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为了父母亲人,还是为了自己的心上人呢?若是为了一个不值得的男人,那可太傻了。
她想起自己和世轩的纠葛,和他带给自己彻骨的伤痛,心里暗道:虽然这个中原因有可能不同,但是我自己痛苦过,自然明白你身上的伤痛。你就好好休息吧,我会照顾好你的。
她这样想着,伸手轻轻抚了抚她的臂膀,低声道:“快些好起来吧。”
身后响起几声轻咳,阿霈转过头去,看见关正逸双手捧着药碗,站在门口。
他并没有着急进来,而是先看似不经意地望了望阿霈的脸,然后才一步步朝她走去。
阿霈这时泪痕已干,只是眼睛微微有些肿,但是又有了些许活泼洒脱的神气,不同于刚才的困顿萎靡。
她有一刹那的错愕,仿佛感觉关正逸转眼间心神轻快起来,也对他轻轻一笑:“辛苦大哥了。”
关正逸走到床侧,将药碗交到阿霈手里,说道:“还是由你来喂吧。”
话还没说完,床上的姑娘突然间醒了,大声叫道:“别跑!”一甩手便打到药碗上,眼见得药碗就要摔落在地。
阿霈奋身往前扑过去,抓住了药碗,自己却一不小心将额头和腿磕在了椅子和地上。
关正逸猛然间探出的双手停滞在半空中,终于缩回身侧。阿霈小心地将碗搁在地上,站起身来,又小心地捧起药碗,轻放在桌上。
那个姑娘也只醒转了一瞬,梦呓完复又躺下昏睡了。
阿霈拍着心口叹道:“好险!差点几个时辰的功夫就白费了,要是这碗药洒了,这姑娘又要等上好几个时辰才能喝到药了。”
她见关正逸眼睛内光色黯然,只一味盯着她的额头,脸色越来越差,不由得摸了一下疼痛的地方,伸指一看,鲜血顺着手指留下来。
她这才忙拿镜子照了一下,惭愧地说:“我好笨。”
“阿霈。”沉沉的声音终于在身后响起,她闻声转过身来,猝然间差点撞到了他。
“我帮你处理一下伤口。”话语中透着不容抗拒的语气。
阿霈由着他拽了过去,离关正逸更加近了。她闻到他身上的气息,正如他的为人一样,让人想到仗剑天涯,豪气干云。
阿霈抬着脸,对上他明亮的眸子。仿佛是被夜空最闪耀的星子耀得睁不开眼睛,关正逸微不可见却又不可抑制地避开了阿霈的眼眸,只是盯着她的创口,拿药酒轻轻擦拭着。
本以为自己会没有骨气地低下头去,没料到关大哥竟然被自己的眼光逼退了。阿霈本来因为羞涩而绷着的嘴唇不由弯起一个弧度,最终抑制不住,笑出声来。
关正逸微微一窘,旋即看向她明媚的脸庞,不由得放松了气息,整个人明快轻松起来:“死丫头,笑什么?”
她本来笑着,听到关正逸这话,想起世轩从前也喜欢这样叫她,忽然鼻子一酸,眼泪不可遏制地急急流下,开怀的笑终于凝结在嘴角。
关正逸疑惑不解,关切问道:“怎么了?一会儿笑一会儿哭的。有什么不开心的事都可以跟我讲,别一个人闷在心里。”
阿霈满眼愧疚,哽咽道:“我一会儿都跟大哥讲。我这样疯疯傻傻的,吓着大哥了。”
关正逸无奈地叹了口气:“看着我。”
阿霈抬起了眼睛,听到他郑重地说:“阿霈,你是一个很好的姑娘,在大哥的心里,你永远都是最好的,唯一最好的。所以,千万不要妄自菲薄。”
她感觉心里多出了一个安全的角落,一个不论世事纷扰,她都可以躲进去的一个角落,永远温暖、永远安全、永远不会消失的另一个家。
她忽地调皮一笑:“不对!我怎么能是唯一最好的呢!我未来的嫂嫂肯定要比我好啊!不过,我不介意在大哥的心里屈居第二,大哥永远是我的大哥!”
关正逸的笑冻结在脸上,旋即又强自笑着说:“我永远都是你的大哥,永远都会站在你这边。”
天见黑的时候,那个姑娘终于醒了。
她看着床前的两个人,想要坐起身来,却被阿霈轻轻按住了。
“你现在刚醒,就好好躺着吧,不要起来了。”
“谢谢。”
“姑娘是何方人士,为何深夜会在江念阁外的树林中?”
“我是江念阁左使梁音,谢大侠救命之恩。”
阿霈一震,不自觉地抖了一下,接着宽慰自己:没什么,一切都过去了。
梁音看阿霈突然怔怔的,疑惑地看了看关正逸,却只见他眼底带笑地看着阿霈,感觉到梁音把目光投向他,便笑道:“这丫头,总是爱发呆,傻得很。”
阿霈反应过来,仰起头,轻哼一声,顶嘴道:“大哥终于嫌我傻了,这样突然嫌弃我,是遇到我未来嫂嫂了么?”她虽是埋怨,但语态天真,笑容俏皮,让人感觉轻松自然。
梁音反应过来,脸上一红,想要争辩却不知该不该说。关正逸哈哈笑起来:“乱点鸳鸯谱!这丫头真的疯疯傻傻了。”他看向气红了了脸的阿霈,浑然不觉梁音脸上的尴尬,拉着梁音道:“你看,某人现在像不像一只猴子?”
梁音这才注意到阿霈红透的脸,扑哧一笑,应道:“恩,很像呢。”
阿霈轻哼一声,扭过头去,不再理他们了。
二人照顾梁音睡下后,退出屋子,来到花圃。阿霈紧张地看着关正逸,绞着手,说:“大哥,我刚才说有些事情要对你讲。”
关正逸温和地看着她:“但说无妨。”
“今天我哭是因为一个人……”她艰难地启齿,双手依然紧紧绞着。
关正逸神色有一瞬间的慌张和刺痛,随即恢复正常。
她慢慢道来,将自己和世轩的事情都讲给了关正逸,但并未提及世轩的身份和姓名,只称呼为“他”。但关正逸是何等高深通透之人,今日阿霈和世轩在街上的反应尽收眼底,心里早就有所疑惑,经她这么一说,更是全然了解了整件事情。
他心中大惊:江念阁主竟还发生此等事情,倘若传出去,这个阁主只怕凶多吉少。真到那时,面前这个重情义的丫头只怕会抱憾终身。可她却毫不知潜在的危险,真是叫人心惊。于是问道:“此事除了对我讲,你还有没有对其他人说过?”
阿霈疑惑地看着他,摇摇头:“只跟我娘亲提过一点。”
他长舒一口气:“阿霈,一定要记着,再也不可以同任何其他人讲起这件事,即便你隐去了那人的姓名身份也不行。”
“好,我一定会按大哥说的去做。”她虽然似懂非懂,但心中却很坚持,觉得关正逸一定有他的理由。
“我是不是很傻?”她突然低声问道。
“不傻,是心地纯良,痴念情深。”他心中仿若有什么东西被撕裂开了,拉扯得生疼。
阿霈沉默不语,绞着的双手终于有些放松。
良久,关正逸迟疑地问:“你……今后有何打算?”
“什么打算?”她不解地摸了摸头。
“如果以后再遇佳偶……”
“我……即使我把他忘了,但可能此生就孑然一身了。”
关正逸忽地停住脚步,线条刚毅的唇角换散开来,最终凝成了一个似笑非笑的怆然表情。
阿霈回身,望见他萧索的脸庞,似乎明白了些什么。她猛地退后一步,复又苦涩地牵了牵嘴角。只是一眼之间,深黑的夜幕便落入了她的眼睛,再也逃不出来。
花期将过,满树枝叶哗啦作响,像风的啜泣,又像雨的哽咽。落花瓣瓣洒在肩头,被她轻轻一拂就片片跌落。
落地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