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刚过,头先还燥热窒闷的空气忽然掺了湿意,不多时便是闷雷阵阵,一场大雨瓢泼而来。
耳房外围了一圈小厮,小万的惨叫声此起彼伏,几个丫鬟都不敢从门前经过,打厨房里出来特意绕了远路,提着食盒重重赶去正堂。
风雨倾斜,是东去春来惯有的风景,人在抄手游廊上行走都得打着伞。
午膳时间已过,灶台上的饭菜又过了一遍蒸笼,姜虾、金丝肚羹、白肉夹面子并着几道素菜一一摆出来,饭桌上的人却还是无人享用。
过了片刻,素碧从外面进来,手里端了药碗,“二少夫人,药汤已经备好了。”
“放这儿吧。”明溪月坐在饭桌一边,朝她点了点头。
“是。”素碧领命,将药汤放在饭桌旁的矮桌上。
回过头,素碧将明溪月在同朱士林说话,也就没敢出声,静静退到一边。
“周全入了柴房之后,儿媳先后遣派素碧、小万去录口供,头道口供周全言语之间颇无厘头,有推诿塞责之意。二哥儿同儿媳商议,念在他是府中老人,须得郑重对待,因此才又派了小万前去……”
朱士林始终未曾出声,似乎正在沉思着什么,一手轻抚着自己那一把胡须,时而眉头紧皱。
明溪月为他添了杯茶,继续道:“约过半个多时辰,那小万就突然传来消息,说是周全畏罪自杀。”
“若是畏罪自杀,何必要留下口供?”朱士林沉吟半晌,看她一眼,神色平和,“这样说来,此事怕还在很有些名堂……无妨,既有蹊跷,自然该彻查,断断不会让你受了委屈。”
其实她也没受什么委屈,该受的责罚与异眼都让朱云容给抢了。
想到这里,她心里又怪不舒坦的。
“二哥儿行事虽无章法,但也毕竟是一片好心,”明溪月余光扫过外面的雨幕,“这样大的雨,入夜后一定很冷。”
若以那病秧子的身体,这还得去跪一夜祠堂,明早儿还出得来吗?
明溪月很是担忧,一则朱云容身体不济,只怕他坚持不过;二则毕竟她才嫁过来两日,要是朱云容突然两腿一蹬死了,那她这名声可就彻底坏了。
朱士林叹了口气,手掌微握成拳,在桌面上轻轻砸了砸,“那个混小子,就是仗着自己身体弱,以为我不敢责罚他,这些年是越发行事出格了!想来这顿家法也足以平了众愤,跪祠堂就不必了。”
明溪月听罢一怔,却回头道:“素碧,你们先下去,等二哥儿来了再进来伺候。”
院中家法余威未过,下人此刻异常乖觉,也不敢多问,极快退了出去。
待他们都离开了,明溪月才迟疑了一下,不确定问:“父亲大人是故意的?”
饭菜都已摆好,朱士林拿起筷子,叹了口气。
“虽是自家主子,但过失致死毕竟落人口实,若不罚上一罚,将来如何御下?再者月儿不也说了,此事闹大了影响为父仕途,无论如何,总不能等将来巡查使来到这头暗访,令为父无端被参一本吧?”
他笑了笑,肃正堂堂的面上竟多了几分狡黠,眉眼之间那股深藏的智慧通透,与朱云容有七八分相似。
明溪月一时哑然,先前朱士林在正堂气得又拍桌子又摔碗,她还真当他是勃然大怒要清规正矩呢。
原来,是做给下人看的。
“父亲大人高明,”这样一比,之前自己真情实意的坐立不安,还意图揽责,倒显得手段稚嫩了,明溪月脸颊微红,“还要多谢父亲大人谅解儿媳治家不严。”
说到此处,门口忽传来脚步声。
朱士林漫不经心地抬了抬也眼帘,故作大声道:“我朱家能得一个敢于承担责任的儿媳,是云容大幸。不像某些人,专会扮猪吃老虎,净装大尾巴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