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杰总是现出十分难为情的样子，把两根手指放在嘴唇上，长长地“嘘”了一声，而后朝郑妙眨巴下眼睛，示意她小声些。一天的时间，一样的风景，一样的氛围却郁结着不同的心情。

“嗨，小姐姐，你大吵小嚷的，若是让那伙长舌头的听见了，他们会说些什么呢？”他和郑妙喝足了水，休息了会儿，这时的方杰觉得如释重负，浑身格外的轻松。他们玩腻了，便和着欢声笑语一同下山来，来到一个十字路口，方杰似乎想起了什么，惊恐地盯住面前那片荒草地和灌木丛，脸上漫着恐慌不安的神色。来时他快活得像只百灵鸟，可现在却成了母蝈蝈。郑妙感到奇怪，望着方杰大惊失色的样子，不好意思地问道：“方杰哥，这里既没有虎，又没有狼，看把你吓成啥样子？

莫非这里有强盗，居然在光天化日之下跳出来害人？”郑妙几句无意的话，却提醒了方杰，这让他心神不定，忐忑不安。他想，前天夜里发生的那场闹剧，莫非她知道啦！方杰迟疑了会儿，于是试探地问：“郑妙，人不大，可小心眼子不少。因为我在这儿曾经跌过脚，受过惊，无论什么时候，只要路过这里，就神经质的担惊受怕起来，你说怪不怪。”

方杰呢，可不是忘恩负义的人，在他生活困难的时候，是郑妙不计前嫌，曾经无私地帮助过他。之所以有方杰的今天，郑妙的帮助和鼓励功不可灭。特别是最近几天，沉重的精神负荷压得方杰几乎喘不过气来，是郑妙的启发和鼓励，才让他重新振作起精神，勇敢地面对人生，又成为一个无忧无虑的人。不管前进的道路上荆棘丛生，危机四伏，困难重重，只要有郑妙在他的身边，即使上刀山下火海，他也在所不辞。

方杰现在精明多了。他一瞅四周很少过往行人，心里不禁一动，便把前天夜里遭遇到的不幸，推心置腹地告诉给郑妙。起初，郑妙并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只是敷衍地听着，不时地点头。但当方杰讲到关键的地方，情绪波动起来，这才引起郑妙极大的关注。

“当歹徒的匕首顶住我后背的时候，我脑子里几乎是一片空白，浑身颤抖着，简直不知怎么应对才好，我像只受惊的羔羊，乖乖地站在那里，任凭歹徒的摆布。直到于莉惊呼‘救命！’的时候，这才唤醒了我的反抗意识。我再也不能瞻前顾后了，于是果断地摸出水果刀，勇敢地朝歹徒的下身捅去……唉，现在回想起那可怕的一幕，我很自卑，也很内疚，更有些后怕。我，并不像你平时想象的那么勇敢，那么坚强。当时我首先想到的，是宝贵的生命，自己的前途，自己的爱情之类的东西……唉，现在回想起来，可鄙而又可笑。”

方杰遗憾地低下了头，没有勇气再讲下去。

郑妙乜斜着眼睛，嘲弄似地斜视着方杰，显出漫不经心的样子，于是插上了几句：“嗯，又是一场闹剧。好险，没丢了性命就是万幸。人就是怪，拈手得到的，他却厌弃；得不到的，他却不遗余力地去追求。方杰，你可不是傻子，唉，居然会遇到这样倒霉的事情，你表现得还不错，勇敢面对就是胜利。”

一个悲痛的意识，像子弹头似的刺疼了方杰的心。别人的冷嘲热讽倒无所谓，而郑妙的几句话，却让他难以接受。他羞愧极了，不知对郑妙怎么解释。方杰被惊呆了，茫然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地像个木头人。但他仔细一想，郑妙之所以说几句刺耳的，目的仍是关心他。想到这里，方杰又耐心地给她讲了事情发生的背景，从而打消了郑妙心头上的顾虑。人像产品一样，产品的好坏与价值不在于包装，往往取决于品牌和终端形象。

“郑妙，你是我的朋友，因此我把隐私如实地告诉你，这是对你最大的信任，可你不要过多的责怪我。事情既然发生了，而且已经到了这步田地，正视现实，接受教训，这是我唯一的出路。人不怕犯错误，改了就是好同志。郑妙，一个人总在乎其他人怎么看你，那你会一直是他人的奴隶。”

妒忌是心灵的地狱，好妒忌的人总是年轻轻的脸上就写满了老年人的沧桑。当然，郑妙还很年轻，还不至于因为微不足道的小事就会变老的。但女人的通病就在这里，不是妒忌，就是怄气。但见郑妙的脸色阴沉沉的，语气也加重了许多，于是大发感慨：“嗯，男子汉嘛，敢作就得敢为。靠拐杖走路的人，永远成不了长跑冠军。”她唯恐方杰听不明白，于是又补充了几句：“你把宝贵的时间消磨在这无聊的琐事之中，我看不值得。特别是有的人吃着碗里的，瞅着锅里的，朝秦暮楚，喜新厌旧，换个姑娘就像掏自己的衣兜里的东西那么容易。方杰，你说，这样的人，能和他接近，能让人信赖吗？

人最愚蠢的，并不是没有发现眼前的陷阱，而是第二次又掉了进去。凡事没有大惊小怪，只有熟视无睹。百闻不如一见，今天我算是长了见识了，脚是走路的，越简单的道理越容易被人们忽视，越简单的道理越应该好好的遵循。”

方杰这位倒霉的人，刚才的一场好梦，又被郑妙几句话无情地粉碎了。方杰现在是站在十字路口，只要拉他一把，就会前程似锦，若是把他推出去，可能就是绝路一条。但郑妙也很精明，她知道伤害一个人很容易，但这是不道德的。她如梦初醒，后悔刚才说的话太刺激，于是转了个弯子，尽量把话说得客观些，让他听了舒服些。

“方杰哥，应记住前人的话，‘欲无后悔须律己，各有前程莫灰心。’你是过分地估计了自己所欠缺的，而低估了自己所拥有的，以至于丧失了成为胜利者的机会，差点儿给自己的一生造成不可挽回的悲剧。你常说，有信心就是成功的一半，现在，你仍然没有放弃自己的信念，我相信，你不会被歪风邪气压垮的，更不会被一时的困难所吓倒。方杰哥，忘记过去，振作精神，从头做起，你的前途是无量的。”

同学犹如墙头草，风吹一边倒。兔子不吃窝边草，情人哪有相残的？

当同学关系异化为情人关系时，有些话就不好说了。没有感同身受的人，离奇的怪人怪事，你想也想不到。

夜幕降临。空荡荡的溜冰场上，温和的灯光和清冷的月光糅合在一起，把方杰的身影模糊地印在冰面上，并且被拉得老长。在溜冰场的一角，有对善男靓女搂搂抱抱，拉拉扯扯的，模糊的身影不停地晃动着，嬉戏的欢声笑语特别刺激方杰的神经。方杰不由自主地靠近他们，但见那位女孩子挣脱开男朋友的纠缠，没好气地说了这么一句：“嗨，苟安，你甭这么坏，我一旦告诉给方杰，让你吃不了，也得兜着走。”

方杰这才听清楚，原来是于莉的声音。方杰的脑袋像被炸开一般，顿时觉得天旋地转，站立不稳，于是他急忙依在体育器械上，稍作休息。但见苟安得寸进尺，饿狼扑食一般地冲过去，狠狠地抓住于莉的双臂，紧紧地把她搂在怀里，并且封住了她的嘴。苟安最大的投人是时间，是青春。他九九八十一难都闯过去了，难道最后一搏，却让他颗粒未收。于是恐吓道：“唔，亲爱的，你别扯虎皮，作大旗，用这小玩意吓唬我。现在，我郑重地奉劝你，前天夜里那件丑闻，我一旦给你抖出去，嗨，看你还怎么做人？”方杰情绪激动，也很气愤。幸好苟安的声音很低，有几句话方杰没听清楚。不过苟安的挑衅，可气坏了方杰。但见他猛地跳起来，甩掉了外衣，倏地冲上去，狠狠地抓住苟安的衣领，照他的脸上，“乒乓”就是几耳光。苟安被突如其来的打击吓懵了。但见他晃动了下身子，趔趄了一步，木鸡似地站在那儿。几分钟过去，苟安这才如梦初醒。他急忙躲在于莉身后，捂着脸，一股酸楚的滋味猛地涌上他的心头。他感到犹如五雷轰顶，一时怒发冲冠，气呼呼地嘟囔了几句，但每句话的吐出，却带有假惺惺的味道。

“方杰，有眼不识泰山的东西，光天化日之下，你居然打人！

哼，你以为最酸的感觉是吃醋吗？

不是，最酸的感觉是没权吃醋！你小子别横撑了竖撑，卖枣的碰见卖碗的，早晚有你好看的！$方杰仍然怒气冲天，于是跳到于莉的身后，又要去抓苟安。于莉似乎从梦中醒来，上去搂住方杰，只是睁一只眼闭只眼，顺水推舟送人情。

“方杰，我求求你，不许再闹下去。不然的话，事情闹大了，对谁都没有好处。”

苟安的虾米胡子翘了几翘，一蹦三尺高，气势汹汹地说：“姓方的，你别逞凶。你等着，二大娘肿脸有你好看的！”

方杰跳起来，照着苟安的脸，狠狠地又是一耳光，但是打空了。但见方杰踉跄了一步，却倒在于莉的身上。于莉借此机会，牢牢地搂住方杰的肩头，苦苦地哀求道：“唉，小哥哥，如果再这样折腾下去，我就不活啦！”

于莉的溜冰鞋“叭叭叭”地蹬着冰，发出刺耳的响声。安保人员赶过来，问明了原因，然后批评了方杰几句，就放苟安走了。可于莉呢，木鸡似地站在阴暗处，暗暗地拭眼泪。方杰无奈地走过去，望着于莉气红的脸子，态度也就缓和下来。于莉一向喜欢恭维和吹捧，当她脸上漫上红云的时候，方杰便倾过身子，在她的脸颊上轻轻地吻了一下。谁知她猛地跳起来，像个被吓坏的孩子惊叫了一声。在他看来，于莉仍然精神压抑，好像酒醉初醒，剩下的只有抑郁、烦躁和不安。方杰本想给她更多的友善和关怀，不要像以前那样冷淡她，疏远她。

于莉本来就爱着方杰，如同他爱她一样，他准备接受她献给他的一切：爱情、快乐、忠实和友谊，可是方杰却有意躲开她，高傲地拒绝了她的关爱和情谊。

于莉站在方杰跟前，不时传来苟安的埋怨，有时还夹着粗话。方杰每句听得清楚，方杰耐着性子，气愤地剜了苟安一眼，而后推开了院内的偏门，便气呼呼地离开了那里。

于莉硬着头皮赶过去，拦住方杰的去路，晃动着他的胳膊，抱歉地说：“方杰，总而言之，都怨我。唉，亲爱的，消消气，君子不跟牛治气，这是你常说的。”她抽出一支香烟，轻轻地敲了几下，摸出银制的打火机点燃着，猛地吸了一口，而后又徐徐地吐出来。她悠闲地依在护栏上，翘着右脚尖，不时地点着地，似乎陷人美好的回忆里。

方杰无奈地扭过脸去，拭去嘴上的口水，无可奈何地说：“于莉，最近几天，我算倒霉透了。唉，他妈的，喝凉水也塞牙。”

于莉站在清冷的月光里，地上散乱地印着她的影子。稍远的地方，有人朝这边走过来。方杰再没迟疑，便拉住于莉的衣襟，催道：“于莉，快走，这里不是久留之地。不然的话，又会招惹是非。”方杰陪着于莉走出了偏门，不一会儿，他们便消失在茫茫的夜色里。现在，方杰蓦然明白了这样一个道理：即使是坚强的硬汉子，在他心底，也有一个最温柔的角落。在那里，蕴藏着人世间最美丽的名字一女人。走得最急的是最美丽的景色，爱得最深的是最真挚的感情。当你给予于莉微笑时，他自己也是快乐的；当你付出真情时，他自己同样也被感动着。

与于莉分手以后，方杰又过起了孤独、沉闷的日子。尽管郑妙从各方面关心他，但爱莫能助。丁一和红岩也没少听到方杰的闲言碎语，都想安慰他，但方杰总是固执己见，总以为自己的做法是正确的。

钟诗诗呢，仿佛故意跟方杰怄气，很少理睬他。在平时，她时常听到许多奇谈怪论，那些不堪人耳的闲言碎语，简直让她哭笑不得。她既同情方杰，又责怪他行为不轨。钟诗诗像被挤在石缝里，左也不是，右也不行。钟诗诗认为，上帝决定了谁是方杰的朋友，谁是方杰的情人，幸运的是她在选择情人方面留有余地。不然的话，她的处境，不比于莉好多少。

一天训练结束，郑妙突然问了方杰这么一句：“方杰哥，恕我直言。当歹徒用被单裹住于莉的时候，并把她拖到灌木丛里，于莉就这么甘心情愿地让那伙歹徒任意摆布？”这突如其来的一问，几乎把方杰问懵了。他沉默了一会，这才无可奈何地说了几句：“这一怎么说呢？

首先，我听到她呼救了几声之后，过了几分钟便没了动静。这些狠心的家伙，没来得及占她的便宜。只不过把于莉的大腿内侧抓破了几处，这是她背后告诉给我的。

咳，你撇什么嘴？

实话实说吗，对朋友还有什么隐瞒的？”郑妙却来了情趣，于是好奇地问了几个问题。譬如说三更半夜的，他为什么跟于莉去那样的是非之地？

于莉也够损的，遭遇如此大的凌辱，却像没事人一般，脸皮蛮够厚的。她在夜总会唱几支歌，跳几个舞无可非议，可整天陪着那些阔佬阔少鬼混，过着那种荒诞不经的生活，不以为耻，反以为荣。于莉的父母明明知道她过的是伤风败俗的糜烂生活，可到现在，她的家长为什么不闻不问？

这些难题，却把方杰问懵了。这些难以启齿的古怪事情，别说方杰，即使于莉，也难以解释清楚。

溜冰馆无人的时候，郑妙仿佛下意识似的，不应该说的，她却毫无顾忌地谈起来。这不禁引起方杰极大的反感。方杰有时候听不下去了，便敛住笑，板着脸子，发通牢骚，但不是对着郑妙来的，却把话题引到苟安身上。

“郑妙，苟安不是人，是畜生。有些奇谈怪论，都是从他嘴里传出去的。是他诱惑了于莉，然后把罪名却加在我身上，是可忍，孰不可忍。我虽然教训了他一次，但他依然不老实，依旧诋毁我的声誉。他妈的，等着瞧吧，终究要让他知道，我方杰不是无能之辈，也不是好惹的！郑妙，当我深陷困难境地的时候，我所需要的，不是怜悯，而是亲如手足的关爱和呵护！我坚信，即使冬天里还有暴风雪来临，也无法折断我生命之树；纵使微弱的荧光，也会把我的前程照亮。”

郑妙听了这番话，心里总是不平静。借此机会，劝说了方杰几句：“方杰哥，你是有教养的人，可不能跟苟安一般见识。你应该学会用法律保护自己，这才是唯一正确的方法。有人说，做人如果可以像只‘仁慈的狮子’，你就成功了。”

方杰的忍耐是有限度的，他是个性格倔强的人。只要真理在他一边，他从不服输。可有时，方杰却表现不是左，就是右，左右摇摆，是非不分，这让郑妙十分为难。方杰看出了郑妙的疑虑，于是劝说道：“郑妙，苟安这个人，是不容饶恕的。在平时，他把我的宽容，当成了软弱可欺。他欺上瞒下，骗取了领导和教练的信任；他平时不务正业，可考试成绩却名列前茅；他诱骗了于莉，并把她拉下了水；他明里是人，背后是鬼，招摇过市，诋毁我的名誉。前天夜里，是他串通了姓王的，借夜深人静之机，玷污了于莉……他是个畜生，是个丧尽天良的人。常言道，人最可恨的，并不是他拔掉了一棵树，而是没有埋掉树下的坑。宽容是种美德，但对这种人绝不能仁慈。在这个世界上，什么是最重要的？

它既不是你失去的，也不是你没有得到的，而是你正拥有的。”

有人憎恨苟安的胡作非为，无可非议。但有些过失，也不能全归罪于苟安。学校管理混乱，措施缺失，有法不依，执法不严，不仅导致了学校各项工作混乱，而且训练成绩也远远落后于其他省份。就以郑妙为例，当年她是省级少年女子组速滑第一名。在全国冬季运动会上，创造过3000米全国纪录。可现在，她的名次却下降了一个等级。别漫说红岩，就连丁一，也为她担心。在体育培训中心，苟安不过是滥竽充数，没什么体育专长。

是他搅得好端端的一个体育培训中心，成绩下降，声名狼藉。钟教练啊，她可是个辛勤的园丁，在平时，她严于律己，宽以待人，可现在她为什么也变得随波逐流起来了呢？

有人说，没有智慧的头脑，就像没有蜡烛的灯笼。生活从来不说什么，只用时间诠释真理，谦逊基于力量，高傲基于无能。现在的方杰正站在十字路口，何去何从，就看他理智得选择了。

郑妙处于对方杰的关心，时常对他说一大堆道理。方杰可不是不懂事理的小孩子，毋庸多说他自然明白。方杰耐着性子，见她唠叨完了，便见缝插针说了几句：“郑妙，女人做事，心细谨慎。但有些时候像小脚女人，东摇西摆地在那里走路。该往前走的时候却瞻前顾后，这就叫保守主义；该停止的时候却冒险而行，这就叫作冒险主义。郑妙，你就属于这种人。我终于明白了，如果恨一个人，永远得不到快乐，而爱一个人，可以让你的内心获得真正的宁静。”

郑妙不禁愣怔了一下，她不相信这些话会从方杰嘴里说出。或许他一时的偏执，故意对她这样说的。或许方杰觉得有些麻烦，是他自己找的。譬如说，他先是亲近而后又是疏远钟诗诗，给钟诗诗造成不小的压力。再如他故作多情，几次闯到于莉那里，做了许多悖理的事，误人歧途却仍然执迷不悟。有人说，人最肮脏的，不是出卖了自己的肉体，而是出卖了自己的灵魂。方杰常说，不要在一棵树上吊死，结果呢，他却在树林里迷了路。

有一天方杰帮助郑妙练习完几个高难度动作，便坐在联椅上稍作休息。郑妙凑到方杰跟前，却提出一个让方杰哭笑不得的问题：“方杰，你听说了吗？

最近，于莉跟苟安闹翻脸啦！”

方杰不禁颤动了一下。沉默了一会，于是回答：“郑妙，想必他们有了矛盾。不然的话，苟安是不会舍弃于莉的。”

郑妙仍不放心。于是现出一本正经的样子，对方杰说：“嘀，你别装傻卖呆了，钟诗诗全告诉我啦，难道你还装糊涂？”郑妙讲这句话的时候，盯住方杰的脸色，并带有挑逗性，这使方杰十分为难。方杰想了一会，这才明白了她的苦痛。既然相识了，是他的海阔天空，相爱了，是她雪融成水细无声。于是劝说：“郑妙，这是你们女性的通病。长那个肚，就吃那个醋。”

不知什么时候，钟诗诗路过这里，正好跟郑妙打了个照面，但钟诗诗啥话没说，便气呼呼地走开了，走出去不远，钟诗诗又退回来。于是插上一句：“哟，郑妙，你跟方杰争论得好激烈？

我看啊，女人好吃醋，男人也不在少数。”她双手掐腰，鼻子朝天，显出傲气十足的样子。然后又故意提高了声调，又补充上一句：“哟，郑妙，我的插话，不会影响你们交流思想，沟通感情吧！郑妙，请你珍惜。而分手之际，也就是下一次情爱的开始。”

郑妙不禁羞红了脸子，耸动下肩头，她马上收拾东西，准备离开那里。但心里憋气，于是又说了几句。她不悔与方杰友情的过去，她竭力要做一个完美的朋友，来弥补曾经失去的情谊。友情，是一笔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催人奋进的精神财富。

“呃，钟诗诗，说话怎么拐弯抹角的？

我跟方杰切磋技艺，分析高难动作，没想到你从中从作梗。诗诗，我劝你放下包揪，轻装前进，弥补你与方杰的距离，做一个完美的情人。”

现在的钟诗诗，可不像从前那个样子。从前她成天疯疯癫癫的，动辄就发脾气，有理没理争三分，外号“常有理”。而现在，她却沉静多了。不到迫不得已的时候，很少跟别人争吵。钟诗诗时常想，爱情很慢很慢，时间很快很快，寂寞很长很长，人生很短很短，在这有限的生命里，应该善待自己，因为只活一辈子；应该善待别人，因为来世很难相遇。诗诗想到这些，因此待人接物，有了根本的变化。

郑妙好长一段时间没和诗诗谈话了。但她心有疑虑，于是又忍不住地问：“诗诗，往日三天两头往俺那里跑，几乎把俺的门槛踏破了。

可现在，你却一趟也不去，我问你，到底是什么原因？”钟诗诗满腹的牢骚，正没地方发泄，现在机会来了，就七十三八十四地说了一大堆。

“呦，郑妙，哑巴吃扁柿，你心里还没数？

怎么说呢，我现在是公公不喜，婆婆不爱。老鼠钻到风箱里，两头受气。哼，不知啥时候，烧香，却找错了庙门！”

有人说，“恋”是个很强悍的字眼。它的上半部取自“变态”的“变”，下半部取自“变态”的“态”。人与人之间，就像隔着代沟似的，但有些东西，像恋爱，像情谊，是永生剪不断的，又像是深深的沟壑，是永远难以填平的。诗诗虽然性格变了不少，但遇到伤心的问题，自然又会愤愤不平。与其彼此猜忌，不如相忘于此时。所谓相忘，也就是雨过天晴，了无痕迹。

钟诗诗对着方杰，阴沉着脸子，然后朝他一努嘴，没好气地说了几句：“嗨，郑妙，有些话不明白，那好办，守着方老师，可以请教他！他会告诉你怎么相爱，怎么亲近。没有珍惜而错过的爱情，最多只是美丽的遗憾。‘强不爱以为爱’，才是人生最大的痛苦。”

方杰像只木偶似的坐在那里。睁大眼睛，张着嘴巴，长久地凝视着诗诗的每个表情变化。诗诗说话含沙射影，方杰连忙为自己辨护。

“哈哈，诗诗，你真会开玩笑。女人的事情，我怎么能无师自通呢？”钟诗诗侧过身去，眼睛望着别处，又补充了一句：“嗨，你不懂？

天天守在郑妙身边，为什么不去问问‘老师’？

别装模作样了，你的緋闻谁人不知？”或许诗诗骨子里带有的疯疯颠颠，别看她表面文文静静，可内心里却充满了躁动。

方杰借此机会，只想分辨几句，但钟诗诗就是不给他时间。

望着过去他曾经钟爱过的诗诗，她现在却变得如此冷淡，像是有堵墙挡在他们中间。看来这堵墙越筑越高，几乎到了不可逾越的地步。方杰也承认，由于一时的冲动，在错误的地方错误的时间错误的地点向她表露过爱，这种爱显然是经不住时间考验的。现实已经无情地惩罚了方杰，他已经付出了沉重的代价。方杰知道现在的诗诗是孤独的，而且是痛苦的。如果再说三道四，势必会给她的精神增加新的负担，带来不必要的伤害和压力。方杰想到这里，有些话就收了回去。

钟诗诗现在的家庭很富有，她父亲已成为远近闻名的富翁。听说家人不仅给她买了进口的豪华轿车，还购置了一处上百万元的别墅。现在就等方杰一句话，承认并默许钟诗诗是他的女朋友或是情人，无论小车或是别墅都归他们所有。如果方杰谢绝的话，钟诗诗早就发出信息，就出家当尼姑。富贵人家的姑娘当尼姑，这可是件稀奇的事。方杰总是想不通，在金钱和爱情面前，他毫不犹豫地选择了钟诗诗，结果却发现，现在的他却人财两空。有人说，人是感情动物，没有爱情的结合是痛苦的。人生就是这么惨淡，活着的时候不好好珍惜，却较着劲的往死胡同里钻。精神上的爱情是不管物质的多少，然而，世俗的爱情却让方杰付出了沉重的代价。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看着墙上蠕动的蜗牛，他羡慕极了。蜗牛虽然工作效率低，但毕竟还有自己的房子。可他，爱情就像连续剧，冗长、复杂，现在的他，却两手空空，一无所有。

钟诗诗的话方杰永远不会忘记。在他们分手的时候，但见钟诗诗双目红肿，流着伤心的泪水，说了这么一句，这让方杰不可思议。

“方杰哥，再见吧，祝你走好运。但你记住，你无论走到什么地方，不要忘记曾经爱过你的钟诗诗。在浩渺的时空里，如果缘分稍带灰尘，只要相处的时日越长，就越是发现彼此的距离。也许，咱俩是无缘的，但是，我们是彼此相爱的。”

钟诗诗不禁一阵慌乱，羞怯地捂着脸，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方杰。方杰望着诗诗远去的背影，沉痛地低下了头，热泪不禁模糊了他的眼睛。

这正是2001年的冬天，教育体制改革的洪流，不仅涉及全国的大中城市，也涉及乡村的每个角落。撤点并校已成为不可阻挡的潮流。向阳市体育培训中心自然不能例外，昨天就接到了上级合点并校的通知。在这紧要关头，方杰似乎有种不祥的预感，有些事情并不像他想象的那么一帆风顺。因为最后的结业成绩，是学员留校或离去的关键。方杰的考试成绩一落千丈，自然是对他的致命打击。他是个好强的人，落在别人后头，他自然很羞惭。现在，溜冰馆里很少见到方杰的身影，娱乐场合他从不抛头露面。他从早到晚躲在宿舍里，迷恋上电脑游戏。起初他利用电脑网络取乐于人，到后来，他索性做了网络侦探，经常帮助红岩找回被盗的QQ号或者邮箱。黑客的出现，这让方杰非常恼火。他常对红岩气呼呼地说：“有些黑客打着我的QQ号或者是游戏ID，可我却是反黑客的高手。接连几周，我利用网络互相攻击着对方的B，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就这样悄然地进行着，直到我最后取得胜利。”

方杰对电脑网络颇有研究。他已经成为网络上反黑客的高手，因此来找他的朋友越来越多。甚至不相识的人却千里迢迢来请教他，并许诺，方杰只要帮助他们在博客上打赢了，必有厚报。郑妙知道了这件事，经常找到方杰，耐心地劝说他，但效果不大。郑妙把方杰的近况向钟教练做了汇报，这引起她极大的关注。这天方杰外出送一个上门求教他的网客，迎面就遇到了钟教练。钟教练一见他脸色苍白，双目浮肿，于是打趣地说：“呦，我们的‘常胜将军’，听说你在没有‘硝烟’的战场上，成了一位赫赫有名的将军？

坐下来，我们的网迷，谈一谈今后你到底想干点什么？”方杰脸子一沉，揉着红肿的眼睛，很不礼貌地说了一句：“钟教练，你别糖稀耳朵啦！听不着风，就是雨。如果人人都听兔子叫唤，谁还种豆子？

人最聪明的，并不是捡起了别人还没捡到的东西，而是别人捡到了你不想捡的东西。”

钟教练不禁愣怔了一下，脸色有些异样，精神还挺紧张。只是竭力抑制着，于是谦和地说：“方杰，我是眼见为实，耳听为虚，但我说的不一定对。对的你就要接受，错的我要改正。我苦口婆心地给你提忠告，其目的是启迪那些人生迷路的人，一年有三百六十五个今天，可每天都是新鲜的。美好的青春是有限的，所以，不要浪费时间活在别人的生命中。”

方杰摸出一盒香烟，然后抽出一支，轻轻地敲着，仿佛想起了什么，马上递给钟教练一支。钟教练难为情地一笑，脸红筋胀的，瞅了他一眼，无可奈何地叹口气，惆怅地说：“唉，现在的年轻人，怎么比老年人还固执？

唉，真不可思议。这年头，有人把思考交给了电视，把联系交给了手机，把双腿交给了汽车，把健康交给了药丸，把生命交给了游戏……但无论怎样，祝福要交给你自己。不然的话，后悔药可不治病。”

夕阳贴在山头上，现出一抹两抹胭脂似的红色。苍翠的山林，高耸的楼房，全都沐浴在金黄色的夕阳里。平滑如镜的溜冰场上，传来了运动员们的欢声笑语，但就是看不见方杰欢腾雀跃的影子。钟教练望着方杰远去的背影，心里涌动着一种莫名其妙的情愫。直到郑妙来到她的身边，这才如梦初醒，无不感慨地说：“郑妙，聪明人会从失败中汲取教训。而失败者却常常重复同样的错误，却不能从中获得任何经验。‘失败乃成功之母’，没有失败，没有挫折，就无法成就伟大事业。人，一次聪明的选择，改变了一生的命运，那才是聪明人。”

郑妙注视着钟教练会说话的眼睛，心里怦怦直跳，脸上火辣辣的发烧。钟教练不仅妩媚可爱，而且懂得的东西，远比其他体育教练多得多。郑妙毕恭毕敬地望着钟教练，她既像一位温柔善感的伟大母性，又像一位铁面无私的法官。郑妙想人非非，心里涌动着一种难以言状的情愫。她想，假若我是黄土，那么长出的青草是为她而绿，开出的黄花是为她而香；假如我是清泉，那么畅游的鱼儿为她而舞，潺潺的泉声是为她歌唱。钟教练是幸福的人。她不仅得到了郑妙这束花，而是永远被花包围着。

在这个世界上，知识固然重要，但比知识更重要的是经验，比经验更重要的是悟性。方杰没有失去信心，更没有心灰意冷。他走过的路，虽然是“之”字形的，但他相信，把弯路走直的人是聪明的，因为他找到了捷径，譬如郑妙就是如此。而他呢，却把直路走弯了，但他不懊悔，因为他是豁达的，并且多看了几道风景。时间对于每个人来说，都是公平无二的。正如中耕除草，只要你投人的劳动越多，收获就会越大。有付出才有得到，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这是千真万确的道理。

夜色深沉，夜总会那边送来悠扬的歌声，时断时续响得格外大声。方杰浑身针刺一般，不禁打了个寒噤。他紧紧地捂住双耳，没跟任何人打招呼，于是一弯腰，从便门钻进校园里。随之，浓浓的夜色便吞没了他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