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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分明是袒护!
作者:妃卿 时间:2021-07-28 01:47 字数:17520 字

“你放心,”罗苍劲一肃然,“是非对错,老夫一定会公正论处,绝不偏私。”

“如此,恕小女子逾矩了。”凰将离扬起嘴角,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小酌子,搜吧。”

“小酌子?”青酌先是一怔,回过神来,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我搜?”

“当然。”凰将离扬起唇角,露出灿烂无比的笑容,一时耀花了众人的眼,“像这种事,你不做还有谁会去做?”

瞧着面前笑得胸无城府。天真无邪的人,青酌只得叹息一声,乖乖地开始了搜索的工作。

椅子、桌子上均一目了然,无半点可疑、可查之处;柜子里空空如也;包袱内只有几件简单的换洗衣物;枕头底下什么也没有……贾京的眼中隐隐浮现一丝得意。

打开叠得整整齐齐的棉被,扯开床单,一件淡青色的条纹衫子赫然滚落,随之掉地的还有一个极小的瓷瓶……贾京倏然色变,四周霎时响起了大片七嘴八舌的议论之声。

“咦?”

“奇怪……”

“这件衣裳不是跟方才那件一模一样吗?”

“是啊。原来贾兄也有一件这样的衣衫,怎么从没见你穿过?”

裴冷越众而出,面色铁青,一语不发地拿起了青衫,从下摆处开始检查。只见衣角边一小块布已不翼而飞。裴冷的双手难以抑制地打颤,实在不愿相信与自己相交甚笃的好友竟然会是杀害自己拜把大哥的凶手!

“怪不得……”他喃喃道。

“怪不得什么?”凤千楚并未漏听裴冷的自言自语。

“怪不得贾……”硬生生将“兄”字咽了回去,裴冷咬牙道:“他方才告诉我那块布料很可能是从衣服下摆被扯脱的,原来他就是……”这“凶手”二字却是哽在喉里一时吐不出口。

“贾公子。”凰将离瞥向面色一变再变的贾京,“这可算得上证据?”

“什么证据!”贾京忽然像被人捅了一刀似的喊了起来:“分明是有人蓄意栽赃陷害!”

“栽赃陷害?”凰将离的笑容中多了一分狡诈,她瞟向正俯身拾起瓷瓶的罗正,“可否请罗少侠验证一下,看看着瓶中装了些什么事物?”

罗正小心地拔开瓶塞,微微一嗅,即刻变色,“鹤顶红!”

“什么?”众人皆是大惊失色。

“真的!”

“的确是鹤顶红。”面对那些将信将疑的面孔,罗正再一次重重的点点头。

“不可能!”贾京色厉内荏地大吼,惊惶四溢的双眸充分显露出内心的不安,“这绝对不可能!”

“你说不可能……”凤千楚步步紧逼,“难道这药瓶是自己从天而降?”

“不……这个瓶子……不是我……”敌不过对方的气势,贾京冷汗涔涔滑落,踉跄后退。

“你狠心毒害了楼掌柜,”凤千楚神色阴冷,言辞犀利,“如今罪证确凿,还有何话可说?”

“我……我说……”贾京被凤千楚身上四散而出。如冰刃般的重重煞气压得喘不过气,全身上下的神经已绷至极点,恰如一张拉得满满的弓。

“胆大包天的杀人凶手。”凤千楚紧紧地盯着他,冰寒之气愈盛,“下毒杀人之后居然还敢把药藏在自己房中,简直……”

“我没有!”

啪!贾京脑中的弦猛地断裂,整个人一下子失了控制,“我没有!昨天晚上我明明把药……”语音戛然而止。

周围突然沉寂。

死寂。

“很好。”凰将离清冷的声音飘荡在空中,“大家都听到了吧。”

“一清二楚。”齐响一个字、一个字地说,横身截住了贾京的退路。

“没想到你真的是凶手!”裴冷再无怀疑,当下忍不住红了眼眶,嘶声道:“楼大哥做了什么,你要下此毒手?”

“毒手?”在众人的虎视眈眈之下,贾京怨毒地瞪着凰将离,料定今日恐怕再难脱身……一旦到了釜底沉舟、鱼死网破的境地,反而什么也不怕了,他嘿嘿一笑,“我就算再毒,又怎么比得上真正的毒手?”

“毒手?谁是毒手?”

“凰将离?”

“她在哪里!”刘福全厉喝,“是不是她派你来的?”

“她就在这里。”抱着同归于尽的决心,贾京眼中充斥着阴狠之色,“不错,楼动天是我杀的。可是青城满门却是那凰将离杀的!指不定你父亲也是被她杀的!这血债,去向她讨吧!”

他伸手一指,指尖正正对着亭亭而立的秀美女子。

众人再度大震。

趁着大家聚目而望,乍起惊异、忿恨、恍然之情,无暇他顾之际,贾京脚尖一点,运足内功全力一撞,生生将顶端撞了个洞,立刻飞窜而入,再从二楼窗口跃上屋顶,匆匆逃逸。

“快追!”

随着数声叱咤,齐响、裴冷、罗正等人紧随其后而去。

“别让他跑了!”凤千楚大声对青酌的背影喊道,随后面色沉静的看着眼前挡住她和凰将离去路的三人……罗苍劲、刘福全、素青。

“三位何意?”凰将离拢手,眯着眼睛笑了起来,那笑让人浑身发冷。

“还我满门命来!”

素青清叱一声,独幽疾挥而至:刘福全更是连招呼都不打,双拐铺天盖地地横扫过来;罗苍劲并未出手,却也并未加以阻止,只是在一旁凝神而立,无形之中给对方增加了不少压力。

老狐狸!凰将离心里忿忿念了一声,右手中、食指连叩,素青的独幽登时脱手而飞,没入房梁;刘福全的手上也只剩下了一根拐杖。

“你们不是我的对手,”凰将离淡淡道:“还是退下吧。”

这二人哪里肯听,他们一早认定凰将离是杀人凶手,连日来的悲怨。仇恨岂会如此轻易便烟消云散?正所谓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素青从袖筒中拨出匕首,刘福全举起单拐,豁了命般地重新扑了上来,招式之间,俱是同归于尽的打法。

凰将离摇了摇头,她可不想跟两个失去理智的疯子缠斗,何况不远处还站着一只阴险狡猾、深沉难测。悠悠然隔山观虎斗的老狐狸。激战中只听“嗖、嗖”两声,迅似疾雷闪电,两道红光分别击中了刘福全、素青二人的麻穴,快得连罗苍劲也不及出手拦截。那暗器落地之后,兀自滴溜溜地转个不停,定睛一瞧,却原来是两颗红润剔透、晶莹可爱的冰糖葫芦。

“二位。”凰将离咬了一口手中留下的最后一粒冰糖葫芦,细嚼慢咽,“干嘛这么冲动?有话可以慢慢说。”

已然成了泥塑木雕的二人齐齐怒目而视。

“还有什么可说的?”刘福全神情凄惨,声音更是凄凉:“都怪我技不如人,不能替先父报仇。今日落在你这恶贼手里,要杀要刮悉听尊便。”

“没错!”素青昂然道:“大不了十八年后……”

“呵呵……”蓦然,凰将离笑出声来,“二位何必抢着前去投胎转世?十八年后的事有谁知道?”她看向素青,水灵灵的眸子不无调侃,“说不准阎王一高兴把你转生成个女子,到时候……该怎么办?”

噗嗤,有人忍俊不禁,笑出声来。

素青出色的脸庞飞起漫天红霞……并非因害羞之故,而是愤怒所致。

“凰将离,怕是面具戴多了,连自己都不晓得自己是何模样了吧!”

凰将离的面色蓦然一白,又青了青,深深吸了口气,然后再一点儿、一点儿地吐出,最后拿眼睛阴测测地打量了素青一遍又一遍,从上到下。由头至脚。虽然素青看不见,但却是异常的敏感,那古里古怪,不怀好意的目光直瞅得素青心中起毛,头皮发麻。

诡异的气氛之中,一个人影倏忽一闪,替素青遮住了蜇人的视线。

天照。

无论谁都看得出,这名看似纤弱的男子武功着实平凡,难得的是他依然毫无畏惧地挡在了素青面前,纹丝不动。

“好一个忠仆!”义薄云天、豪气万丈的白道大侠罗苍劲老爷子在瞧了半天戏之后,终于是隆重登场。他高声赞誉,击节而叹。“凰姑娘,依老夫所见,你也并非是想下杀手。既然如此,何不得饶人处且饶人?”

这声“凰姑娘”无疑是挑明了对方的身份,周边众多尚带着些许困惑、半信半疑的眼神在一瞬间尽数成了肯定。

凰将离不动声色的轻笑:“方才罗老爷子也瞧见了,不是我不饶人,而是人不饶我。”

“这二位世侄痛失亲人,悲伤怨愤之情长久郁积于心,行事难免有所偏激。”罗苍劲拱手道:“不知凰姑娘能否给老夫一个薄面,就此罢手?”

“如若小女子不答应呢?”凰将离眸光闪动,嘴角的笑意却是没有敛去半分。

“那么……”罗苍劲皮笑肉不笑道,“老夫也只好舍命陪君子,与凰姑娘过上几招了。”

此言一出,场中的空气顿时紧张起来,凰将离不是黑道中人,但因灭了青城满门一事,已然是被黑道奉为女中豪杰,而罗苍劲虽没有凤月夜那般的名声,但也不遑多让,这二位顶尖人物即将再次一战……旁观众人个个揉亮了眼睛,连大气都舍不得喘上一口。

“你们要打架吗?”

一阵清风拂面,大伙儿只觉眼前一花,一个人已如落叶般悄无声息地立在罗苍劲身后……蓝衣的文弱书生般的男子委实称不上耀目,只是这一手轻功,端的是漂亮至极。

感觉到从后方传来的压力,罗苍劲仰天打了个哈哈:“二位莫非是打算联手一起上?”

“联手?”青酌眼珠一转,“罗老爷子的提议似乎很不错,凰儿,想不想试试?”

“我不想。”凰将离断然拒绝,目光却是在身旁一直泰然不动的凤千楚脸上瞟过,自然没有错过,那声“凰儿”之后,她猛然煞白的脸色。

凰将离不领情,青酌自然是失望之极,却也只是无奈的耸耸肩,从腰间抽出白玉笛拿在手中把玩。不过,这代表着赤焰山庄的玉笛一出现,便是让人瞬间明白了眼前蓝衣书生的身份……赤焰山庄庄主青酌!

现场一片哗然,随着两人的身份曝光,而那与两人一同的凤千楚自然而然也是身份大白。

凰将离却是不理会,瞧着两手空空回来的青酌问道:“人呢?”

“哦,”青酌老实回答,“我远远跟去,看见齐老爷子和罗少侠已经擒住了贾京,就先回来了。”

“哼,”冷哼一声,被青酌这般一搅合,那原本剑拔弩张的肃杀之气已荡然无存,凰将离望向罗苍劲道:“小女子并无伤人之意,只是希望这二位公子莫要道听途说,胡乱猜测。”

“你才是……”素青,刘福全二人异口同声,可惜只吐出了三个字便被迫消音……青酌施施然地晃到他们身旁,轻而易举地闪开天照,一人奉送了一指。现在,麻穴和哑穴俱被封住的二人只能以眼神表示内心的强烈愤慨。

至于前有凰将离,后有青酌的罗大侠在这种情况下是绝对不会轻举妄动的。他试探着道:“凰姑娘的意思是……”

“先不说那青城满门的血案,单单是这刘公子执意认定小女子为杀父仇人,若是我说这只是一场误会,不知罗老爷子以为如何?”

罗苍劲眸中精光一闪,“老夫与应天兄乃是至交,应天兄说的话,老夫岂有不信之理?”

“那么,”凰将离一瞬不瞬地注视着他,“罗老爷子也认为小女子是杀害刘老爷子的凶手?”

“这件事尚待查实,”罗苍劲坦言,“没有证据的事,老夫不会任意定论。”

“罗老爷子言之有理。”青酌用力鼓掌,脸上竟是佩服之意:“没有证据……真是太精辟了。我想请问各位,谁有证据证明青城满门是凰将离所灭?”

“天山的南殇可是都已然出面证实了!”不知是说,端的记起了前不久兴隆客栈一聚。

凰将离淡笑不语,没有承认,但也没有否认。可是这江湖都知道,那晚凰将离已然是亲口承认了青城一事,如今又旧事重提,怕是想要推脱责任了。

凤千楚扯下脸上的人皮面具,露出原本精致的脸。眸光从在场的人身份瞟过,随意地问道:“诸位可还记得,前晚傅乔之死?”见众人一同沉入思索,凤千楚挡在凰将离面前,轻柔地替她取下面具,戴上珠纱,这才道:“那傅乔被人一剑穿兄,而那办成舞女纤纤的凶手是如何将纤纤杀害的?”

傅乔之死,大家都很在意,并且就是发生在近边的事,自然是有人记得:“一剑锁喉,与青城满门并无二样,这难道不能证明是凰将离所为?”

“可将离姐那日与我们在一起。”

“呵。”人群中有人嗤笑,“你和凰将离是一伙的,自然是帮着她说话,不可信。”

凤千楚气急,欲出手却是被另外一人拉住。高瘦挺拔的身影立于凰将离身后,伸出手将她护住,那人淡淡的道:“那日,在下与凰姑娘整日在一起,我便是人证。”

凰将离静静地站在南宫羽墨的身后,眸中的诧异一闪而过,快到让人看不真切。掩藏在面纱下的嘴角轻轻上扬。眼前这个人,总是这般,在自己需要帮助的时候,赫然出现了。

“你是?”罗苍劲打量着眼前这贸然出现,说是要给凰将离作证的男子。身材算不上伟岸,却也挺拔,俊逸的面庞和服饰无比透着一分贵气,却没有官宦之家的骄纵。罗苍劲在心中暗暗称赞,此子若是会武,必成大器。目光落在男子腰间的佩剑上,那剑柄上的七颗宝石让他肃然起敬……龙渊宝剑。

“你是夜郎王的儿子,南宫羽墨!”罗苍劲惊呼出声,随即又恢复正慈眉善目的模样称赞道:“小王爷真是英姿飒爽啊,年纪轻轻便有此气魄,夜郎王真是好福气。”

南宫羽墨扬起笑脸,竟是将青酌那温良如玉给比了下去。他朝罗苍劲拱了拱手道:“罗老爷子客气了,家父特地嘱咐我要去府上拜访,没想到在这遇上,真是晚辈的荣幸。”或许是在市井摸爬滚打的时间够长,南宫羽墨早已经是能屈能伸,谎话自然也是会说。

这番话让罗苍劲甚是高兴,那满是皱纹的脸上尽是抹不去的笑纹,“还请小王爷带老夫问候王爷一切安好。”

“这是自然。”

两人这般的客套,已然是让有多人看不下去了,免不了又是一番吵闹。

青酌悄然走到凰将离身边拉了拉她的衣袖,传音入密道:“飘舞的身份被他发现了?”

“不知。”凰将离淡淡的答。余光瞥见了青酌睁大的眼中尽是不满。她确实是不知,与南宫羽墨相处,她没有透入半分的消息,若是这人能猜到她的身份,那么就真的不能再留了。眼中的杀意一闪而过,凰将离凝着南宫羽墨背影的眸子暗自狠厉。

此时,却是听南宫羽墨道,“在下途径此地,打算喝点小酒,却不知听到有人指证凰姑娘杀人,便是忍不住想要为凰姑娘一证清白。”话毕,回头对凰将离灿然一笑,“赛珍大会前日,在下在来雪双城的途中遇上了正在钓鱼的凰姑娘,还溅了姑娘一身泥水。”像是想到了什么,南宫羽墨低头,嘴角的笑意越发的明媚。

“晚间,席上,傅乔被杀之后,在下在那画未园再次遇上凰姑娘,还与姑娘共饮,讨论那荼靡之花,凰姑娘可还记得?”朝着凰将离眨了眨眼,南宫羽墨一片狡黠道,直到凰将离默默点了点头,他才继续道,“第二日,我与凰姑娘一同游湖,欣赏那赛珍大会,还买下了名琴飞泉,我想在场的各位英雄也都见到了。”

自然是见到了,两万两黄金买下了那飞泉,南宫羽墨的大方出手让当时的武林豪杰都看傻了眼。

见有人点头,有人沉思,南宫羽墨拱手谦逊道:“我便是凰姑娘的证人,刘老爷子的死,傅乔之死,必定与凰姑娘无关,还望各位彻查。”

“小王爷说得是。”有些被说服的人,也有慑于南宫羽墨身份的,自然而然便是倒在了凰将离这边,“这件事确实需要从头到尾彻查一遍才好。”

“对啊……”

“什么彻查?难道天山南殇阁主的话还不够分量么?”

“分量有什么用?要有证据!证据才是最重要的!”

“哼!一派胡言!分明是故意袒护!”

“他吗的!你说什么?”

“好小子,竟敢骂人!”

“骂你怎么?老子不爽还揍你呢!”

“你……”

吵吵嚷嚷。群情激昂,黑白两道隔着窗子对峙,谁也不肯退让一步。眼见得再发展下去铁定会演变成几十年来的一场武林大群殴。

凰将离三人却是没管这些,凤千楚默默地走到了南宫羽墨的右侧,而青酌在左,三人的眸中同时闪过无尽的杀意。适才南宫羽墨的话,彻底是将他知晓凰将离便是飘舞之事透露无疑,若是留着他,必定造成大祸。

就在三人欲动手之时,三个人提着一个尸体走进房间,气氛再度沉寂,也打乱了三人的动作。

“他自尽了。”

贾京被齐响平放在地上,气孔流血,显然是中毒而死。

罗正神色沉重:“我们刚抓住他,他便服毒自尽了。”

“是鹤顶红。”裴冷面色灰败地补充,一天之内失去了两个好友,他的精神已有些恍惚。

果然……贾京亦是“暗煞”的一员。

这个消息让三人无暇去管南宫羽墨,同时思考这暗煞究竟何有目的。

“罗大哥,”胡落梅亲昵的唤着罗正,“他是不是畏罪自杀?”

“也许……”罗正苦笑。

“小青!”齐响瞥见了素青的模样,当即大惊,“你怎么了?”

“素青兄弟!”罗正亦是失色。

“他没事。”凰将离懒洋洋道,“小酌子。”她瞥了一眼青酌。

接收到凰将离传递来的意思,青酌一个瞬步便是到素青身边,随即伸手轻点,指未沾身,穴道自解。

“隔空解穴!”齐响怵然动容。

“雕虫小计,不足挂齿。”青酌谦虚耸肩笑道。

刘福全、素青齐叱一声,双双纵身跃起……总算罗苍劲眼疾手快,及时拦下了刘福全;再看另一边,素青的腰正被天照死命的搂着,不肯松开。

“天照!放手!”素青使力挣扎,他急怒攻心,涨得通红的脸颊上平添一份艳丽之色,那种惊心动魄的美瞬间让一群人看傻了眼。

“早叫你们别冲动了。”凤千楚瞅着亟欲扑上来的两个人,语气中不无讥诮,“要想找人报仇,还是先多练几年再来说吧。”

“你们这群恶贼……”刘福全咬牙切齿,恨不得将这三人生吞活剐。

“喂,别说得这么难听。”凤千楚斜眸而视,“本小姐什么时候做过贼了?”

“……”

“就算将离姐告诉你,没有杀你父亲,你也不会相信吧?”

“当然!”

“还真是斩钉截铁啊!”凤千楚瞧着凰将离脸上闪过的笑意,啧啧道:“年纪又不老,为人却这么偏执,很容易得妄想症的。”她一脸惋惜地转头瞧向素青,“你呢?”

“我也不信!”素青正因为挣不脱身后的的手臂而愤怒不已,“你说我青城派不是凰将离所灭,拿出证据来啊!”

凰将离终于是轻笑出声,“素青,你都加入了天山,现在说这话又有何意义?”

似乎是还嫌这些人今日受的刺激不够,凰将离注视着因她的话而脸色微变的素青,至于那些长大嘴惶然的人她并没有理会。

“素青,如今我们是不是要追究你的背叛呢?”她笑得风轻云淡,却是带着无比的威慑力。凰将离跨过南宫羽墨走至素青面前,无风自动的衣袂猎猎作响,竟陡然生出肃杀的气氛。

她腰上的涟水却是出得极快,就在众人以为那剑要抹向素青的脖子时,她却是一转身,涟水直指南宫羽墨的心口。青酌和凤千楚默契地拦住南宫羽墨的退路,却是蓦然发生这人根本就没有半点退缩。

剑尖抵在南宫羽墨的胸口,凰将离的眸光冰冷,眼角却依旧是带着些许的笑意。她凝着神色如常的南宫羽墨,淡淡的问道:“为何不躲?”

“躲不开。”南宫羽墨垂眸凝着那闪着寒光的剑尖,无奈地笑,“也不想躲。在下能让凰姑娘拔剑,便也是觉得荣耀。”

众人诧异不已,这人居然被剑指着,还能笑出声来,且像是得到心爱之物般的欣喜,真真是让人大感神奇。

“为何?”挑了挑眉,凰姑娘无视他那满足的笑容。

为何?嘴角那一丝无奈更加的深刻,南宫羽墨垂下头,深深吸了口气,随后便是下定决心般的,一字一句道:“我喜欢你。将离。”

我喜欢你。那孤傲却脆弱的你。

我喜欢你。那洒脱且狡黠的你。

我喜欢你。那般深情付出的你。

我喜欢你……无论是那张面具。

这句“喜欢”,就像是这江南水岸边,华丽画舫里传来的靡靡之声,带着胭脂水色,带着浓浓的旖旎,却也是让人觉得神圣。这样简简单的一句喜欢,却是让有些人恍惚了神,没有多么深刻的付出,不会让人记忆深刻,却就是这样,弥足珍贵。

那男子卓然而立于尖锐的剑尖前,手自然的下垂着,黑色的长发因他低头的缘故挡住了他的表情,隐隐约约的让人看不真切,那清浅的话语却是让人蓦然的一阵心悸。

可涟水平稳的剑尖没有一丝的波动,它依旧如同它的主人般,珠纱下的精致花容是无比的淡漠。她伸手一送,那剑尖便是没入南宫羽墨的心口,却是见凰将离只是轻轻挑开他的胸襟,一个小小的偶人便是跌落在地上。

“将离?”

听着那两声不解,凰将离轻轻摇头,涟水已然再次没入她的腰间。她弯腰拾起地上的木偶。那木偶穿着藕粉色的衣裳,就连那身披的纱衣都惟妙惟肖。那张精致的面容上是永恒不变的浅浅的笑意。

“这是我?”

“嗯。”南宫羽墨点头,“叫那演水傀儡的师傅做的,本想回夜阑了送你,却是不想在这客栈也遇上了。”

两人似乎都已然忘记了那句,南宫羽墨状似随后说出的,却是珍重无比的喜欢。也忘记了那恨不得要将凰将离削肉剔骨的刘福全和素青。两人自顾自的谈论这手中的木偶,画面和谐得仿佛周围的这一切都成为了一场闹剧。

凰将离把玩着手中的木偶,良久之后蓦然抬头道:“我只能收下这木偶。”

南宫羽墨亦然是心明如镜,自然是明白这简单的话语中说蕴含的深意。他姣好的唇线紧紧地抿成一条直线,垂立在身侧的双手紧攥成拳头,像是在极力忍耐着什么,他想抗争,却是在一抹玄色身影出现在房中,凰将离倏然闪过一丝耀目的光芒时,彻底的明白。

就算是为眼前的女子倾尽了天下,她也不会从那人的身上移开目光,那种耀目,那种兴奋,从来不会因他的偶然出现而光彩照人。

双拳无力的松开,又握紧,南宫羽墨终是平复了那澎湃的心情,看向那迎向凰将离的男子。

白衣胜雪的少女婷婷立于玄衣的男子身边,那两张同样惊为天人的容颜,如墨般的发丝因风而交错,缠绵,竟是让他陡然生羡。

江湖的传言果然是没错的,只有凤月夜才能配得上凰将离。

天下第一的美男子,配上这天下第一的倾城女子,那便是画中才有的景。

南宫羽墨摇头苦笑,自然不过是个在市井上打滚多年的平民王爷而已,怎配跟凤月夜相争?收回泛滥的心神,南宫羽墨贪恋般的深深望了一眼凰将离,便是向此刻已然是呆若木鸡般的武林豪杰道:“在下是来作证的,此时证词已然是说完,那边不打搅各位了。罗老爷子,各位前辈,在下先告辞了。”

听闻南宫羽墨要走,罗苍劲立刻道:“小王爷何不多留些时日,此时怕是还待深查啊。”

南宫羽墨摇头拒绝:“家父还有事情交待我去做,回去晚了怕是要耽误了,还请罗老爷子尽快还凰姑娘清白。”

“既然如此,老夫也不多说什么了。”罗苍劲淡淡一笑,“凰姑娘究竟是否凶手,老夫必当竭力查明,不会放过一个恶贼,自然也不会胡乱冤枉了好人。”

满意的点点头,南宫羽墨转身欲向凰将离告别,却发现,那四人已然是在房间中消失。自然又是一阵失望。

罢了,罢了,早已明白的事情又何必跟自己这般较真呢?只要还能看到,能听到,能为她做些事情,不就是自己希望的么?

人,果然是贪心的。

摇头失笑着,南宫羽墨朝众人抱了抱拳,撩袍卓然的消失在亥字号房内,徒留下一群人大眼瞪小眼,对着素青怒目而视。

既已被凰将离反将了一军,道破了他此刻的身份,素青也已然是不再装作满腔愤慨,恢复了那原本的淡漠神色。那被凰将离打飞嵌在房梁之上的独幽现在已经重新被他抱在怀里,手指抚在琴柱之上,无神的双眼却是盯着罗苍劲的方向,仿佛随时警惕着他的攻击。

罗苍劲和众白道豪杰凝着素青,竟是不敢相信这青城派唯一存活下来的少年,竟会背叛了白道,加入了天山那邪魔歪道!

“素青,适才凰将离那话,可是事实?”

罗苍劲的痛心疾首换来的只是素青漠然的点头,他甚至没有为自己辩解,只是点了点头,随后眸子在天照和齐响身上略微停顿。那细微的动作却是依旧被有心人瞧见了,刘福全和罗正纷纷立在天照和齐响身边,伸手欲扣住二人的手腕动脉。本以为手到擒来,却是万万没有想到,二人皆是身影一闪,已然是站在房门外。

“呵呵。”嘲讽般的轻笑从天照口中响起,他的手悠然从自己的脸上揭过,赫然又是一张人皮面具,那曝露在众人视线中的,便是朝歌那宛若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般的容颜。“众位以为单单就凭你们能困住我么?”而他身边的齐响也同时撕下了人皮面具,竟是那满脸皱纹,形象萎缩的冯老。

天照,天山,朝歌!竟是这般,他们居然都未能想到!

“天山究竟想做什么!素青你又为何会叛投了天山!”

素青依旧不答,却是被身后的朝歌一伸手揽进怀里,凑到他耳边朝着罗苍劲挑衅道:“小素青可是我的人,自然跟着我。罗老爷子似乎管过界了,小素青可不是你御剑山庄之人。”

罗苍劲的目光在二人身上徘徊,赫然是明白了两人之间的暧昧,两眼瞪得发直,“你!你们!竟然做出这等事情!简直是伤风败俗!”

蓦然伸出舌头舔了舔素青的精巧的耳垂,余光瞥见素青淡然的秀脸上出现一抹酡红,朝歌得意一笑:“怎么?难道罗老爷子还管这等事?最近江湖上发生的事,还是不够你忙啊。”

群星闪烁,夜幕低垂。

今晚的雪双城一如昨日,屋顶上黑白两道的朋友们依然持续着水中捞月的工作,枯守着天山天尊的出现。由于白日一同看了场好戏,互相间熟络了不少,在房顶上无聊地逛来逛去的时候还会互相打个招呼,寒暄几句;有人更是讲酒菜搬上屋脊,来个对酒当歌,弄得本该清清静静的屋顶比菜市场还热闹,而其中最热闹的地方,莫过于三楼寅字号房。

房顶上开着个大洞,地上并排躺着两个人。

清风徐徐,满天星光尽入眼帘……这种气氛原本令人甚感惬意,只不过,如今窟窿的四周趴满了整整一圈人,每个人的眼睛都睁得大大的往里瞧。

在二十几道好奇、钦羡、恭敬的目光中尚能安然入睡……神经纤细敏感如雷的鸣凤山庄的二位小姐自然是做不到。凤千楚瞥了眼身边兀自装睡的凰将离,努努嘴,然后仰起头。在短短一秒抬头的过程中,凤千楚脸上的戾气早已不翼而飞,只见她面如桃花,无限温柔地一笑。

滴答、滴答……晴朗的夜空中口水潺潺而落。

“各位深夜至此,不知有何贵干?”凤千楚瞄了一眼掉落在肩头的水渍,表情丝毫不变,充分发挥了白道龙头鸣凤山庄二小姐的魅力,在众多崇拜者的面前维持了良好的风度……尽管她内心有一种想杀人的冲动。

“没,没什么。”擦了擦嘴角,某位达到痴迷姿态的崇拜者红着脸、结结巴巴地说:“我、我们……只、只是……想、想……”

“我们只是想为您修一下屋顶。”另一个精明伶俐的忙抢着答话:“我们……绝对没有打扰二位姑娘的意思。”

“那就多谢各位了。”凤千楚笑意盈盈,颊上的梨涡若隐若现。

“没、没什么。”这回连伶俐的也变得口齿不清,“能、能给凤姑娘效、效劳,是。是我等……荣幸。”好不容易话说完了,也跟跟着呆住。

“我想请问一下,”不知何时凰将离已然是睁开了眸子,那被珠纱遮住的脸庞依旧是看不到表情,语气虽也柔软,却是隐隐透着一股慑人的气势。她闲闲地靠坐在凤千楚身边,好整以暇地提醒这群快要石化的人,“各位打算什么时候开始……修理?”

“哦……现、现在。”

“马、马上……”

大家如梦初醒,纷纷起身拿着扛上来的材料,开始大兴土木。此举虽然遭到许多白眼,却也没有人敢过来兴师问罪。至于在屋顶上忙得热火朝天的人们各个兴高采烈。乐不可支……能够找机会替自己心目中的女神做一点事,大伙儿自是甘之如饴,哪里还有功夫去介意别人的眼色?

待到房顶修好,屋脊上也终于是安静下来,并排而躺的人却是没了睡意。凤千楚翻个身面向着凰将离,伸手取下那珠纱,端详这那张令人嫉妒的天容,因为长期带着人皮面具的缘故,脸上略显得苍白,却是称着那晶莹地凤目煞是好看。

她忍不住伸手摩挲,惹得凰将离转过头来,对上她的眸。那双眼里,带着氤氲的水汽,如同倒映着江南山水般,让人忍不住想要沉浸其中。吻了吻她的眼,凤千楚却又赫然愣住,自己这样的行为跟那登徒子又有何区别。

“千楚喜欢这张脸么?”

“嗯。”点点头,看着那脸染上笑意,凤千楚也随即笑出了声,“姐姐这张脸,任何人都会喜欢的。”

“可他不喜欢。”凰将离低眸轻扯嘴角,“他总是让我戴上面具,或是面纱,即使在他面前也是如此。有时候面具戴太多,连我自己都分不清楚,究竟哪个才是我自己。”

每一个都是她,又每一个都不是她。

“带上它。”

凤月夜冷漠地将一个锦盒放在凰将离面前的桌案上,她疑惑的打开,赫然是那一张张精致却也让人生畏人皮面具。

“为何?”

“身为影,莫不成你想让人知晓你的身份?”毫无表情的反问,凤月夜甚至没有细看凰将离的表情,便是从锦盒中取出一张人皮,亲手为她戴上。

冰凉的手指滑过她的脸颊,第一次戴上那面具时的不适感让她忍不住瑟缩,却是被凤月夜强硬的拉着。直到那人皮全然在她脸上覆盖,才放开她。镜中的脸已不再是自己每日对镜梳妆时见到的容颜,那样陌生的自己,让她惶恐。

她欲伸手去摘,却被凤月夜无情地打断,“摘下来,你便不再是鸣凤的人。”

那样决绝的话,让她颓然地放下了手。

“往后,我都要这样么?哪怕是在山庄?”

“怎么,不愿意?”

她从铜镜中看到那张似笑非笑的脸,那问话时,他微扬的嘴角,便是明白,此事由不得她不愿意。轻轻扯扯嘴角,那铜镜中陌生的脸随着她一同动作,她摇头轻笑,“这样也好,可我能不能在不出任何时,换成面纱?”

“面纱?”那绝尘的脸上带着沉思,在凰将离失望的垂下眼眸时,他点点头,“允你。”

“谢谢。”

对上那闪烁着夺目光芒的凤目,凤月夜从身后环住她,下颚抵着她的头顶,入眼便是她墨色的发丝,“身为影,有许多的迫不得已,你会怪我么?”

那般亲昵透着无奈的问话,让凰将离蓦然睁大眼,随即又回复成寻常的淡然模样。那年,妖君失踪,而凤月夜刚成为鸣凤山庄的庄主,而她,则是成为了影。那年,她明白他肩上所承受的比她想象中还要沉重,所以她没有任何的怨言。

那多如牛毛的面具,数不过来过来的身份,有时也会令她迷惑,她这般做究竟是为了什么?

后来才明白,只不过是为了迎合那个人而已。他让她做的所有的一切,她都会顺从。

唯独这一次,怕是也只有这一次吧。

双手握紧怀里的人偶,凰将离将头埋进凤千楚的臂弯里,喃喃道:“为什么这个人可以一眼便认出我,他对我说喜欢……喜欢……”

凤千楚搂住她纤弱的身姿,无奈的叹了口气。本以为南宫羽墨的话她不会放在心上,可谁知,那句喜欢,还是让她的心动摇了。她所知的凰将离,永远是将凤月夜放在第一位的,恐怕这一次,怕是要出意外了。

揉揉她的发丝,凤千楚终是开口问道:“为何不杀他?他知晓了飘舞的真实身份,就该死,不要告诉我,你动心了。”

感觉到怀里的人颤抖的肩膀,她本以为等不到答案,良久后却是听到一声轻笑:“动心?千楚,你忘了么?我和你一样,这辈子,只可能对一个人动情。”

“那为什么?”

“我只是很累,我也想要拥有他那样的勇气。”

勇气。是啊,南宫羽墨终究是与他们不同。他能说出自己心中想要的,可她们……却是太身不由己。

一声幽幽的叹息从房中飘出来,那相拥的二人渐渐的沉睡,凰将离手中的木偶似乎沾染上了一丝哀怨,原本明媚的笑脸,在点点的烛火下竟是有些落寞。可却是无人理会了。

窗外是一片寂静,窗内烛影摇曳。

座落在偏院三楼的一间宽敞雅致的屋子。

此时此刻,屋顶上难得地没有人烟,前面隐约传来的阵阵嘈杂之声并未能影响偏院的宁静。

“你要我做的事我都办妥了吧?”一个清越明朗的语声蓦然想起。

“嘘……你小声些。”那声音带着些许的笑意,在这夜里却显得飘渺异常。

“这么做,究竟是为何?”清凉的声音减小了许多,一袭素袍,隽秀出尘的少年面无表情却是神情严肃地瞪着眼前的更为出尘的男子,那双眸虽没有焦距,没了生机,可此刻却也让男子移不开眼。“最后还是被拆穿了,这么难道有意义?”

“天尊这般吩咐,我们照做不就好了?”朝歌面带笑意的摇曳着手中的玉骨扇,蓦然语气可惜道,“可惜那贾京是自杀而亡,不然就可让着雪白的扇面上再添两朵梅花。”

素青听后不由皱了皱眉,白净的手指间竟然生生的有些血液的黏稠。这朝歌似乎以血画梅成瘾,每每都想杀人取血画梅,而他的手指就是那画笔。

将素青的神色看在眼中,朝歌凑上前笑嘻嘻的问:“小素青可是不喜欢?呵呵……”

“你笑什么?”素青困惑的问,漂亮的眉峰紧紧攒起,灰蒙蒙的眸试图要对上他深如子夜的瞳孔,玫瑰色的唇瓣微微张开……

没来由的心中一荡,朝歌竟有些慌忙干咳一声:“没、没什么……我……”他倏然住口,飞快地横身护住素青。

窗子与门同时一开一阖,从外面轻悠悠地飘进来两个人。

“朝歌,你的耳力越来越长进了。”

听到熟悉的语声,朝歌长长舒了口气,“尊上,你怎么来了?”

“我自然是在的,今日还看了一出好戏。”幽冥随意挥手拨开拦在前面的朝歌,仔细地端详着素青,笑吟吟地道,“这素青倒还是真有几分姿色,难怪朝歌你这般的上心,还乔装成保镖去守护。”

素青没见过幽冥,此刻因眼瞎,怕是也没机会再见到。当初加入天山之时,也只能远远地望着那红色的帘帐后的身影,饶是惊鸿一瞥的机会都无。虽未见过面容,但幽冥的声音依旧是极好听的,带着淡淡的讽刺和笑意,在这夜空就宛若夜莺的蹄声般的让人觉得舒适。

只是这话的内容却着实让人愉快不起来。

朝歌却是没在意他的嘲讽,迎着幽冥在桌前坐下,那伴随着幽冥一同进来的便是那装成齐响的冯千。冯千默默的为二人斟了茶随后默不作声地立在一旁,安静的仿佛融入了夜色般。

朝歌拉过素青在身边坐下,余光瞥见幽冥调笑的眸子,也不避讳直接将自己的茶碗递给素青,随后嘱咐道:“别紧张,尊上不是吃人的老虎,和寻常一样便可。”

“吃人的老虎?”幽冥饶有兴致地瞥着并未因为朝歌的话而显露出特别的情绪,依旧自顾自喝茶的素青,低声轻笑道:“朝歌,你怕是说错了,本尊不吃人,本尊喜欢杀人。”话音未落,那带着极致热度的双掌已然是轰过去,掌风直击素青的单薄的胸膛。

朝歌未动,素青亦未动,只是那掌风却是在欺上素青的身体蓦然地停了下来。素青手中的茶杯早已碎裂成粉末,从他张开的掌心中一点一点的滑落下来。那炙热使得素青的额角不断有汗珠滴落下来,和着青瓷的粉末在地上蔓延开来。

幽冥收回内力,随意地撩拨搭在额前的碎发,讥诮道:“看吧,这个人,都不会救你,你又何必跟他?”

“我没有。”没有发觉自己的声音含着颤抖,素青坚定的否认。

“呵,你没有。”幽冥笑着附议,那眸子里却是已然冷若冰霜,“若是不想真心的留在他身边,你便离开吧。”未等素青回答,他便撩袍起身,宽大的锦绣抚过朝歌的面颊,被他一把拉住。

朝歌兀自抬起眸子,嫣然一笑,“尊上是在担心我么?”

“担心?”

偏过头,幽冥斜睨着朝歌,那笑脸恍然撞进他的眸子里,犹如十年前初见那般。那异常寒冷的冬夜,他打京城遥王府路过,在那门口遇见了那个天真的揪着他衣袖不放的孩子。沾满污泥的脸看不清表情,可他却是一眼便能确定他在笑,然后他说:“带我走。我会保护你。”

“我带你走,你果然做到了保护我,朝歌。”

那揪着自己的手依然脱落下来,幽冥轻轻扯了扯嘴角,没有理会那呆愣的人,径自走出房间,徒留一室的回忆和炙热。

那一年,那一身贵气的孩子从容地扯回自己的袖子,偏头睥睨着他,虽未说话,可他却是看懂了那清澈的眸中所包含的一切情绪,轻蔑的,高傲的,不屑的,可是那人最后还是淡淡的让自己跟上,这一跟便是十年。

“十年了。”朝歌低声喃喃,“十年了,有些东西改变了,有些东西,却是永远都改变不了。”

十年了,那个人竟也学会担心他了,果然,这年岁也太久了点呢。

莫名的气氛让素青有些不适应,他伸出手往朝歌身边探了探,却是直接碰触到了他的脸颊,指尖传来的冰冷滑顺感让他一惊,欲收回手却是被朝歌握住,他挣脱不了只好疑惑地问:“尊上?”

“嗯?”朝歌捏了捏素青因为长时间拨弄琴弦而生出了茧的手指,“难得小素青关心我,自然是不能错过这个好机会了。”手中一使力,素青惊呼一声从小凳上跌落在朝歌的怀里。

“你做什么!”素青淡漠的表情终于被他的动作打乱,他的脸色布满了惊慌,胡乱的挥着手欲推开那环在他腰间的手臂。

“别动。”

身后的人将脸埋进了他的颈窝,他不由的瑟缩却是在感觉到颈窝里莫名的湿润时停止了挣扎,“尊上,你……”

“这样就好,这样就好。”轻柔的话语从耳畔传来,素青不由点点头,未打断他的自言自语,“十年了,那人终于是学会复仇之外的事情了,十年了,我守护了十年的,终于……呵呵,卿遥,卿遥……”

卿遥?素青灰蒙蒙的瞳孔收缩又放大,最终却是没能将心中的疑惑问出口。

之后朝歌便不再说话,只是静静地搂着他,虽然腰间的手臂已然是失去了原本的力道,可素青却也没动。他坐在朝歌的怀里,没有焦距的眸子凝着那洞开的房门。

时间如同静止了般,清冷的月辉从房外洒进来,秋夜的风带着削骨的寒,可素青却不觉得凉,身后的身子虽让他觉得有些羞恼,却同样也温暖了他。

“呵。”耳边的轻笑让素青从回过神来,他动了动有些僵硬的身子,一只手兀自抚摸上了他的耳垂,“小素青,没想到你居然这般的乖巧。”

那调笑的语气让他不禁蹙起了眉头,便是冷声道:“放开。”

“不要。”朝歌在他颈窝里蹭了蹭,发丝在颈间摩挲引得素青一阵瘙痒,他却是浑然未觉般的自顾自地道,“难得小素青肯让我抱,我自然要好好的享受一番……”话音未落,却是听闻一阵巨响!

随后便是一声鹤鸣悠悠而起,眼前的黑暗顿时消散,满天星光洒入,湛湛然映出屋檐下流逝的水声,随着不断流动的水,几许喷溅的水汽轻拢慢捻,让些许的寒气慢慢的渗透进来。

二人不约而同的站起身,纵身跃至屋顶。便是见到了满满当当的人。这番大的动静自然是引起了武林人士的注意。而那些人也无暇去管素青和朝歌,直直地望着那发出异响的方向。

那里赫然便是雪双城外的桃花坞的方向!

“如何?”凤月夜端着酒杯,轻酌一口之后才问慢悠悠晃进房间的青酌。

“是麒麟谷。”刚踏入房间的脚再次收回,青酌斜倚着门框,目光越过那满院的人影,落在对面屋顶上,那血红的身影鹤然而立,似乎是感觉到青酌的视线,那人微微偏过头来,竟是咧嘴一笑。青酌收回视线,凝重道:“天山幽冥。”

“嗯。”不动声色饮酒,凤月夜表现得甚至对这个名字提不起任何兴趣,“去叫她们。”

青酌自然是明白,凤月夜话中的他们是谁,对于他那种随意吩咐下人般的语气感到不满,也只是稍稍翻了翻白眼,“来了。”

话音刚落,凤千楚和凰将离便已然从屋顶飞身而下,进了屋子,房门应声而紧。

“月夜。麒麟谷出世了。”凰将离慎重道。

凤月夜轻点头,“可还记得你的任务?”

“将离记得。”垂眸,凰将离恭敬道。

青琉很小的时候曾听父亲讲起麒麟谷的雪天莲蕊,三千年一发芽,三千年一开花,若是要摘得那雪天莲蕊,往往要等上六千年时间,六千年啊,那是多么不可思议的时间。兴许是夸张了些,可这雪天莲蕊确实是难得。不过是五年才开一次花罢了。

六千年那么长,青琉自然等不到,但至少这五年,青琉能等到。五年前麒麟谷避世,就再也没人能寻出正确的位置,而这雪天莲蕊在人们的记忆中渐渐模糊。如今麒麟谷再次出现在世人的眼中,这雪天莲蕊也再一次被提及。

而这雪天莲蕊能治百病,平常人服用了,生龙活虎,长命百岁,要是练武之人服用了,内功可顿时增加数倍,且还能解百毒。青酌说,凰将离体内的极乐,只有雪天莲蕊能解。于是,青琉便是再一次收拾包袱,从吃颜色山庄逃了出来。

用力甩了一下马鞭,马儿跑得更快了,这匹马还是她十五岁生辰时,凰将离送她的。那时的青琉还不会骑马,凰将离带着她,一起驰骋在夜宴城外的沙漠中,扬起阵阵尘土,所以青琉为他取名扬尘。

下马,在路边茶寮坐下,取出随身携带的满头,叫上一壶清茶,青琉津津有味的吃了起来。虽然她是赤焰山庄的大小姐,可却是没有养成骄纵的性子,这馒头和清茶虽不是平日里吃的珍肴,可却着实让她喜欢。

九月天,临近十月,萧瑟的秋风,本该是秋高气爽,此刻的天却是灰蒙蒙一片,同时还夹着一丝丝的细雨,洋洋洒洒的飘落到灰白的地面。此时这个路边的茶寮,也成了过路客暂做歇脚的地方,距离到桃花坞还有半日的路程吧。

“店家,这里离桃花坞还有多远?”灰衣男子问道。

“骑马大概还有半日路程吧!”小二一边倒水,一边笑着答道:“两位公子也是上麒麟谷求雪天莲蕊?”

蓝衣男子点了点头,随即问道:“小二,这几天过桃花坞的人可是很多?”

“哟……别说,去那的人还真不少呢,各大门派的人,各个朝廷的,都还真来了不少人。各个都对这雪天莲蕊垂涎三尺。”小二说着,便叹息了起来,“这人也真是,为了一个死物斗的你死我活,真是太不值得了,还好着雪天莲蕊是五年才开一次,那我这小茶寮的生意倒是好了,只怕这桃花坞要改名红坞了。”

那蓝衣男子仿佛被挑起了兴趣,说道:“小二哥此话怎讲?”

那店小二也是在这里见惯了世面的人,听他问到,也不回避,反而兴致勃勃的说了起来:“我在这里住了三十年,自记事以来,就在这里开茶寮,接待过的客人,可谓是数不胜数,但是我见过最让我震惊的两个人,是在二十二年前,那时候我大概才八岁吧,也是雪天莲蕊开花的季节,那一年秋特别的寒冷,因为桃花坞临近雪山的关系,竟是下起了雪,那桃花坞根本就进不去,被厚重的雪掩埋了,更别说找到那麒麟谷的山门,许多想进谷求花的人都只能在桃花坞外住着,等着天气放晴的时候,再想办法,结果,当大家好不容易踏进桃花坞的时候,一个男人出现,把他们全杀光了……”店小二说这,刚才那原本光泽的眸子透出几丝怯意。

“原来,前一天晚上,有一个男子带着一个女人来到了桃花坞,那个女的得了重病,而且还怀着孩子,且动了胎气,马上就要临产,那个男子求那些人把雪天莲蕊留下,给那个女人救命,可是那些人只顾着你争我夺,个个见死不救,那个男子一怒之下,大开杀戒,把那些人全部都杀了,当那个男子把抢到手的雪天莲蕊送到那个女人的身边时,那女人已经断气了……”店小二说着,眼里蒙起来一层雾气。

“那后来怎么了?”灰衣男子问道。

“后来?后来那个男子竟然把那个女人的肚子刨开,将那小孩儿取了出来,我只记得,那年桃花坞流出来的水,都是淡红色的。”

“不知道那个男子是何许人也?”灰衣男子饶有兴致的问道。

这时,坐在青琉对面的一个玄衣老者发话道:“那个男子来头可不小,他是咱们的瑯環的前太子,至于那个女的,是当时的凌王妃,也就是奈落皇朝的公主夜雪烟。”

话音一落,茶寮里的人纷纷低语,时不时的抬头看一眼那老者,而那老者却一脸坦然,继续道:“前太子步卿遥,人称羽扇倾城小诸葛,聪慧绝顶,可谓是旷世奇才,但年近二十却未娶亲,世人都传他有断袖之癖,只因为他与其兄长,也就是现在的皇上的先父步飞翼从小感情交好,更有传闻直指他们同床共枕,相爱不离。二子之间,太上先皇却是偏爱步卿遥,只因为他是太上先皇最宠爱的雅皇后所生,而步飞翼,虽然文韬武略,治国有道却甘愿做一个小小的凌王,这也可见其兄弟情深。但是这一切却被一个女人所破坏。那就是奈落的公主夜雪烟。”

老者似乎说得有些,在那些好奇的目光下,淡定地喝了口茶,继续道:“说起这个奈落公主,可谓是沉鱼落雁,倾国倾城,比之如今的凰将离也不遑多让。却也是一红颜祸水,她还未出嫁时,便有传言说奈落大王子与四王子曾为了她自相残杀,为了让这个祸水的女儿早日离开奈落,夜王不惜将她远嫁瑯環,而且只是做了一个凌王的侧妃。夜王一招好棋,让瑯環的朝纲,一乱就是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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