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钟麟喜极而泣，忍着的眼泪终于流出来，“表哥，我来帮你收拾一下这里吧。”

“不用，让下人收拾就好了。”

她不再勉强，“那我先去告诉祖母，让她高兴高兴。”

“表妹！”她刚要转身离开，关正逸突然喊住了她，钟麟错愕地回头，见到表哥正转头郑重地看着她，说，“谢谢你！”

她破涕为笑，道：“没事！”

钟麟提着灯笼行走在雪地里，边笑边流着泪。她伸手去揩泪珠，触到湿热的眼泪和冷冷的面庞，她捂着被关正逸手指触到过的面庞偷偷笑着，心想：会好的，表哥会喜欢我的。他现在虽然颓废，可不是正在一点点转变么？就像他刚才终于体察到我的辛苦和用心，对我说谢谢。这还只是第一步，以后一切都会如我所愿的。谁说人与人最远的距离不是生与死？这样说的人都是不谙世情的空谈者。他们不知道生死虽不可怕，但却隔着漫长辽阔得可怕的时空。而一切天翻地覆、沧海桑田都必然掌握在时空的大手中，更不要说人心了，必然会慢慢消磨、湮灭。阿霈，有天助我，你必然不是我的对手。

老太太和钟麟最先到饭桌旁，等待其他人一起来吃饭。老太太满脸笑纹，拉着钟麟的手说：“麟麟，来，你就坐我旁边。一会儿啊叫你表哥也坐我旁边。奶奶老了，你们两个一起照顾我这个老太婆。”

“奶奶这么疼我，我真的好开心。表哥也一定会很开心的。”钟麟乖乖在奶奶身旁坐下，等着众人到来。

没一会儿关正逸就来了，“表哥快来！奶奶叫你我坐在她旁边照顾她呢！”

“好！”关正逸堆起一脸笑意，快步走到老太太身旁坐下。他与钟麟一左一右围拥着祖母，说说笑笑。只是关正逸时而凝滞了笑意在脸上，心神不知跑向何处，每当这时，钟麟便两三声把他喊回来，继续与祖母叙话。

钟家的人都到齐了。钟旗看了关正逸一会，举起酒杯对他说：“多日不见你，听说你病了，如今大好，实在可喜。来，舅父敬你一杯，祝你身体康健，心情愉快！”

“谢舅父。”关正逸也端起酒杯，遥遥一举，仰头饮下。钟海看见，白了关正逸一眼，满脸不忿。他眼珠几转，忽然含着丝得意的讥笑看向关正逸，刚要倒酒，却被身旁的父亲钟旗以手掩住了酒杯。钟海呆呆看向父亲，见他剑眉竖立，眼含神威，轻轻摇头示意他不可，而后看向了老太太。

钟海会意祖母在身边，若要同关正逸起了争执，必然会引起祖母的斥责，反而吃亏。于是忿忿地捏住酒杯，自己倒了一杯仰头喝下，犹自懑懑不平。

老太太一心扑在关正逸身上，于旁人的一举一动皆未有所觉察。只见关正逸并未真的开怀，而是常常偷眼看向自己，面露担忧之色，偶见自己看向他，便强堆起一脸笑容，仿若轻松。看他为了自己的心情强颜欢笑，还不如让他与诸兄弟姐妹在一起自自在在的好，反正他今天已经出来见了这许多人，于他身体只有好处。

老太太便看向大家，说道：“我今天做了些针线，现在眼睛有些乏了，想去歇息歇息。你们兄弟姐妹好好叙叙话，大家开心开心，我就不陪你们了。”又转向关正逸道：“逸儿，你可不许先回去，你常年在外，如今有机会在家呆着，要好好陪陪你哥哥弟弟们。”

关正逸面上一滞，转而笑说：“是，外婆。”眼睛却蒙上了一层灰色的哀戚。

他眼望着外婆蹒跚的背影，忽地想起她今年已经七十八高寿了，真不知道自己还能再听外婆几年的叮嘱。想到自己的遭际，想到外婆的高龄，不由得眼中冒出了雾气。

外婆走后，他不再说笑，只是闷头吃饭。钟麟见他不愿说话，并不勉强，只是不时往他碗里夹菜。

关正逸偶尔抬头，朝钟麟一笑：“谢谢表妹。”但眼中的雾气并未减退。

突然响起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带着挑衅的意味：“不就是一个女人！我认识一位周公子，人家在怡红院的相好少说也有十几二十个，像人家那般的人物，若是死一两个女人，怕是连眉毛都不会眨一下。当然了，有些人怎么能跟周公子这般高贵的人相比，死个女人就哭哭啼啼，娘娘们们的……”

钟海这话还没说完，就被关正逸把筷子拍在桌上的重音打断了。

钟海先是一震，接着不屑地看看关正逸，又要张口。

关正逸见他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正色道：“怎么说我都可以，但我不允许任何人污蔑阿霈！如有犯者，我绝不轻饶。”

“这也算污蔑？不就实话实说嘛！逸哥不也不知道这女子的来历，只怕比怡红院的姑娘还要不堪……”一旁的钟山见关正逸如此紧张阿霈，更加得意，便接了钟海的话这样说。

关正逸怒不可遏，一张手扼住了钟山的脖子。钟山立时不能言语。

钟麟大呼：“表哥不要！”一边斥责钟山钟海：“你们怎么可以这样说阿霈姑娘，还不向表哥赔罪！”

“赔罪？要杀就杀，要剐就剐！关正逸，你欺负弟弟算什么本事？敢不敢和我过几招？让大家看看你是不是娘娘们们的没有长进！”钟海见钟山面色发青，激将道。

关正逸放开钟山，对钟海怒目而视：“愿同你比试，你若输了，就要向我道歉！”

“好！但要是你输了，就得承认那个阿霈是个婊子，你得把这话说三百遍！”

关正逸一听，更加怒不可遏，左足蹬地，飞身跃起，赤手同钟海缠打起来。

钟海等这一刻等了好久了。自小平日里练功比武，他从不是关正逸的对手，被爹教训责骂，却再努力也比不过关正逸。奶奶看在眼里，常常夸赞关正逸有“乃父之风”，好像他钟家堂堂一个武林帮主之家，反而比不过一个血脉单薄名不见经传的关家。让姓关的在一家人面前出尽了风头，惹得父亲责骂是小，但是父亲恨铁不成钢，痛心钟家无后，遗憾钟家两辈终敌不过关氏父子，这般屈辱，岂能受得？

钟海钟山心中压抑了对关正逸无底的痛恨，时时找机会为难羞辱他，却终不过是些雕虫小技，伤不了他的真身。如今关正逸几日滴水不进，身体必然孱弱，加上那个女子之死对他造成的打击，如今的关正逸，还有几分力气？怕是手无缚鸡之力了吧。这千载难逢的机会，钟海心中垂涎不已，便是一定要挑起事端，好好教训教训这个所谓“武艺高强”的“关家英雄”。

果不出他所料，关正逸的内力几乎半点使不出来，一个毫无气力的人，内功再深厚又有什么用？虽然关正逸来势汹汹，前面几招钟海几乎被他突来的蛮力打倒，但是没有力气终究支持不了长久，十几招下来，自己已占上风。

关正逸越是发恨，心境之乱导致的误招越多，自己越是处于下风。可他实在管不住自己的暴烈性子，阿霈刚死就受此屈辱，叫他如何忍得？

对他来说，场面惨烈不堪，最终钟海一记“神道打狗”，显是有意羞辱。那一招下来，早已支持不住的关正逸被打得双腿跪地，俯身瘫倒在地上。

“表哥！”钟麟惊呼着扑上前来，“哥哥你快住手！”钟麟双手拦住了钟海作势踏向关正逸头部的右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