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之后，郑妙试着下了床，由方杰搀扶着，在院子里走了几圈，这使她分外高兴。这里远离了闹市，没有过往车辆的喧嚣，也没有鸟雀归巢的鼓噪，只有潺缓的溪水发着声响，响得格外大声。不过这次方杰的搀扶与上次不同，彼此的身子向外列着，下意识地保持一定的距离。他们默默无语，茫然地望着西山的落日和苍茫的暮色，各想着心事。

方杰想起即将举办的赛事，然后问：“郑妙，你的脚踝伤势不轻，就这样轻易地放过赛事，实在可惜。呃，应该想方设法筹措资金，抓紧治疗一下，我看痊愈的更快。嗨，愁什么？

资金不足，我想办法。”

郑妙脸上不禁一阵红润，激动得搓着双手，动情地回答：“方杰哥，有你这几句话，我的伤势很快就会痊愈的。现在，我是过河摸石头，试探地摸索着。我曾发誓，再不会错过每一个爱的微笑与每一次爱的关怀，因为，咱在一块的机会不多啦，应该珍惜。许多肝胆相照的朋友，像你一样庇护着我的健康成长。”方杰心存疑虑，怀疑有人在给她使绊子，便问道：“郑妙，有人给我说，之所以脚踝受伤，有人故意撞了你，究竟是谁，调查清楚再说。”

郑妙显出漫不经心的样子，轻描淡写地回答：“是的，是有这么回事。当时我只觉得脚踝疼痛、麻木，并没放在心上。又没及时治疗，再加上高强度的训练，无疑会加重伤势。”方杰对她漫不经心的回答，极不满意。他的目光倔强而慈爱，郑妙知道，他的主意已定。她拉着方杰的双手，不让他说下去。

“郑妙，你把受伤的经过详细说一遍。你不好意思去找撞你的那个人，我去替你讨个说法。以美善言行保卫自己的，一定会品德出众。”

郑妙稍稍停顿一下，便把当时受伤的经过，告诉给方杰。“本月6号，哈尔滨市体育学院的滑冰运动员一行10人，慕名来到我市，受到市体委的热情接待。第二天，他们便跟体育培训中心的学员进行一场友谊比赛，以便互相学习，交流经验。那一天，阳光灿烂，风和日丽，明媚的阳光洒在银白锃亮的滑冰场上，气氛显得异常欢快而又紧张。当时，我是第一个出场。5位姑娘各站在同一起跑线上，神采奕奕，英姿飒爽。当时我还有点儿紧张，因为看台上几千双眼睛在盯住我，期盼我创造奇迹。那天，正好是我16周岁生日。我妈不怕天寒地冰，百里之外赶来了，第一次目睹我的比赛，当然对我是个极大的鼓舞和鞭策。可巧啦，我的比赛服是6号，几个‘6’全连在一起啦，吉祥数字，“66’大顺吗？

当时我想，肯定会66大顺，万事如意，创造一鸣惊人的好成绩。”

“比赛开始了，我屏住呼吸，发令枪一响，我便拼尽全力，迅速地蹬冰，摆臂，跨步，像离弦的箭飞一般往前冲去。我当时滑在最前头，热情的观众喊着我的名字，为我加油，鼓劲，当时我心里默默地念叨着，冲上去，创造个奇迹，破全国纪录，为父母争气，为我校争光，也为你……争荣誉，从此报答那些曾经帮助和关爱过的人们。”

“5圈，6圈……我遥遥领先，把最后一名选手远远地甩在了后边。30米，25米……只剩下最后一圈了。但我觉得两腿颤抖发直，几乎不打弯儿……我实在坚持不住了，身子渐渐倾斜，速度明显地慢下来。”郑妙停顿了一下，接着说：“钟教练挥动着双臂，拼命地为我加油，‘郑妙，坚持住，还有10米，8米……就要创造奇迹啦！’我很欣慰，但见妈妈挥舞着双臂，疯狂地为我加油，‘宝贝，加油！最后胜利一定属于你！’”“裁判员的铃声响了，但我没听清楚，场外一片欢呼，加油！加油！向全国纪录冲刺！然而，正是那短短的几秒钟，却在我心里荡起一种真情的感动。”

“还剩最后一米，我一咬牙，猛地冲过了终点线，但‘啪’的一声撞在围墙上。秒表戛然停止了，5分50秒66。我终于胜利啦，打破了女子3000米速滑全国纪录。当我挥手向观众席致意的时候，有一个体院的女队员，冲过来，为我祝贺。她没留神，猛地撞倒，我也没留神，便摔在冰面上。当时我觉得脚踝觉得一阵疼痛，几乎失去了知觉。

“这次比赛之后，我可成了一颗耀眼的新星。有人看我年纪轻轻，居然有这样的好成绩，便问我靠的是什么？

我思索了一会回答，靠的是理想，靠的是毅力，靠的是坚定的信念和意志。忆往思今，我不胜感慨，自然流下了幸福的眼泪。从前，我背了太多的心愿和包揪，因此，速滑才跌得那么重。失去的东西，其实并不属于我，因此也不必惋惜。咱生活在一个高度竞争的社会，没有资格走的人最好不要走，不然的话，要回到这个位置已经被人占去，再也没有空隙。即使有雄心壮志，那仅是纸上谈兵。”方杰十分钦佩郑妙那种勇于拼搏的精神。他很遗憾，因为郑妙受伤的那天，他却躲在于莉那里。他不好意思对她说，因为说了，可能比打她几耳光还难受。人最愚蠢的，并不是没有发现眼前的陷阱，而是第二次又掉了进去。他鬼迷心窍，马不停蹄的错过，轻而易举的辜负，不知不觉的迷路。方杰想到这些，忽然有一种愧疚的情绪涌上心头，致使没有勇气面对现实。不过，人生就像坐过山车，只要不掉下去，就会有起伏。失败了不要紧，只要勇于放弃错误，也是种美丽。

太阳已经漫上了树梢，钟教练去找郑妙，可她的房门严严地关着。钟教练敲了几下房门，但屋里没人应声，这引起钟教练的极大关注。正当她焦急万分的时候，丁一却从宿舍那边匆匆忙忙地赶过来，一见是钟教练，连忙献殷勤：“钟教练，你找郑妙吗？

她在溜冰场上，正和方杰研究溜冰场弯道蹬冰的技巧问题。你在这儿等着，我去喊她。”

钟教练粲然一笑，笑嘻嘻地回答：“丁一，谢谢！我亲自去找她，有话给她说。”

钟教练刚走出便门，郑妙就看见了钟教练。郑妙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笑吟吟地迎上去。她记起，那些原以为无法熬过的日子，就因为钟教练无微不至的关怀，在她孤寂的日子里，变成了一幅幅幸福而绚丽的暖色图画，郑妙凝视着钟教练责怪的目光，喃喃道：“钟教练，谢谢你的关心。现在我能走，能跳，还能滑冰哩！多亏你的关怀，所以我的伤情恢复得这么快。”

钟教练仍不放心，走过去，一把拉住郑妙，让她坐在联椅上，劝慰道：“不行，好是暂时的。走，你必顺再去看医生。当医生出示证明，我才放心。”

郑妙显出若无其事的样子，争辩道：“钟教练，我的伤，谁也不怨，就怨我自己，稍没留神，因此就……”

钟教练的脸色红了白，白了红，遗憾地摇着头。抱歉地说：“郑妙，这次事故，与我也有关系。当时有些疏忽大意，却忘了我的责任。如果我预先嘱咐你几句，就不会出现这不必要的事故。”

郑妙很遗憾，羞惭地低下了头，显出伤感的样子，总结似的说道：“当时，我虽然取得了意想不到的成绩，可我却被胜利冲昏了头脑。我想到的只是奖牌，是鲜花，是荣誉，甚至有种飘飘然的感觉。当然，奖牌和鲜花是对优秀运动员的最好的褒奖，视奖牌和鲜花如粪土的运动员恐怕也很难当冠军。萨马兰奇曾经说过，‘对一个国家体育来说，最可怕的就是虚荣得只剩下金牌。’现在回想起来，我就有这种想法，虚荣心几乎把我击垮了。我却忘记了名人说过的话，‘仰望高处的人不能忽视地下，往前方观看的人不能忽视背后’。”

是的，郑妙说得很中肯。一个优秀的运动员看到的不仅仅是鲜花和奖牌，听到的不仅仅是欢呼和赞美。至关重要的，还要看到她成功背后的不足。

郑妙出生在郊区一个穷山沟沟里，贫困的生活磨炼了她的意志和自强不息的性格。她从小就喜欢登山，爬树，玩水，溜冰。她稍稍懂事了，便由大人带着爬上山的最高处，可以看见平原上的小河，以及小河里结得厚厚的冰，那冰上就有她儿时的梦。她五岁就学着大人的样子，在路边沟沟里平滑的冰面上溜来溜去，天长日久，倒觉得挺有意思。八岁那年，她到县城姑姑家去玩，她看到人家的孩子在旱冰场玩得痛快，便纠缠着姑姑给她买了票，和那伙快乐的孩子玩起来。但她滑了两圈，就锋芒毕露了。她娴熟的动作，旋转的技巧，摆臂的幅度，都与一般人不同，这引起路过此地的钟教练的注意。她慧眼识英才，一眼就认准了郑妙是冰上运动的好苗子。钟教练又让她放开手脚滑行了几圈，但见她动作敏捷，姿势优美，滑行如飞，像只轻盈飞翔的小燕子。她喜欢向没有知识但是聪明的人学习，她的行为准则看上去悖理，但往往受益匪浅。当别人说她是疯丫头的时候，实践证明，她离成功已经不远了。

转眼3年过去了，钟教练和郑妙像有缘分似的，在向阳市体育培训中心又走在了一起。从此以后，16岁的郑妙，就在钟教练的精心培养和指导下，用科学的训练方法，开始了她短道速滑的运动生涯。第一次参加省里组织的冬季运动会，她崭露头角，一路过关斩将，一举夺得了500米少年女子组短道速滑第一名。向阳市体育培训中心的体育设备虽然比不上国家体训队，但由于钟教练对她的精心指导和严格训练，却没有降低任何规定的动作要求。经过一年半载的强制性的科学训练，进步最快的就是郑妙。她反应敏捷，蹬冰有力，摆臂幅度大，跨步有节奏，转弯弧度小……钟教练认为，她只要再提高一下身体素质，校正一下弯道功夫，再经过严格的科学训练和精心的指导，不久的将来，她一定能打破女子短道速滑的全国纪录，有希望会冲出亚洲，在国际冬季奥运会上崭露头角，一鸣惊人。

时间长了，接触多了，郑妙就把钟教练当作了自己的忘年交和亲人。有时候郑妙就吃住在钟教练那里，像娇惯的孩子依偎在妈妈身边那么随便和亲昵。她告诉钟教练，她家里一贫如洗。正因为如此，她从小就能吃苦和适应艰辛的生活环境。她是个独生女，父母从小就把她视为掌上明珠。父母的希望是让她报考名牌大学，这样可以光宗耀祖，名利双收。可她，却背离了父母的意愿，单单迷恋上了冰上运动，这让她的父母大失所望。作为父母，大都望子成龙，望女成凰。可郑妙却像棵小草，她从不羡慕花的娇艳，只是把脚下的土地热恋。

去年，郑妙崭露头角，在全国冬季运动会上，夺得了女子短道速滑的银牌和铜牌各一枚。她从奖金中抽出一部分，给妈买了身新衣服，又给爸买了他盼望已久的诺基亚手机。回到家里，放好东西，悄悄地绕到爸爸背后，捂上他的眼睛，怪声怪气地问：“爸，你猜，我得了什么奖？

给你买了什么东西？”爸爸沉下脸子，没好气地回答：“嗨，女孩子成天在冰上摔打滚爬，成何体统，成什么气候？”当郑妙拿出奖牌的时候，这才给他一个惊喜。

他的女儿有出息，小鸟居然一飞，就一鸣惊人！他轻步走过去，用温暖抚着郑妙的肩头，把她的荣誉定格在他的生命里。

郑妙时常给钟教练讲她小时候离奇的故事，讲得津津有味，钟教练最愿意听。有时候钟教练听到最后，总是喜欢下个结论：“郑妙，你胜利了，这是真理和正义的胜利。”

别看郑妙年龄小，可懂情理哩！凡是她获得荣誉的时候，她总是对亲朋好友说：“在我取得的荣誉里，应该有钟教练的一半。”钟教练听到之后，觉得怪不好意思，有时羞红了脸子，用衣襟擦拭不断涌出的激动的泪水，笑盈盈地说：“郑妙，傻孩子，人家见荣誉就抢，你却见荣誉就让。嗨，过分的谦虚，就是骄傲。”

郑妙对钟教练说的，总是想不通，他问方杰：“方杰哥，钟教练说的，过分的谦虚就是骄傲，我哪里翘尾巴来？”方杰当然理解钟教练的心意，就避而不谈这个问题，而是岔开了话题，安慰她稚嫩的心。

方杰引用了名人说的话：“承认挫折和失败也是一种‘成功’。换句话说，这叫‘坏事变成了好事’。”

郑妙幼稚的可爱，谦逊的值得。她时常对方杰说：“我成功？

因为我站在巨人一钟教练的肩膀上。”

钟教练听到了这句话羞红了脸子，找到了郑妙，加以更正：“嗨，傻丫头，你说得太玄乎了。一个人的成功，全靠自己的拼搏和努力。内因是主要的，外因只有通过内因而起作用。你之所以提高这么快，全靠自己辛勤的汗水换来的。”郑妙有时候太激动了，身不由己地扑在钟教练的怀里，把手伸到她的内衣里，亲昵地抚摸着钟教练那对硬凸凸的东西，亲昵地喊一声：觉得这样做和这样喊不对劲儿，于是就缩回手来，一本正经地站在钟教练身边，抚摸着她颤动的肩头，亲切地喊一声：“阿姨”心里这才轻松和欣慰得多了。

郑妙无意识的一声“妈……”却把钟教练喊愣怔了。在平时，无论别人喊她“老师”，“教练”，或是“阿姨”什么的，她都不太在乎，很少放在心上。唯独这一次，却引起她极大的震动。她30多岁的人了，也曾经恋爱过，而且恋爱的非常热烈，但就是没有一个完美的结局。只要一提及这事，钟教练就伤心落泪，后悔莫及。对一个贤淑的女人，想得比男人深，比男人细。哪位女人不想有个温馨的家，生儿育女，繁衍后代，这是人之常情，无可非议。可对钟教练，她再也不提及这些事情了，究竟为什么，她心里明白。现在，她一心一意所想的，是精心培养下一代，把自己有生之年，全都献给祖国，献给人民，献给人民的体育事业。用自己的心血，精心培育体坛新秀——郑妙。

郑妙遗憾地摇摇头，羞红了脸子，给钟教练解释：“钟阿姨，你说得极是！您是我的导师，我的长辈，我理所当然的尊敬您。从今以后，就喊您‘阿姨’吧，这样喊，更亲切，更合适，您说呢？

尊敬的阿姨。”

钟教练激动得把她搂在怀里，抚着郑妙痩小的肩头，打趣地说：“傻丫头，人不大，小心眼可不少。孩子，你小小的惊喜和甜蜜，我仿佛又年轻了几岁。孩子，是你的情谊，温暖了我的心，更温暖了我的人生。”

是夜，乌云密布，纷纷扬扬下起了雪。钟教练留下郑妙在她那儿过夜。人睡之后，郑妙紧紧依偎在钟教练的怀抱里，把手伸到教练的内衣里，手慢慢地往上移，渐渐地抚摸着她硬凸凸的东西，脸上泛着幸福的红润，不一会就进人甜蜜的梦乡。屋子里十分清静，钟教练望着郑妙恬静的脸子，心里涌起一股莫名其妙的情愫。她试探了几次，把自己脖颈上的玉石鸡心解下来，轻轻地给郑妙戴上，并默默地念叨：“孩子，但愿你戴上它，一生保平安，早日实现你的冠军梦！”

郑妙动了下身子，觉得脖子上好像有虫在爬，怪痒痒的。后半夜，郑妙做了个恬美的梦。梦见平滑如镜的溜冰场，变成了一片蓝色的海洋。她驾着一叶小舟，扬着白色的风帆，飘悠悠地向大海深处荡去。她坐在船头上牢牢地掌着舵，丝毫不敢马虎。有几只快活的海m，舒展着剪刀似的羽翼，在小船的上空盘旋，紧跟着小舟，久久地不愿意离去。小舟轻盈地荡着，把静谧的水面犁出道道涟漪。海水充满诱惑，她似乎预感到，成功的翅膀羽翼渐丰，在迷蒙的长夜里，梦也大醉大醒。昔日那个幼稚天真的女孩，经过千锤百炼，充满多情，充满青春，充满理想，充满火力，成为崭露头角的佼佼者。

郑妙非睡似睡的，低声念叨着，似乎把钟教练的形貌气质移植在她的身上。

“唔，阿姨，我要变成只海鹃自由翱翔在蓝天，翱翔在海洋，飞向远方……”

钟教练轻轻地拉过被子，遮盖下郑妙裸露的肩头，自言自语道：“嗨，傻丫头，睡梦里也想着远走高飞，憧憬着冠军梦！”

郑妙醒来了，揉着惺忪的眼睛，抚摸着被温暖了的鸡心，好奇地问：“阿姨，你又失眠了。看你心神不定的样子，肯定又为我呕心沥血。”

钟教练侧了下身子，抚着那块玉石鸡心，放在嘴上亲吻了一下，便给郑妙讲起这块玉石鸡心的故事。她讲的缠缠绵绵，意味深长。郑妙似乎明白了，爱情有时是以伤痛为代价的。

“就是到现在，虽然二十多年过去了，只要我看到这块玉石鸡心，就想起年轻时代的一个男孩，叫柳青的。那时他是大三的学生，很有才华，也很有魅力。我喜欢他长睫毛的眼睛，略带卷曲的黑发，魁梧的身材，以及成熟男孩稍带暗示的微笑。我们离别那一年，他二十岁，是大学三年级的优秀生。他涉世不深，阅历很浅，成天笑眯眯的，无忧无虑，总是带着男孩好奇的目光看待这个世界。有时候，他瞅着我们几个女孩子，总是评头品足，然后跟他要好的同学莫名其妙地叽咕一阵子。他总没有安生的时候，浑身无不充满了青春的活力……有时候，他对我故作娇态，做一些很有趣的动作。实际上，他对爱情还是朦胧的。尽管他在我面前逞强好胜，表现自己，但有时看见我霜打茄子的表情，便一下子读懂了我的心。

“有一次，我在上体操课的时候，穿了件紧身的红色运动服，挺着胸前两朵含苞待放的‘花蕾’，展示在他的面前。柳青似乎动情似的，站在我的面前，眨巴着好奇的眼睛，瞅着我的胸脯，戏谑地说，‘嗨，莹莹，我的胸脯挺一挺，也比你的高。’当时我羞得满脸緋红，于是扭过身去，嗔怪道，‘嗨，坏小子，就是你的心眼子多’！”

“还有一次，我去逛商店。他碰到我，怄气似的，半眼也不理睬我。当时的女伴叫书娟，拍下柳青的肩头，跟他开玩笑，‘喂，柳青，又跟谁在怄气？

是跟我，还是跟莹莹？

’他嘴撅得能拴驴。赌气地说，‘嗨，莹莹吃柿子专拣软的捏！’书娟触了我一下，悄声说，‘莹莹，还是你去劝说他，他会听你的！这叫心病还须心药治，解铃还须系铃人。’我鬼使神差似地走过去，当他没注意的时候，拽了下他的衣襟，‘嗨，没出息！鸡毛蒜皮的小事，就这样没完没了的怄气，若是将来……还不气炸肚皮’？”“不知什么原因，后来俺俩被分配在一张课桌上。这样一来，反而开始别扭起来。同桌一周了，谁也没跟谁说句话。更为可笑的是，不知是谁，在课桌的中间画了条竖线，两人互相戒备着，谁也没有越过那条‘三八线’。”

“我跟柳青相爱，糊里糊涂的，也记不清从什么时候开始的。那时候，我觉得世界变了。树叶青翠，鲜花盛开，春光明媚，百鸟歌唱……生活充满了活力和阳光。安谧的世界从此再也不平静。有人说，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生死离别，而是，我就站在他面前，他却不知道我爱你。”

郑妙听得很有趣，从中插上一句：“阿姨在以后的日子里，你就跟柳青结合了？”钟教练敛住了笑容，脸上似乎布上阴云，继续讲下去：“那年，柳青和我即将大学毕业了。可就在那年暑假，一场灾祸降临到我的头上。一天他回故乡探亲，刚下了汽车提着东西往家走，忽听河水中有人喊‘救命！’柳青看见有位女孩子在湍急的河水里挣扎，他没多考虑，便奋不顾身地跳到湍急的河水里。他吃力地游到女孩子跟前，抓住她的胳膊，拼命地往岸边游。当女孩抓住岸边的树枝，拼命地爬上河岸的时候，一个巨浪打来，一下子把柳青卷到河中漩涡里，但见他拼命地挣扎了几下，便被汹涌的巨浪卷走了……”

“柳青是位见义勇为的好青年，他虽然离我而去，但我永远怀念他，他永远活在我的心里。日子长了，我才理解了这句话，所有的不幸，都可以成为通向幸运的铺路石。”

郑妙被深深地打动了，她温柔地抚摸着钟教练，劝她不要为此而过于伤心和流泪。

“阿姨，墙上悬挂的那幅照片，就是柳青的？”“是的，多年了，我把相片珍藏在相框里，悬挂起来，作为永久的纪念。这张彩照，是他站在实验大楼前面照的。看他偏着头，抿着嘴，傻乎乎的，样子有点滑稽又可笑。爱情就这样摇着头走过去，但谜底究竟是什么，他没有说。”

郑妙大胆地问了一句：“阿姨，你跟柳青完婚了吗？”钟教练沉默了片刻，回答得很中肯。

“没有。我与柳青是同学，是朋友，而不是爱人关系。他虽然离我而去，但我仍然爱着他，思念着他。这种爱，存在于胸间回荡的每一次呼吸之中，在我心脏跳动的每一根血管里都存在我对他的爱……爱情是那样奇妙，他把谜底留给了我，我相信，人生来世会告诉我答案。你知道吗，每年为了永久的纪念，所以我勇敢地面对现实，我才坚持活下去。”

一片静默的沉寂。郑妙听完这个悲壮的故事，深受感动，仿佛自己又长大了几岁。

夜色深沉。深巷里送来几声犬吠，时断时续得响得格外大声。郑妙侧过身去，正要问声钟教练，她的婚姻曾受过创伤时，但见钟教练脸上浮着捉摸不定的表情，但话到嘴边，又收了回去。郑妙曾劝慰钟教练，欢乐不因为忧伤而停止，忧愁也不因为欢乐而忘却。

阳春三月，白天渐渐长，夜晚慢慢短。郑妙亲昵地依偎在钟教练身边，仰着脸，望着天棚，一夜没合眼。钟教练拿她的悲伤说事，潜移默化地激励着郑妙。人活一口气，喘气决定人的生命，志气决定一个人生命的意义。是钟教练教会她怎样思索，怎样做人。是钟教练教给她成功的勇气，勇敢的耐心，偷笑的秘密。

郑妙习惯地摊开日记，一字不差地抄下了这么几句话：人最高尚的，并不是别人还记着他的好处，而是忘了给予别人的好处。忘掉自我的人，常常会做出一些让别人记住的事情。

钟教练只要提及她对柳青的钟情和挚爱，眼泪便不由自主地落了下来。他理解，他对柳青的爱，是一个青春小姑娘从心底深处点燃的。钟教练始终认识到，爱就像一盏灯，是她把爱揉进了她前半生空虚寂寞的怀抱。那怀抱的温暖把她孤独的前半生充盈起来，致使前半生拥有了甜美的梦想，快乐的生活。从此，那些点滴的快乐，琐碎的忧伤，都被她真挚的爱，感动得生了根，发了芽，并绽放艳丽的花朵。

黎明的曙光穿透了薄如蝉翼的窗帘，让室内显得安详而宁静。一轮绚丽的红日正一点点冲破晨雾，在遥远的山口处露出了半个脸子。钟教练冷静下来之后，意识到他与柳青的爱情故事，只有珍藏在心中，没有知己，她是不会轻易讲述的。教学在她一生中排在第一位，她从不因为消逝的爱情而忧伤，从而影响培养年轻下一代。她总觉得，躺在她身边的郑妙，就是她生命的支柱，就是自己的亲骨肉。偎在钟教练怀抱中的郑妙，也把她当做自己的亲人。郑妙与自己的亲妈相比，而钟教练却比她的妈妈，更美丽而坚强。为了郑妙的事业，她放弃了婚嫁，放弃了家庭，默默地为郑妙作着最大的牺牲。为了感谢钟教练的关爱与呵护，郑妙已经暗暗地下定了决心，终生都不会离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