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大雪,容云睿带着三十万乌衣军就地驻扎在繁行草原上。
丰七月的死讯是他派遣的跟在陈景言身边的人传来的。
珉飞站在帐内,有些迷惑不解地看着自家少爷的身影。容云睿一身白衣,并未戴着那银色的面具。他坐在那软榻上,手上拿着刚收到的一卷书函,原本清冷的眼眸幽深如潭,如缎的青丝黑亮地铺泻在身后,坐如雕像,面容哀伤。
半响,他仍是维持着那般姿势,眼中有看不清的情绪飞闪而过。
“少爷?”珉飞开口问道。
容云睿凝住的面色稍稍松动了几分,他未抬眸,只是静静道:“拿酒来。”
珉飞愣住,三年多前,容云睿狼狈不堪回来时,对他开口说的第一句话也是如此,那时他神情惨淡,眸光也如现在这般幽深而难以捉摸,接连醉了好几日。
珉飞自随身携带的布包内,摸出了一小瓶菊花酿。他将酒端到了容云睿面前,碰触到的白玉手指冰凉,他略微讶异抬头,只瞧见容云睿眸底暗藏的无奈与痛楚。
“少爷……”他正待开口,容云睿却摆了摆手,声音暗哑,“我没事。”
他手上拿着那菊花酿,站起身向营帐外缓步走去,雪白的衣袍角敛裾翻飞,背影孤寂。
营帐门一掀开,便有无数晶莹剔透的雪花随着寒风卷进帐内,空气里扑进风雪清冽明寒的气息。他立在帐门口的风雪里,青丝被寒风吹得在后头凌乱飞舞,有无数雪花轻软地扑在脸上,额边的发很快便湿了,黝黑湿润地贴在他如玉的脸颊上,他眸中清亮的光更甚。
珉飞安静地陪站在一边,那些如棉絮如鹅毛般的大雪纷纷扬扬将眼帘处的天地连成了白茫茫一片。
容云睿将手上的菊花酿轻轻洒在了跟前,酒一入雪,溶出了半月形的痕迹,转眼便再度被雪花覆盖,周遭漾起几缕清淡的菊花香,很快便消散了去。
“七月。飞云送你。”暗哑却微弱的声音随着风雪卷到了半空之中,打了个卷,氤氲入了茫茫白雪。
珉飞目光一动,忽然便明白了少爷不对劲的原因。他心里一沉,静静地伴在一边。
雪绵绵不断地下着,几十里开外,上官承谨的大军也原地扎营,等着这大雪快些过去。
更深夜寒,营帐内灯火通明,火炉烧得正旺。
阮七月披着厚实的兔毛毛毯,将自己裹成了一颗粽子。她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安静地看着上官承谨伏在案几上处理着胜仗后累积下的事务。上官承谨曾派人在白杨林内四处寻找,却始终没有找到司寒山的踪迹。单韩也仿佛自此失踪,一丁点出现的痕迹都无。
阮七月看得出神,她越看越觉得自己赚到了,上官承谨坚毅的下巴,挺直的鼻梁,白玉般保养甚好的肌肤,还有那双望向自己时会放光的桃花眼,真真越看越顺眼。她不禁烧红了脸。
上官承谨偷瞄了一眼正在出神的女子,瞧见她埋在毛毯内,露出的莹白脸颊红扑扑甚为可爱,尤其是那一双黑白分明透亮的眼眸,令他这个半个晚上失神了好多次。他看了眼案几上堆积如山的军务,心里头苦笑一声,照这个速度,到天亮他也处理不完。
他蓦地站起身,将手上的笔一扔,几步便跨到了阮七月旁边。
阮七月微愣,“上官,你不看了?”
上官承谨咧嘴一笑,“不看了。那些副将如今整日里无事,不如交给他们去处理,我也落得自在。”
阮七月失笑,“没见过这么懒的王爷。以前在初七苑,每次见到大少爷,他都在看账本。”
上官承谨闻言挑了挑眉,一张俊脸凑近了她,桃花眼内带着微淡的窘意,“小仙,你还在想他?”
阮七月一愣,正不知要如何搭腔,上官承谨手一捞,将她整个抱在了怀里,“我们都该谢谢云睿。他是我挚友,他痴情与你,可我却不愿放手。如今想来,只能牺牲一下我自己了。”
“怎么说?”阮七月反问,她想到了曾经将容云睿与上官承谨配对的事,脑门上突兀地挂下一滴汗。
“还能怎么办。”上官承谨的声音闷闷的,“只好被他打一顿,让他出出气。大不了这张脸也
让他打好了。”
阮七月忍不住笑了,“上官,那你可要和珉飞好好商量商量。大少爷一般不会自己动手的。”
上官承谨松开她,眉头又挑了挑,嘴角牵起一个弧度,双眼促狭地看着她,“你倒是比我还了解他。小仙,我吃醋了,怎么办?”
哪有人明目张胆说自己吃醋的。阮七月横他一眼道:“上官,我只是提一下而已。提一下也不行?”
“行。”他坏笑,“你每提他一下,就得补偿我一下。”
“怎么补偿?”她诧异地眨眨眼。
上官承谨眉梢上扬,桃花眼闪着晶亮的光芒,他左手抬起了她的下巴,低头便寻上了她莹润柔软的双唇。轻如羽毛般拂过,逐渐加深。他婉转霸道地索取每一缕芬芳,柔滑的舌辗转反复,清冽的气息渐渐温热,他左手抚上她乌黑的头发,扣紧了她后脑,右手在她腰际一揽,将她圈入了自己怀中。厚实的兔毛毯松软地滑落在榻上。
阮七月的心脏不听话地快速跳动着,身体发热,隐隐觉得他的双唇柔软而炽热,几乎快要将她肺内的空气吻尽。两人的气息渐重,呼吸都急促了起来。
上官承谨离了她的唇,转而吻上了她白皙的颈项。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她耳侧,柔软的舌卷起她的耳垂,一点一点吮吸噬咬,被他吻过的地方泛起涟漪般的酥麻,一阵阵散了开去。
“小仙。给我……”上官承谨晶亮的桃花眼内雾泽迷蒙,低低说道。
完了,没有把持住。阮七月最后的理智挣扎了些许,终于似是被一把火烧了个干净。她的手顺势抚上了他的后背,再也抵抗不住他的柔情。
腊月飞雪,营帐内温暖如春,一室旖旎直到黎明前才安静了下来。
上官承谨躺在榻上,替眼前面色绯红,睡得香沉的女子穿好了衣衫,他侧着身,用手托着头细细打量她。看了半天,他忍不住又在她柔软的双唇上轻轻啄了啄,黑漆漆的眼眸内有很深的笑意。
“王爷。”封清忽然在帐外唤道。
上官承谨眉间微蹙,他神清气爽地下了榻,替阮七月掖好了被角,径自披了一件外衣,懒洋洋地朝着营帐门口走去。
“什么事?天都还没亮。”上官承谨低声问道。
封清瞧见自家王爷两腮微红,双眸内满是喜悦,他怔了怔,才回道:“叶小姐在帐内闹呢。”
上官承谨眉挑了挑,“封清,这是小事,你去搞定便好。本王还要回去……”温香软玉呢。
他转身要走,被封清一把扯住了袖子,“王爷!”
上官承谨转身,见到封清一脸哭丧,不禁笑道:“封清……我还没死呢你就哭丧了啊。”
见封清着实苦恼,他摸了摸头,“算了,前面带路吧。”
封清即刻拨云见雾般松了一口气,他带着上官承谨往叶茹雪所在的营帐走去。转过一个营帐,又走了有一会,他们俩才到了叶茹雪那边。
刚到了门口,便有一个茶壶从里头飞了出来,不偏不倚刚好砸在了上官承谨脚边,碎瓷片散了一地,温热的茶水将地上的雪融成了一滩。
上官承谨眉头微蹙,大跨步掀开了营帐的门,进到了里面。
此时,阮七月因为浑身酸痛睡得很沉。她睡着睡着忽然听到了些许刀剑相碰的声响,她勉强睁开了眼睛,透过一条缝瞧去。只见到一名黑衣人正与姬光在跟前缠斗,姬光身上已然受了不小的伤,鲜血将他的外衫染了通红。
阮七月的瞌睡虫彻底跑了,她坐起身,顿觉身子沉重得不行,环顾四周,哪里有上官承谨的身影。
她刚想高声惊呼,姬光闷哼一声栽倒在地上,嘴角的血迹在炉火映照下触目惊心。阮七月被吓得吞回了自己的声音,她一愣神,黑衣人忽的点住了她,拿毛毯将她一把裹住想往帐门口冲去。
数十名上官承谨的亲兵冲了进来。
黑衣人冷哼一声,手一挥,那火炉竟当空飞起,溅起的火花瞬间点燃了营帐内的毛毯与帐帘子。火舌熊熊烧起,他趁机足尖一点,右手的剑在营帐上方割开了一道口子,抱着阮七月身子腾空跃起。
营帐外不远处有一匹黑色鬃毛的高头大马。黑衣人将阮七月扛到了马上,一挥马鞭,朝着白杨林方向疾奔而去。风驰电掣,速度飞快。
阮七月被帐外的风雪一吹,整个人清醒过来。她如今正侧坐在马上,被黑衣人紧紧抱在身前。
她焦急地望了他一眼,瞧见了黑衣人狭长阴柔的丹凤眼,她浑身一震。
单韩?
“小仙!”后头有焦灼愤怒的声音传来。
是上官!阮七月大喜。她只能用眼睛余光去看,瞧见上官承谨穿着单薄的中衣,正策马当先追来,他脸上的表情被风雪所遮盖,俊逸清朗的身影在马上宛若天神。风里传来的声音充满担忧与焦急,被寒风一打,又消散了去。
似乎是看到了阮七月眸中的喜悦,单韩冷哼一声,“没用的。这个计划我安排了数日,这条路线我亦安置了数个陷阱。今日,上官承谨是追不回你了!”
他右手一挥,不远处有一道银芒一闪而过,紧接着身后有惊马声传来。
阮七月慌张去看,只见到那俊朗的身影一瞬便淹没在了连绵的飞雪之中,迎面而来的雪花将他的呼声阻成了断断续续的惊怒。遥遥的,越来越低。
阮七月的心蓦地沉到了底。
桃花七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