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来了,天气渐渐暖和起来,一些野草开始吐绿,万物也开始复苏。方杰伴着钟诗诗,走在回家的路上。脚下踩着枯枝败叶,时常发出细碎的响声。路边的小溪,潺潺的流着,向山涧蜿蜒地流去,响得格外大声。葱郁的山林,几乎遮天闭日,四周显得很幽静。钟诗诗浑身散架似的,走到一块光滑的石头旁边,于是商量道:“方杰哥,我走累了,歇会儿。这里有山,有水,有树,葱葱郁郁的,真美。”
方杰扳着脸子,没有丝毫的表情,他仿佛怄气似的,没有作声。却站在一棵歪脖子柳树旁边,折断一根柳枝,摘下几粒吐绿的芽黄,放在嘴里咀嚼着,但味道很苦涩。稍稍停了会儿,方杰含沙射影地说:“嗨,小时候常吃柳芽子充饥,觉得挺香。可现在吃着,却变了味,苦涩苦涩的,让人起着反感。咳,春天告诉人们,桃红柳绿也会有假的。”
钟诗诗很敏感,以为方杰在讽刺她。她本想说几句难听的,但考虑以后跟他接触的机会少了,如果再说三道四的,必定会引起他的反感,伤他的自尊。想到这里,便把应该说的收了回去。此时方杰哑巴似的,一句话也不说。钟诗诗占了点主动,羞怯地偎过去,弹了下方杰肩头上的尘土和杂草,含沙射影地说:“呦,方杰哥,医院里挺干净,肩上怎么有这些杂七麻八的东西?
你陪郑妙出院了,呃,她康复得这么快,其中也有你的功劳。”
常言道,妒忌是心灵的地狱。特别是钟诗诗,似乎习惯了,总是好吃醋。好嫉妒的钟诗诗看上去在她20岁的脸上就写满了30岁的沧桑。方杰满肚子气,但强忍着。心里琢磨:“你说你的,我听我的,凡正脚正不怕鞋歪。”
方杰现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半眼也没理睬她,诗诗气不从一处来。顿时沉下脸子,不提郑妙却提于莉,这让方杰哭笑不得。
“嗯,我曾经向于莉表白过,你甭明里是人,暗里捣鬼,吃着碗里的,瞅着锅里的,成天‘哥呀妹的’,一旦让我碰上,抽不了你的筋,也得扒你的皮。”钟诗诗想到于莉写给方杰的情书,越想越有气。忽然嘿嘿冷笑了几声。这笑声,几乎变了味,比哭还刺激方杰的神经。方杰实在忍不住了,于是没好气地说了几句:“嗨,小姐姐,你别吵,也别闹了,话说过就算了。可你,总像个老太婆似的,唠叨起来没完没了,真的烦死人!谁都知道,好话重三遍,谁也不喜见。”
钟诗诗认为给她带来这么多麻烦和痛苦的,都是方杰造成的。想起过去的日子,是方杰主动向她靠近,并且多次向她求婚。可到后来,他却喜新厌旧,暗地里却跟于莉鬼混。他故作多情,恬不知耻地向郑妙献殷勤……哼,可够缺德的。忆往日,他们相爱的那么真挚,彼此两小无猜。登高山,摘野果,摸山雀……童年时代的一幕幕,至今仍栩栩如生地浮现在她的眼前。过去的爱尽管是朦胧的,甚至是幼稚可笑的,可在她纯洁的心灵上却打下了深深的烙印。她爱方杰,爱得几乎要死。可无情的现实告诉她:对方杰爱的权利并不属于她。她曾经看过一本书,其中有这么一段话:有一种果子是青色的,永远没有收获的季节。就像一种爱,注定一开始就是个错,只留下要用一生来咀嚼的苦涩……过去的她,往往自欺欺人,用虚幻的东西安慰自己,到头来,自食苦果,至今后悔晚矣。她是一个感情丰富的姑娘,别人对她不能像对待天使那样有过高的期望值。诗诗常常提醒自己,自己不要自暴自弃,彻底摒弃私心杂念而成为一个自食其力的人。大多数的人知道,她和方杰的爱,已经成为不争的事实。既然如此,可恨的于莉,却绞尽脑汁,挖空心思,从她手里,硬硬地把方杰夺走,是可忍,孰不可忍。现在的她理智得多了,她认识到,对方杰的爱,本身就是个错。有人说,人最可笑的,并不是端起了别人的茶杯,而是把自己的杯子端给了别人。她常常告诫自己不要在一棵树上吊死,可结果呢,却在树林里迷了路。她也理解,命运交给你一个酸柠檬,你得想法子把它做成甜的柠檬汁。
方杰很长时间没跟钟诗诗在一起,交流思想,沟通感情了。方杰已经意识到,他们之间仿佛隔着一层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近不近、远不远的,现在已经到了即将结束的日子。方杰的话,有时讲得很生硬。每句话的吐出,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似的,这不禁引起钟诗诗的忧虑和反感。好多次了,她很想跟方杰这样商量:“方杰哥,别回老家了,我这里有的是票子。是夜,咱们找旅馆住下,不具形式的结婚,完成咱俩的终身大事,而后就远走高飞,过几年浪漫的日子。”她想得挺美,也很幼稚可笑。她没想到,金钱是买不到真挚的爱情的。用金钱赌注的爱情,这是件最痛苦的事情。而方杰呢,也曾暗暗地爱过诗诗,但这种爱是占有,并不想结婚。他认为,是象征性的爱人更甜美。钟诗诗现在仍然没有放弃对方杰的期待。她想,如果他们变成两只快乐的小鸟,远走高飞,飞向那个极乐世界,过那种与世无争的日子,那才是最美好、最幸福的。唉,她渴望爱,可上帝却给她一个薄情寡义的人,让她失望极了,总以为活着没什么意义。
太阳升上了晴空。方杰看见诗诗难为情的样子,于是占了点主动,向她靠近些,说了几句宽慰的话:“诗诗,我以为咱们的爱情一定会天长地久,至少在我的字典里,不存在‘背叛’两个字。咱们的情谊,曾经像甘露滋润过我的心,像阳光曾驱散过我心头的乌云,像磐石坚定不移。我总以为,你即使走到天涯海角,仍是我的知心朋友;远隔千山万水,仍是我的咫尺近邻。用咱们昔日的故事,去解读至深的感情,带给你我感人至深的心灵冲击。”
钟诗诗很精明,并没有被他的花言巧语所迷惑。她知道只要方杰离开这里,就像撒出的鹰,要想再用绳子把他拴住,就不那么容易。想到这里,钟诗诗于是横下一条心,使了个绝招来应对方杰。她以为,在这个世界上,有这样的辩证关系,真正稳当的东西都处在动态之中。
“方杰哥,我走可以,但只要你写个字据,我才放心。字据吗,应该这样写,‘方杰曾爱过诗诗,并发誓非她莫娶。以此为证,终不反悔。’”方杰心里憋气,于是争辩了几句:“唉,诗诗,你太幼稚了。若是我这样写了,不等于占有了你。”方杰还想说几句,但话到嘴边,又收了回去。方杰心里嘀咕:诗诗曾爱过他,也不是一年半载的事。如果提出与她分手,中止他们之间的恋爱关系,显而易见,是对诗诗一次致命的打击。想到这里,于是转了话题:“诗诗,我和郑妙,都是幸运的。可你呢,却甘心情愿回家种地,可惜啊,可惜!人活一口气,树要一张皮。甘心失败的人,永远没出息。”
钟诗诗实在忍不住了,于是沉下脸子,赌气似地说了几句:“你呀,别为我惋惜,也别为我担心。我情愿回到家乡,无论干什么,是我的自由,是我的选择,别人无权指手画脚,说三道四。”
红岩回家路过这里,听到有人在激烈的争论,觉得好奇,于是绕了个弯子,走下一个山坡,拐过一道坝子,但见那边坐着的,却是方杰和诗诗。方杰看见了红岩,便给他打招呼:“唔,红岩,说曹操,曹操到。嗨,我正找你哩,巧啦,你却来了!”
红岩凑到诗诗跟前,见她阴沉的脸子,于是打趣地说:“诗诗,方杰又欺负你啦!嗨,不要紧,告诉我,我替你出怨气!”
钟诗诗向来很固执,也很傲慢。只要是认准的,要想改变她的主意,八头大牛也休想拉回来。蛹能脱困于茧,自有一番天地供蝴蝶蹁跹。她于是气呼呼地回答:“红岩,都是方杰惹的。啥事,你问他!谁是谁非,他心里自然明白。”
红岩来了,方杰仿佛得救似的。不然的话,还真难以脱身。于是跟红岩商量:“红岩,现在,我要方便一下。这样吧,委屈你会儿,跟诗诗说几句话,小解回来,你走也不迟。嗨,说什么?
什么好听多说,伤感情的话只字不提。”
红岩信以为真,于是留下来。方杰借此机会,几步闯进树林子里,不一会儿,就消失得无影无踪。钟诗诗的爱犹如一颗老了的树,枝枯叶落,光秃秃的,甚至连轻风地吹拂,也扛不住轻微的摇曳。
随着岁月的流逝,钟诗诗的形象在方杰的心里,愈来愈淡薄了。但从日常交往中,却很少表现出来。因为有事往往求助诗诗,没有她,钱是很难借到的。
有一天,钟诗诗从老家回来,方杰占了点主动,表示点亲热。约定饭后在林荫小道上散步。钟诗诗的情绪稳定了,方杰便把心里话,推心置腹地告诉她:“诗诗,我之所以通过你的手,向咱爸借这么大字数的款子,我有这样的打算,我准备筹借资金,办一个‘体育彩票投注站’这是我的爱好,也是我的夙愿。剩余的款子,我要赞助一下郑妙,送她到北京协和医院,彻底治疗一下她的踝伤。如果她的脚踝彻底痊愈了,郑妙可不是忘恩负义的人。无论走到哪里,都不会忘记你的恩情。”但见钟诗诗一撇嘴子,嘲弄了几句。她说的,句句实话,却句句带有讽刺的意味。
“呃,你想得挺美,唯独郑妙时时刻刻装在你的心里。既没有考虑我,也没有考虑你,上帝忘了给翅膀,可你,却用幻想让她飞翔。当我说你是傻子的时候,你离她就不远了。”
“嗨,多此一举,难道我的做法又碍着你。有的人长那个肚,就专门装那些醋。”
“去吧,方杰哥,没人阻拦你。回到郑妙那里,因为她比我漂亮又温柔。她有前程,又有心机,这才是你心中的白雪公主。”钟诗诗赌气似地说着,却流下了伤心的眼泪。方杰羞红了脸子,低下了头,默默无语,就这样白白地浪费了十几分钟。
红岩也是个好事的人。看到方杰愁眉不展的样子,便问:“哦,方杰,诗诗给我讲啦。钱,她爸爸有的是,十万八万的都不成问题。问题借钱要有个条件,那就是,要明确你跟诗诗到底是什么关系?
换句话说,是兄妹,还是情人?”方杰不禁颤动了一下,于是答道:“嗨,红岩,关键就在这里。只要再不提及恋爱,或是结婚的事,即使要我的头,我也许半个。如果她容不下我,说明不是她的心胸狭小,就是我的人格伟大。有话不可说,说了即是错。人啊,要选择所爱的,爱你所选择的。一个人,算的出价值的感情,根本没有多大价值。”
钟诗诗现在感情很脆弱,只要提及跟方杰的关系,就伤心流泪。红岩同情钟诗诗,不时地到诗诗家里,跟她谈心,陪她外出散心,渐渐地他在钟诗诗心里,似乎又萌动一种难以言状的情感。现在,钟诗诗却把红岩当成了朋友,当成了知己。有一天,钟诗诗把红岩约到一处僻静的地方,流着眼泪,向红岩苦诉:“红岩,我等了方杰这几年,到头来,竹篮子打水,一场空。
唉,我好命苦。”红岩瞅着她,像对待小妹妹那样,安慰了她几句:“诗诗,既然方杰背弃了你,可你,为什么一棵树上吊死?
小妹妹,不要伤心,身边还有我呢!”这一天,红岩陪伴着诗诗,漫步在郊外的大道上。路边的花坛里,有几株迎春花,黄色的花瓣已经绽放。小河里的水静静地向远方流去,水波粼粼,仿佛诗诗动情的眼睛,频频向红岩送情。万物好像刚从梦中醒来似的,到处充满了勃勃生机。山在大树的后面,闪出一大片现代化的城市。拥着树木的森林公园,和着葱郁的绿树露出幢幢红砖绿瓦的房顶。钟诗诗眼睛忽然一亮,似乎自己变成了另一个人。从现在开始再不感到寂寞和孤独,再不为爱情殚精竭虑。爱情之火重新在她心中燃烧,“白马王子”又重现在她的面前。红岩很像方杰有理想、有抱负、有志气,正因为如此,他很受诗诗的钟爱和青睐。诗诗为他那头稍稍卷曲的黑发,深蓝色的眼睛,魁梧的身材,以及成熟男孩诱人的微笑所倾倒,所痴迷。当红岩向诗诗炫耀,他曾经当过服装模特儿,大都推销的是男孩的泳装时,诗诗高兴得直咋嘴:“天哪,你怎么不早告诉我!”如果红岩袒露心扉,故意歪曲事实,告诉诗诗他家穷得叮当响,尚未解决温饱问题时,诗诗便蹙着可爱的眉头,抿着好看的嘴唇,安慰他:“红岩,不要怕,一个人只要有志气,一辈子不会穷到底!”红岩用温和的眼光凝视着她,觉得面前犹如一片沙漠顿时现出一方绿洲。他只希望,可爱的诗诗自私一点,把温柔和爱移植在他身上。
红岩难以理解诗诗此时的心情。她像站在十字路口,是左是右,是进是退,实在拿捏不准。诗诗的心情十分复杂。她依旧牵挂着方杰,但红岩也向她敞开了心扉,随时随地会接受她的爱,融人她的情。现在,红岩的处境很尴尬。他不时地伸手,折几枝泛绿的树枝。然后不停地摆弄着,以此掩饰自己的窘迫和不安。诗诗一瞅四周很少过往行人,于是胆子大起来,怯生生地走到红岩身边,挑逗性地推了红岩一下。红岩却羞红了脸子,忸怩地侧过身子,却没什么表情动作。诗诗按捺不住了,于是挑逗性地说道:“红岩,傻样!老同学了,有什么难为情的?
呃,傻瓜,在想什么,我一猜就准。唉,正如佛经里说,‘一花一世界,一叶一如来。’成功便是站起来比倒下去多一次。对我,也是如此。红岩,如果我们能有缘分,亲爱的,你来做我的朋友,让我好好宠你。”
红岩似乎从梦中醒来,显出受宠若惊的样子,口吃地回答:“嗯,没什么。但有些做法,现在想起来,有些过分。人生在世犹如身处荆棘丛中,心不动,人不妄动,不动则不伤,如心动则人妄动,必然伤其身痛其骨,于是体会到世间诸多痛苦。俗话说,事不找人,人找事。烦恼,全是自己造成的。”
诗诗追着问:“什么朋友?
指的是谁?
什么痛苦,是谁加罪于你?”红岩也很精明,本想试探一下他在诗诗心中的分量,于是直言不讳地说:“诗诗,方杰是我的亲密朋友。常言道,朋友的女朋友,不可悔,更不可欺。可我的言行和举动,已经越了轨。唉,于心有愧。对不住方杰,更对不起你对我的一片真情。”
正午时分,阳光暖融融的。钟诗诗像只放飞的风箏,任随红岩牵着走。诗诗朦朦胧胧地意识到,失去的爱,似乎又重新回到她的身边。她凝视着红岩,毫无顾忌地说着心里话。但从诗诗每句话里,却蕴含着不少的责怪和猜忌。
“红岩,你看出来了吗?
方杰用了调包记。他巧妙地利用了你和我,从中渔利,施惠别人。红岩,爱情是会沉底的,在平淡的日子里,只要轻轻晃一晃盛满感情的水杯,爱情就不会有太多的杂质。红岩,请你告诉我,这杯温情的水,到底属于谁?”机会来了,红岩于是见缝插针,赶紧说了几句,但转移了话题。
“诗诗,郑妙可是个好苗子,不过家庭经济不宽裕。虽然市府支付了她的部分药费,但不过是杯水车薪,仍没解决她的后顾之忧。她的脚踝我知道,一旦高强度的训练之后,她就蹲在地上,叫苦不迭。同学吗,人在危难的时候,应该帮她一把。”
钟诗诗踌躇了一会,心里很矛盾,也很困惑。她像只被任人宰割的羔羊,随时随地被人牵着走。她想到这里,于是模棱两可地说:“那好吧,你考虑得很周全。红岩,你心善,就去拉她一把吧,反正我不会扯你的后腿。一个人,总在乎其他人怎么看你,那你会一直是他人的奴隶。佛家这样说,‘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钟诗诗这样一说,但见红岩焦躁起来。诗诗是逼着鸭子上架,可他不得不说:“诗诗,你常说,那些有钱的,大多数是吝啬鬼。哼,也不好好想一想,他那堆堆票子,到底是怎么得来的?
有些豪富,数票子数得手疼,可对咱穷苦老百姓,吝啬得像哥朗台,如果用他一分钱,就像要他的命似的。”
有个宽肩膀的汉子,担着一担干柴,急匆匆地走过来。他敞着衣襟,强健的肌肉裸露着。听到红岩的慷慨陈词,猛不丁地搭上一句:“小兄弟,你说得对,如今的社会,就是这样子。”他姓啥名谁,姑且不去管他。但他讲起话来,却极有风趣,而且总涉及很敏感的问题:“现在的社会,正如俗话说的,有奶便是娘,有钱便称王。我就不相信,这样的现象,肯定会变的,变成没奶也是娘,有钱不称王……你关心我,我关爱你,和谐共处,亲热得像一家人。唉,这样的社会,何时盼来?”坡角拐弯的地方,偶尔传来羊群“咩咩”的叫声。有股腥臊味随风送过来,但就是看不见羊群的影子。春光和煦,小草泛绿,脚踩下去,像踩在毛毡上那么松软和舒适。诗诗听完担柴汉子的一番话,似乎有些触动。她气呼呼地瞪了他一眼,于是自言自语地说:“哼,有钱怎的?
又不是偷来的,越穷越急,越急越没花的。”红岩心里不服气,本想为担柴工搭讪几句,但听到诗诗说出“越穷越急”那句话,心里总是沉甸甸的,于是就不多说了。红岩回想起,在他生活困难的时候,是诗诗对他表示了一片真情,献一份爱心,时常帮助他。在平时,诗诗对他更是关怀备至。譬如红岩的衣扣丢了一个,诗诗就会飞针走线,替他钉上,然后埋怨道:“嗨,这么老大不小了,也应该学会照料自己。”天气热了,红岩有时训练之后,总是口干舌涩的,便找生水喝。诗诗看见了,一把夺过水瓢,疼爱地说:“红岩,不中,喝生水会生病的。给你,这是几块钱,买‘非常可乐’去,那饮料喝了很过瘾!”在他心烦意乱的时候,钟诗诗总是寻找机会,给他讲笑话,开心解闷,从此缓解了他的烦闷和寂寞的心情。有时候红岩故意对她挑刺拨棒,可诗诗总是粲然一笑,一笑了之。
在平时,红岩总是爱跟诗诗争论,但到最后,总是红岩自己认输。可时过不久,红岩再跟诗诗交涉争论过的问题。诗诗却摆出一副息事宁人的样子,于是跟他开玩笑:“嗨,红岩,小肚鸡肠,容不得一言半语,可当心气炸肚皮!”红岩有时候捡根草茎,悄悄地溜到她的身后,放在她脖子上挠几挠,怪痒痒的。可诗诗不紧不慢地一抚摸,却涨红了脸子,在这个世界上,有许多巧合是很美的,它就像一件轻盈美好的衣裳,穿上它,你就会变成天使。
“嗨,瞎胡闹,也不分个时候,不看我正忙着哩!”红岩怪不好意思,摸着自己的后脑勺,总是憨憨地笑笑,就如钟诗诗美丽饱满的轻吻。
“诗诗姐,你变了,变得温柔可爱。只要这样下去,谁人不喜欢这样的女孩子?”诗诗羞红了脸子,漫不经心地还他几句。但心是冷的,血是凉的。
“女大十八变吗,越变越好看!怎么,红岩,莫非我变成了‘白雪公主’,你眼馋啦!”
红岩张着嘴巴,呆呆地望着诗诗,显出迷惑不解的样子,没再说什么。他歪着头,瞅着诗诗若无其事的样子,越发疑惑不解。红岩故意躲开诗诗的目光,东张西望了会儿,不停地用手搔着脑勺,显出傻乎乎的样子。而钟诗诗呢,却目不转睛地盯住他,天知道,此时她心里充满了怎样的情愫。她承诺,终会有一天放下爱他的辛苦,与他在一起,过几年与世无争的日子。
“哈哈,红岩,傻样,咳,简直是个永远长不大的孩子。嘿,我有什么好看的,呃,可要当心噢,别把眼睛看斜了。”诗诗跷着二郎腿,高跟鞋挑在脚尖上,上下晃动着,仿佛脚尖撑着红岩的天,撑得那样高远蔚蓝……
女人都愿意听恭维话。在钟诗诗高兴的时候,红岩探过身去,几乎贴在诗诗的耳朵上,明显风平浪静,暗里怒气冲天。似乎在开玩笑,试探性地问了几句:“诗诗,最近一段时间,你判若两人。看你,变得越来越风流,越来越风韵,好像有什么大喜事降到你的头上似的。诗诗,你说,喜从何来?”钟诗诗睁大了眼睛,惊诧地呆了会儿。然后镇静下来,咂了下嘴皮子,冷冷地说了几句:“嗯,有你守在我身边,殷勤得像丁一。你说,我不喜,难道还哭?
讨厌,傻小子!笑像闪电,不会持续很久,它会一闪而逝。你要明白,我不是不爱你,不过我得到了失败的经验,有你不多,没你也不少。”
红岩被驳了面子,脸顿时红了起来。但在他心里,却总是热乎乎的。事到如今,红岩也弄不明白,到底是什么原因,撩拨得他整日像掉魂似的,饭不香,茶不思。浮想联翩,夜不能寐。他有时朦胧地意识到:是否爱上了钟诗诗?
不过,不敢公开承认,也不敢对任何人这么说。即将分别了,他曾暗暗发誓,要多关心身边的事。十八岁的年龄,也是爱情萌动的时候。再不能错过爱的微笑,爱的言语,爱的机会。否则的话,这些爱的火花,不会持续很久,说不定一闪即逝。世界对每个人来说都是公平无二的。有耕耘才有收获,有奋斗才有成功,有付出才有得到,爱情当然也是如此。
方杰是个精力过剩的青年人。隔几天他如果不活动下手脚,就像患了感冒似的,总觉得全身不舒服。这会儿,他正独自一人跑到溜冰场,疯狂地滑起冰来。一圈,两圈……直到全身汗涔涔的,这才停下来。他习惯地像往日一样,又练起了各种技巧动作:蹬冰,压腿,摆臂,弯腰……然后掏出跑表,飞快地滑了两圈。一看跑表,每圈仍在12秒之内。他暗自高兴起来,自言自语道:“嗨,这还差不多。上帝给了我翅膀,再不靠幻想飞翔。呃,自己没本事就别说女人太现实,女人没实力就别说我太花心。”
郑妙打扫完房间,待要关窗子,一见溜冰场上有人在滑冰,不禁一阵惊喜。仔细一看,原来是方杰,高兴得几乎跳起来。她几步跳出门,老远跟方杰打招呼:“喂,方杰哥,今天太阳从哪边出?
嗨,来这里也不预先告诉一声,咳,是不是你爬到了梯子顶端,却发现梯子架错了地方?”方杰倒像主人似的,故作惊讶地反问道:“嗨,郑妙,几天没见面,你却变傻了?
天哪,架错梯子不是我,而是你。哎呀,你现在究竟在干什么,你是瞎子进林一分不清东西南北啦!”
方杰在衣兜里摸索了一阵子,然后掏出了两样东西。他两手颤抖着,战战兢兢地塞到郑妙手里。郑妙觉得奇怪,情绪开始波动起来。但仔细一看,不禁愣怔了,原来是两份批文。一份是市工商管理局的,另一份却是市公安局的。郑妙虽然看了两遍,但仍迷惑不解,便问:“方杰哥,你这是一”方杰凝视着郑妙大惊失色的样子,心里不禁一阵惊喜。方杰想,对她,总需要一些温暖,哪怕一点点,也是对朋友的纪念。方杰故意拖延了会儿,然后慢条斯理地说:“嗨,郑妙,再看一遍。常言道,文字看数遍,其义能自见。”
郑妙索性坐在联椅上,显出一本正经的样子,又把批文看了几遍。好像要从这两份批文中,看出点诀窍似的。
方杰看到郑妙捉摸不定的样子,于心不忍,于是委婉地告诉她:“郑妙,我辞掉了代课教师一职,正办理‘体育彩票’投注站。地址已经选好了,只欠资金这一关”。方杰接过批文,然后塞到衣兜里,仿佛怕批文飞走似的,又在衣兜上摁了摁,这才放了心。方杰显出得意的样子,打趣地说:“呦,郑妙,我梦寐以求的就是发大财,可赵公元帅就是不理睬我。现在好啦,说不定哪一天会瞎猫碰到死老鼠,忽然一夜之间,我会成为百万富翁哩!到那时,只要有了钱,第一个报答的,就是你。郑妙,我可不是吹大的,到那时,房子,是别墅,车子,是进口的……”
郑妙带着奇异的眼神望着他,遗憾地摇着头,惋惜地说道:“嗨,方杰哥,时间过去了一年多,还不改脾气,依旧是个幻想家。有人说,蟋蟀的日子不会太长,所以光拼命地传达自己的声音。电线杆站得很稳当,但没有根。穷人戴钻石,人家以为是玻璃;富人戴玻璃,人们以为是钻石。你呢,梦寐以求发财,可现实,却不名分文。”
郑妙的声音很低,方杰没听清楚。这样也好,否则的话,又会跟郑妙争论不休。
时光流逝,红岩与钟诗诗偶尔的邂逅与接触,不禁唤起了诗诗久违的爱情。诗诗虽然有过心碎,但心依然火热;虽然有过消沉,但依然理智;虽然有过坎坷,但依然自信。诗诗与红岩多次谈心,他们之间的感情日臻亲密。现在的红岩似乎又长大了几岁,与诗诗的亲密,再也不那么拘谨和腼腆。红岩至今弄不明白,只要想起钟诗诗的倩影,心里便一阵潮湿。他爱她的温柔,他爱她的贤惠,他爱他的执着,他爱她的忠贞。红岩觉得每次与诗诗接触,诗诗每句话的苦诉,句句撞击的他心疼。红岩认为,只要与诗诗彼此倾诉衷肠,她心灵的花朵再不会枯萎。诗诗认为,与红岩谈心,无拘无束,坦诚朴实。对红岩的爱,可能是最好的人股,也许正因为它是对的。
天黑下来,天气阴沉沉的。方杰很早就人睡了,屋子里死一般沉寂。红岩瞅着方杰日渐消痩的脸子,一股莫名其妙的情愫涌上他的心头。这位自强不息的方杰,曾有过美好的憧憬,曾有过美妙的青春,曾有过辉煌的过去。然而,是执着,还是命运,让这位煊赫一时的青年人,处境如此尴尬,境况如此狼狈。但红岩自信,命运如同手中的掌纹,无论多么曲折,终究掌握在自己手中。在这个世界上,没有真正意义的弱者,有的只是软弱的心理和方式而已。
红岩走在落叶的枫树林里,一片片红叶铺在曲折的小路上,像红色松软的地毯,使他一暖俱暖、一寒俱寒的感觉。他想起钟诗诗的温情与善举,红岩终于明白这样一个道理:在这个世间,无论是朋友、是亲人、是战友,只要有爱,生活会变得更加美好。他回想起与钟诗诗短暂而又动情的爱情故事,心里不禁涌起一股难以言状的情愫,心里便是一片潮湿与激动。红岩现在明白了,爱情不是避难所,想进去避难的话,会被异性赶出来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