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非那雪天莲蕊以被摘下,存放于这木盒之中了?凰将离的眸闪过一丝欣喜,伸出手要去取时……突然有个机关被莫名的力量启动。
霎时,房间四周的墙壁开了数百个密密麻麻的小洞。
“当心!”南宫羽墨察觉有异地惊吼了声,但却因为机关启动得太过迅速,所以他根本来不及跑到凰将离身旁帮她挡。
没一下子,自墙壁四周飞射而出的飞箭便朝站在木桌前的凰将离整齐画一地射去。
听到南宫羽墨的警告声后,凰将离情急之下昨闪右躲,才得以闪掉朝她飞来的毒箭,虽并未直接射中,却也因为数量众多而飞擦过凰将离的身边造成熟道伤痕。
“唔!”闷哼几声,凰将离抚着受伤的手臂跃到南宫羽墨身边,还未开口,背部却冷不防地又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推进屋内。
这突然的举动让凰将离和南宫羽墨都吓了一跳的瞪大了双眼。
“谁?”撑着险些跌倒在地的身子,凰将离回头一望,除了一脸担忧且迷惑的南宫羽墨外,却没有其他人影,正当她还想开口时,墙上的机关又动了起来。
刹那间,数百根长矛如疾雨从屋顶落下……
“危险!”南宫羽墨心惊地一吼,奋力跃向前!
男子倚在床沿懒懒地用手拢起自己身后披散的乌黑发丝,随意束起,套上纯白的长袍,连衣襟也懒得整理,就这么露出一半片白皙胸膛,推开门,不甚畏冷的他反而因微凉晨风的吹拂而舒服得眯了眯眼。
放眼望去,虽在这麒麟谷中早已没有那春夏之分,可他却是一眼便能瞧出那外面已然是秋分,没有秋日萧瑟的风景,却是有个白色的人影倒卧在血泊之中。
当下男子根本无暇去思考这麒麟谷的景为何会百年如一日,立刻冲上前去抱起那奄奄一息的白色身影,怀中之人有着一张苍白而绝美的面容,看女子那一身装束和手中紧握的佩剑,便是已经猜出这姑娘出现在麒麟谷的目的。男子微微垂着眼,正思考该如何应对,只见女子已颤抖着睁开眼眸,一汪如墨的瞳幽幽盯着自己,轻声说道:“你死,或是我死。”
“寻常人听见你这种说词,大概早就一刀给你个痛快了吧。哪有这种求人救命的方式啊……?”男子坐在床旁,一边喃喃念着,一边轻轻划开那染血的衣服,倒上一整瓶额药粉,再用布帛紧紧缠了几圈,“先止血,等会我去雪峰帮你请大夫来。”
“不必了。”白衣女子躺在床上静静说道,伸手握住男子白皙纤细的手腕,稍一用力几乎就可将其捏碎。
“劝你不用费心。”男子淡淡说道,“要是杀我有这么容颜,你昨夜早就成功了。”
昨晚?女子的眉蹙得更紧了。她还记得那间雅致的树屋还有满屋的暗器机关,自己身上的伤怕是昨晚被那些尖锐的矛刺伤的,可是为何她会昏倒在这个陌生男子的屋前,那么奋不顾身想要救她的南宫羽墨呢?
“昨晚那间树屋……”
“就是这里。”男子歪着头看着女子瞬间变得古怪的神情,顿时觉得有趣、又见女子忿忿的皱眉并不答话,男子于是故意按住女子身上刚包扎好的伤口,轻声问道:“我的剑尝起来如何?”
“……很痛”她自然是忘不了那些乱矛之后的穿胸一剑,那种钻心的痛让她忍不住想要自己动手了解自己的生命。
“你这么老实的回答我倒是不知道该接什么话了。”男子状似苦恼的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眼底却带着笑意。身后没系好的发丝随着动作散落身前,有几缕滑过床上女子的面颊。
“既然我救你一命,告诉我你的名字应该不算过分吧?”男子盈盈笑语中带着一丝几不可见的胁迫。
躺在床上的女子听出了弦外之音,只能垂着眼淡淡回道:“凰将离。”
男子径自踱到窗前,伸手撑起竹窗,再慢条斯理的走到桌旁为自己倒了杯茶,随意披在伸手的白色外衣因动作而拖行在地,在透进室内的秋阳下白得有些炫目。
凰将离动了动身子,发现伤口并不若自己所想的深,但她知道这剑若是再偏一分,定可轻易挑去自己的性命。凰将离墨色的瞳低垂着,苍白宛如鬼魅的脸颊无力地贴在枕上,本应是习武之人的英姿飒爽中却又平添了一分柔弱之感。
“名唤将离……你的父母该不是想你一辈子都这般将散将离吧。呵,身在江湖再配上这般名字,应是经历了多次生离死别?”
“生离没有,仅有死别。”
“看来我是救了个煞星?”
“先杀再救不是救。”
“……那先救再杀不是杀吗?”白色人影站起身来推开门扉,柔柔的冷淡语调让人猜不出他此时的心意,并非是喜怒无常,而是没有喜怒。
凰将离躺在床沿暗自运功试图疗伤,却发现气血窒碍,心口的血脉像是被无形的剑气封住了,换成一般习武之人大概早已吓得不知所措,但她只是冷静的闭上眼,暗自揣摩那一剑的杀路在自己体内到底起了什么变化。
“山中岁月无聊得很,不知你就留在此地陪我吧?”男子站在门边回过身,背着光线的轮廓有些模糊,凰将离勉强睁眼望去,只见对方缓缓脱下外衣,再抽去颈后的发带,任发丝随风飘散,像是含着一汪碧水的眼眸淡淡的笑开了。
凰将离默默的移开眼,紧抿着唇不想开口说话。心里惦记着不知身在何处的南宫羽墨,还有那一直想要弄到手的雪天莲蕊。她终是忍不住撑着自己残破的身子翻身下床,却是因为身体无力而重重的摔倒在地上,引得那看着窗外风景的男子转过头来。
上前扶起倒在地上蹙着眉头忍痛的凰将离,男子挑眉睨着她,“你这是想要寻死?要知道你现在的身子可经不起这般的折腾。”将凰将离扶到床上,男子随即伴着她坐下,撩起她的发丝说道:“如是你觉得无趣,那我们便来聊聊好了。”
“你要杀我,那昨晚与我一同的男子你可见到?”
男子蹙眉回忆了一番,摇摇头笃定道:“不曾。”那晚刺出一剑后,他便是抽身离开,因为这树屋造成这般大的动静必定会引起烟影城的人注意,待到事情过了莫约一个时辰之后,他才回到树屋,却是什么人都没见到。直到今早才发现躺在他家门口的人。
“那人对你很重要?”男子手指的动作突兀的停了下来,碧水般的眸子一瞬不瞬地盯着凰将离。
“不算,只是朋友一场。”凰将离淡淡地道,说完便是有些懊恼,自己居然会真的跟眼前的陌生人闲聊起来。板起了面孔,凰将离冷冷的问道:“你是何人?”
“我?呵呵?”男子低头轻笑,随即扯下自己右边的衣裳,露出简洁的肩膀,露出略微的迷茫之色,可是那神情也只是一闪而逝,男子淡然道;“我在这麒麟谷生活了三百年,可我不是妖,我忘了自己叫什么,肩膀上纹的是蝴蝶,不如,你叫我枯叶好了。”
“月夜曾经送我一个名字……叫晨曦。”顿了顿,凰将离紧抿的唇角赫然扬起一丝弧度,“我杀天下人不是为了自己,只是……为了他。”
“杀了那么多,你就不怕你的手上沾染上业障?”枯叶将脸凑到她面前,眸子直直地望进她的瞳孔,试图想要看透彻她的情绪。只因他觉得这绝美女子心中的情绪并不如脸上带着的笑意这般,那眸子里竟是一片清冷之色。
业障?凰将离抬起双手怔怔地凝着自己的双手,倘若这世上真有业障之说,那么丧生在她手下的人命已然能让她打入十八层地狱了。
“你来这麒麟谷是为了何事?”
这状似随意问题却是让凰将离警惕起来,她睁开有些迷蒙的眸子望向枯叶反问道:“你又为何会在这麒麟谷内生活了三百年?”若他不是妖,那这三百年又是怎么活下来的?
枯叶蓦然沉默,手指上缠绕的发丝因为失去了他的力道而松散下来,那青丝就如同他的气息一般,飘飘然跌落在床上。他将衣裳拉好遮住那裸露在外的肩膀,淡漠道,“我忘了,根本就不记得。我的记忆停留在醒来之后,便是从这麒麟谷开始,三百年的时候足够我忘记很多事情……你是不是觉得,我是妖物?”
他转过头睥睨着一脸沉思的凰将离,碧水般的眸子闪着希冀,似乎凰将离的回答让他很在意。
“或许,忘了,才是最好的,我也曾想这般重新的活一次。”
“难道我是捡了尊门神回来吗?”枯叶停下笔尖,微噘着嘴吹干纸上的墨迹,抬眼只见凰将离直挺挺的站在门边,一双眸子空洞的望着远方,挺拔的线条宛若一尊白色的罗刹。
七日来,静心养伤的凰将离几乎没说过半句话,全是枯叶半是无聊半是有趣的用言语逗着对方,两人虽然出同行居同所,却像是从未有过交集,顶多是枯叶无聊之时会硬缠着凰将离看自己的字画,非要她评出哪一幅字飘逸俊丽、哪一幅画意境深幽,此时凰将离总会以那双深色的眸子横睨一眼,然后毫无情调的用指尖默默指着纸张,就算是个答复了。
“你的伤,好得差不多了?”
“嗯。”
“洒上这瓶药,你就可以走了。”枯叶微微倾身将凰将离推倒在桌沿,覆上对方的身子,指尖划过那伤痕满布的胸膛,笑着说道:“这么多伤口中,还是我那一剑最为深刻吧?”
“这没什么好得意的。”兴许是伤口好得差不多了,总是对他冷淡如水的凰将离也难得愿意陪对方你来我往一番。
枯叶挑眉一笑,白皙指尖沾着深紫色的药粉抹上凰将离手臂上的伤痕,不重不轻的按揉着,甚至故意划过那已经结痂的伤口,含笑看着身下人的反应。
凰将离偏头瞥了眼自己的手臂,那先前被鞭打的伤口已经完全看不到痕迹,那手臂上只剩下了那晚造成的伤痕。她完全不把对方的挑衅放在心上,淡淡问道:“擦好了吗?”
“这就是你对恩人的态度……?”枯叶也懂得见好就收,虽然凰将离曾败在自己的剑下,但伤愈的她未尝不是个威胁,真的惹恼了对方对自己也没有好处。
“凰将离有恩必报,有仇必报。我欠你一恩一仇,你想我先偿还哪一个?”
“嗯……你今日的话怎么这么多?”枯叶收起药瓶转身走向橱柜,拿出另一罐有着熏香味的瓷瓶,一边把玩着一边说道,“我想你需要再欠我一恩,这药能祛除你手臂上的疤痕。”
凰将离兀自抬起头,凝着他手中的那瓶药膏,蓦然想起之前的那瓶水蔓菁,“为何那么在意这伤口?”
“女子最重要的便是这容貌和身体,若是在这宛若凝脂般的肌肤上留下伤疤,那美感就将被破坏掉了。”用手指沾了些药膏,掀开她的衣袖均匀的涂抹在那伤疤上,手指的温度夹带着药膏的冰凉,在皮肤上滑过,竟是带起她一阵颤栗。
待枯叶将那药膏涂抹均匀后,凰将离果断地放下衣袖,神色再次变得冰冷淡漠,“我要离开。”
整理着药瓶的手顿了顿,枯叶抬头朝她灿烂一笑:“你现在去也是晚了。”
“此话何意?”
“呵呵,将离聪颖无双怎会听不出我这话的意思。”枯叶将药瓶不由分说的塞进凰将离的手中,随后从一旁的橱柜中拿出一个包袱,收拾好几件衣物,再将包袱一并塞给她,似笑非笑道:“将离来着麒麟谷自然是为了那雪天莲蕊,可是七日已过,据我这几日的打探,雪天莲蕊早已被人摘了去,将离已是晚了。”
“怎会!”凰将离失态地从椅上跃起,便是要往那雪峰奔去,却是被枯叶一把拉住。凰将离心中惦记着那雪天莲蕊,对拦住自己的枯叶更是没了好脸色,她不耐地朝他吼道:“放手!”她费力的挣脱,却是发现枯叶的力道大得吓人。
“你要这雪天莲蕊究竟想做什么?”枯叶那原本嬉笑的脸色骤变,冷若冰霜般的睇着紧咬着唇与他对抗的凰将离,“说!不然你休想离开这里!”
“解毒。”漠然地吐出二字,凤目瞪圆不甘示弱的瞪回去。
“何人的毒?”
“自然是我的。”感觉到手臂上那如同钳子般的力道有些减弱,凰将离趁机不耐的甩开,却是没有在此行动。对于枯叶的反常,脑海中已然是思绪万千。
这七日来,虽与这枯叶未成有过深交,但凰将离也明白那明面上的随和和笑意都只是伪装而已,这枯叶的骨子里透着一股骇人的冷漠。眼前的人也同样的善于伪装。这般冷酷一面怕就是枯叶的真面目罢。
枯叶冷着脸探上凰将离的脉搏,片刻后抬头睨着她,“这是何毒?”
“极乐。”
“极乐?”枯叶微微一怔,便是笑开了,“这名字倒是贴切的很,只是你确定这雪天莲蕊能解这奇毒?”
“不管成功与否,我都要得到那雪天莲蕊。”
“是么?”随意地捻过桌上的瓷杯把玩,枯叶又扬起他伪装的笑容,“如果我说,我也要那东西呢?”
“找死!”凰将离的脸色蓦然一变,腰中的涟水已然架在枯叶的脖子上,后者却是望着那尖锐的闪着寒光的剑尖,嫣然一笑。
“你就是这般对待恩人的么?”枯叶似乎失去了兴致,将瓷杯放在木桌上,指尖碰了碰那正抵着自己脖颈的剑尖,轻叹道:“这江湖果真已不是百年前的江湖,这般的黑白分明,是非曲直便是一目了然。”遂后又是抬起眸子冲她狡黠一笑:“你打不过我的,又何必再试探我的底线呢,任谁都不会喜欢被剑指着的滋味吧?”
手指弹在那剑尖之上,惹得涟水一阵悲鸣。凰将离蓦然收回剑,问道:“条件。”
“答应我三件事,只要你全数坐到,便是报了恩。”
“好。”
见凰将离回答地如此爽快,枯叶不免有些诧异的抬眸瞅她,那眼神似乎是想要将她看个透彻,了解彻底。可他注定要失望,因为那张美若天仙般的脸上,除了冰冷再无一丝其他情绪,那灿若星辰的眸此刻正一瞬不瞬地凝着他,却也是波澜不惊。
生冷一笑,竟然对方已然知晓了他的真正面目,自然也就没有装作关心或是友好的必要,他理好自己因为过多的动作而已然快要垮至腰间的衣服,那慵懒的神情一扫而光,剩下的便是冷酷的锋芒。
今日的枯叶身着玄色锦袍,宽大的袖口和领部皆已金丝滚边,看上去简单却也奢华无比。金色的腰带将他完美的身线勾勒出来,虽看上去羸弱,可凰将离却深刻的明白其中所蕴含的能量。
“说,你的三个条件。”
“不急。”挑眉看她,枯叶状似回忆般的道:“我听老人说,雪天莲蕊可练成一种叫无水的胭脂,不知道凰姑娘可对胭脂有研究?”
“不曾。”凰将离答得飞快,却是没有说话。从小便是在山中长大,胭脂水粉自然是用不上的。后来回了鸣凤山庄,皆是以假面目示人,这梳妆打扮更是省去了。她真正用上那些的时候,便是在伶舞阁做扮作飘舞时。
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
只是这容貌早已被下令遮盖住,即便是在怎番的去打扮也是无人欣赏的。而凰将离不是赏花自怜之人,那种附庸风雅之事更是做不来。不过有时,她也会想看看自己淡妆浓抹是何模样。
世人都说,凰将离的脸是天人之姿,世间的凡夫俗子怎么可与她相配。可她自己却从未好好的看过那张世人称赞的脸。
面具太多,她不知道哪一天,当她卸下所有的面具时,会不会不再认识自己?
静坐于一旁的枯叶将凰将离的情绪看在眼眸,那苍白而绝美的脸上虽未有多余的表情,可枯叶却是读懂了其中所深含着的无奈,忆起自己在给她上药时,她紧咬唇不让自己痛呼出声的倔强表情,枯叶兀自觉得眼前的女子分外的可爱。
发觉自己因为瞧着凰将离而出神,枯叶轻咳一声收回泛滥的思绪,提出第一个条件:“我要你那雪天莲蕊的一片花瓣。”
又是春残也,如何出翠帏。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
鸳目魂将断,经年梦亦非。那堪向愁乡,萧飒暮蝉辉。
枯叶在那坐在面前的凰将离身上披了件衣裳,便飞身离去。风吹进树屋,将那桌案上的宣纸飘散开来,蝇头小楷娟秀的字体带着无尽的愁丝。
树林中的响动打扰了凰将离的思绪,她抬起眸子警惕地凝着,直到看到来人,才淡淡的扬起嘴角。
白锦曦有些不耐的挥开那些挡在身前的树枝,嘴里还不断喃喃抱怨着。凰将离听不真切,可他脸上的郁闷却是让她的心情莫名便是好转了。
“白公子。”
“咦?凰姑娘?”白锦曦一愣却是在发现唤他之人是白锦曦之后惊疑道:“你怎么会在此处?这麒麟谷居然有如此奇特之处?”
十几人展开双开才能拥抱的参天古树,茂盛的树枝下是一座别致的树屋。一身白衣的凰将离噙着笑意坐在门前,阳光倾泻而下。抬眸注视着,女子乌黑光亮的瞳孔,眼里隐隐是笑意;美若冠玉的肌肤,光滑琉璃;因仰头而微张的两片红唇,略可见深处那粉色的一小截舌头。
眸色瞬间变暗了几许,白锦曦恍然觉得失神,直到身后的人轻咳一声,他才回过神来,指了指身边的流烛朝凰将离道:“这是麒麟谷的二弟子,流烛,凰姑娘怕是已经见过了。”
“是,流烛公子。”凰将离朝正欣赏着四周风景的流烛微微一笑,“流烛公子似乎对此处甚是好奇?”凰将离没有错过流烛那眼中的欣赏之色,那神情似乎对此处并不熟识。她有些诧异,此处乃是麒麟谷的范围,身为麒麟谷二弟子的流烛不可能对此处感到陌生。
“在下也是第一次见到如此神奇的景色,”意犹未尽地收回目光,流烛迈步走到树屋前,半开玩笑道:“凰姑娘何时在我们麒麟谷造了个如此雅致的屋子?看来,我们麒麟谷的防备还做得不够啊。”
疑惑地皱了皱眉,凰将离问道:“麒麟谷无人知道这屋子住的是何人?”
“难道不是凰姑娘你?”
沉默了良久,凰将离移开与流烛对视的目光,落在自己手臂被包扎好的伤口上,低头轻笑,对于流烛的问题并未回答。只是心中对于枯叶的身份更是多了一份怀疑。此人究竟是谁?竟可以在这麒麟谷内不知不觉的生活了三百年?
“二位找小女子何事?”
凰将离的问话让流烛幡然醒悟,他挠了挠头,清秀的脸居然染上一抹羞赧,“真是抱歉,是我师傅有请凰姑娘上烟影城一叙。”
烟影城,麒麟谷主。凰将离站起身,转身走进树屋内拿出那枯叶为她准备好的包袱。依枯叶所说,那雪天莲蕊已然被人取走,那么麒麟谷之人应该是将她送出谷,可麒麟谷主却想要见她,此事怕是有蹊跷。
总之,不管如何,为了雪天莲蕊的下落,她也必须见上那麒麟谷主一面。
庭院里,小巧茶阁中,内外点点轻黄减白,垂垂重露仍然生鲜,碧波绿湖湖光渺渺。柔柔清风中,丝丝缕缕的淡雾升起,斜斜曲曲,淡淡清香扇动鼻翼。
老者满意地放下手中小小的瓷杯,抬起头问:“你泡的茶?”
隔着朦胧的水雾,凰将离微点了下头,捧起手中的茶凑近嘴边,浅浅地碰了碰,茶特有的微微苦涩立刻在嘴里散开来。
老者炯炯有神的双目看了她一眼,扬起笑,不吝啬赞美:“不错啊,好喝!”
浅笑了下,凰将离摇了摇头:“还不行。”还比不上那个人。
“别对自己如此苛刻。”老者别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不改脸上爽朗的笑。语毕,看看坐在一旁明显魂不守舍的白锦曦,摇摇头,“锦曦,你究竟在想何事?”
如此好景色中,欢喜之人有,不欢喜之人亦有。只见白锦曦俊脸上拧紧了眉,一脸懊恼:“叔,你帮不了我。”
凰将离抬眼凝了白锦曦半晌,之后道:“白公子是在想小琉儿么?”重新倒了杯茶放近他前面。
“啊?”有些莫名其妙,片刻后白锦曦又恍然过来,低头轻笑道:“这也着实是想了,丫头这几日可好?”
“我进谷之前,她曾在谷外与百里红打了起来,你明白的,小琉儿就是那冲动性子。”无奈的摇头失笑,凰将离的脸上带着甜蜜的宠溺。
“的确。”煞有其事的点点头,白锦曦咧嘴一笑,“叔,我要去出谷找那丫头了,没人看着她,指不定还能闹出什么事来呢。”
老者眨了眨眼,逗弄说:“锦曦也到了该娶妻的年纪了,你们口中这小琉儿可是赤焰山庄的大小姐青琉。男女之事可是要叔教你?”
老者不正经的模样让白锦曦无可奈何,他将瓷杯中的茶喝光,红着脸道:“叔,此事我自己来就好,您还是跟凰姑娘说说要紧的事吧,人家可是来了这半天了。”
老者但笑不语,只是看向凰将离的目光深沉了几许。而这看似慈祥的老者便是这江湖上赫赫有名,前些日子才再次面世的麒麟谷的谷主。麒麟谷主端起瓷杯,轻啜了一口,“凰姑娘怎样看待生与死?”
这突如其来的问题让喝茶的凰将离的微略一顿,随即脱口而出的答道:“生与死,不过一念之间罢了。”
“那你为何要那雪天莲蕊?竟然你已经看淡了这生死,又何必执着于解毒?”
“人总是自私的,我被这毒闹得生不如死,自然是想解了毒。”说话间,眉目里已悄悄染上了烦恼苦涩,渐渐又消褪了脸上的青涩,添上了一抹成熟。
麒麟谷主只是凝着她并不说话,端着茶杯的手却是停在半空,久久没有落下。良久之后,那原本袅袅的清茶已然冷淡,麒麟谷主也不嫌弃,又是轻酌了一口,才道:“你要着雪天莲蕊,怕不止是为了解毒这般简单吧。”
对于麒麟谷主能洞察力,凰将离甚是钦佩,也没有隐瞒道:“不瞒谷主,我欠人家一个恩情,这雪天莲蕊便是报恩之物。”
麒麟谷主低头轻笑:“姑娘拿我这麒麟谷的圣物报恩,真是感慨大方,有气魄啊,老夫佩服。”
“不敢不敢。”凰将离连忙站起身,诚惶诚恐道,却是在动作间打翻了桌上的紫砂茶壶,茶水倾泻出来溅到麒麟谷主的身上,那淡青的素袍染上点点水斑。凰将离万分抱歉的上前擦拭,却是不小心碰到了麒麟谷主的手,那皮肤之间的短暂的摩挲却是让凰将离觉得不舒服。
凰将离欲收回手,却是被麒麟谷主扣住,几日之内三番两次的被扣住了脉搏,这个认知让凰将离不满的皱起了眉。
“凰姑娘练的不是凰凤九式?”麒麟谷主探了探她的脉搏之后,惊疑地问道。
凰将离抽回手,拿出随手的手帕仔细地擦了擦手腕,淡漠道:“我是影,自然练的不是凰凤九式。不知谷主此话何意?”
麒麟谷主却是没有回答凰将离的疑问,只是径自皱起了眉,喃喃自语道:“凤子衿竟是将凰凤九式教于了凤月夜,而凰将离却只是影,怎么这样?十八年前,究竟发生了何事?”
宛若自言自语的话,却是让凰将离和白锦曦惊愕的对视了一眼。这话究竟何意?
“谷主!”
这急切的唤声似乎将麒麟谷主思绪唤了回来,被眼前两人目瞪口呆的表情逗笑,麒麟谷主摆摆手道:“好了好了,当我胡说了。这凰凤九式不念也罢,姑娘家家的,也确实是不适合那功法。”
花飘日月,影照时隔。
或许许多年后,白锦曦还能记起今日,麒麟谷灿烂的阳光之下,那人捧着青烟袅袅的茶杯,一字一句地说着“生死”。
“有人说无欲则刚。将离,你怎么看待生死?是不是和醒与眠没什么差别?”
凰将离沉默了一会,继而道:“王羲之的《兰亭集序》有言,‘固知一死生为虚诞,齐彭殇为妄作’。谁能如庄子一般,妻子死了还敲锣打鼓?所谓看淡死生,不过是因江湖生死为常罢了。谁难看着自己同寝同食的兄弟死伤而无动于衷?人非草木。”
“该是如此。惭愧,我原本以为这身为影的鸣凤山庄大小姐是刚硬无所欲求的人。”
凰将离坐在屋顶上,一袭白色长衫铺散开来。
白锦曦看着,竟觉得她有些落魄。
烟环雾笼,孤雁转蓬,天水茫茫扁舟一叶,无奈闲愁。
她望向远方的目光,头一次朝着夜阑城,而非更远的边关。
凰将离想起了凤子衿很多东西。
譬如凤子衿在江南的巷子里行走。
江南的管弦丝丝软软地响着。伴着柔风拂柳,一派靡丽繁华。风吹动他的长襟,一抖一抖,落下一行桃花。
凰将离一直以来桃花只是配女子的。柔弱的花瓣落在盛开着繁锦花团的金黄色油纸伞上,绚烂得暗淡了一巷春光。
可凤月夜不同。他没有撑伞,一手提着剑,另一只手负在身后。
百转千回,幽径巷陌,恍然如青帝,隔世成梦。然而一举手一投足的硬朗,终究不配江南。
江南的士子都是风流的。细雨湿衣时,便悠然地让小厮撑起伞,行至一处江岸。一招手,江上的烟花画舫便伴着温香软歌渐行渐近。
江面管弦上绿。
没有儒生经过,铺面便是一阵胭脂香。
连最落魄困顿的青衫书生身上都必有几样东西:文房四宝,萧笛管乐,脂粉香。
说到底,无论是多么风雅的事,也脱不去声色犬马,美酒财气。然而,凤月身上是不同寻常的干净。
他不喜白,穿也是只偶尔而已。凤月夜本身就白,再加上那凰凤九式的缘故,凤月夜就仿佛透明一般的,如同一碰就碎。他不偏好任何东西。或是管弦,或是书画。他连下棋也如同在作战。
江南的雨无法洗去他身上过多的血腥与肃杀。只是数年来的夜阑城的生活给他添上了仿若不食人间烟火的刚硬高洁与木头的略略硬气的香味。
可是凰将离偏偏是喜欢这种干净。
不同于江南安乐窝里养出来的软弱。唯有南陲猎猎风沙才能打磨出的铁骨。
“……想什么呢!”
“你刚刚看夜阑了吧。好像是正南方。”
“原来你不仅在意生死,也会思念亲人哪。”
“我说了,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飞身下屋顶的时候,凰将离直接落在那断龙石上,她回头望了望那树林深处,消失不见的枯叶终究是让她耿耿于怀,还有麒麟谷主的那段话。只是她不愿意去深究罢了。
白锦曦站起身来,朝她挥挥手,“要走了么?”
“嗯,我有必须要做的事情,”凰将离淡淡的笑,“白公子可别忘了你我之间的约定?”
似乎想起之前那江南小镇中,雨亭的那一幕,白锦曦失笑点头:“在下自然是记得,也请凰姑娘将酒量练好,往后别一喝就倒。”
空中飘荡着那女子清冷的笑声,只是那抹白色的身影已然消失在眼前。来时无迹去无踪,去与来时事一同。何须更问浮生事,只此浮生是梦中。而这一场浮生贪欢,竟成了她今生唯一一次纵情。
“鸣凤山庄,终于不再是从前的鸣凤山庄了。”
白锦曦回头时,便是看见了麒麟谷主负着双手立于自己身后,目光远眺着那已然消失的身影,嘴中的叹息却是生生的无奈。
白锦曦不知他是何意,抬头蹙眉问道:“叔,你今日都说些莫名的话,可有想过跟我好好的说说?”
麒麟谷主低头似笑非笑:“知道太多,对你可没好处。况且,这如今的江湖也无半点好处。”他的目光再次悠远而生长,随性的撩袍坐到白锦曦身边,手指着屋顶之下正陪着杨英的眠灯道,“这些孩子也都长大了,江湖也与二十年前不同了,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不管是凤月夜,还是凰将离,或是你……”
话未完,麒麟谷主便不再说话,目光追逐着杨英与眠灯的身影,仿佛带着一丝怀念和眷念。
“叔,是不是想说,你是看着妖君他们成长的?”
“是啊。锦曦果真是聪明,当年的子衿,卿遥,都是绝世无双的妙人,不过现在也都变成了曾经。”麒麟谷主叹了口气,见白锦曦还想听故事,他淡淡的笑笑,便是转移话题道:“对于凤月夜和凰将离,你怎看?”
“这二人……”白锦曦沉吟了半晌,摇头道:“说不准,凤月夜一直都是神神秘秘的,摸不清这人究竟是正是邪,而凰将离,她是凤月夜的影,自然就是更难猜测和看透。”
“我听眠灯说,你与那青酌有一笔交易,”顿了顿,麒麟谷主语重心长道:“要谨慎行事,千万别把自己搭进去,你自己也清楚,鸣凤山庄不好查,有些事情还是不要翻出来的好。”说话间,麒麟谷主隽神的脸上添上了一抹愁容,他伸手揉揉白锦曦的白发。
白锦曦低头轻笑,眸中却是染上了沉重。若是此事容易,其中没有内情的话,麒麟谷主怕是不会对他说这番话,只是现在,他已经不能停止调查了。毕竟,百晓堂的堂主白锦曦答应的事,是不能反悔的,再加上这番话更是引起了他对鸣凤山庄的兴趣。
听着耳边微弱的叹息,白锦曦仰头半是挪揄道:“叔,若是往后,我真因为查出什么而遭遇不测的话,还请叔帮我收尸。”
重重地拍上白锦曦的头,麒麟谷主笑骂道:“死小子,虽我们就认识了这么几日,可老夫这是真把你这丫子当朋友,你若是出事,老夫必定救你一命。”
“哈哈。那就说定了,大叔!”
白锦曦蓦然想起,半月前来这麒麟谷第一次见到这麒麟谷主时,便是升起一股钦佩之情,却不知两人在谈话间已然建立起了莫名的深厚感情。他记得他调笑一般的叫他叔时,那神采奕奕的脸上扬起的错愕,随即便是爽朗的大笑。
其实,这麒麟谷主的年纪,做他白锦曦的爷爷都绰绰有余了。这声叔,可是让他生生地提高了一个辈分不止。
抬眼望了望那屋顶上闲聊的两人,扶着杨英四周走动的眠灯嘟了嘟嘴抱怨道:“师傅真是老不修,还与那白锦曦称兄道弟的,也不瞅瞅自己多大年纪了。”
不久前才解了毒的杨英此刻依旧脸色苍白,四肢近几天才渐渐恢复了一些力气。他顺着眠灯的目光看过去,便是见两人在谈笑风生,揉了揉眠灯的头,杨英安慰道:“小师妹,师傅在这麒麟谷这么多年,一直没有朋友,这会总算有了,咱们做徒弟的该让师傅高兴高兴。别计较了,来扶我回去。”说完,转身就往自己房间走去。
“师兄你等等我。”“我第一次知道,这雪天莲蕊有这般的奇效,那极乐居然只要一片花瓣便可解。”杨英憨憨地笑,因为中毒而略显清瘦的脸庞上隐隐有了些红晕,那憨厚无奇容貌竟是有些可爱。
拽着杨英手臂的眠灯,脑海中竟是冒出这般的想法。她愣了愣神,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又来了!
青酌从梦中悠悠转醒,睁开眼,瞪着床上那块板好一会儿,开始努力的回想……那个人到底是谁?
那个梦中与他缠绵交颈的女子,他看不清脸,现在回想起来也只记得那头又柔又细的青丝披在对方身上,也拂到他自己的脸上,只留下一双哀怨的美眸。每次他想拨开那遮住面颊的秀发一睹庐山真面,他的梦也就宣告结束。不可思议的是,梦中的温存仿佛真的上演过似的,他总是从那人身上得到难以言喻的抚慰。
半月来,他就是如此“春梦连连”,每隔几天便梦见那个人,那双哀怨的如诉如泣的眼。而每当想起那双如鹿般美丽的眸子,他就心痛如绞……
“青酌……受死吧!”
寒光一闪,有人破窗而入,他不慌不忙地抓起身侧的玉笛挡开直逼胸口的一刀,以内力逼开那个人的同时,他也从床上一跃而起。
“你是谁?报上名来!”出了桃花坞,他便一直受到莫名其妙的狙杀。虽然的他的嫉恶如仇使他在龙蛇混杂的江湖上树敌不少,但至少死也该死得明明白白,“青某与阁下有何仇怨?”
“无怨无仇。”但若他一直无法完成任务,那就结下梁子了。
“哦?那是拿人钱财,与人消灾了?”比了请的手势,示意对方出去外面打……这里是客栈,弄坏了人家的东西,他虽赔得起,却也不想花这冤枉钱。“不知阁下顾主何人?让青某死也死得明白点。”
“绝命门当家夫人!”话音一落,杀手已如疾风般射来。
此处已是一处无人空地,青酌遂也放开手脚全力迎敌。自从中了那刑大官人的毒之后,他的毒虽解了,但元气大伤,所以他收到白锦曦的字条说有事相商,便是急于赴约,没在桃花坞中调养好才出来,出了桃花坞又接二连三地遭到攻击,因此每次应付任何敌人都不敢大意,总是全力以赴。他还要留着命去见白锦曦,还有那朝思暮想的人。
青酌的笛法自然精妙绝伦出神入化,但身为杀手的对方却丝毫不被华丽的招数迷惑,招招又狠又准,只求置对方于死地,丝毫不顾自己的生死。青酌丝毫不敢怠慢,过了数百招,终于将对方从空中打下来,以笛制住。
“说!你们‘绝命门’当家夫人是谁?”
“绝命门”是一个杀手组织,早已恶贯满盈。若非此门派行事诡秘,不让人轻易得知其据点,他早已上门挑了此贼窝。
杀手眸光一闪,在青酌察觉的同时,已将手中毒针射入他胸口!
“你……”青酌想不到那人会出此阴招,笛中的短匕将人解决之后,按着胸口后退一大步。“好,好,总算死前告诉了我答案!”
抽出胸口那根毒针,他苦笑,这段日子自己总跟毒针有不解缘分。昏倒之前,他见到眼前有白影一闪,知道自己死不了了……
再次醒来,是被打醒的!脸颊结结实实挨了两巴掌,还真是挺疼的啊!青酌睁开眼,对上一双冷若冰霜的眼眸,又皱起眉头思索,好熟悉的眼神啊!
而见他又在神游太虚,白衣蒙面人又左右开弓抽了他两个巴掌,只是这下似乎力道比较轻了。
“别打了!我醒了!”青酌连忙用双手捂住自己的脸,避开第五个掌掴。
那人瞪了他一眼,扔给他一瓶药,上头已用小标签写着:每日一粒。
见白衣人转身欲走,青酌连忙叫道:“前辈请留步!”
看他满头银发,连眉毛也白了,应该是年近耋耄的老头子了吧?
白衣人身体一僵,站在原地。
“前辈,这半月来蒙您几次三番相救,晚辈不胜感激。”青酌回想起之前数次死里逃生,都是这位神秘的白发老者相救,但每次他都来不及道谢,白衣人便消失了踪影,所以这次中毒,或许自己有那么几分故意。“不知前辈是受了青酌的友人所托,还是与‘绝命门’亦有过节,可否告知晚辈名号,日后青酌也有个报答的机会?”
白衣人终于转过身来,眼神幽深地看着他,却不说话。
这眼神,好熟悉啊!青酌心头一震。
然,白衣人却慌忙躲开了眼,又转身迈开脚步。
“等等!咳咳……咳……”青酌因心急而剧烈地咳嗽了起来,身体也因往前的趋势一个重心不稳跌趴在地。
白衣人急忙回来,见他嘴角已有血丝,急忙从衣袖中掏出一包东西打开来,一排长短各异的金针银针露了出来。青酌却在瞥见那个熟悉的针包之后脸色大变,趁白衣人专心给他施针时一把扯下他覆面的白布!
那人却是已然察觉到,转身飘远,背对着青酌,那手中的针包因他的动作而掉落在地上。青酌遗憾地拾起那针包,这针包他熟悉,是凤千楚随身的。她略同医理,有时受伤,她还能帮着治疗一番。
望着那白衣人的背影,那熟悉感再次漫上心头,“你究竟是谁?为何千楚的针包会在你手中?”
那白衣人再次顿了顿,却是没有转过神来。青酌支撑着身子想要走过去,却是愕然的发现自己无法动弹!隔空点穴!这是鸣凤山庄的绝学!
“你是鸣凤山庄的人?是将离派你来的?”
似乎“凰将离”这个名字是个禁忌,白衣人的背挺得僵直,青酌甚至看到他那藏在袖中的双手细微地颤抖着。青酌蹙起眉头,眼前白衣人的举动让他觉得一阵莫名。
“你……好自为知。”低沉得声音,与那外表看上去的年纪并不相符,白衣人简单的交代一句,便是迈步欲走。
“等等,你就不怕独留我一人,再次被人追杀……”话音未落,青酌便是无奈地笑了笑,身子早已经能动弹,只是那人的身影却是已然消失不见。原来,他都已经算计好了。站起身,青酌挥了挥衣摆上的灰尘。
他猜不透白衣人的身份,可这针包和那隔空点穴的手法确实都是出自鸣凤山庄没错。这鸣凤山庄之人,他已是认识了大半,而像这般的却是全然没见过。这白衣人的身份让他好奇。
或许,自己再次多犯几次险,此人便会出现吧。
雪双城今日来格外的热闹,四处都沾染着喜气。凰将离在雪双城外飞身而落,凝着那高高挂着红灯笼的城门一阵深思。一只乳白的信鸽在空中一阵盘旋之后,直直地落在凰将离的肩头。
凰将离从信鸽上取下信管,却并未急着查看,目光如炬般地凝视着眼前的树林。那林中虽没有任何的动静,但却也是让凰将离心生警觉。
静谧的林中突兀的出现一声银铃般的笑声,那般巧笑倩兮的妖娆女子挽着玄衣男子的手慢慢踱出树影间,那清浅的月辉洒在两人身上,却是一阵炫目。那月辉下男子的面容犹如神邸一般。
凰将离目光黯了黯,最终还是迎那两人。
“月夜。”
“你不用回夜阑。”
“为何?”错愕的抬起头,余光瞥过花容脸上得意的笑,凰将离瞬间明白,自己逾矩,问了不该问的事。
果真,凤月夜的脸色阴沉下来,他从袖中掏出一个锦囊扔在凰将离脚下,便是转身离去。甚至没有去深究凰将离紧咬着唇,和过分苍白的脸色。
自己在他的心中,便只是个属下吧。
能为他付出生命,抛弃一切的属下。
相比之那花容,则是比自己幸运多了。能这般亲昵的和他站在一起,他甚至还不避讳的在花容面前下达命令。
凤月夜啊,凤月夜,你究竟将我置于何地呢?
月如弓,独上中天,正是华灯初掌时。
烛影摇红,珠帘流紫,轩阁内暖意融融。
门后垂着一幕青竹帘子,烛光摇曳,带着淡淡的绯红,映着青色帘影。帘后,隐约见一人一琴。
来人不觉正坐,侧耳聆之。
泠泠七弦之下,闻得商音流水,疑是雨落天际、雪凝深涧,隐约纠缠在离人的尔鬓发梢,欲醉。稍顿,弦上纤指一抹复一挑,宛然间,大珠小珠尽落玉盘,嘤咛花语,呢喃莺啼,声慢慢,意迟迟,辗转妩媚。
涓流渐浓、渐深,呢呢喃喃,婉转于回肠九曲之间,疑无路时,又旋及转调,一折一荡,一音一切,有敲晶破玉之意。
心摇时,猛听得羽调一错,戛然而止,余韵袅袅,仍在倾流中,意若失。
檀香叠烟,重重渺渺,从青竹帘后一丝一缕地飘逸而出,竹影朦胧,香息幽彻,直如软纱逶迤。
“南宫公子夜已深,公子也该离去了。飘舞失陪了。”走出竹帘,向南宫羽墨一礼,转身就要离去。
“你,还是不能接受我吗?”
连停顿都没有,走出了此阁。这句话南宫羽墨每次听完飘舞的演奏都会问一次。但飘舞的答案永远都是离去的背影。
其实,南宫羽墨自己也不知为何这般执着于想要个答案。飘舞并不是那人,可他却想要听听飘舞的感受,想来听飘舞的琴音。没有缘由的,每每路过此处,便想要来看看她。
自麒麟谷那晚,他被人莫名的敲昏,醒来便已经在雪双城的兴隆客栈内,再想要进麒麟谷已是不能了。他担心凰将离的安慰,便是继续留在这雪双城内等着,七日已然过去了,却是迟迟未等到凰将离出现。
清冷的月光落在地上,泛着水一样的湿润的清幽光泽,那是夜空的眼泪,碧落之上,红尘之下,仿佛生生死死都流淌不尽。
夜已深,却是伶舞阁最是繁华之时,这雪双成的烟花之地是非也是繁多。
“哟,这位公子。进来和小环喝一杯可好。”阁口,一个个女子穿的花枝招展,满脸笑容地招揽着客人。
凰将离尽量忍耐着不去在意抓着自己的手,保持着温和的笑容看向名叫小环的女子:“可否告知飘舞姑娘一声,就说有姓尹的故人求见。”
“公子是飘舞姑娘的朋友么?果真,能入得了飘舞姑娘眼的,自然也是好相貌。”那女子惊讶地打量着凰将离,转身重重跑进阁中,“妈妈,又有一个自称是飘舞姑娘故人的人来求见。”
“嗯?又来了一个坑蒙拐骗的?你去警告他,这怜舞阁他是招惹不得的。”一个满脸脂粉、面如白霜的中年妇女走来,瞥也不瞥凰将离,气氛地说道。
“不……不是的,我看这次这个是真的,是个俊秀的公子哥,一看便知是不知一般的富家子弟。”
“哦?果真如此?那我且再相信一回。”那妈妈走出门来,趾高气昂地看了凰将离一眼,眼里全是赞赏,捂嘴一边轻笑,一边调侃道:“长得这般的俊俏,就算你说是飘舞的情郎,妈妈我也不会怀疑啊!”
“妈妈谬赞了。在下只是希望能与飘舞姑娘一叙。”
“即是飘舞的朋友,那自然是通些音律,这样好了,若是你今夜弹琴,让人捧场,能赚上五百两银子,便让你去瞧瞧。”
凰将离挑挑眉本欲拒绝,却是瞥见从楼上下来的锦色的身影,身形一错,点头道:“谢谢妈妈。”
雪双城内有个规矩,青楼于每季之初,会举办一场争奇斗艳的比拼,凡是楼里排名前十的美人都会登台展示才艺,望博得头彩。而客人则没人持一签,为自己喜欢的美人捧场,第一的美人则当选为花魁,该季则由花魁主楼,楼里的大小事务都全权由花魁管理一季,日进斗金。而之前凰将离以飘舞身份来这伶舞阁之时,便是靠这每季之初的比拼坐上了花魁之位。而今日,便是又到这季初,正好是比拼之日。
“不知妈妈可否借在下一人,以助在下可以顺利完成任务。”
“哦?这倒是有趣,你要借谁?排名前十的美人我可是不会借的。”
“小环姑娘,还望妈妈在今日的比拼上多加一个名额,在下定不会辜负妈妈所托。”凰将离指了指一旁有些不敢置信地小环,淡笑道。
“哼,谅你也不敢,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本事,能在这一个时辰里变出什么花样来。”
凰将离对于老鸨的轻蔑完全不在意,转过头去看向依旧吃惊不已的小环,“可否容许在下进小环姑娘的闺房商讨此事。”
“当……当然可以,小环还要谢谢公子为小环争取的机会。”
“在下只不过做了件互利互惠的事罢了。”
“公子,请。”
“在下唐突了。”
夜月微暗,花姐人声鼎沸。繁华的雪双城里,灯红酒绿。
比拼一轮轮地进行着,美人们大显身手,写诗,作画,奏乐,舞绫……台下叫好声不断。可飘舞只是坐在那珠帘后,看着那台上争奇斗艳的美人,并未出去参与比试。
而此刻,伶舞阁后院某间闺房中。
“公子,这样真的能行么?我……我怕,我办不到的。”
“小环,我说了,你要相信自己。”
“可是……”
“等下,你就将台下的客人都当成萝卜青菜好了,不必紧张。”
小环扑哧一笑:“公子,没想到你竟是如此幽默。”
门外早已等得不胜耐烦的老鸨,扯着嗓子在外面大吼:“尹公子,你准备好了没有,马上就你们压轴了!”
“好了好了。就来,妈妈。”
老鸨领着二人来到前台时,那群公子哥们已然是等得不耐烦,老鸨挥了挥手中的丝巾,大声道:“下面一位是近日的新人小环,与飘舞故人尹公子共合一曲《画未》。”
老鸨话音刚落,台下的人便是一片哄然:“小环?是那个在门口招揽客人的抹了张惨白的脸的小环?她怎么可能有资格上台!”
“你没听后面半句么?飘舞的故人诶,谁都知道飘舞的琴是雪双城一绝,能与飘舞做朋友的,自然也不是泛泛之辈,如今这个尹公子的确值得期待。”
那女子款款走来,面带薄纱,一袭紫衣更显神秘妩媚。身后跟着一名男子,尽管只不过一张清秀的面容,却带着谦逊温和的浅笑,平添了一抹亲切感。
“小女子,小环,献丑了。”小环扶手一礼。
凰将离架起借来的素琴,顺手抚了几个音,看向小环。小环从腰上摘下一双金铃,蹲坐在凰将离旁边,看着凰将离鼓励的眼神,轻叹一声。
“(男)迟到学堂打手掌你抿嘴偷笑;(女)暮风古榕捉迷藏你总找我不到。
(男)贴近水面看倒影,谁料这清明雨落;(女)两张荷叶穿插在沉默的人潮。
(男)目,别你远离花轿;(女)谁,扮鬼脸逗你笑。
(合)你将和谁一梳齐眉老。
(男)将血化墨,我画烟波相随着,这卷画,这留淡淡余热。生生海誓早被海潮吞没,剩下一笔画未苦笑砚无墨。
(男)我欲成画未成画,你前生一笑,却不敢言不能叹凭栏夜雨飘摇。
(女)我愿触碰未敢碰却被这时空阻扰,合上了眼想你能感觉得到。
(男)风载着那画在飘,挂在我今生窗角,拥抱无奈只有遥遥。
(女)有未落的一滴泪,祭前世的一点醉。
(合)最后把你补在画未。
(女)将血化墨你画烟波掩埋我,这卷画,残留熟悉余热。声声山盟早为重山相隔。再下一世你的画未画上我。
(男)那迟到只是为了买给你桂花糖,我跑过长街弄巷。
(女)捉迷藏又怕你着急了找不到,我故意露出衣角。
(合)将血化墨你画烟波掩埋我,这卷画,有你熟悉微热,声声山盟早为重山相隔。再下一世你的画未画上我。”
凰将离轻抚素琴,小环配以金铃相和,把那青梅竹马的暧昧与纯真,还有成年后不能相守的哀怨表现得淋漓尽致,看得台下的众人仿佛身临其境一般,为这两人流泪感伤。
凰将离以一簇颤音收尾,然后拉着小环作了个揖,在众人还如痴如醉的时候,淡然地走下台去。
一曲终了,台下的人意犹未尽,而台上的老鸨早已笑开了花。小厮挨个收取了台下公子的签后,嘴角的笑意更深了。不停地有客人塞银票给她,只求再见小环和凰将离一面。
“今日比拼,花魁是小环姑娘,有请小环姑娘!”
小环已取下面纱,一双丹凤眼,两弯柳叶眉,淡妆素颜,早不是先前那个满面白粉的女子了,虽没有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之貌,却是明眸皓齿,楚楚动人,称得上是一代绝世佳人。
凰将离身为影杀,出任务总少不了化妆打扮,一进房间,便先让小环把妆给洗了,亲自一笔一划地为小环上妆,还教了她该如何上淡妆,教她如何运用面部的表情打动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