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抬手压住不断颤动的琴弦，“月舞。”

月舞不抬头，手指停在琴弦上像是在想什么心事。

摇摇头在月舞对面坐下，无奈的长叹一声道，“月舞啊，你就不能偶尔不让我这么难堪么。怎么说我也是一国之君，你，”

毫不犹豫的起身下拜，面无表情的开口道，“不知陛下驾临，有失远迎罪，”

“哎……”哭笑不得的看着月舞那对清冷的眸子，“你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真是怕你了。爱妃平身。”看着月舞缓缓起身懊恼道，“这下你满意了吧。”

月舞依然不说话，默默然站立着，眼中空洞无光。

“月舞？”走近面前沉默佳人，抬起她的脸盯着那无神的眸子担心道，“你什么也不说，我怎么知道你到底怎么了，”轻叹一声“其实，你没必要这么不相信我，你的过去，我几乎就是一无所知。你进将军府以前的事，你的童年，这些我都不清楚。”说着好像想到什么“当然了，你不想说，我也不会逼你。只是我觉得王姐毕竟是你生母，你难过很正常，这没什么好隐瞒的。”

“我不难过。”

“?”

“她和我不过是猎人和猎犬，而且我，”脸上泛着冷笑“还不是条忠犬。”

无楚看着月舞脸上的神色，心里隐隐作痛。到底要经历多少难以忍受的年月，才能有本事将一切都埋藏在心底。

轻叹一声望向粼粼的池水自语道“我只是，有些担心。”

“恩？”

轻哼一声看向无楚道，“你真的想知道？”

愣了片刻，看见月舞认认真真的神色笑道，“当然。”

眼里透出一丝狡黠，“那你知道，怎么溜出宫去么？”

无楚看着月舞心底惊诧，好久才一扬嘴角坏笑道，“你说呢？”

弯腰一福，“请。”

有违宫中的清静悠闲，街市上来去匆匆的人们，十分吵闹的叫卖声。

“月舞？”

月舞有些不解的看向说话人。

伸手一指“这个方向，没有多久就是清水楼了，”轻笑着看向月舞，“想是，爱妃你久在深宫留恋凡间佳肴了？”

月舞看他一眼，“你知道？”

“什么？”见月舞不答，笑道“果然你是饿了？”

月舞几乎就是哭笑不得的看了无楚一眼，再不开口了。

“诶？”无楚好像突然发现了什么，也不看月舞的表情，一把抓过她的手向一家小门面的店铺跑去。

“！”

“恩~”眯起眼睛似乎陶醉的走进店内，狭小空间里的醉人芳香浓郁的让无楚的嘴角不经意的上扬起来。

月舞微抬头看见无楚的表情，轻皱的眉尖舒展开来。老实说，这样的味道，她不喜欢。细细打量一下屋内的装潢，才终于知道这是一家胭脂铺。

看见来人，掌柜的满面笑容的迎了上来，先看看无楚的穿戴又略打量打量月舞的容貌，笑意更深了，恭声问道，“不知夫人中意什么香色？”

“！”听见夫人两个字月舞脸色一僵。

看见月舞的表情，店家忙陪笑道，“哊，小人失言了，还望二位客官见谅啊，小人只是见两位男才女貌仿佛天作之合，故而一时多嘴了。”

“哈哈，”听到这话无楚倒是很高兴，一把搂过月舞的纤腰哈哈大笑道“是夫人，当然是夫人，店家好眼力。不愧你这家小店名满王都啊。”也不顾月舞不舒服的想要挣开他的牵扯，一手继续揽着月舞，另一只手一一打开各种精致的盒子细细研究起眼前琳琅满目的胭脂水粉。

“恩，”熟练的于指尖拈起盒中胭脂带着一丝满足轻嗅着。

“客观一看就是行家，这个时候的重绛不论花的形色都是最好的，做出来的胭脂颜色浓重香气郁烈，真可谓是，”

换一根手指试了试另一种胭脂，“恩，不错。”

“客官真是会选，清晨的红蓝花还带着露水，这样研出来的胭脂真是艳色压群芳，天上有人间无啊。”

无楚瞥那店家一眼，要不是刚才那一句夫人喊得自己高兴，他早就不能在自己耳边聒噪了。“这是！”

“客官好……”

“闭嘴。”

“呃！”店家先是一愣，而后赔笑道“小人多嘴，客官是行家，怎用得着，”见无楚有些不耐烦的又瞥他一眼，马上收住想说的话，连连躬身示意无楚自便。

这个时节，竟然有成色这么好的玫瑰胭脂。无楚陶醉的面对着扑面而来的妖艳，片刻若有所思的喃喃自语道，“果然还是玫瑰最相配，”

店家，月舞各是一脸茫然，却谁也没有开口。

“走吧。”带着莫名的惆怅语调，无楚不理会呆立身侧的两个人，自顾走出门去。

“？”

“！”店家吃惊的看着无楚置于柜上的东西，就是再好的颜色再精致的做工，一盒胭脂也不值十两黄金啊。

“喏。”无楚坏坏一笑脸上若有所思的表情一扫而空，“据我这么多年纵横情场的经验，女人呢，还是要有些脂粉气才比较像女人。”说话间把刚买的玫瑰胭脂硬塞到月舞手上。

月舞甩手把那盒胭脂一丢，也不说话自顾自的往前走。

“喂！”

月舞回过头看着无楚一脸半怒半恼的表情眼里微怒的神情一闪而过。

无楚皱起眉，看着月舞道“从来，就没有一个女人，可以像你这样拒绝孤！月舞，你要是不喜欢，最好提早告诉孤王，也省的孤白费心神。”

“我不喜欢！”月舞自两人认识以来第一次用这种语调和无楚说话，罕见的怒意，让本不太高兴的无楚心下一愣。冷哼一声，一改往日惜字如金的风格继续说道，“反正那烟花巷里有的是陛下的女人，那些脂粉也必是对陛下的品味。想小女既不是花魁娘子，也不是秦楼头牌，眉眼之间自是让陛下看不上。月舞还自知，陛下美意实是承受不起，您那名贵胭脂，也非我这等人可以消受，所以，陛下又何必用对付她们那一套来打发我！”

话一说完，无楚原本皱起的眉头仿佛风过流水一般舒展开来，缓缓露出他那满是魅惑的笑意，盯着月舞看了半晌，突然谑笑道，“小姑娘吃醋了，恩？”见月舞一愣，走上前微揽住月舞腰身低声道，“还以为你从不在意这些呢，没想到，就为这点小事竟然醋的这么厉害。”微微一顿继续说道，“本大爷可是从来不送其他女人胭脂的，这下满意了吧。”抬手在她额前打了个响指眼中满是宠溺喃喃自语着“真是个小丫头。”

话一说完月舞原本是一愣，她没想到自己怎么脱口而出说了这些话，正诧异间听到无楚好听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心中竟如醒悟一般，这是，吃醋么？片刻，听见耳边的自语声，心中略有不甘的微微一动，脸上恢复了一贯的清冷状态，甩开无楚微环的手臂，“自负。”

“诶？”心下一叹，无奈的摇摇头，默默跟上月舞的背影。

片刻无话，无楚只得没话找话的重新开言道，“月舞啊，我们这到底要去哪啊？”

月舞冷哼一声并不作答，只是目光淡然地走进那家名满王都的酒楼。

说起清水楼，月舞好像很喜欢这个地方。鎏金的门匾仿佛丹书铁劵一般悬在敞开的名贵樟木门上，让这家酒楼透出一种华贵的威严，使每一个想进门的人都不有自主的上下打量自己的衣装，金雕玉砌红砖碧瓦，沿着名家刻画的朱漆楼梯登上二楼雅阁，光是走堂伙计身上穿的绣衣已是让人眼花缭乱，更何况是客下的满座衣冠似锦。这家小小的二层酒楼里几乎就是包罗了整个王城的繁华气象，如同座上的宾客一般光鲜却又拒人于千里之外。照理说，这不符合月舞清寂的性子。

“看什么呢？恩？”

“客官，要些什么酒菜？”

“月舞，”看着伫立窗边的清寂背影无楚轻声唤道，“来。”

月舞不看屋内的人，连头都没有回，良久才冷冷开口道，“随意。”

无奈一笑，随手指了指把跑堂伙计打发走了。听到关门声，无楚悄声走进月舞带着些许顽皮的从背后环住她，未及开口便听到月舞冷淡如常的开口，嗓音里没有一丝波澜，“陛下，可知道这个地方？”

沿着她的目光望去，鳞次栉比的商街店铺市井人家，一条窄小的街巷从中穿行而过延伸而去，随那巷子望去，眼前是一副让他吃惊的景象：歪屋斜瓦，败门疏窗蔓延的萧条沿着巷子中凹凸不平的石头路蔓延在整个巷子中。小巷中有几个衣衫褴褛的赤脚孩童还在起劲的玩耍，除此之外再无半点人烟。这边是纸醉金迷的繁华世界，那边是摇摇欲坠的斑驳人间。太过鲜明的对比，鲜明的刺眼。已是斜晖愁满路，半壁颓土半壁苔。听得金樽炊声响，酒色飘出温柔乡。

月舞并不移开目光，仍然痴痴的望着眼前的光景，似是自语般对无楚说道，“这，就是我的过去。”

“？！”

转过头向门外走去，边走边喃喃道，“让您失望了吧，陛下。”

“月舞----”再看一眼那破败的街巷，无楚心口开始狠狠的疼。

走出门去，走过一地的锦衣绣口，穿街而过，几乎撞上飞驰的马车。心情急切，从未有过的急切，走到小巷口，月舞微微停住脚步，近乡情怯，她好多年以来一直渴望不及的地方，竟然就这么近了。

无楚从窗上看着月舞的身影没入那条小街，缓缓回过头看看一桌的酒菜，心中犹豫。若是以他的个性，他一定毫不犹豫的追上去，但是依月舞的个性，她一定不希望有人打扰她的曾经吧。

“客官，您的酒。”放下酒壶，“您的菜齐嘞。诶？”走堂小厮看着屋里无楚一个人寂寂寥寥若有所思的样子，独自咂舌一番，缓缓退了出去。

缓缓斟出一杯酒，仔细地倒满，缓缓举起酒杯送至唇边。端详着杯中酒，片刻，唇角勾出一抹淡笑，一扬手把杯中酒一口吞下，既然你非要把我关在门外，那就别怪我自己硬闯了。

“诶？”

那边月舞眉眼间洋溢着前所未有的温暖笑意，“不认得我了？巧巧？”

面前的少女看起来和月舞年龄相仿，眉眼间却有些稚气未脱，看着月舞身上的华服轻揉自己的衣角，颊边满是羞涩。

月舞低眉，眼中掠过一丝暗淡，连她，都把自己忘却了。

一见到这表情，少女仿佛想起了什么，犹豫开口道“小，小舞姐姐？”

听到这声唤，月舞眼中几乎溢出泪水的温柔，脸上的笑容却是灿若朝阳。“是我啊，巧巧，我回来了。”

那少女先是一怔，片刻一声欢呼转身奔向不远处的屋子，边跑边喊“娘！姐！小舞姐姐回来了！娘！姐！小舞姐姐回来了！”

月舞微笑的看着少女的背影，小舞，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