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小坤接到了李佳佳从老家岚臬打来的电话。电话那头竟是一个哭泣的声音。
“佳佳,你怎么啦?”马小坤担心地问。
李佳佳在电话里嘤嘤地哭着就是不回答,这让马小坤更加担心了。
“佳佳,你说话呀,到底出了什么事?”马小坤恨不能从手机里穿越过去。李佳佳哽咽道:“我妈,她……”
“你妈怎么啦?”马小坤预感不妙。
“她生病了。”李佳佳停止了哭泣。
“什么病?”马小坤紧张地问。
“乳……乳腺癌。”李佳佳难以启齿地说。
“要紧吗?”马小坤追问道。
“医生说已经到了晚期。”李佳佳说着又哭了起来。
乳腺癌晚期!马小坤想起复旦大学那位叫于娟的女教师和她那本在网上疯传的生命日记。
生命无常,该如何面对呢?
马小坤不知该如何安慰心爱的女友,只能默默祈祷和说一些诸如“积极配合治疗、保持乐观心态”的话。
马小坤挂了李佳佳的电话,又想起还没找到哥哥的马亚泥。
马亚泥在徐仁芳家待了两天,马小坤也为马亚泥寻找了两天,但依然没有她大哥的消息。
马小坤除了在为李佳佳和未来的岳母担心,也在为马亚泥担心。一个只上到小学三年级就綴学的、没任何技能的女孩子,要在一个举目无亲的陌生城市生活是很艰难的,况且她才十五岁不满打工年龄,弄不好就很容易被伤害或者走上邪路。
马小坤决定先让她回家。
那天,他给马亚泥买好了回河南老家的火车票,就来到徐仁芳家。
“小坤哥,有我大哥的消息吗?”马亚泥期盼地问。
“还没有。”马小坤一脸无奈地摇了摇头。
“那怎么办啊?”马亚泥的脸色又阴沉了下来。
“亚泥,你先回家吧。”马小坤看着马亚泥,小心翼翼地说。
“小坤哥,我不想回去。”马亚泥不高兴地说,“我要见我大哥。”
“你哥现在不知道在哪儿,等以后有了他消息,可以再来啊。”马小坤开导着马亚泥。
“我要边找大哥边打工。”马亚泥噘着嘴说。
“你未满十六周岁,还没到打工年龄。”马小坤接过话头,看着马亚泥,语重心长地说,“亚泥,外面很乱,你一个女孩子家,还是先回吧,我已经给你买好了火车票。”
徐仁芳在一旁帮腔说:“姑娘,你还是回家吧。我要是你父母的话,担心死了。”
马亚泥低下脑袋,沉默不语。
马小坤终于做通了马亚泥的思想工作,还塞给她两百元钱,亲自把她送到了苏州火车站。
刚进候车室,马小坤发现手机上有一条所里的群发短信:“今晚有紧急任务,六点半之前,全体民警到所集合待命。”
本想请马亚泥在火车站吃了晚饭再往回赶,但一看时间,离集合还剰一个多小时,从苏州到古弦至少也得五十分钟到一个小时。于是,马小坤在火车站商店给马亚泥买了三桶方便面和两只真空包装的香辣鸡腿,也给自己买了两个面包和一瓶矿泉水。然后,嘱咐了马亚泥几句就匆匆往回赶。
马小坤回到所里,发现全所的警察几乎都来了。
集合会议准时召开。马小坤一听内容才知道今晚的紧急任务是要铲除一个聚众赌博窝点。
线索是杜维强下社区工作时摸到的,聚赌窝点在城中小学旁的一个废弃仓库内,但活动时间不固定,每隔几天或十几天组织一次。
经过缜密调查,他们掌握了这一赌博团伙的活动情况。每次参赌成员大约有二十人左右,内部分工非常明确,有组织者、有望风者、有放高利贷者、有赌徒。
今晚这一团伙又将在那个废弃仓库内聚赌。所领导决定立即收网。
为了不打草惊蛇、不留遗漏,所里决定派出先遣队员先期进行守候侦察,其余人员留所待命。考虑到杜维强和马小坤两个人对地形情况熟悉,另一个有蹲守伏击经验,先遣队员由他俩担当。
晚十时许,参赌人员陆续来到废弃仓库内。杜维强和马小坤数了一下参赌人数,觉得时机成熟,就通报给所领导。
一张无形之网迅速铺开。
为了一网打尽,彻底铲除这一毒瘤,警方没有采取简单的直接冲击的方式,而是内外联手,大部分警力安排在外围形成包围圈,然后再向中间缩小;另外派出少数精兵强将,从城中小学内秘密潜入仓库,来了个里应外合。按照预定的第一套行动方案,各行动小组如神兵天降,当场抓获涉赌人员十九人、缴获赌资二十余万元。
一周后,李佳佳从老家岚臬回到了古弦。
马小坤与李佳佳在水天堂西餐厅共进晚餐,原本李佳佳最喜欢吃的虾饼、牛排、水果沙拉和菠萝饭却摆在餐桌上几乎没动。
看着心爱的人明显消瘦的脸庞和忧郁的眼神,马小坤心疼地把她拥进怀里。
窗外的月亮悄悄地爬上来了,被淡淡的云雾笼罩着,薄如蝉翼。
西餐厅大厅里回荡着TheDaydream的钢琴曲《眼泪》,恬静而忧伤……
今晚水天堂西餐厅担任钢琴伴奏的是一位长发飘逸的女孩,着一袭白色长裙,素淡而典雅。一曲《眼泪》刚停,又一曲《与你同行》响起。她已经演奏了好几首这位擅长用音乐写景、抒情的旅韩华裔钢琴家的作品,几乎成了一场直抵心扉的钢琴独奏音乐会。
李佳佳听着琴声,靠在马小坤肩膀上说:“小坤,我们结婚吧。”
“佳佳,我们连婚房都还没有啊。”马小坤感到很突然。
“这次我回去,父母卖掉了一套房子,给了我三十五万。”李佳佳转头看着马小坤说。
“你父母怎么这么急?”马小坤一点思想准备都没有,之前两个人也憧憬过幸福的小窝,想什么时候拥有了一套房子再结婚,然后等李佳佳的父母都退休了就把他们接到古弦来居住生活,但这个憧憬离现实似乎还有些遥远,古弦的房价让马小坤瞠目结舌。
“我母亲怕她看不到我们的婚礼。”李佳佳略显忧伤地说。
“你怎么打算?”马小坤想先听听李佳佳的想法。
“我想先购一套小一点的房子,三十五万交个首付,然后再贷一点款,以后我们一起慢慢还贷。”李佳佳与马小坤十指相扣着说。
“用你父母的钱不太好吧。”马小坤愧疚地说。作为一个男人,应该有所担当,但他知道自己工作才两年,凭他目前的财力一个人根本无法购房。
“我也不想要父母的钱,但他们催着咱俩结婚,也只能如此了。”李佳佳欠了欠身子说。
“佳佳,是我无能,让你受累了。”马小坤说着把李佳佳搂进怀里。
“有你的爱,不累。”李佳佳眼里闪着泪花说。
“但光有爱,没钱买房子也不行啊。”马小坤轻叹道。
“只要我们相爱,哪怕租房也可以结婚呀。”李佳佳反而安慰马小坤。“说是可以这么说,但毕竟租房结婚的不多。”马小坤眼神迷离地说。“我父母的意思是让咱俩尽快完婚,你看怎样?”李佳佳深情地看着马小坤。
“我听你的。”马小坤感觉到了李佳佳内心的搏动。
这时,西餐厅大厅里回荡起TheDaydream的钢琴曲《婚礼》——两个人紧紧相拥而泣。
马小坤和李佳佳开始了紧张而有序的婚前准备。
用一天时间购房。阳光新村一套六十五平方米的公寓房,虽小但足够能容下一个二人世界。
用一天时间申领结婚证,拍一套简单温馨的婚纱照。
用十天时间装点爱巢,委托红蜻蜓装饰装潢公司具体实施。
那天,马小坤的新房刚装修完毕,龙海峰就来到阳光新村先睹为快。“龙叔叔好!”马小坤站在12幢的楼道口见龙海峰从汽车里走出来,就迎上去说。
“嗯。”龙海峰一下车就品头论足起来,“小坤,这个小区的环境不错啊。”“还行吧。”马小坤说着就把龙海峰引进楼道内。
“你买的是五楼?”龙海峰边抬脚上楼边问。
“是的,就是没电梯,只能让您走楼梯了。”马小坤歉意道。
两个人爬到五楼,李佳佳已经在502室门口迎候。
“龙叔叔好!”李佳佳微笑着与龙海峰打招呼。
“你好,佳佳!”龙海峰端详着李佳佳说,“比以前瘦了呀。”
李佳佳听了龙海峰的话,莞尔一笑,心里很受用。现在的女人,最忌讳的是说她胖,只要对方说她瘦,哪怕说她骨瘦如柴也高兴。
“龙叔叔,请进。”李佳佳笑盈盈地说。
“要脱鞋吗?”龙海峰站在门口问。
马小坤说:“不脱,不脱,我最讨厌让客人脱鞋。”
“现在家家户户都把地板擦得干干净净,你是派出所的社区民警,不脱鞋恐怕就进不了居民群众的家门噢。”龙海峰想考考马小坤,看他如何回答。
“我就不脱鞋,照样能进老百姓的家门。”马小坤自信地说。
“哦,你有什么法宝,不会是硬闯吧?”龙海峰用怀疑的目光瞧着马小坤。
“怎么可以硬闯呢,当然得征得主人同意。”马小坤说,“每次下社区,我从不穿皮鞋,晴天穿布鞋,雨天穿跑鞋,带上一次性鞋套,每到一户居民家中,我就戴上鞋套进入。”
“为啥不穿皮鞋?”龙海峰好奇地问。
“皮鞋底硬,容易磨穿鞋套,也容易伤着人家的地板。”马小坤回答说。
“有道理。”龙海峰点头称是。
马小坤突然想起他的师傅陶春生,这方法还是师傅传授的呢。如今师傅已经不能上班,不能走进老百姓家中与他们有说有笑地拉家常了。
龙海峰跨进房间,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扫了一圈,称赞道:“装潢得不错呀。”
“都是赶出来的活,只能简单一点了。”马小坤边沏茶边说。
“小坤,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跟我说啊。”龙海峰坐到宽大的布艺沙发上,用手压了压弹性十足的沙发面。
“龙叔叔,到时候您只要带一张嘴来喝喜酒就行了。”马小坤将茶杯放到龙海峰面前的茶几上。
“哈哈哈。”龙海峰仰头笑了起来,问道,“婚礼的日子定了吗?”“定了,六月二十八日,周六。幸好不是婚礼旺季,否则酒席都订不到。”马小坤坐到龙海峰身旁说,“龙叔叔,援建组几位叔叔阿姨的请柬给您,到时就拜托您给我发一下。”
“好的。”龙海峰喝了一口茶。
“对了,龙叔叔,婚礼仪式上请您做我和佳佳的证婚人。”马小坤请求道。“你不是说只要带一张嘴来喝喜酒就行了吗,怎么又有附加条件了?”龙海峰逗着马小坤说。
“龙叔叔,证婚人也只需要一张嘴啊。”马小坤狡辩道,他看了一眼龙海峰又说,“况且非您莫属。”
这时,徐仁芳也来了,手里拎了一个全新的红漆马桶。
“徐妈妈,您怎么带了这个东西?”马小坤好奇地问。
“这个东西有用,你先备着。”徐仁芳把马桶递给马小坤。
“都有抽水马桶了,还要备着这个干吗呀?”马小坤不解地问。
“这叫子孙宝桶,希望你们早生贵子,传宗接代。”龙海峰插话道。“还有脚盆和水桶呢,我一下子拿不了,明天再带来。”徐仁芳喘着粗气说。
“啊,怎么还有脚盆和水桶?”马小坤抿着嘴笑。
“马桶、脚盆、水桶是‘子孙三宝’,除了马桶,脚盆称聚福宝盆,表示健康富足;水桶称财势宝桶,寓意勤奋上进、事业有成。”龙海峰解释说。李佳佳在一旁偷笑:“徐妈妈,我们年轻人不需要这些东西的。”
“怎么不需要,这是女方必须准备的,我怕你父母千里迢迢不会带这些东西来,或者你们老家没这个规矩,所以我得先备着。”徐仁芳一本正经地说,“在古弦举办婚礼,就得按这儿的规矩办,否则人家背后会议论的。”
“按照古弦的规矩,这桶里面要放枣子和带壳的花生,还有桂圆、蒸枝、百合、莲子等干果,再放进五个红鸡蛋。”龙海峰给两位年轻人上起课来。
“放入这些东西是什么意思?”马小坤问。
龙海峰耐心解释道:“枣子,是期盼早得贵子;带壳花生,而且要挑选那种节数多的,寓意长生不老和多子多福;放进五个红鸡蛋是象征‘五子登科那些桂圆、蒸枝、百合、莲子等干果也是为了讨吉利。”
六月的古弦,天已经有些炎热。尽管昨晚下过一场雨,气温有所下降,但早晨起来反而让人觉得更加闷热。
古弦已进入了令人讨厌的梅雨季节。
马小坤和李佳佳的婚礼也进入了倒计时。
李佳佳的母亲顾景芝已经住院,看来她是不能来古弦参加女儿的婚礼了。好在两个人在古弦举行完婚礼后,还要去岚臬那边办一次婚宴。只要顾景芝坚持住,应该能看到女儿最幸福的那一刻。
李佳佳的父亲李京龙临走时,委托妹妹照料他妻子。
“景芝,我走了。”李京龙走到病床前说。
“京龙,你放心去吧。我挺得住。”顾景芝深情地望着丈夫。
“你有话要带给佳佳吗?”李京龙拉着妻子的手问。
“要说的都在电话中跟佳佳说了。叫她别担心妈妈,婚礼仪式上一定要表现得开开心心。”顾景芝皱了一下眉,强忍着病痛说,“你早点带女儿女婿回来啊。”
“嗯。”李京龙点了点头,俯下身子吻了一下妻子的额头。
马小坤和李佳佳的婚礼在古弦大酒店宴会厅举行,简朴而隆重。
李京龙、徐仁芳和龙海峰夫妇被安排在主宾席上。他们边吃边聊。
李京龙为自己斟满了一杯酒站起来说:“龙书记,徐妈妈,还有在座各位,真的非常感谢你们!你们为马小坤和我女儿的婚礼操了很多心,我无以回报,借此机会先敬大家一杯。”说完就一饮而尽。
徐仁芳微笑着对李京龙说:“您为我们小坤培养了一位好媳妇,应该要感谢您才对。”
龙海峰也感慨说:“有缘千里来相会,一个四川,一个陕西,一起在古弦工作生活、成家立业,为古弦人民作贡献,我们也要感谢两位新人。”这时,主持人邀请证婚人上台致证婚词。
龙海峰今天特意穿了一身黑西服、条纹衬衫,系了一根紫红领带,俨然新郎父亲。他整了整衣衫,气宇轩昂地走上婚礼台。
尊敬的各位领导、各位来宾、各位亲朋好友:
大家好!
今天,是马小坤先生和李佳佳女士喜结良缘的大喜日子。
我受新郎、新娘之托,担任他俩的证婚人,感到十分荣幸。两位新人从相识、相知到相爱,走过了难忘的时光,如今已修成正果成为夫妻。
现在,我宣布:马小坤先生和李佳佳女士的感情是真挚的,对共创未来已有了充分的准备,两个人的婚姻是天作之合,合法有效。
希望两位新人在今后的日子里,互敬、互爱、互谅、互助,无论是平坦还是坎坷,要手牵手、心连心,相爱一生。
让我们祈祷!让我们祝福!让我们举起手中的酒杯,共同祝愿新郎新娘新婚愉快、永结同心、白头偕老,携手共创美好的明天!
在婚礼仪式即将结束的时候,马小坤饱含深情地向大家答谢致辞。
尊敬的各位领导、各位来宾、各位亲朋好友:
大家好!
今天是我和李佳佳大喜的日子,承蒙大家能在百忙中抽时间来参加我俩的婚礼,在此表示衷心的感谢!
其实我要感谢的人有很多很多,就比如刚才为我证婚的龙叔叔,他是我的大恩人,也是我心目中的父亲,可以说,没有龙叔叔就没有我的今天。还有我那位牺牲了的战友的母亲徐妈妈,在痛失了自己儿子的时候,依然想着我这个没爹没妈的人,给我以慈母般的关爱。当然,还得感谢我的新娘和我的岳父岳母,让我拥有了爱的另一半,让我有了一个梦寐以求的家,让我得到了更多的爱的温暖。我还要感谢各位领导、我的师傅和战友们,以及关心帮助过我的所有的人,是你们的关怀教育和无私帮助才让我在古弦这片热土上健康快乐地成长。
祝大家身体健康,万事如意!
谢谢!
就在人们欢天喜地喝着马小坤喜酒的时候,城中派出所的民警小朱却守着所里的报警电话。今晚他是主班,无法当面去祝贺,只能默默祝福。
这时,小朱的手机响了。电话那头是喧闹的嘈杂声,一听就知道派出所那帮弟兄在跟新郎官起哄,说是也让他感受感受现场气氛。
同班的杜维强和老陈等几个民警也因值班没能参加马小坤的婚礼,只能在派出所调侃,话题自然落到新郎官身上。但还没聊上几句,就有事了。
几个人忙乎了大半夜才空闲下来。
此时,派出所值班室墙上的挂钟已指向午夜十二点。小朱招呼大家吃夜宵。几个人边吃边聊又聊到了马小坤。大家凭着各自“过来人”的经历,每个人都猜想着新郎新娘现在如何如何了。
“也许他们累得早睡了。”老陈打了一个哈欠说。
“凭我的直觉,他们可能已躺下了,但睡没睡着还是个问题。”杜维强猜测道。
“嘿嘿,还早着那!不折腾到凌晨三点不过关。”结婚才一年的小朱做了个鬼脸说。看那小子胸有成竹的样子,像是最有发言权。
大家聊得兴致正浓,要命的报警电话又铃声大作。小朱压住心头的埋怨,拿起听筒:“您好!这里是城中派出所。”
电话那头说:“我是城西派出所小赵,您是哪位?”
小朱一听是城西所的,就来气。前不久,城西所一帮人抓赌竟抓到了城中所的管区,尼姑管和尚,管出了河界。跟他们交涉后,非但不承认错误,还要变着法子狡辩,说什么是接到群众举报才去的。这深更半夜的来电,绝不会有“天上掉馅饼”那等好事,不卖卖关子不行。小朱便慢条斯理地说:“我是老朱!啥事呀?”
“哪位老朱?”对方疑惑地问。
“少废话!有话快说。”小朱的下半句是“有屁快放”,但还是没说出口,毕竟是兄弟单位的,都是些苦哥们。其实,城西所小赵的年龄已经四十有五了,比小朱大十几岁。
“刚才我们这里发生了一起抢劫案,犯罪分子在逃,受害者是个外地小姑娘,目前在我们所里,但她死活不肯说话,一个劲地哭着要见你们派出所的马小坤,所以我们只好求助你们了。”
小朱心想:说得轻巧,半夜三更叫马小坤出来,没门!也不打听打听今晚是马小坤的什么日子?是人生最美好、最难忘的新婚之夜!能做这种缺德的事吗?便打着官腔说:“赵老弟啊,今晚肯定不行,今晚是马小坤的新婚之夜。”
“朱大哥,你也别为难小弟了,这是我们领导的意思,要尽快知道犯罪分子的体貌特征,好布控捜捕呀。”
“我可不能做这种缺德的事,要叫你自己去叫。”小朱说完,就把电话一挂。
不一会儿,报警电话又响了。这下可不好了,电话那头是局长的吼声:“刚才是谁接的电话?”
“是我。”小朱故作镇静。
“你是谁?”局长问。
“朱喜程。”小朱虽然知道对方不会吃人,但心里还是有点害怕,人家毕竟是局长吗?
“朱喜程,你是不是活腻了?不想当警察了!发生这么大一个案子,还谈什么新婚不新婚。我现在命令你马上把马小坤叫出来!事后再跟你算账!”局长的声音好似雷霆万钧,震耳欲聋。
小朱心里嘀咕道:算账就算账,为了维护小坤的“初夜权”,即使给我吃一个行政处分也值。但可悲的是,小坤的新婚之夜还是被无情地“搅黄”了。
“好兄弟,对不起,打扰了。”小朱像是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一边默默地念着,一边无奈地拨通了马小坤的电话。
马小坤在睡梦中被急促的铃声惊醒,一看是派出所打来的。
“喂,谁呀?”马小坤揉着惺忪的眼睛。
“是小坤吗,我是小朱。”
“哦,什么事?”
“真不好意思打扰你,城西所发生了一起抢劫案,罪犯在逃,受害者受了惊吓不愿开口,只说要见你。城西所的领导想请你去做一下工作,尽快抓获罪犯。刚才局长也来电话了,一定要你出面,我挡都挡不住。”
“现在就去城西所吗?”马小坤问。
“是的。”小朱愧疚道。
“对方叫什么名字?”马小坤又问。
“就是不清楚啊,你去了再说吧。”小朱焦虑地说。
“好的,我马上去。”马小坤猜不到那个受害者是谁,怎么会只想见他呢?
马小坤赶到城西派出所,一看那个受害者竟是马亚泥。此时她已哭得像个泪人。
“亚泥,怎么是你?”马小坤很惊讶。
“小坤哥!”马亚泥像见了亲人,哭得更厉害了。
马小坤疑惑地问:“你怎么又来了?”
马亚泥低下头说:“我没回家。”
“没回家,那天你没走?”马小坤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马亚泥停止了哭泣,点了点头。
“谁欺负你了?”马小坤急促地问。
“一个大男人。”马亚泥哽咽道。
“长什么模样?”马小坤又问。
马亚泥抹了一把泪说:“晚上看不清楚,胡子拉碴的。”
马小坤耐心地问:“好好回忆一下,那人穿什么衣服?”
“穿一件黑乎乎的衬衫。”马亚泥想了想说,“对了,他把我压在地上的时候,被我揪掉了一颗纽扣。”
“那颗纽扣呢?”马小坤追问道。
“不知道丢哪儿了。”马亚泥停止了哭泣,呆呆地看了一眼马小坤。
“你再好好想想,那人还有什么特征?”马小坤和风细雨地说。
犯罪嫌疑人的体貌特征通过指挥中心迅速发布到全市各地。
半个小时后,在滨江大道卡口,民警查获了一名穿灰衬衫的男子,与马亚泥提供的体貌特征很相似:胡子拉碴,衬衫上也掉了一颗纽扣。
嫌疑男子被带到附近的滨江派出所接受调查。
马小坤接到通知,立即陪同马亚泥一起赶到滨江派出所。经过辨认,基本确定了此人就是伤害马亚泥的犯罪嫌疑人。
经过连夜审讯,这个三十岁的男子不仅交代了抢劫的犯罪过程,而且还交代了强奸马亚泥的犯罪事实。
原来,那天马小坤将马亚泥送到苏州火车站有事先走后,她就去售票窗口退了车票,又回到了古弦,找了一份饭店服务员的工作。
她想一边打工一边继续找哥哥。哥哥没找到,却在昨天晚上下班回租住地的路上,遇上了色狼。
折腾了大半夜,东方的天际已经出现了鱼肚白。马小坤终于安顿好马亚泥,回到了家。
马亚泥第二次住到了徐仁芳家。她终于有了安全感,但她至今仍不知道马小坤是为了她而“牺牲”了最宝贵的新婚之夜。
第二天,马小坤通过当地派出所联系上了马亚泥的父亲,把马亚泥的情况跟她父亲说了。希望他能来古弦接女儿回家。
马小坤不想有第二次闪失了,他必须把马亚泥亲手交到她家人的手中。要不是他就要和李佳佳去岚臬举办婚宴,其实他想利用婚假亲自把马亚泥送回河南老家。
两天后,马亚泥的父亲终于从河南老家来到古弦。有点驼背的父亲见到了憔悴的女儿,老泪纵横。
“马警官,太谢谢您了!”马亚泥的父亲握着马小坤的手久久不放,好像眼前这位年轻的警察是他的救命恩人。
“老马,不用谢,咱们五百年前是一家人,这是我应该做的。”马小坤握着马亚泥父亲的手,感觉心里暖暖的。
送走了马亚泥和她的父亲,马小坤就惦念起社区里的五保户陆杏珍。自从师傅生病住院离开了派出所,他就接过了陶春生的接力棒照料起这位无儿无女的老人。
天气越来越热了,虽然受到了一次台风外围影响,但古弦城里的空气依然闷热难忍。
马小坤去超市买了一袋大米和一桶食用油,就来到古弦弄13号陆杏珍家。
老人半躺在一张破藤椅里摇着芭蕉扇闭目养神,桌上一台老掉牙的红灯牌半导体收音机里正播放着吴侬软语的苏州评弹《珍珠塔》。
陆杏珍听到有人走动的声音,睁开眼睛一看是身穿警服的马小坤。
“马警官!”陆杏珍一阵惊喜。
“陆大妈,最近身体还好吧?”马小坤问候道。
“很好很好,你也很好吧?”陆杏珍笑呵呵地说。
“嗯,给您带了点米和油。”马小坤说着把米和油放到陆杏珍的身边。“上次给我的还没吃完呢。”陆杏珍站起来说。
“陆大妈,我结婚了,所以好多天没来看您。”马小坤从包里拿出两盒喜糖塞到陆杏珍怀里说,“没请您喝喜酒,就吃两颗糖吧。”
“恭喜!恭喜!”陆杏珍接过喜糖说,“新娘子是做什么的?”
“护士。”马小坤有些腼腆。
“护士好,会照顾人。”陆杏珍挥动着芭蕉扇说。
两个人正说着,马小坤的手机响了,一看是个陌生电话。如今乱七八糟的电话很多,房产的、保险的、放高利贷的,最可恶的是那些诈骗电话,每次下社区总要提醒那些老人们注意这方面的情况,尽量不接陌生人的电话。但作为一个社区民警就不能不接,说不定是哪个居民的求助电话。
“大哥您好!我是二朵。”电话那头的声音很响亮。
“二朵,你的手机号码又换了?”马小坤接过电话一听,竟是程二朵。“这是我哥的号码,我的手机早停机了。”程二朵解释说。
“难怪一直联系不上你。”马小坤心里有些埋怨,但嘴上的话还是很和善。“大哥,我来古弦了。”程二朵说。
“又来找你女朋友吗?”马小坤猜测道。
“不是的,那个已经分手了,这次我是来找工作的。”程二朵一板一眼地说。
“不想在南京做了?”马小坤问。
“我哥回家了,所以我不想待在南京了。”程二朵说话的语气有些低沉。
“你现在住哪儿?”马小坤又问。
“暂住在一个老乡租的房子里。”程二朵说。
“我现在还有事,下了班就来找你,晚上请你吃个饭,见面再聊。”马小坤热情地说。
程二朵说的那个老乡租住的地方有些不好找,位于东郊一大片农民自己造的房子中,虽然也有门牌号码,但排序很乱,不像城区的街道那样按序编排,因此让他这个社区警也走了一回“迷宫”。
马小坤见到程二朵时,已经足足浪费了半个小时。
“二朵,终于见到你了!”马小坤已是满头大汗。
“马大哥,这地方不好找吧。”程二朵笑道。
“嗯,真的不好找。自以为对古弦很熟了,看来我还是缺乏对市区周边地区的了解。”马小坤做着自我批评。
程二朵老乡租住的房子是一间靠在两层楼房旁的平房,面积很小,里面放了两张床和一个小方台后,就显得很逼仄,几乎没什么空间了。
屋里连把凳子都没有,程二朵只能让马小坤坐在床上。
“怎么想着来这边打工?”马小坤问。
“工地上的塔吊倒塌,死了两个人伤了三人,老板被公安局抓了起来,工地上活都停掉了。”程二朵说起这事仍然惊魂未定。
“哦,安全事故啊。”马小坤听了很惊讶。
“我哥也受了伤。”程二朵说。
“严重吗?”马小坤关切地问。
“一只左手和一条右腿粉碎性骨折。”程二朵说着就伤感起来。
“人还在,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马小坤安慰道。
“是啊,我哥还算走运。当时我也在现场,塔吊垮塌时,我在地面操控升降机,眼睁睁地看着塔吊上的人从空中飘落下来。其中一个工友,安徽人,最惨,倒地时已经面目全非,当场就死了。”程二朵说得胆战心惊。
“你哥真是命大。”
“事后我问过我哥,他说他是死死抓住了塔吊中间的‘标节’才保了一命,跟他同一层的工友就直挺挺地掉下去摔死了。”
“你哥现在人呢?”
“已经回老家了。”
“你没陪你哥回去?”
“我不想回去,就想到了原本在南京一起打工时认识的一个四川老乡,他是泸州人,听说在古弦打工,我联系上了他就过来了。”
“这床是他给你准备的?”马小坤用手按了按屁股下面的床说。
“不是的,跟他同住的老乡因盗窃判了刑还在监狱里服刑,所以我就住他这儿了。”程二朵说着苦笑了一下。
“现在工作不好找啊。”马小坤提醒程二朵。
“是啊,找了几家,不是说我文化低,就是说现在不招人。”程二朵皱起了眉头。
马小坤很想为程二朵在古弦找一份好工作,但他马上要和李佳佳去岚臬,把那边早就定好的婚宴给办了。
“要不你再找找,实在不行,等我从岚臬回来给你想办法。”马小坤安慰程二朵说。
岚臬那边的婚宴办得挺顺利。李佳佳母亲见到了女儿女婿,心情一下子就舒展开了,似乎病痛也缓解了许多。她最大的心愿是有生之年能看到女儿嫁个好老公,成家立业。当然,也希望能抱一抱外孙或外孙女。如今,第一个心愿了却了,至于第二个心愿就看她的造化了。
马小坤和李佳佳从岚臬办完婚宴回来,就给程二朵打电话问他工作找到了没有。
程二朵在电话那头沮丧地说:“还没有。”
“别急,明天我就给你想办法。”马小坤安慰道。
“好的。”程二朵心想,再找不到工作就要掲不开锅了。
“你以前除了在工地上开升降机,还会什么?”马小坤问。
程二朵说:“别的没干过。”
马小坤皱起了眉,脑海里像装了一台分拣机那样快速运转起来,希望为程二朵尽快找到一份合适的工作。
第二天中午,程二朵就接到了马小坤的电话,说有家快递公司要一个送件员。工资不高,底薪一千两百元一个月,再加提成,问他愿不愿意去。程二朵二话没说,当即表示愿意。两个人约好下午三点在城中派出所门口见面,然后一起去快递公司。
快递公司离城中派出所不远,如果走近路的话,穿过那条狭长的古弦弄就能到达。
马小坤和程二朵刚走进弄口,突然发现前面巷子里浓烟滚滚。马小坤一看不妙,立即加快了脚步。程二朵也紧跟了上去。
马小坤走近一看,烟雾是从古弦弄13号里冒出来的。院户里的居民都拥到了巷子里。忽然有人高呼:“陆阿姨还困在家里,没出来啊!”
时间就是生命。马小坤毫不犹豫立即冲了进去,程二朵也迅速跟进。
院户的过道里浓烟弥漫,火苗宛如巨大的蛇芯子已从隔壁人家的窗口猛吐而出。
陆杏珍被烟雾熏得瘫坐在地上,目光呆滞、泪水涟涟。马小坤一把拉起陆杏珍,程二朵顺势把老人背了起来。三人刚离开,房顶上的瓦片就噼里啪啦地掉落了下来。
这时,消防队员也赶来了。由于消防车开不进巷子,消防队员只能拖着长长的消防水管一路奔跑。
很快,火势得到了控制,但好几户人家的房子已经烧得面目全非。万幸的是,院户里的居民撤离及时,没有造成人员伤亡。
火灾原因也很快被查明,是陆杏珍隔壁家的小孩玩火引起的。
马小坤有些自责,虽然这起火灾是人为的,但发生在他的辖区里,作为社区民警有一种说不出的难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