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再次进入老楼房已是第二天上午九点多钟了。这次，我没法摆脱林东这块牛皮糖，只能让他跟着。

我们熟门熟路地进了老楼房，楼道里的景象却惊得我们目瞪口呆。仅仅过了一个晚上，楼道的情景已大大变了样。一时间，我和大汇还以为走错了地方呢。

楼道的几乎所有的墙壁上都画满了奇奇怪怪的图案。黑色的图案是用巨大的笔画出来的，粗一看什么都不是，仔细一看，其中似乎有人和动物的局部，比如鼻子、眼睛、手指、脚、爪子、翅膀什么的。占主要画面的是巨蟒一样盘绕不休的柔软黑线和各种各样生硬的几何体。

这些怪诞的壁画显然刚画上去不久，墨迹还没有全干，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劣质墨汁的臭味。

站在楼道里，发现自己被这种巨大的、莫名其妙的怪画包围了，心里产生一种恐慌。因为昨晚的一段经历，我和大汇更是疑窦丛生。这是谁画的？这是为了什么？

小林东倒是兴奋得不得了，尖叫着、指点着，宣告他的发现：“一只眼睛！半只耳朵！那是恐龙的爪子……”做个小孩子真是蛮开心的。

走上二楼，楼道变得黑咕隆咚的。绵延不绝的壁画更显得鬼气拂拂。

不知天高地厚的小林东哧溜一下往三楼蹿，刚到楼梯转折处，上头扑下来一个可怕的声音：“哇啊！哇……”听上去像是一头受伤的狮子在吼。

小林东吓得屁滚尿流，返身回逃，若不是大汇扶住，说不定会冬瓜似的往下滚。

没等我们反应过来，楼梯转折处出现了一个巨大的人。这个人很高很胖，穿着黑不拉几的衣裤，处在居高临下的位置，看上去很像一头黑熊。这人冲着我们怒气冲天地重复着几个词。他的声音粗糙而含糊，听了几遍才大致听明白，他喊的是“艺术秘密！快走！离开！”他是一个胖老头，手里抓着一把毛刷子。手在痉挛，腮上有一道墨色，眼神冷冰冰地不近人情。

“快走！离开！”他恶狠狠地挥舞着墨水淋漓的刷子，蓬松的头发摇来摇去，一副要扑下来吃掉我们的架势。

我们三个慌忙退下楼梯，逃出楼门。后来知道这是一个偶然闯入的疯画家，可当时我们以为这人和黑鹰窗帘有关，愈加觉得四楼上大有奥秘。

我们在另一幢楼房门口稳住了神。小林东一定联想到了某一个童话，说：“这个妖怪会讲话的！”

我说：“哎呀，忘了看他的鞋了。你们注意了没有——是不是耐克？”

林东说：“他赤着脚的，脚上都是墨汁，像熊爪。”

大汇遥望着老楼房，说：“我们还有另外的办法上四楼吗？”

办法当然有的。对付这种事，最有办法的是我们男孩子。这幢四层公寓楼有两部楼梯，我们可以从另外一部楼梯上到屋顶，然后从另一个检修洞下到那边的楼道去。这么干并不很难。

大汇明知故问：“林东，你带望远镜了没有？”

林东挺着小肚皮，拍拍挂在脖子上的望远镜：“瞧！”

大汇说：“那好，你的任务是用望远镜监视四楼那几个窗子。有情况时就学鸟叫。你会学鸟叫吗？”

林东说：“拉倒吧，那还不会！你们干什么？”

大汇说：“我们上屋顶，然后……”

林东马上明白了，摘下望远镜塞给我，说：“哥哥、哥哥，你在这儿监视好了。”

我说：“嘿，那你干什么？”

林东说：“我上屋顶呗！”

不等我们反应过来，小家伙就往楼门奔去，中途还回身向我们做了一个“冲啊”的手势。这小鬼会气死一切指挥官的。

没办法，我和大汇只能跟着他奔了。等我们跑进楼门，见小林东正和一个男孩说话。

那男孩倚墙而坐，脸色苍白，一见我们，眼神里便有了种戒备。啊！这不就是断指男孩吗！

断指男孩的右裤腿卷过膝盖，那腿看上去有点不对劲。

我随即注意到了他脚上的鞋——不错，他穿的还是那种黑白相杂的冒牌耐克鞋！

大汇一定从我的眼神中猜出了我的发现，抢先问断指：“你怎么在这儿？是不是生病了？”

林东说：“哥哥、哥哥，他就是请我游旱泳的！”

我说：“他怎么了？”

林东说：“他的腿受伤了。”

断指男孩说：“没什么，我摔了一跤。”我立刻想到他可能是在昨晚为躲避我们时摔伤的。如果真是这样，那么他从昨晚开始就一直在这里。他一定强忍着剧痛从那边的楼道坚持到了这个楼道，然后就再也动不了了。事后证明，我的这个猜想没错。

我说：“恐怕是骨头受伤了。”

大汇看看断指的伤腿，问：“痛得厉害吗？是怎样的痛？是一刺一刺地痛，还是火烧火燎地痛？”

我说：“他的小腿有点歪！”

大汇说：“可能是脱臼了。我也脱过臼，在足球场上，也是这样的。”

我说：“我们送他去医院！”

断指把裤腿扯下去，说：“不，不。”

大汇说：“如果是脱臼，只要找康叔叔就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