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儿，王儿啊。”带着哭腔的唤声把无楚混沌的意识吵了起来。

缓缓睁开眼，第一幕出现的就是一位衣冠华丽的哭泣老人。

“。。。母后。。。。”无楚想要唤她，喉咙却发不出声。

太后看到自己的儿子醒过来却哭得更厉害。太后又怎样呢，她也不过是位平凡的母亲。自己出身低微没有名分，无楚年幼便随军出征从不得父王宠爱，母子两人在这深宫内一直没什么地位，但这也让相依为命的两人格外亲密。

无楚从小就不是个乖孩子，乱砍过庭院里的千年桃树，刻花了栖鸾殿前托碑的赑屃。但是不管他态度多么强硬，只要是母后不允许的，他就绝对从命。所以不论天下人怎么评价无楚的为人为政，老太后对儿子一直是信任有加，毫不过问闲事。儿子的本事为娘的最清楚，虽然无楚遇到过不少危险，但从来都有办法全身而退，在朝如此，在野更是如此。所以现在看着儿子莫名其妙的重伤卧床，老太后实在是有点难以相信。

“母后。”无楚终于发出了声音。

侍女们急忙附耳上前细细听着无楚的话。

“王儿他说什么了？”太后焦急问道。

“回太后，陛下说他只是有些疲乏并无大碍，请您先回宫歇息，无需担心。”

“啊，那”重伤的儿子说了这样的话，就是主意再坚定的母亲也要顺着儿子的意思来，何况，太后本就不是个坚定的人。“好，好，”又看一眼无楚的情况，便依依不舍的出了门去。

其余的随同太后一起前来的妃嫔，御医，侍从，也都一并散去了。刚才还吵吵闹闹的屋子，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众人散去良久，无楚强撑着坐起身来。吃力地打量着榻上熟悉的帷幔，看来她也并非真心想要他的命。合上眼，顺一顺呼吸。没想到八岁跟随祖上东征西战打天下，十六岁单枪匹马百万军中枭首成山的自己，如今也会虚弱到这种程度。轻咳两声，从登上王位至今也有十余年光景了，重整民生，剿平叛乱，他什么样的局面什么样的人没见过，却从没像如今这样狼狈，这样不知所措过。难道，真的老了么。感到床榻一动，忙睁开眼，一对熟悉的眉眼映入眼帘。

清冷如天边最后一弯残月，淡漠如海面最后一抹斜阳。

是她。

无楚心中惊喜，身子下意识迎上前去，刚刚止住血的伤口重又疼得他眉头一紧跌靠在榻上。

月舞看着眼前面无血色的人一脸惊喜的表情，冷淡的眉眼中没有这世上的悲喜。良久，缓缓抬手抽出发上那支鎏金凤簪，在青丝滑落的瞬间狠狠刺入那早已殷红的伤口。没有犹豫没有迟疑，电火石花的瞬间，快得连侍女的惊呼都没来得及出口。

好一个锥心之痛。

无楚倒吸口冷气右手下意识地一把握住什么。冷汗沿着额头上凸起的青筋一滴滴滑下来，就像是胸口上如泉般涌出的鲜血。“砰”地一声被他握在手中的玉枕清脆的碎裂。原来她不是不想要他的命，只是不想要他死的那么痛快。冷汗，打湿了他的发丝；血，染红了衣衫和床被。视线和听觉在侍女们的惊叫和慌乱的脚步声中开始变得模糊，只有那钻心的痛楚和眼前模糊地清冷眉眼告诉他自己还清醒着。强咬牙开口喝道，“都出去！”

气息猛地一凝，几乎让他窒息。仍紧握着破碎玉枕的手上已经渗出血迹，可是这种痛，他已浑然不觉。拼命的克制着天摇地动般的眩晕和那些撕心裂肺的疼痛所引起的抽搐，强咽下喉咙间海浪般涌上来的腥咸，硬挣着冲慌乱的侍女道，“刚才的事……”喉中一呛，一口血猛然吐了出来。半含着不住呛上来的鲜血，已经开始不停抽动的喉咙硬是颤抖着把声音从紧咬的牙关中逼了出来，“不，咳咳，不许，咳，声张。”疼痛愈演愈烈，几乎要逼出他的泪来，天地在他模糊的视线中猛地一歪，他又一次没有了知觉。

涌出来的血染红了月舞素色的裙摆，也染红了月舞那对寒眸中的清冷世界。伸出右手缓缓握住仍刺在无楚胸口上的金簪，缓缓握紧，只要再把这金簪抽出来，无楚就是有十条命也该归于黄泉了。

手，停留在簪上，良久，不知为什么莫名的又缓缓放开。那人唇上的血迹，湿透的发丝，第一次在月舞的眼中留下了影子。拂袖而起，毫不犹豫的走出门去。

走下台阶，世界一下子亮起来，阳光仿佛利箭刺花了月舞眼中一贯的雪色，轻合上眼，停下脚步，这样的世界，她一时还有些不适应。微微睁开眼，在宫女们不知是惊恐是恼怒还是焦急的目光中缓缓回头，眸中是一贯的清冷。微启朱唇开口道，“传御医。”

没有片刻，御医们就都匆匆赶到了。看着君王胸口上的鎏金凤簪，众人都大吃一惊，这样，未免太明显的谋杀了吧。看着周围默不作声的侍女，御医们也清楚，在这深宫生存，就要半聋半哑，默默医治好该治的人，就是他们应尽的最大职责了。

可是，自己的亲生儿子受重伤，即使是在懦弱的母亲也不会善罢甘休。

“说！”一个字的威严最可怕。“到底是谁干的！”

后宫内的一干人等齐刷刷跪在地上，从宫俾到王妃没有一个人敢怠慢。但同时，也没有一个人敢说话。并不是没有人知道无楚受伤的那一晚身在何处，其实快一年的时间，人人都清楚君王的习惯了，但就是因为清楚，才没有一个人敢说实话。一个受着专宠的王妃，得罪不起。

太后见众人默默无言，大怒道，“用不着你们现在不说话，一个时辰之内找不到罪魁祸首，你们统统给哀家到刑部问罪去！”

屋内的人吓得大气不敢出，只得面面相觑不知所措。清妃娘娘得罪不起，可太后更得罪不起啊。人人都知道君王孝行感天，况且夫妻相比于母子，实在是太疏远的关系了。

“启禀太后。”贤妃娘娘的声音。

“说！”

“据臣妾所知，陛下受伤的那一晚，正值临幸流岚宫。”

“流岚宫？”太后有些疑惑，她太久不过问宫中事宜，对着些许纷繁的宫苑十分生疏了。

“正是清妃娘娘的宅殿。”

清妃娘娘，太后模模糊糊回忆起一年前那个不遵君旨的王妃。“原来是她。”

众人看着太后的脸色，不知道那个一贯桀骜不驯的清妃娘娘，会有什么样的命运。

脸上的表情明显的变成威严，“摆驾，流岚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