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云容常年带病,性少阴戾,平素状若寻常,然而却之后这兰台的自己人才知道,他若是动了怒,下手发落人时,却也绝不会有丝毫的慈软。
譬如今日,兰台一片哀嚎,朱云容可有多说半个不字?
朱云容深深看他一眼,缓缓收回视线,端起药碗待要饮用,忽想起了什么,瞥了眼香炉。
“这香本少爷闻腻了,明天换成梨花香,常备。”
回到新房,明溪月也神色不佳。
她看着镜中的自己,脸颊着实不好看,那王丹云虽说力气没有她大,可下手时带着一夜的盛怒,犀利狠辣,留下的巴掌印着实也扎眼了些。
这般出去,岂不叫人笑话?
亏得她现在嫁为人妇,从此只能相夫教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不再如往常一样逃跑出府到处玩耍……只是也无聊得紧。
思绪一转,明溪月又是一阵惆怅。
若是换了朱云城,他那般风雅幽默之人,身边无不是花团锦簇,想来寻常生活也一定是极为有趣的。却不像那病秧子,风一吹就倒了,咳两声似乎就能要了他的命。
“素碧,”明溪月心下无趣,叫来丫鬟,“等会你让人去管家那里,再要一份口供,叫他签字画押。”
素碧今儿才第一次见识到这个传说中的明溪月何等犀利,看着倒是温婉冷静的,实际上下手可真够结实凶残。
两巴掌,一巴掌扇飞王丹云,一巴掌差点打死周全。
她小心翼翼地上前,“敢问夫人,这口供可有什么要紧之处?”
“能有什么要紧处,不过是问清他的目的,叫他将这两日所作所为招供罢了,”明溪月取了状态上的清凉膏,看她一眼,“再有那几个指认的小厮,按家规处置便是。”
“奴婢知道,敢问夫人,那周管家……”素碧偷偷打量她,“可要赶出府去?”
这倒是个问题。
明溪月动作微顿,看着银镜中的自己,想了想道:“让周管家将家中账簿并钥匙都交上来,毕竟是宅里的旧人,还是交给父亲处置就好。”
素碧大松口气,“二少夫人说的是,奴婢这就去办。”
她们最怕的,就是明溪月独断专行。周全是犯了错不假,但若是明溪月真的把人赶出去,那她们也不免担心,这位新来的二少夫人,手段过于蛮横。
好在,她是按规矩办事的。
明溪月看着她离开,禁不住苦笑。
她在明家是有些传言,但为了配得上朱云城,她早就在暗中训练自己的仪态与处事态度,便是为了让自己更像大家闺秀,不叫人看了笑话。
这要是换了她自己在外面遇到这种刁奴,上去便是一顿饱拳,打舒坦了再说不迟。
这兰台……从此便是她的余生了。
她心下正是感慨,忽听门上一阵轻响,朱云容顶着一张虚弱的笑脸,背对阳光,冲她腼腆一笑,“娘子,早膳没有吃完,马上快到午时了,可要继续吃?”
那是他们新婚后的第一顿早膳。
明溪月被他那笑容晃了下眼睛,分明没有胃口,但不知为何,竟不自觉地点了点头。
朱云容隔着垂下的珠帘看着她,就仿佛雾里看花。
忽然余光一错,在她梳妆台的长匣子里,看见了一样东西。
像是扇柄。
朱云容最烦附庸风雅,但朱云城与他恰恰相反,就喜欢这扶风玩意。
一个死鬼罢了。
朱云容抿了抿唇,眼里划过晦色,转过身道:“让厨房多备一道醋溜茄子!”
午膳还没过,周全的证词已经送到了明溪月眼前。
“执家事十数年,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因年老体衰,又恐二少夫人怵奴年迈,不堪重用,故生嫉恨。老奴羞愧,无言以对,只求二少夫人开恩,念在老奴多年侍奉……”
饭桌旁,小万有条不紊地念着周全的证词,面上全无一丝表情。
桌子上摆着一摞账簿,府中大小钥匙堆在一旁,房中除了吃饭的声音,尽皆缄默。
朱云容听了一半就开始翻白眼,还当明溪月有多么沉着,抬头一看,明溪月已经停下了筷子,不耐烦打断了小万,“行了。”
这都什么玩意?
哦,因为你伺候主子多年?所以你还在主子跟亲戚家客人挑拨离间?并且怂恿下人放外人进来打主子的脸面?
就因为他年纪大了,怕她新官上任三把火拿他开刀,所以就用这种上不了台面的伎俩来给她一个下马威?
这却奇了,究竟这府里谁才是主子?
谁才是奴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