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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作者:潘吉 时间:2021-07-27 19:56 字数:11823 字

马小坤经过一个多月的调养,决定回到集体的团队里过上他那个日思夜盼的火热生活。他像一只受伤还未完全痊愈的鸵鸟,就急着想奔跑。但医生告诫说,不能做剧烈运动。因此,除了听觉嗅觉依然保持灵敏外,善奔跑这一特性就得大打折扣了。但不管怎样,马小坤还是写了一封复职申请书给大队领导,要求早日上班。

那天,巡防大队大队长陪同市局人事科龚科长来探望马小坤,顺便就复职一事跟他商量。

巡防大队本来就是锻炼年轻警察让他们快速成长的摇篮,工作强度大,虽然不是说别的警种不辛苦,但相比而言,巡警更需要强有力的体能支撑。就马小坤目前的身体情况已不适合继续从事巡防工作。

据医生的说法,目前马小坤还处在康复期,本该再休息一段时间,如果一定要工作的话,只能干一些轻活。因此,组织上决定安排他去城中派出所从事社区工作,可以不参加派出所的夜间值班。

如今的马小坤已经成熟了很多,原本对工作岗位还有点挑肥拣瘦的他,现在恨不得把警察所有的岗位都轮着干那么一番,体验每个警种酸甜苦辣的况味。因此,马小坤从内心里感谢组织对他的培养和关爱。

城中派出所地处老城区,是一个多年先进的老派出所。办公楼还是民国时期建造的一幢法式小洋楼。由于保护得好,小洋楼依然蛰居在高楼大厦日益疯长的城市里。本来,新派出所也已在规划之中,但不知什么原因搁浅至今。

马小坤报到那天,又认了一位师傅叫陶春生。陶春生个子不高,很瘦削,黑苍苍的脸看上去有点病态。这应该是他来古弦工作的第四位师傅,也是他所有师傅中年龄最长的一位,今年已是知天命之年。

陶春生是20世纪80年代苏州警校的第一批中专生,如今母校已不再招生,成了在职警察的培训基地。而他也成了一位两鬓斑白的老爷叔。“老爷叔”是社区居民对陶春生的尊称。用马小坤的话来说,就是跟山花人管龙海峰叫“龙大爷”,差不多一个意思。其实两者之间除了相同之处还是有些区别的。老爷叔除了做事认真踏实、受人尊敬外,还是一层意思是有威望、处事公正。用古弦人的土话讲,就是能够“一碗水端平”。因此,好多家长里短,邻里纠纷,甚至分家析产,人们不去找法官断案,而是都来找老爷叔帮忙。

“老爷叔”这一称呼,陶春生已记不得是何时被社区居民叫出来的,这极具古弦地方特色的亲切称呼,拉近了警民之间的情感距离,也体现了社区居民对陶春生的爱戴和尊敬。

陶春生对马小坤说,只能带他一周时间,以后就把管区移交给他了。马小坤觉得这位师傅有点抠门,带徒弟的时间似乎短了点,最好能多带他一段时间,但又不好意思一上来就开口向师傅提要求。

那日,他跟师傅下社区。陶春生把马小坤先带到社区居委会跟书记、主任见了面,然后又去了居民小组长家,像介绍新女婿那样挨个儿上门推介。马小坤见到一个人就在笔记本上记一下,生怕漏掉。因为师傅说了,这些人都是他的依靠对象,以后涉及社区的事都要靠他们帮忙。后来,他又跟师傅去探访了几位五保户。所谓“五保户”就是那些无劳动能力、无生活来源、无法定赡养扶养义务人或虽有法定赡养扶养义务人,但无赡养扶养能力的老年人、残疾人和未成年人。

两个人来到古弦弄13号,这是一个大杂院,与后面的方塔弄相通,一进二进三进四进……里面住着几十户人家。五保户陆杏珍就住在角落里的一间矮房子里,老人八十有三,无儿无女,一直独自一人生活。她是陶春生当社区民警以来一直关心帮扶的对象,三天两头要上门嘘寒问暖,为她干一些买米买油、打扫卫生等活。老人也把陶春生当成自己的亲人。那天听说陶春生要走,拉着他的手哭得呜呜啼啼。

陶春生和马小坤告别了陆杏珍,在回来的路上,他对马小坤说:“老百姓最善良,最容易满足,哪怕为他们做一件很小的事情,他们也会感激你,但他们也最容易受伤,你一旦不去做,或者没尽心尽职地去做,哪怕再小的事,他们心里就会有想法,有时候你认为是一件小事,可对于他们来说可能就是一件影响生计的大事,所以群众面前无小事。”

马小坤跟师傅跑了一天,现在又听师傅说这般话,心里感到了很大的压力。他默默问自己,能接好师傅这个班吗?

马小坤一夜没睡好。想不到第一天当社区民警,就让他失眠了。看来,不管哪个岗位,要想干好,干出点成绩,都是不容易的。

第二天上班,马小坤早早到了单位。

他看了看楼梯拐角处那面警容镜里的自己,好像镜子里那个人的眼眶上多了一道黑眼圈。马小坤揉搓了一下眼睛,然后去卫生间洗了一把冷水脸。

陶春生也早早到了单位,准备与马小坤到辖区几个重点消防单位走走,除了检查,也好让马小坤了解掌握这些单位的情况,尽早进入角色。因为在社区安全中,消防安全是一个重点。按古弦人的一句土话:“水冲一半,火烧全无。”说明火灾的严重性和防火工作的重要性。

马小坤正想跟师傅下楼,办公室电话响了。马小坤接了电话,是门口接待室打来的,说有人找老爷叔。

陶春生接过电话问:“哪位找我?”

“一位姓周的老阿姨。”门口接待室的人说。

陶春生想不起是谁,反正要出门,就招呼马小坤一起来到派出所大门口的接待室。他看到一位老人由一位中年妇女搀扶着坐在接待室里。

“您就是陶警官吧。”周阿姨看到穿一身警服的陶春生向她走来,就站起身迎上去。

“嗯。您是……”陶春生记不起眼前这位姓周的阿姨是谁了。

“我是黄家弄的周阿姨呀。”周阿姨很亲切地看着陶春生说。

“周阿姨?”陶春生还是有些疑惑。

“二十年前被你从大火中救出来的周阿姨呀。”周阿姨眼里放着光。

“哦……想起来了。是您啊,周阿姨。”陶春生惊喜地握住对方的手。

“那次大火差点把我烧死,多亏您救我呀。”周阿姨拉住陶春生的手,眼里噙着感激的泪花。

“好多年不见,您现在住哪儿去了?”陶春生亲切地问。

“去女儿家住了。”周阿姨将目光扫了一眼身旁的女儿说。

“快坐、快坐。”陶春生把周阿姨扶到接待室的靠背凳上,“周阿姨,您找我有事吗?”

周阿姨忽然想到了什么,赶紧从身边的环保袋里颤颤巍巍地拿出一个牛皮纸包,然后拆开包装,展出一面红色锦旗,上书:“救人廿载,感恩百年”八个金灿灿的大字。

周阿姨微笑着将锦旗递给陶春生说:“陶警官,不知送什么给您,知道你们警察不肯收别的东西,就托人做了一面锦旗。”

“周阿姨,太谢谢了!”陶春生感动地接过锦旗。

“该谢的是我。一直想来谢您,但自从那场大火后,被女儿接去了杭州,自己身体又一直不好,所以几次想来都没来成。”周阿姨愧疚地说。

“您就为这事,大老远地跑一趟?”陶春生感激地说。

“年纪大了,再不来谢您,恐怕以后就没机会咯。”周阿姨深情地望着陶春生。

“周阿姨,您别这么说,我看您的身子骨还硬朗着哪。”陶春生笑着说。“不行了,自从那次大火后,生了几场大病,这次要不是女儿陪我来,恐怕自己一个人来不了。”周阿姨颤颤悠悠地站起来说,“陶警官,我该走了。”“周阿姨,您大老远地来一趟,茶也没喝一口,要不到我办公室坐一下。”

陶春生客气道。

“不了,你们警察忙,已经够打扰了。”周阿姨被女儿搀扶着边说边往门口走。

马小坤望着老人远去的身影,又回头看了一眼身旁瘦削的陶春生,胸中回旋着一种难以平静的心情。

一周时间很快,明天就将和师傅分开,要一个人独立工作了。

马小坤坐在办公桌前,望着对面伏案写字的陶春生,心中有好多话想跟师傅说。他知道每天下班之前,师傅总要把一天的工作情况记录下来,这已是多年养成的习惯,但今天写得特别久,以至于办公室的人都下班了,只剰下他和师傅两个人。马小坤不好意思打断师傅的思路,就坐着耐心等待。

陶春生终于合上了他那本蓝色封皮的笔记本,靠到那张已经脱皮的人造革靠椅里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马小坤见师傅已经写好工作日记,就提了提精神想跟师傅说话,想不到师傅先开口了。

“小马啊,明天我不能带你了,以后一个人独立工作要自己做主了。”陶春生边整理办公桌上的东西边说。

“师傅,以后还得请您多关照。”马小坤想说能不能再带他几天,但终究没把这话说出口。

“明天我要去上海一段时间,工作上有什么不懂的事可以多问问别的同事。”陶春生淡淡地说。

“师傅,您去上海干吗,不在城中所工作了?”马小坤感到很突然。

“唉,去一段时间就要回来的。”陶春生叹了一口气说。

“师傅,出什么事了?”马小坤见师傅唉声叹气的样子,感到很奇怪。

“没什么。”陶春生貌似很轻松地说,“去上海做个手术。”

“手术!师傅您得了什么病?”马小坤惊讶地张大了嘴,心想,难怪那天师傅说只能带他一周时间。

陶春生说:“以前老是排便出血,上个月去医院做了个检查,你刚来那天,我刚从上海的医院复查回来,医生说我肠子里生了‘那个东西’,本来就要动手术,但排队手术的人太多,所以回来等了几天。我俩也算有缘分,否则就碰不到一起了。”

马小坤不敢再问下去,师傅说的“那个东西”谁都懂。得了癌症的人,不管是家属,还是本人,都很忌讳说出那两个字。尤其是病人的家属,千方百计要瞒着病人,其实隐瞒对治疗不一定有好处。但愿师傅能坚强地挺过这一关。

马小坤就这样开始了一个人的工作,没有了搭档还真有点不习惯。

派出所领导听从市局人事科的建议,没安排马小坤值夜班,但一周后他还是把床铺搬到了派出所的集体宿舍。在古弦,全市的公安派出所有一条不成文的规定,就是没有结婚的警察一般都得住在单位的集体宿舍。一是便于管理,二是遇上紧急情况可以一下子拉出更多的警力。

马小坤不想破这个规矩,所以决计要把铺盖搬到派出所。而徐仁芳不想让他走,但劝了几回都没劝住。

“徐妈妈,您放心,我会常回来看您的。”马小坤真诚地说。

“要当心身体啊,千万别累着。”徐仁芳像关照儿子一样唠叨着,“小坤,平时吃饭要注意营养搭配,别饥一顿饱一顿。”

“知道了。”马小坤很顺从地点着头。

在外人眼里,派出所工作似乎很轻松,其实不然。小到鸡毛蒜皮的纠纷,大到杀人放火的刑事案,作为一个社区民警,你都得管都得参与,况且很多都是些婆婆妈妈的事,一时半会儿处理不了,再加上平时每隔四天就有一次昼夜二十四小时在派出所值班,其劳动强度和难度都不是外人能够想象的,只有亲身经历了,才知道个中滋味。

就说那个值班吧,根本不是人们想象的那种坐在办公室里喝喝茶、聊聊天、抽抽烟、打打牌,而是货真价实地干,既要处理门面上的事,又要负责接处警工作,每天忙得你团团转。特别是轮到双休日值班,所里的人手少,事情又多,比平时正常上班还累。对马小坤来说,如果不是组织上照顾他不值夜班,或许又是一'次新的考验。

今天是马小坤休息,本来说好和李佳佳一起去无锡玩,但李佳佳昨天突然接到父亲打来的电话,说她母亲身体不好,让她赶紧回一趟岚臬。所以今天马小坤有时间待在派出所。于是他决定跟主班民警一起值班,亲身体验一回全程二十四小时工作的滋味。

所谓主班民警就是当天的指挥官,除了每个班有一位所领导把关外,大事小事都得由他统领。马小坤跟的是一位四十来岁的警长,叫杜维强。人称“三强”:开车技术强、掰手腕劲道强、嘴皮子功夫强。

这个班的带班领导本该是徐教导员,但最近一段时间他去苏州警校参加警衔晋升培训,所以杜维强就成了名副其实的带班人。

早上,马小坤还没到岗,就接到徐仁芳打来的电话,说今天是他的生日,中午让他和李佳佳一起去她家吃个饭。马小坤知道今天是自己的生日,但李佳佳去了安康,一个人没心情过生日,况且他本来就对过生日很淡漠。他告诉徐妈妈今天他要在派出所值班,不过去吃饭了。

上午七点五十分,杜维强佩带好单警装备和执法仪准时到岗,用十分钟时间与夜班民警交接后,正式上岗。马小坤刚想问杜维强什么,还未开口,桌子上的报警电话响了。

杜维强拿起电话说:“您好,这里是城中派出所。”

“警察,你们快来呀!有个男人到我店里吃东西不给钱,还要打人。”电话那头是一个女人刺耳的声音。

“请慢慢说,你的店叫什么名字,在哪儿?”杜维强问。

“新川路上的好运来面店,你们快点啊!”女人急吼吼地说。

杜维强让警辅小李守着报警电话,自己带上警辅小张立即出警。马小坤也跟着杜维强上了警车。

警车五分钟就到达了现场。一问情况,原来是一位来面店吃面的年轻人,发现碗里有一根头发丝,跟店主交涉。店主是那个报警女人的老公,认为自己生意忙,为了一根头发还来跟他斤斤计较,所以上了火气。你火他也火,双方互不相让就吵着扭打起来。

杜维强问明了情况,和警辅小张交换了一个眼神,一个把老板拉到一边,一个把年轻人拉到另一边,做起了双方的思想工作。

杜维强对店主说:“你是做生意的,怎么这么耐不住性子呢,人家也没要你免单,就算免单,这一碗面也免得起啊,你跟他这吵啊打的,一早上的生意都给耽误了,你说值吗?”

“是他先骂我。”店主愤愤不平地说。

“人家骂你是不对,但你也应该换位思考想想,如果你吃到一根别人的头发,你会怎么想?况且人家是来吃面的,吃完还得赶着上班,不是专门上门来骂人的。你说是不是?”杜维强不紧不慢地开导店主。

被杜维强这么一说,店主明显软了下来,承认说:“我是个火爆脾气,态度是有点不好。”

“你这样的火爆性子,非但不能让生意火爆,而且只会耽误生意,砸自己的牌子。”杜维强心平气和地说,“我看你还是主动跟人家道个歉,和气生财嘛。”

杜维强看看小张那边的工作也做得差不多了,就让双方见面。两个人互相打了个招呼,就这么一下子“化干戈为玉帛”了。

马小坤在现场看得真切,想不到杜维强嘴皮子功夫真的很强。

临走时,老板满脸堆笑地对杜维强说:“警官,真不好意思,为了这点小事还来麻烦你们。”

回到所里,已过九点。守着报警电话的小李说,今天警情特别多,老陈和小朱也都出去处警了。派出所本来人手就少,扣除出差的、开会的、抽调到专案组办案的、生病的、警衔晋升培训的,还有像马小坤这样需要照顾的,即便加上从事内勤工作的女警在内,每个班上也只能保持四五名警察,好在有些工作可以让警辅担当,否则二十四小时不吃不喝恐怕也难应付。

杜维强刚拿起桌上的茶杯想喝口水,一位三十来岁的女子风风火火地闯进了派出所,开口就嚷嚷着说,“警察,我要举报!”

“别急,慢慢说,你要举报什么?”杜维强喝了小半口水放下茶杯问。“有人赌博。”女子愤愤地说。

“谁?”杜维强神情严肃地问。

“我家那只‘老猢狲’。”女子说得咬牙切齿。

“你丈夫?”杜维强将严肃的神情松弛下来。

“是的。天天在外赌,还欠了一屁股债。”女子说得义愤填膺。

杜维强问道:“他人呢?在哪里赌?”

“不知死哪里去了。他倒好,一走了之,人家天天上门讨债,这日子没法过了。你们赶紧把他抓起来吧。”女子声音高八度地说。

“你都不知道他的去处,叫我们去哪里抓呀?”杜维强打开桌子上的值班日志簿,拿起笔说,“这样吧,你也别急,我先给你登记一下,等他回来了我们好好教育教育他,或者你知道他在哪里赌,及时拨打110或直接打我们派出所电话。”

女子见警察要给她做记录了,就安静了下来。

刚刚送走那位咬牙切齿的女子,一位拄着“斯蒂克”的老妇人慢悠悠地走进派出所。

马小坤刚好在门口,就上前迎候道:“老婆婆,有事吗?”

“警察先生,我有那么老吗?”老妇人抬头看了一眼马小坤反问道。

马小坤被她这么一说,蓦地一阵脸红,连忙改口道:“不老,不老。您来派出所办事?”

“警察先生,我是来投诉的。”老妇人一字一板地说。

“投诉?”马小坤想,这里又不是消费者协会,但又怕说错话,只能顺着问,“阿姨,您要投诉什么呀?”

“投诉我两个不孝的儿子!”老妇人满腹怒气地说。

杜维强看见马小坤搀扶着一个老妇人走进来,就起身迎上去,又是让座又是倒水,嘘寒问暖。

马小坤有点看不懂了,发现杜维强像认识她似的,显得很殷勤。

杜维强对马小坤说,这个人由他来接待,让马小坤去配合老陈和小朱给刚抓进来的一对卖淫嫖娼人员做笔录材料。

马小坤做好笔录材料回到值班接待室,发现老妇人已经走了,便问杜维强,那位不服老的老人到底来派出所投诉儿子什么?

杜维强告诉马小坤,那个老人是位归国华侨,丈夫回国那年就去世了,两个儿子都在国外发展,这边就她孑身一人。她是派出所的老常客了,三天两头来,所谓投诉无非要派出所出面把两个儿子从国外召回来,说他们不回来跟她一起生活就是不孝。两个儿子一个在美国、一个在澳大利亚,在国外都有家庭,不可能回来。儿子叫老人去那边生活,她又不肯。说回到祖国这么多年,再去国外生活不习惯了,死也要与老伴死在一起。人老了,都有叶落归根的故乡情结。

马小坤看到刚才几个场景,便想起商城派出所蒋健民对他说过的话:“接待群众除了态度和蔼,你还得会察言观色,对症下药,并认真做好相关记录,这样做一方面体现你对当事人诉求的重视,另一方面也为日后有个工作备案和依据。”以前他在商城派出所实习时也参与过值班和接处警工作,但那里属于治安派出所,警情主要是生意上的纠纷、打架,还有盗抢等侵财案件。没想到户籍派出所比治安派出所更复杂,除了一些刑事案件和治安案件,更多的是一些婆婆妈妈鸡毛蒜皮的事,问题是这些看似很小的事情处理起来一点都不省事。

到了中午吃饭的时间,总算安静了片刻。但安静了没多久,桌上的报警电话又响了。杜维强刚出完一个警回来吃饭,马小坤便学着杜维强的口气拿起电话说:“您好,这里是城中派出所。”

“警察,我老婆要自杀,你们来看看吧,死了不关我的事啊,到时别冤枉我。”电话那头是一个男人慢条斯理的声音。

真是大千世界,无奇不有,有这么报警的吗?马小坤第一次遇上这样的报警人。老婆要自杀,还一副从容不迫的样子。

“在什么地方?你先劝住你老婆,我们马上就到!”马小坤倒显得迫不及待。

马小坤在接处警单子上记录了时间、地点、姓名、联系电话等基本情况,就叫上民警小朱和警辅小张一同前往,让小李继续守着报警电话。

小李已在派出所摸爬滚打多年,富有经验,一听就知道八九不离十是夫妻之间闹矛盾,便嘟哝道:“夫妻吵架也要报警,我找不到老婆是不是也可以报警。”

小朱用警帽拍了一下小李的脑袋调侃说:“你的警我们不受理,要报警向江苏卫视孟非报去。”

三人到达现场,很快问明了情况。自杀的原因说出来令人啼笑皆非。老婆怀孕,老公做饭不合口味,两个人就吵了起来,你一句我一言互不相让。老婆说不过老公,觉得很委屈,便拿起一把菜刀扬言要自杀。

马小坤学着杜维强早上去面店处警那一招,一方一方劝。马小坤决定先劝怀孕女人,让她把情绪稳定下来。

“我看你老公也不容易,白天上班,中午还特意回家给你做饭。男人嘛,有几个做饭做得像样的,他有这份心就很不错了。你这么吵,最受伤害的不是别人,是你自己和肚子里的孩子。你想,你这么激动,动了胎气只会影响自己的身体,对肚子里的小宝宝也不利。他跟你急肯定是不对的。其实你老公说那些过头的话是他嘴笨,说明他是个不会圆滑的老实人,脾气犟了点,心并不坏。如果他真不担心你的话,干吗还要报警叫我们来,他就是一个不会说话又磨不开面子的人。你就宽宏大量原谅他一回,宰相肚里能撑船。你看,小宝宝都在你肚皮里撑船了,你们两个大人还有什么撑不开的船呢。”

怀孕女人被马小坤说得心平气和了许多,说到最后差点“扑哧”笑出来。

马小坤又来到报警男人这边说:“女人怀孕,脾气不好很正常,你要懂得理解。她怀的可是你的孩子,你要为肚子里的孩子着想,要是真有什么三长两短,你要后悔莫及的。男人嘛,龙门要跳,狗洞要钻,一个大男人要能屈能伸。你现在不是跳龙门的时候,多迁就迁就女人也是应该的。快去跟老婆说点好听的,女人嘛哄哄就好了。”

那个男人有点一根筋,像一头转不过弯的牛。

马小坤说得口干舌燥,在小朱和小张的共同劝说下,终于把两个人哄高兴了。

马小坤回到所里,看到大伙儿都在忙碌。

杜维强在审查一个刚被群众扭送来的小偷,老陈在给目击者做旁证笔录。

小朱一回到所里就动手整理上午那起卖淫嫖娼的案卷,准备报批治安拘留。

马小坤闲着有些不好意思,也想找些事情做做。还没想好,巡防二中队的巡逻民警就把任务送上门了。

他们送来了一位面容憔悴的女孩。一个小时前有两个冒充工商局干部的男子在长途汽车站以帮助介绍工作为名,把这个女孩骗到了一个废弃的建筑工棚里,抢走了她身上的全部钱物。目前,两名犯罪嫌疑人正在追缉之中,指挥中心已向全市发布了查控命令。

眼前这位女孩看上去十六七岁,圆脸、大眼、长辫子。辫子末梢处用红头绳打的蝴蝶结已经松开,变成了两根飘带;红红的脸颊上泛着青紫色,一对眼珠子不停地左右游动,显然还在惊恐之中。女孩上身穿一件印有牡丹花图案的大花衣,下穿一条青色土布裤子,脚上着一双自制的黑布鞋,一看她的穿着打扮就知道是个地道的外来妹。

马小坤见女孩惊魂未定,估计中饭还没吃,便叫小李去所里的食堂看看有没有吃的东西。

一会儿,小李拿来了一碗米饭和一块红烧大排。

“姑娘,饿了吧,先吃点东西。”马小坤把米饭和红烧大排放到女孩跟前说。

女孩见了米饭和红烧大排,闻着一股饭菜的芳香,喉咙就不由自主地动了动。她瞥了马小坤一眼,就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马小坤等女孩吃完,便开始向她询问有关案情,准备制作笔录材料。女孩起初不肯说话,马小坤没办法就指着墙上粘有照片、姓名、警号的派出所警务公开栏,先介绍起自己:“你看这是我的相片,我姓马,警号是246612……”那女孩抬头望了一下警务公开栏的照片,也许是马小坤的真诚打动了她,也许是那个女孩也姓马的缘故,过了不长时间,她就开口说话了。

女孩叫马亚泥,今年十五岁,老家在河南温县黄河边上的一个小村庄,这是她第一次出远门,临行前父母为她东拼西借凑足了五百元钱。她就带了这些钱和仅有的几件替换衣服一路搭货车来到古弦这座城市,一来想找正在这里打工的大哥,二来也想出来闯世界挣大钱。在她的脑海里,对古弦这座城市充满着渴望,因为听同村外出打工的人回家说,古弦有一个全国数一数二的服装市场,那里遍地是黄金。

马亚泥记着村里打工老乡的话,来到古弦,一下汽车就直奔长途汽车站不远处的一个招工市场,她想先找一个挣大钱的好工作,然后再去找哥,给哥一个惊喜。那个招工市场其实是一个地下非法招工窝点,市里相关职能部门曾多次组织力量打击取缔,但不知什么原因,收效甚微。马亚泥在附近问了几个人,就找到了那个所谓的招工点,一间破房子外面站着好多人,看来想打工的人还真不少。但不管怎样,她觉得致富之路就在眼前了。很快有两个穿工商制服戴大盖帽的人与她搭上了话,说可以帮她介绍工作。她一看是两个穿制服戴大盖帽的人,很有安全感。在她眼里,戴大盖帽的都是有本事的干部。马亚泥庆幸着幸运之神对她的眷顾,心中充满了喜悦,就不假思索地跟着他俩一路向热闹的市中心走去。马亚泥见着车来人往的城市,一点戒备心理都没有。

其实,当幸运之神突然降临时,厄运之神也很有可能随之悄然来临,只是当事人还没察觉罢了。谁会想到,在繁华的城市中心,也有一块像垃圾场一样的不毛之地。

当马亚泥跟着这两个人走进市中心一个停工多年的建筑工棚时,一切都已晚了。两个男子终于真相毕露,先是抢了她的旅行包,然后又捜了她的衣服口袋,把她身上仅有的几百元钱也抢了去。两个男子不知是内心本来就害怕,还是听到外面有人走动的声音,抓起马亚泥的旅行包从后墙的一个破洞口逃之夭夭了。马亚泥从惊吓中反应过来,也逃了出来,过路的群众为她报了警,巡防二中队民警先期赶到现场,简单问了些情况就把她送到派出所了。

马小坤给马亚泥做完笔录,长长舒了一口气。他听完眼前这位女孩的陈述,看着材料纸上最后落款的“马亚泥”的签名,突然想起了毛雅妮。怜悯之心油然而生。

他做完了所有的案头工作,决定帮马亚泥寻找她的大哥,就向还在询问抢劫嫌疑人的杜维强汇报了马亚泥的情况。

马亚泥只知道她大哥在古弦市一家拉链厂打工,不知道厂名,也不知道确切地址。虽然全市拉链厂有两百多家,但对于马小坤来说,只要知道马亚泥大哥的名字,就能通过外来人口数据库查询到。但遗憾的是马亚泥大哥的信息资料显示,此人已离开那家叫汇川拉链的工厂,至于去了哪里没有记录。

不管怎样,马小坤还是决定带马亚泥去那家汇川拉链厂实地问问,兴许那里有她的老乡。

汇川拉链是一家小厂,问遍了全厂工人,没人知道马亚泥大哥去了哪里,也没有哪个工人是她的老乡。

此时天色已晚,马小坤看着身旁马亚泥一副非常沮丧的样子,不知如何是好。让一个十五岁的女孩子独自一人住旅馆实在让马小坤放心不下。

这时,马小坤的手机响了,是徐仁芳打来的。说中午烧了很多菜,晚饭一定来帮她解决“困难”。

马小坤心想,要不今天就让马亚泥住徐妈妈家,明天帮她再找找,实在找不到就买了车票送她回河南老家。

挂了徐仁芳的电话,马小坤给杜维强打了一个电话,说没有找到马亚泥的大哥,想给她安排好了住的地方,吃了晚饭再回所值班。

马小坤带了马亚泥就来到徐仁芳家。

徐仁芳听了马小坤的介绍,也很同情马亚泥。三人吃罢晚饭,徐仁芳就去给马亚泥张罗床铺。

马亚泥感激地望望马小坤,又看看徐仁芳,心中充盈着温馨的暖意。

“亚泥,等会儿我还要回派出所值班,今晚你就住在这里,徐妈妈家就像是自己的家,好好睡一觉,明天早上我再来接你。”马小坤和风细雨地关照道。

“小坤哥,您放心去值班好了。有徐妈妈在,我会照顾好自己的。”举目无亲的马亚泥心里已把马小坤当成自己的哥哥了。

缘分这个东西很奇妙,它像一根无形的线,联结着两个看似毫不相干的生命体,有时候会有一种意想不到的命运的纠缠。

马小坤觉得他跟马亚泥是一种缘分,如果李佳佳不回安康,如果今天他不参与值班,如果不是他亲自接待马亚泥,那么也许就不会见面,即便见面也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了。

马小坤回到派出所,当班的兄弟们也都刚刚忙完手头的工作吃过晚饭。

杜维强拿着牙签剔着牙缝,刚坐定,报警电话又发疯似的响了。

报警的是一位过路群众,说有个老头一直在城中路和解放路的交叉路口徘徊,大概是不认识回家的路了,路上车多,很危险。

马小坤看看大伙儿吃的饭菜还在喉咙口,便自告奋勇说:“我去吧”。说完就带上警辅小张一同前往。

马小坤见到那位老人时,众人已经把他扶到路边的人行道上。

一会儿,巡警也来了。马小坤见到巡警兄弟就有一种特别的亲切感。他对他们说,你们只管去别处巡逻,这位老人由他来处理。

老人看上去有七八十岁,目光呆滞,手里拎一只塑料袋,里面装着两个王老吉的空易拉罐和一瓶喝了一半的农夫山泉。

马小坤上前问老人姓名、家庭地址和家人的联系方式,他都回答不上来。看来是一位患有失忆症的老人。唯一的线索是一口让他熟悉的四川乡音。马小坤问了在场围观的群众,也没人知道这老人的来历。马小坤决定带他乘着警车在路上兜几个圈子,看看有没有老人熟悉的地方能否唤起他的记忆。

警车在路上兜了一个小时也没有结果。眼看天色越来越黑,老人也着急了,捶打着自己恨自己没用。马小坤只得边安慰边把老人带回所里,请求指挥中心协助寻找,但问下来古弦没有老人走失的报警。

没办法,马小坤只能扩大寻找范围。终于,苏州相城区一个派出所传来一条信息,说他们辖区有一位操四川口音的老人走失。

很快,老人的家人赶到相距六十余里的古弦。子女们终于看到安然无恙的父亲,都激动得热泪盈眶。老人今年已经八十三岁高龄,下午一点一个人从家里出来后就迷失了方向。家人下午四点就开始寻找,已经找了六七个小时。

送走老人和他的子女,马小坤一看时间,已是晚上十一点了。

小朱去拘留所送了那对卖淫嫖娼人员回到所里,见马小坤还没休息,就说:“你难得来我们班作贡献,今晚我请你吃夜宵。”

马小坤说:“我请你们吧。”

“为啥?”小朱有些不解地问。

“你们都是我师傅呀,今天也算见识了什么叫‘人生百态’‘社会万象’,学到了很多大学里学不到的东西。”马小坤很有收获地说。

小朱问杜维强和老陈要不要吃夜宵。

老陈说:“不吃了,我得坚持住,不能让‘三高’再高了。”

杜维强说:“今天我当班,还是我来请吧。”

为了请一顿夜宵,几个人抢来抢去,最后只能以抓阄定“东家”。最终小朱胜出。

吃着小朱买来的牛肉粉丝煲,马小坤心里暖暖的。

他翻开桌子上的值班日志簿,看着今天一天的战绩,就有了几许成就感。

虽然没有破什么惊天大案,但能处理好那些看似不起眼的鸡毛蒜皮的小事,也让马小坤感到了当一名警察的荣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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