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细数宝玉颦卿,叹人间万种,总关情(下)
作者:风间雪 时间:2021-11-18 11:15 字数:3772 字

我正在心里琢磨着各种各样可以用在宝玉身上的惩罚,却见赵姨娘和周姨娘两个人也进来瞧宝玉。纨姐姐、宝姐姐还有宝玉那呆子便都让她们两个坐。

我却只管和凤姐姐在一边说笑,正眼也不看他们,只不过让她们这样一打岔,我倒是把方才的事全忘在脑后了——

其实,倒不是我不尊重她们,只怪她们自个不尊重,要不是赵姨娘那样黑的心肝,宝玉能伤着?

此时,她还真有脸来呢!

我只一见了她,便下定了决心再不去理会她,一面连周姨娘我也一并不想理会了:跟赵姨娘走在一起,也断不会是什么好人!

宝姐姐见我和凤姐姐俩个都装作没看见她们,便欲说话,想在中间调和下眼下有些尴尬的气氛。

谁成想这时二舅母房内的一个小丫头进来了,只听她说道:“舅太太来了,请奶奶姑娘们出去呢。”

纨姐姐听了,便连忙着要叫我和凤姐等人出去。赵,周两个姨娘也趁机忙辞了宝玉出去了。

……

我当然也是要跟着凤姐姐一并走的,谁知这时,我才刚一转身的功夫,却听宝玉在身后说道:

“我也不能出去,你们好歹别叫舅母进来了。”

然后又上前摆出一副想拉住我,又不敢的样子,说道:“林妹妹,你先略站一站,我跟你说一句话。”

这呆子,真真气死我了,你要拉住我也便罢了,又要伸手拉住我,却只伸到一半,先挑明了我们素日亲近,却又是这样,在大家眼前摆出一副我辖制住了他的样子——

你是真个怕我?真个怕我,你怎么还总惹我哭?!

这时候在别人跟前儿,一副总是你受了委屈的样子,刚才你可是还跟着凤姐姐她们笑话我来着呢!

我听了便急赶两步,偎在凤姐的身边,想要随了她一并出去,理也不理宝玉在说些什么——谁让他变本加厉的气我的?!

我哪里想道,凤姐姐听了宝玉的话,却是回头向我笑道:“有人叫你说话呢。”说得怪腔怪调的,完了还不忘了看向大家。

更过分的是,她还欺负我力气小,也不管我急着直要往外走的架势,说完了便用力把我往宝玉身边一推,向我们暧昧的笑了笑,便头也不回的和纨姐姐他们一道出去了。

……

这里再没有别人,我的心里倒是突然放松下来了好些,谁知我一抬眼看他,宝玉却只顾拉着我的袖子,什么也不说,只是嘻嘻的笑。

我哪里想到,宝玉此时是心里有话,只是口里说不出来——方才,赵姨娘来了,便没安好心,早给他下咒了。

然而这些事,我又那里想得去?

此时,宝玉只管笑的样子,我还以为他是故意如此的呢!没了人,你还真个放肆起来了?

也不知道他还能干出些什么事?见宝玉的样子有些不对头,我却还只当他又犯了痴疯的病了,只是想要故意的要我难堪。

于是,因为他现在算是半个病人,我又不好说他什么,只是待到禁不住这样僵着,把脸涨得通红了,还不见他说话,我才挣着要走。

哪里想到,我刚离开几步,却听得身后宝玉忽然“嗳哟”的大叫了一声,然后便直嚷道:“好头疼!”

一开始,我还只当他是故意逗我玩的,谁知,我才顺嘴说了一句话:“该,阿弥陀佛!你这可是自找的,如今现世现报了——”

还没等我说完,却又听得宝玉大叫一声:“我要去死!”立时他便将身一纵,离地跳的足有三四尺高,口内也是乱嚷乱叫,顿时就说起胡话来了。

这下可把我给唬慌了,只得忙打发了还在屋里候着,此时却同样也着了慌的丫头们,去报知二舅母,还有外祖母等。

……

然而,宝玉却还是只管疯言疯语,连踢带打,直冒胡话。只一会儿,合家老小,上上下下,男女老少,能来的都过来了。

这一边还未安定下来,那一头儿,凤姐姐突然也发起疯来了,只见她也不知是从哪里弄来了一把菜刀,见到什么都要砍。这一下子,直闹得这府里头,真个是:鸡飞狗跳,人昂马翻。

我早已被吓呆了,也不知想些什么,等我再明白过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早已被送回潇湘馆了。

再让丫头们打听了一下,我才知道,原来是纨姐姐和宝姐姐见那里乱了套,又怕那里人又多且杂,碰了我,才把我给拉了回来。

……

“姑娘,听宝姑娘说,你当时人都吓傻了,也不知道说话,也不会动了,直着个身子,就僵在那里了。要不是大奶奶和宝姑娘送你回来,还不知——”

“行了,雪雁,你出去吧,让我一个人静一静。”心里有些烦乱,我便挥了挥手,要打发她出去。

雪雁‘哦’了一声,刚要转身出去,我突然又叫道:“哎,和你紫鹃姐姐常去上房那边看看,宝玉和凤姐姐都怎么样了。”

“知道了,姑娘,你回来就只知道问这一件事,都早问过好些遍了。也不担心下自己,你昨儿回来就没吃甚么东西——”

想要笑笑表示下自己没事儿,我却突然发现原来自己笑得真的好勉强,好无力,竟然连嘴角都懒待动了。

“我没胃口,想吃的时候我会叫你的,别忘了常去看看宝玉怎么样了啊?”临了,我倒还没忘了这一句。

“知道了呀,林姑娘!”然后便不见了雪雁的影子。

……

唉,雪雁终还只是个天真活泼的小丫头啊,她还只是无忧无虑的,什么也不担心,只知道玩耍。

看着,看着,那还在轻轻荡着的门帘,就那样怔怔的,然而,我却不知道去想些什么才好。

……

就这样,睡过了就呆呆的坐着,坐累了,我便倒在床上歪着,醒过来,便不时的流泪,紫鹃姐姐愈是劝,我愈是想哭。

如此迷迷糊糊的,只吃些水米度日,恍惚间,三日竟已过去:

我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

一个是我最亲近的人,一个是我最好的姐姐,也是跟我最近的人,真的难以想象,虚岁才十三岁的我,如果离了他们,又该怎么办呢?

这一日,前面闹得更厉害了。听雪雁探回来的消息,仅三日光阴,凤姐和宝玉二人现如今躺在床上,亦发连气都将没了。

合家人口现在无不惊慌的,都胡乱的嚷着说没了指望。早有人忙着将他二人的后世的衣履都治备下了。

……

都到了要冲一冲的地步了吗?

我的心一下子便漏掉了一拍,让人难受得紧:如果他们二人真的没了,我的生活又将怎样才能进行下去呢?我的故事还能有下一步吗?

我忽然发现:原来我生活的中心和快乐就是围绕着这几个知心人的,现如今离我最亲近的人都要离我远去了,我又该何去何从?

宝玉,宝玉,我要见宝玉!

想到或许再不得见他一面,心里一急,我便一下子想从床上挣下来。

然而,还没挣到床边,谁知,我因起急了,竟又咳个不住。小心的用巾帕掩着嘴角,咳了好一阵儿,我才喘匀了气。

拿过有些湿湿的手帕一看,哪里想到,这一股急火攻来,我竟然是咳出了一口血来。

唉,如今我这身子还真是越来越弱了呢,是不是我也要这样子,真的就要随他们去了呢?

“雪雁!雪雁?紫鹃姐姐,紫鹃姐姐!你们在哪里?我要见宝玉!你们快扶我去见宝玉!”

……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我如今也只是个十几岁的小孩子。

也许我以前,一直以为自己一个人也可以过得很好,也许我以前总认为自己可以很超然的看待这生活、这故事的一点点进行,也许——

可是,直到这时候,我才发觉,我的心真的好痛,心里再也装不下其他——此时,我想的,只是要尽快赶到宝玉的跟前去。

幼稚?可笑?或许吧。

然而在这一时,我却再也不觉其他了,心中想的,也只是尽快到宝玉身边,仿佛那里就是我的全部似的。

以前,我总是在说自己不会那样在意他,总是在心底‘那呆子,那小子’的混叫,可是真的到了这一刻,我才发现:

原来,他一直都是我最最值得去珍惜的知已,他是我的知已呀!

宝玉,你怎么能舍我而去,你怎么可以这样?

怎么可以!

……

手抓脚蹬的,我好容易挣到了门口,正晕头转向间,小雪雁终于跑了过来:“姑娘,你怎么不好好的躺着,你不知自己的身子虚吗?

又吃不下甚么东西,连进补的药也吐掉了——这会子紫鹃姐还正给姑娘重新熬药呢,要出去,也要等吃过药了再去呀——”

然而,我却什么也听不得了,只管叫雪雁带了我往前面去——就仿佛那里是我全部的希望,那里有我生命中最后一根稻草一样。

耳边,小雪雁那一声声‘姑娘,姑娘’我终是听不进了,谁知,正在这时,恍惚间,我却闻得远处隐隐的竟有木鱼声响——

一声声传来,越发的清晰,我心下正想着:如此深宅,何得听的这样真切?心中也是益发的希罕。

然后便又听见似乎有人念了一句:

“南无解冤孽菩萨。有那人口不利,家宅颠倾,或逢凶险,或中邪祟者,我们善能医治。”

……

忽然间,我竟是明白过来了,仿若晨钟暮鼓般,我竟一下子全想起来了,他们是癞头和尚跛足道人,他们是茫茫大士和渺渺真人!

原来现在宝玉弄成这样子,都是他寄名的那个甚么干娘马道婆在捣鬼!

可恨我那前世的记忆,为何会渐渐淡去的?更可气的是:为何每每干系到我切身利益的时候,那些记忆反而是越发的模糊不清?

如果,如果我能看出那天赵姨娘那有些鬼鬼祟祟的样子,宝玉又何至如此,凤姐姐又怎能遭这样的罪?

如果终是要失去的,为何当初又让我知了那前一世的事?难到就是为了让我悔恨,让我忧伤郁结的?

难到身为林黛玉,就理当如此吗?就真的理当如此吗?!

可笑!真是可笑的命运啊!

你怎能如此作弄人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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