爱情折磨得疲惫不堪的方杰，于是说了几句推心置腹的话：“方杰哥，你不可能体会到姑娘的春心是怎么开启的。近几天，红岩的形象却时时萦绕在我的脑际。红岩今年十八岁，德才兼备，也很潇洒，正是春心萌动的年龄。平时，你有钟诗诗相陪，以她为伴，生活是欢乐和充实的，可我呢，却孤零零的一人。要知道，我这颗孤独的心是需要异性慰藉的。有一次，红岩坐在沙发的另一端，老实得像个石头人，緋红着脸子，拧着衣襟，窘迫得像个小姑娘。我学着外国电视上那样子，突然问了这么一句，‘红岩，你真帅，又有才气，是我追求的白马王子’。说他老实，他却顺口还了这么一句，‘亲爱的，你是花仙子，是我理想中的情人。’我真想凑过去，借给他斟水的机会，亲吻他一下。可我刚触着他的手，见他猛地跳起来，羞涩地抚摸着自己的手背，一步冲出房门，头也不回地溜走了。”
方杰听到这里，脸色变得苍白，呼吸也急促起来。他长叹一声，失望地合上眼睛，半仰在沙发上，一句话也不说。郑妙慌了手脚，上去一摸他的额头，热得有些烫手。她急忙拿条毛巾，浸在温水里，然后拧干，敷在他的额头上，又轻轻地拍下他的肩头，于是半真半假地劝慰了他几句。她知道，诗诗不惜放下少女的矜持，并背负多情的骂名，不惜几年的青春，换取方杰的爱情，这些无价的投人，方杰应该理解，应该接受。
“嗨，方杰哥，刚才我讲的，是夜里做的梦。梦是真的吗？
傻瓜，看把你急成啥样子？
给你根铁杵，就当针使。”
就在这时候，丁一慌里慌张地闯进屋子，只听“咳”了一声，然后就怯生生地坐在方杰身边。但见方杰脸色阴沉，气喘吁吁的，他心里就有些发怵。丁一走过去，悄声跟郑妙耳语了几句。丁一听了郑妙的介绍，心里明白了，这才放了心，他斟上水，放在方杰面前的茶几上。丁一哪里知道，郑妙那个童话故事的结尾，却给方杰心里留下了抹不去的伤痕。
“方杰，你可是个通情达理的人，我知道，当你处在逆境的时候，从来不灰心丧气，从来不把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放在心上。咳，我们生活的空间像蜗牛大小，鸡毛蒜皮的小事几乎天天遇到，可有人却较着劲的论高低，你说，这是何苦呢？”方杰呷了口水，舔了下干裂的嘴唇，依旧保持着沉默。他一边听着，一边脑子里画着道道。红岩与郑妙相识，虽然是郑妙梦境中的事，现在又像真的，一幕幕浮现在方杰的眼前。他越想越别扭，越想越有气，一股愤懑的情绪，涌上他的心头，无名之火烘干了他情感的养分，只留下惜别时炽热的温度。他怒不可遏，对着丁一发泄。
“丁一，马上去找红岩，要他马上赶到这里，有话跟他说。”郑妙慌了手脚，于是一步跳过去，直挺挺地站在门口，挡住了丁一的去路，而后向丁一解释。此时她的心情极不平静，目光也因此显得茫然迷离，昔日欢乐也荡然无存。
“丁一，你可知道，红岩是个好人，他刚正，无私，憨厚，朴实。我喜欢他这种性格，愿意和他交朋友。丁一，不要盲目行事，如果听风就是雨，会把事情弄糟的！”
私字和占有欲一个样，只要无限的膨胀，永远没有满足的时候。方杰听到这里，怒气虽然消失了，但仍然心存疑虑。他挥舞着拳头，猛击沙发上面的坐垫，从此发泄心中的怒气，他脸色苍白，似乎老了好几岁。有点惆怅自言自语：“红岩这小子，跟苟安一样，卖枣的碰着卖碗的，我早早晚晚要收拾他。”
方杰顺手拿起本杂志，胡乱地掀了几页。正是星期天的下午，校院里冷冷清清，行人寥寥。方杰从门口望出去，但见有个熟悉的面孔朝这边窥视着，瞅了一会，转眼就不见了。方杰起了疑心，于是追赶了几步，仔细一瞧，原来是苟安。他气呼呼“哼”了一声，转身回到屋里，“啪”地把杂志掷在桌子上，气呼呼地插上几句：“呃，丁一，又是这个苟安，成天鬼鬼祟祟的，随时随地监视我。人最可恨的，并不是他拔掉了一棵树，而是没有埋掉树下的坑。今后，我若不给他点厉害的，他总认为我是软弱可欺，他表演得天衣无缝，火候掌握得恰到好处，他简直是在演杂技。”
苟安诱骗了于莉，丁一当然怀恨苟安。丁一借此机会，于是煽风点火：“苟安这小子，不知撑谁的腰？
欺上瞒下，勾心斗角，骗取了校方的信任。我听红岩说，苟安这小子，阳奉阴违，上蹿下跳，成了某些领导人的红人。唉，这世道，说你行你就行，不行也行。”
方杰满肚子怨气没地方发泄，于是借此机会杂七麻八地发泄了一通：“丁一，在这里某些领导人，戴着墨色眼镜看人。他们认人为亲，良莠不分，无论谁只要会奉承，送红包，谁就会红得里外发紫。哼，我看啊，好花变成狗尾草，以后牛都不敢拉粪啦！如此看来，拍马屁并非只有苟安迷恋，利益的驱使才是邪风盛行的源头。”
郑妙实在听不下去了，于是劝说了几句：“方杰哥，猜疑会犯错误的，只有用法律保护自己，才是聪明人。你明明知道别人做错了，为什么不在生活会上提出来？
背后指手画脚，人云亦云，毫无根据的说三道四，这是不道德的。请你不要去追求不属于自己的东西，要学会顺其自然，别忘了，鱼往深水游，人往好出走。人都有个性和弱点，心中都有衡量万物的尺度。要懂得感谢，懂得感谢的人，似乎特别容易成功。”
夜来不曾好睡，次日起床，方杰觉得脑子微微作疼。他陪郑妙晨练之后，准备回宿舍休息。当他路过宣传栏的时候，但见有许多男女队员，簇拥在宣传栏前面，看着一张纸条，你一言我一语，不知在议论什么。方杰觉得奇怪，于是凑过去，显出若无其事的样子，细听人们的议论。其实，在他最无助的时候，别人不仅没送他一份温暖，相反，在他受伤的心上，无疑又撒了一把盐。
有一个男队员双手一拍，嘲弄似的说道：“呃，从古至今，男女相恋，人之常情。嗨，有什么大惊小怪的？”有一位女生马上插嘴，口气是阴阳怪气的。
“嗨，天下居然有这样的事，毕竟是兄妹关系吗，思想即使再解放，也不能胡来！我看这男的一定是傻子，没在一棵树上吊死，却在树林里迷了路。”
苟安没留神方杰就在他的背后，带挑逗性的插上一句：“老李啊，说话可要留神！若是叫姓方的那位听见了，即使抽不了你的筋，也得扒你一层皮！”
李安是苟安的老朋友，他们历来就沆灌一气，平时做的，好事不多，坏事做尽。但在爱情的驱动下，再残忍的动物都会长出天使的翅膀，迷惑于人。于是教唆道：“嗨，老兄，你莫非被他吓破了胆？
咳，背黑锅的，又不是你，你怕个屁？
咳，胆小当不了大将军！爱比恨容易，爱情这么近，背影那么远，何去何从，主动权就掌握在你的手里。”
红岩正好走过这里，实在听不下去了，于是走到方杰身边，悄悄地把发火的方杰拉走。午后钟诗诗听到那些闲言碎语，几乎气炸了心肺，她遇到红岩，向他倾诉苦衷：“哼，有人是吃饱了饭撑的，专门在鸡蛋里头挑刺拔棒。嗨，我就是跟他们较劲，看他们有多大能耐！呃，唾沫是用来数钞票的，而不是用来嘲弄别人的。咳，知道看人背后的是君子，知道背后看人的是小人！我对方杰的爱，纯洁透明而没有杂质，你们的流言蜚语，却让我们爱的更深沉。”
现在的方杰，说话也没了往日的底气，声音格外低沉，红岩觉得不可思议。红岩认为雨果说的千真万确：比大地更广阔的是海洋，比海洋更广阔的是天空，比天空更广阔的是人的胸怀。红岩认为，方杰应该删除昨天的烦恼，确定今天的快乐，设置明天的幸福，储存永远的爱心，取消世间的仇怨，粘贴美丽的心情，复制醉人的风景，打印迷人的笑容，这才是唯一正确的出路。顺便的爱是最好的爱，方杰应该用自己坚实的肩膀，把最不理顺的责任承担起来。
方杰躺在床上，望着天棚，心里有种难言的委屈。他想起队员们的闲言碎语，总有种说不出的滋味。他清楚地知道别人在议论着谁，但不愿意为自己的事争论。他想，假如没有跟诗诗发生那种暧昧关系，谁人敢说他个“不”字？
外面起风了，北风刮着枯枝败叶，夹带着尘土，一股脑儿朝门口扑过来。方杰拉过被子，盖在身上，回想着跟李校长谈话的一幕。有一天，李校长把方杰叫到办公室，方杰尚未坐下，李校长劈头就问：“你叫方杰？
久闻大名！”
方杰也不惧怕，回答：“是的，李校长，我早就认识你！”
“你跟钟诗诗啥关系？”李校长开门见山地问。
“是兄妹关系，不过是异姓。”方杰回答得很干脆。
方杰低着头，双手放在双膝之间，用力揉搓着，精力十分集中，随时回答李校长的问题。
“学校里张贴的通知你看过啦！”
“看过啦！不过没贴几天，不知被谁撕掉啦！”
“嗨，看过了就好。现在你可以谈下看过通知之后的体会。”
方杰目不转睛地盯住校长掀着面前那本档案的右手，无法掩饰自己脸上羞惭的神色。他像只被缚住双腿的鸡，无论怎么挣扎，也难逃屠宰的命运。直到后来，他才搪塞了一句：“李校长，枣核子解板一我没拉的！我脑子是空白的，你让我说什么好呢？”李校长不禁颤动了一下，但很快就镇静下来。随后他递过一本表册让方杰过目。不过坐在校长对桌的一位中年妇女却补充了一句：“方杰，这里是学校推荐给兄弟单位的表册，一式两份。你如果同意的话，可以填好表册，经过市教育局批准，你可以到市师范学校当体育代课教师。”
方杰缓缓地抬起头，方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他正要争辩几句，可那位妇女又插上一句：“方杰，别不好意思？
有些人找上门来，还没这个机会。这次走的，不仅你一个，还有…还有于莉、苟安和钟诗诗。”
方杰不禁颤动了一下，慢吞吞地插上一句：“如果我走了，那么郑妙她……她可是棵好苗子，谁来陪她训练？
哼，你说的，我有保留选择的权利。等我跟钟教练协商之后，再作决定，会告诉你的。”
李校长回答得很干脆：“方杰，你不用担心。我会派人去，肯定比你陪练更出色！”
李校长仿佛想起了什么，掀着面前的日记本，问身边的妇女：“李主任，你查一下，方杰的考试成绩。”
李主任打开电脑，很快查到了方杰的名字。
“成绩不错，名列第二。速滑成绩也不错，仅次于郑妙。”李校长立时坐直身子，脸上溢上赞美的神色，说道：“噢，好样的。方杰你还是市男子组速滑冠军，没少给市里争了荣誉！这样吧，我再给李书记商量一下，能否改变一下计划，让你继续留在这里。”
方杰不禁为之一震，仿佛是个溺水的孩子抓住了救生圈，生的希望让他兴奋不已。他猛地站起来，连声说道：“谢谢校长！谢谢李主任！只要让我留在这里，我要选择坚持，选择毅力，选择艰苦，选择打拼……”
方杰余兴未尽，可李主任却贸然地问了一句：“方杰，恕我直言。我问你，你跟钟诗诗到校外住啦！”方杰不禁颤抖了一下，陡然站起来，反问：“李主任，这纯系谣言，你要明白我和钟诗诗的关系，尽管我们不是同姓，但总是一家人。作为领导提这个莫须有的问题，难道你不脸红吗？”方杰的心被刺疼了。他坐在那里，如同坠人万丈深渊。他很懊悔，也很痛心。如果面前有条缝，他会马上钻进去，从而躲开面前这一场不愉快的对话和争论。
天黑下来，外面淅淅沥沥地下着雪粒子，远处的树木和近处的楼房，都弥漫在白蒙蒙的雾气里。屋子里是一阵无涯的沉寂，方杰跟李校长又闲扯了一阵子，但他们的谈话，几乎一半时间是在无谓的争论中白白地丢失的。
快下雪了，天空似乎低矮了许多。有时候浓重的乌云从山顶上压下来，总给人一种压抑的感觉。夜，深沉，方杰疲倦地回到宿舍，爬上床去，依着床头，浮想联翩，久久不能人睡。他总是弄不明白，除了钟诗诗之外，那位天资聪慧的女孩子一郑妙，为什么时时刻刻让他牵肠挂肚，搅得他日夜不得安宁？
有人说，离别难，相见更难。他如果真的离开体育培训中心，到个陌生的地方，远离了郑妙，还有钟诗诗，挚爱让我无法与她说分手。丁一说我傻，红岩说我是“出土文物”，埋怨我对她们不应该这么投人，说我应该有自卫的权利。我说，爱诗诗，更爱郑妙，她们就是我最大的幸福。我一直有个梦想：爱她们一辈子。
校院里，非常安静，路上没有一个行人。在不远的地方，播来悠扬的歌声，那歌声，那么婉转，又那么诱人，但方杰听起来却很刺耳，现在郑妙的美好形象牢牢地占据着方杰的脑海。他默默地爱着她，对她的爱，是那么的深沉、强烈而持久。夜风吹来，略带寒意，他忽然打了个很大的喷嚏。他抹了把鼻涕，自言自语道：“嗨，郑妙这傻丫头，背后又在念叨我！”
现在的方杰，似乎又长大了几岁，历经了坎坷和磨难，他懂得了对生命的珍惜。人生有起就有落，起的时候要有落的准备，落的时候要有起的信心。方杰使劲地甩掉流在脸颊上的泪水，挺直了胸膛，抬头望着黄灿灿的明月，他灿然地笑了，但笑得那么不自然。有一只小麻雀，或许累了，或许受了轻伤，但它吃力地飞到稀疏的枝叶之间，梳理着纹乱的羽毛，凄厉地叫着，很无力，很无奈，也很无助。忽然，又一只小麻雀，从草丛中飞过来，落在受伤的小麻雀旁边，相依着，喃喃着，任寒风侵袭，任雪花飘飞，似乎在困境中抗争着命运的不幸。
方杰仿佛触景生情，总觉得如释重负，于是挺直腰板，伸了下四肢，然后觉得轻松多了。他走到宿舍门口，纵目眺望夜空中黄灿灿的明月，似乎看到在明月的脸上，多了两个酒窝。油然一种甜蜜的梦想和美好的愿望，又涌上他的心头。
李校长的一个提示，却让方杰既苦涩，又好奇。他无法想象代课教师是怎样的职责，是怎样的生活，也不知道一个人初出茅庐走向社会到底是个啥滋味。当一个人远离学校生活的时候，方才体会到学校生活是温馨的，集体生活是幸福的，这种温馨和幸福，他们当中任何人很少感觉到的。现在的方杰，似乎又长大了几岁，他懂得了宽恕，宽恕自己，也宽恕别人。宽恕却是人生不可或缺的一部分。经过无数的坎坷与波折，他对人与人之间的爱，更有深刻的体会。男女之爱，是生命的归宿，是生命的托付。相爱的人无论走到天涯海角，还是朝暮相处，总有一个她在你的心里，而另一个他却在你的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