阔条凳，缠竹条，一道道破风声噼啪作响，小万的闷哼传入众人耳中。

抄手游廊两侧，所有府中的下人都被带来此处，围观着这场名副其实的家法。

朱云容面色阴郁，就跪在青石板上，蒲团已经抽去，烈阳照在他的头上，那张脸随着小万的闷哼与哀哭变得异样霜白，仿佛正在努力压抑着什么。

明溪月看得胆寒心惊，这家法固不足以要人的性命，但朱云容的脸色却让她看得心头不安。

“素碧，”明溪月站在廊下，手指紧紧掐着帕子，抿了抿唇，低声道，“你去准备些伤药，再让厨房将二哥儿素日喝的药熬煮一碗备着，快去。”

素碧正偷摸打量着朱云容，闻言立即收回目光，连连点头吩咐去了。

明溪月看看天色，今日的阳光似乎格外灿烂，朱云容那身娇肉贵地往地上一跪，没过多久就汗流浃背。倘或之后再起了大风下了大雨，一热一冷下去，极容易染上风寒。

二十岁……

明溪月油然生出一股后悔情绪，虽说昨日朱云容说话做事是可怕了些，但毕竟他也没有做错什么。

自己若是早些起来，不要避事闪躲，方才也不至于到两父子吵架之后才出现。

如此，哪里会有这一场家法？

再说了，朱云容昨日可是为她挨过打，她总不能让他替自己承担过错吧？

“父亲大人，”明溪月焦急道，“让二哥儿先起来吧。”

朱云容身体弱，但心气高，跪也绝不佝偻着，但那脸色着实不怎么好看。

朱士林不想他起来吗？他想，但他也没有办法。

“你可认错？”朱士林暗叹口气，退了一步。

“刁奴畏罪自杀，孩儿何错之有？”然而朱云容却还是那句话，“周全以下犯上，挑拨离间，污蔑夫人，陷害表妹，便是放进公堂那也是能发配为奴的。他畏罪自杀乃是狗急跳墙，留字攀咬乃是其心可诛，孩儿有什么错？”

他越说越是激动，猛地咳了好几声，两颊竟见了几分红。

明溪月听完怔了怔，再看他脸色，心头越发复杂，“父亲大人，审问家奴本是常识，周全不过因自觉体面些就敢在客人面前搬弄是非，败坏朱家清誉，往严重处说，若被人传扬，对父亲大人的前途何尝不是一个隐患？”

朱士林伸手压着唇角，侧头看她，慢吞吞地说：“哦？”

见他似有意动，明溪月心下一喜，再接再厉，“何况二哥儿昨日不过是受我所托遣人去取个口供，是周全自己心虚作死，二哥儿所作所为虽然算不得面面俱到，但也绝不至于受此家法啊！”

朱士林意味深长看她半晌，“这么说，你觉得为父做得过了？”

“儿媳不敢，”明溪月一咬牙，“只是儿媳做事素来坦荡，我犯的错，绝不让他人替我受过！”

院中闷哼声一停，朱云容两手撑在大腿上，抬头看向明溪月，默了默，哑声道：“不，你也没有错。”

“二哥儿……”明溪月急了。

“因为，周全根本就不是自杀！”朱云容抢过话头。

哗然一声，一石激起千层浪，整个院子沸腾了。

朱士林目光一凝，明溪月诧异地看着他，仿佛没听清，“什么？”

朱云容唇皮泛干，撑着地面想要站起来，忽觉头上一沉，他轻吸口气，过了会儿才道：“此事我本想暗中查清后，再禀报父亲，以免凶手警觉。但事已至此，儿已无法再多隐瞒……父亲，周全绝非自杀，而是他杀！”

众人神色狐疑，他杀，那朱云容的嫌疑不是更大了吗？

朱士林站起来，面若冰霜，“你有什么证据？”

“敢问父亲，一个头壳撞得皮开肉绽的人，身上又无其它伤口，手指又无血迹，是怎么‘提早’用鲜血在墙上‘工工整整’写下‘夫人冤我’四个字的？难道是他的鬼魂作祟吗？”

众人呼吸一窒，明溪月想起昨日情景，福临心至，忽然明白过来了。

“所以你……”昨日是故意那么说的？就为了让敌人放松警惕？

朱云容看向她，“所以，此事与娘子无关，娘子处事公允，不该受罚。”

明溪月心下猛的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