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七月双眸似要喷火,司寒山只是淡笑地解开了她的穴,他刚重新落座,阮七月的巴掌便招呼了过去。
司寒山左手轻轻一挡,便拦住了她的手,他转而扣住她的手腕,捏得她腕口生疼,“小仙,我耐心有限,你最好不要惹恼我。”
阮七月怒极反笑:“我惹恼你又怎样,大不了杀了我。”
司寒山似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他眉眼弯弯,眸光却满是寒意:“我自有上百种让你生不如死的法子。你以为我向来都是独来独往么,小仙,我即便报不了仇,退一万步讲,亦有全身而退的办法。哪怕我下不得手伤你,我却能伤害你所珍惜的人。上官承谨、容云睿、书兰、阮清彦,还要我举例吗?”
“卑鄙无耻。”阮七月心中一沉,却仍是倔强道:“他们不是庸人,怎会被你轻易所伤。”
司寒山松了她的手,拈起一块糕点摆到了嘴边,“有你在,我便有胜算。你可别忘了,关心则乱。你若想他们安然无恙,最好乖乖待在我身边。”
阮七月闭口不语。如今她完全不知道自己所在哪里,也保不准司寒山真的留有许多后招,但是有一点她能肯定,无论她乖不乖,司寒山若是真想对上官等人动手,她也是没办法阻拦的,与其担心他们受伤害,不如保证不让自己拖了他们后腿。总之,倒不如先安静一段时日,待打听清楚了周围环境,寻个机会跑路不迟。
司寒山静静地看着她处变不惊的神色,知晓她一定在暗自打定了什么主意。他嘴角噙着一抹笑,心中既为她对上官等人的信任而懊恼,又为她蹙眉微怔,嘴唇轻咬的模样发愣。
此时,冬灵山脉上晶莹的白雪衬着阳光的照耀,在碧蓝的天空下闪着灼灼萤光。自荆浦皇宫中宫的殿台上望去,晴空如碧,流云淡薄。难得一见的好天气。
蛮国与南国签订了十年停战和议,西恒王陈景默的反叛势力也在几日内被兵部尚书卫进华尽数拿下,朝堂之上的大臣数量一时锐减。陈景言为普天同庆,将年号定为同庆,皇宫内张灯结彩,一场声势浩大的祭天仪式正在正仪殿内张罗开来。
陈景言金冠扣顶,一袭明黄色的龙袍服帖地穿在身上,石青色片金边的盘领,前后背绣了九条长牙五爪的飞龙,他跪在殿内奉台前的软垫上,水浪山石暗纹的袍角静静地堆在明晃晃地大理石上。
他跪了一炷香之久,穿着正品太监服饰的安林在一边急得冷汗频出。正仪殿外头的空地上,文武大臣正静静等着皇帝出去祭天呢,他偷瞄了皇帝一眼,却震惊地瞧见陈景言脸颊上还未干透的泪痕。安林一时怔住,念及香消玉殒的丰七月,他又暗自敛了神,丰姑娘对皇上那么好,却不能见到他终于扬眉吐气的这一日。
陈景言此时心中翻搅的仍旧是苦涩与懊悔,丰七月不常展露的笑颜在眼前似是流云浮华般转瞬逝去,唯有她弥留之际那抹恍惚的笑,比任何时候都要扎进他心里。他深吸一口,连呼吸都有些火烧火燎的疼。他得了天下又如何,早知她比天下还重要,他又何必费尽心思。
他长叹一口气,眸底的痛楚带了刺骨的凉意流泻到大理石光华整洁的地上,又过了许久,他才站起身来。
“安林,更衣。”他轻轻道,语气沉重。
安林急忙叫唤了两名手脚利索的宫女过来,替陈景言换上了祭祀用的祭服。
暗蓝色绸料底,绣了福字的暗纹在天光中闪着淡淡的银光。
换好祭服后,陈景言转身立在了正仪殿门口,殿外,文武大臣正静静候着,各个带品级的官员无论官职大小亦都寂静地立在角落,翘首期盼皇帝赶紧出现。
空地中央的祭台上,摆着七组神位,每一组上配有天青缎子做成的神幄。神位前摆放着无数玉、帛,酒、菜、果盘。盛放供品的器皿与礼器多达六百多件,整齐地摆在祭台的上下木台上。
正仪殿偏殿的祈合宫中,悠扬沉厚的钟声响起,那积淀了上百年的钟声仿佛是自远古而来,在耳膜上敲出厚重的音符。
正仪殿大门一开,陈景言眸底的痛楚转瞬便被冷峻与威严所取代,原本因着悲戚而微弓的脊背也挺得笔直,他踏过那高高的台阶,负手立在了殿前平滑的殿台上,清冷地傲视底下尽数跪下的群臣。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激昂的呼声响彻天地,殿前清朗天际下,悬挂的青白天灯映照着那抹幽蓝的流云,衬得正仪殿烟云缭绕,空旷寂寥而又庄严无比。
陈景言一步一步往祭台走去,每走一步,心中丰七月的笑颜便清楚一分。他偏头往身侧瞧了瞧,似乎看见那明媚的女子正碎步跟在他身边,灿烂的笑脸上满是欣慰的笑。他眸光闪了闪,嘴角牵起了一抹淡然的笑。
“祭天~,太监尖锐嘹亮的声音在殿前响起。
陈景言一步步跨上了祭台,他掀了掀衣袍,行起了三跪九拜之礼。祭台周围响起了“同庆之章”的乐曲,一时间,整个荆浦皇宫四处的铜铃都随风响了起来,乐曲声伴随着铜铃声交错随风飘去。
祭天完毕后,南国皇宫传出了两件大事。
其一,皇帝颁布的战后第一份圣旨,是追封丰佑显之女丰七月为德孝皇后,并且宣布,后位毕生空悬,为其保留。世人都知道丰七月曾是西恒王明媒正娶的侧妃,皇帝这一举动,使得朝臣甚为惊恐,纷纷上书指称此举对皇帝声名不善,请皇帝三思。陈景言只是两袖一拂,道:“她助朕平乱天下,若连此虚名都不配,朕这个皇帝,不做也罢。”朝臣闻言,皆数噤了声。于是这条消息在坊间不胫而走,一时之间,皇上与丰七月的事竟被传的纷纷扬扬,版本层出不穷。
而陈景言听了安林汇报来的情况,也只是抿唇喟叹,“皇后的虚名,怕是她也不在乎。”
安林本想问,那她在乎什么,却见到皇上一脸恍惚难过的神情,安林话到了嘴边又咕噜一声吞回了肚子。
这第二件大事便是,祭天仪式上并未出现南勤王的身影。照理,这祭天乃是皇室最为重要的仪式,身为南勤王,原是要伴君左右的。但胜战归来,随同大军中,并无南勤王。有人说,南勤王在繁行草原受了重伤,安养在南勤府邸内,亦有人说,这南勤王已然战死沙场。但皇宫内并无确切消息传出,坊间也只能人云亦云。而飞云将军凭空出现在战场的事,不知怎么却被人压了下去。
阳春二月,流胭城春水飞花。只因五月有花魁大赛,故城内自年后便有无数慕名而来的宾客落住在各个坊间院落,只为在花魁大赛上一睹佳人风采。
未时三刻,城门口慢吞吞踏进一匹高头大马,马上一人穿着盘扣斜襟华服,铃兰暗纹绣在袖口,脚蹬一双白底云纹马靴。一双亮晶晶的桃花眼嵌在如玉的脸上,柳叶眉飞挑,黑漆漆的眼眸深敛情绪。他眼底有一圈淡淡的青影,整个人闲闲坐在马上,看上去似有几分慵懒的倦意,却难掩眉目之间的飞扬神采。
流胭城的人多看了他一眼,也没有大惊小怪,连月来,为了参与花魁大赛,从各地奔来的青年才子络绎不绝,上官承谨的出现,他们也将他认作了才子中的一人罢了。
这时城门口疾奔入一匹鬃毛大马,马上的少年穿着交襟短打,眉间微拧,急步凑到了先前的男子身边。一脸责怪。
“王……少爷,您慢点。”封清蹙眉喘气道。
上官承谨好笑地挑眉看他,“封清,你这匹马可也是汗血宝马,怎的连我的速度都跟不上?”
封清话说急了,道:“少爷您是牵挂小仙姑娘才会那么急……”
上官承谨闻言,面色果真沉了沉,眉宇之间染上幽幽雨霁,浓得散不开。封清立刻住了嘴。这三个月来,王爷将南国边境的城市掀地毯一般翻遍了,愣是没瞧见阮小仙姑娘的影子,眼见王爷日复一日忧愁下去,他封清都快愁得吃不下饭了。
上官承谨在市集内没有快马行去,两人到了一家松华酒楼,跃下了马,将马交给了热情招呼的小二,上官承谨几个步子一晃,便到了二楼的包厢。
推开“竹”字的包厢,里头的四角方桌前坐着一人,一袭胜雪白衣,眉色清冷,面容俊逸,及腰的墨黑青丝松松用银丝带扎着,端的日月光华。
“云睿。真的有线索?”上官承谨坐在了容云睿对面,忙不迭问道。
容云睿淡笑,眉头微拧着,“据探子报道,司寒山曾在这流胭城出现,并且没有离开。我派人去查了单韩,从沈朗口中得知,单韩来历不明,去书洲查了后,方才发现,单韩便是司寒山,而司寒山是明川王之后阮冬岭。”
上官承谨微怔,猛喝了前面的一杯茶,道:“既然司寒山在这,那么小仙定也是在这。收到你的信后,我便提前差人盯住了这流胭城的各个出入口,并未有看到可疑之人。”
“正是这点奇怪。你的人同我的人将这城快掀了一遍,却寻不到半分痕迹。”容云睿蹙眉道。
上官承谨忽的冷笑一声:“即便闹得天翻地覆,我也定要找到小仙。”
他顿了顿,忽又道:“云睿,我想起来了,我曾替皇兄去向阮清彦打探过阮冬岭的事,他那时曾提到过一个人的名字。李祖。”
容云睿微怔,他轻轻蹙眉,眸光中闪过一道浅浅的光,“李祖,可是那精通奇门八卦的李半仙李祖?”
“错不了。”
容云睿眉宇舒展了番,“那么,司寒山藏匿小仙的办法,说不定就是用了什么阵法。”
桃花七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