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研回来第一天，按时到兵部报道，例行公事述职以外，也将马云飞的事情阐述一遍，记录在案报到了内阁，内阁将这份自述呈报给了嘉靖，嘉靖没有批复，也没有旨意。只有等待，就这样半个月之后，大家都琢磨不透嘉靖的想法，李研除了例行的公事，就是在家里和孩子玩耍。

“李研这半个月去了哪里？”嘉靖问着李芳，而灼华就在精舍外。

当嘉靖问到李研的名字，灼华不禁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竖起耳朵偷听，她从来不愿意听朝堂上的事情，但是关于李研的，她忍不住听上几句。

“第一天回来见了张白一和徐睿，以后的半个月他们私下并没有见面，李研去拜会了杨博两次，谈的都是兵法和治军，没有其他。只是”李芳吞吞吐吐，看了灼华一眼，灼华仍旧在忙着。

“你先出去。”嘉靖大声地说道，满是厌恶。

灼华低着头往外走，灼华心中不解，既然如此厌恶她，那么为什么要将她留在皇宫，赶出去也好，杀了也罢，留着她做什么？

“主子，王爷见过李研，而且是夜深人静的时候见的。”李芳小声地说，脸上全是阴森狡诈。

如果将李研交给他，贪墨军饷，通敌卖国，所有的罪证他都能审的出来。

“说了什么？”嘉靖问道，脸上已经有了不耐烦。

“这些奴婢没有查到，王爷单独见得李研。锦衣卫的张慧义和赵慧仁也去看过李研，不过都是吃吃喝喝。”李芳说道。

“他的人缘还不错，像这样爽直的汉子，朋友多点也是正常的。朕倒喜欢他的性子。”嘉靖大声说道，嘲讽地看着李芳谄媚的笑脸，他不会将李研交给李芳，李研有没有罪，嘉靖最清楚。

“前几天叫你查的事情查的怎么样了？”

“还没有结果，不过奴婢正在紧锣密鼓地进行着。”李芳赔笑说道，心中已经明白事情的轻重缓急。

“快些去查，这件事更重要。”嘉靖甩了甩衣袖，经过一阵汤药的调整，他的身子也逐渐转好。

嘉靖大步往炼丹房走去，他将对生命最后的希望，仍旧寄托在丹药上。

直到秋季，所有人都以为这件事情要过去的时候，嘉靖却破天荒的召见了李研，对于这样的殊荣，是多少在京官员都不曾有的。

“臣恭请皇上圣安。”

李研到了万寿宫，比起上次回来的圣宠，他再见到灼华，已然是非常憔悴。

李研跪在精舍之外，他抬起头来，先看了一眼站在他身边的灼华，虽然近在面前，他却无能无力，这是他最疼爱的妹妹，但是他却保护不了她。灼华也低头看着李研，只是一个眼神，灼华却连忙躲开。

李研看着消瘦的灼华，曾经红润的脸变得苍白，眼神中的悲伤和无奈更是让李研心里一阵刺痛，她应该还不知道怎么面对自己的内心吧？李研不禁有些后悔，他把灼华许给了徐睿，如果灼华一生都无法离开皇宫，那么这装婚事对于灼华和徐睿都是不公平的。

嘉靖慵懒地从床榻上起身，只是秋天而已，他的身体已经感觉慵懒无力，整个人也昏昏欲睡。嘉靖抬了一下手指，李研直起身子，这才看清嘉靖，已近垂暮的嘉靖，苍老了许多。

四年前的一头黑发，已经半白，蜡黄枯瘦的脸，精神萎靡，只有那一双如鹰般的眼睛，依然幽深莫测，似乎能看透世间的一切。看着这样的嘉靖，李研竟然呜呜地哭了起来，领着千军万马的大将军，竟然会哭地像个孩子。

“哭什么？”嘉靖大声地问着，脸上也有着动容，他对李研不算恩宠，但是李研却是朝中大臣中少有忠心的。

李研伏在地上，仍是呜咽痛哭，“臣有罪，不能为君父解忧。”

李研哽咽着，哭了一会又说道：“只是三年的光景，皇上怎么操劳成这样？”

李研说嘉靖老了，其他人都不敢说的话，耿直的李研居然说了出来。嘉靖并没有生气，只是叹息悲哀地看着李研，他是老了，力不从心了。

“如果臣子都像你这般，朕也不必操劳。你的忠心朕知道，但是朝中总有着不忠不孝的人，严世蕃是一个，周扬是一个，就连那徐睿，张白一都算，现在谁是皇上，朕是！”嘉靖大声说道，眼睛瞪圆，训斥道：“你下面的将士是怎么管的，贪些银子也就算了，谎报朕也忍了，但是私下里去和鞑靼交易，这是通敌，是死罪！”

“臣治军不严，纪法不明，放纵下属，有罪！求皇上治罪。”李研又跪了下去，他已经不奢望嘉靖饶恕他，他早就做好死的打算：“但是皇上，边关的将士也有着苦衷，边关苦寒，连年征战，多少人家破人亡。朝廷拨的银子，只能够勉强度日，就算他们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下面的士兵着想。至于通敌，臣想马云飞等人，万不会做这样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事情。”

“他已经死了，这件事朕已经不想再查了，你是耿直的性子，边关是回不去了，朝堂也不适合你。现在他们有护着你的，但是以后未必有。”嘉靖说道，脸上闪过阴郁。

这三个月来，嘉靖虽然在避暑养病，但是他的眼睛没有放过任何一个朝臣。同时他也知道，阶会保李研，杨博会保李研，高拱也会保李研。他们表面上公正、惜才，但也无不是为了讨好裕王，这对于嘉靖来说，是个忌讳。他不会杀李研，就算他想杀，裕王和内阁也未必会让李研死。

“臣有罪，只求皇上责罚。”李研说道，看了嘉靖一眼，嘉靖仍旧盯着李研。

李研了然嘉靖的意思，心里忽然轻松起来，说道：“臣年幼离家，家中上有六旬老母，臣是不孝之人，忘皇上施恩，恩准臣辞官回乡，以尽孝道。”

嘉靖拿起手中的杵，击打着身边的磬，脸上的愤怒和隐忍都已经到了极致，好像把所有的愤怒都发泄在铜杵上，刺耳的敲击声响彻整个宫殿。

“朕准了！”嘉靖阴沉的声音拉长，回荡在宫殿中，纵然有万般不舍，也不能改变他的意志。

“谢皇上体恤臣。”李研跪了下去，大将军已经不再是他的身份，刚毅的脸上浮现了解脱的神情，少时的一抹柔情又回到了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