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另外一句汉乐府。
宋树那样热爱汉乐府,仿佛它专门为他的爱情准备下的一样,每当情浓,他就找出一首或者一两句来饰点他的爱情,或者,作为誓言。
可是汉乐府也不能保证他的爱情永不变奏——再动人的恋曲也不可能总在高音部分徘徊,不和谐的时候,如同股指总要落入抛物线的谷底一样难以避免。
朝锦与宋树的第一次正面冲突,因为一场无意的电影。
不是宋树的刻意,实在是那个年代的音像生产太随便,文化部门对放映单位的管理也太松散,遮光帘子一拉,什么片子都敢放。宋树事先也不知道他早两天买好票的电影,那部叫做《郎心似铁》的港产片属于电影分级制度里的第三极,也就是黄片。
纯洁简单的朝锦几曾如此直接地面对过赤裸裸的暴力、性宣扬镜头?
更何况放映室里鱼龙混杂,那些开篇就跳上银幕的恶心镜头一出,立刻就有低级趣味儿的年轻男子调皮捣蛋地吹口哨、打响指,不怀好意地回头打量朝锦这种不明所以的女孩儿。
朝锦呆了好几秒钟才反应过来,反应过来就掩脸低头疾步往门口走,整个人羞惭万状。
后悔不迭地宋树慌忙跟出来,本能地拉住朝锦,结结巴巴地胡乱安慰:“没……没事!别怕!”
寻找地缝儿的朝锦这才醒起指责,立刻怒不可遏:“你干的什么好事?”
宋树十分委屈:“我……我也不知道是这种……这种电影,真的……真不知道……”
朝锦哪里肯信:“你买的票,你会不知道?你……你故意的吧?故意羞辱我的吧?”
宋树连连摇头:“你误会了!真的误会了!我为什么要……为什么要羞辱你?你把我看成什么人啦?”
朝锦冷笑一下:“什么人?男人!你们男人不都是这样的吗?以为这种下流东西可以引诱女孩子!”
简直是定罪,宋树怎能不分辨?
“你看你说的,什么男人都是这样?你这样看我的吗?”
“你要我怎么看你?”朝锦没法平静:“传出去的话,我还怎么见人?还以为你心底纯洁,原来……原来……你别指望我再跟你出来看电影了!……我看,我们还是尽早分开的好,我们不是一样的人!”
宋树无比懊恼无比烦闷,他也不明白为何一时疏忽就捅出这么大的篓子来,但他只能承受着朝锦的指责,体贴着朝锦的烦乱:“都怪我不小心,没事先看看剧情介绍!所以才……你别激动,我不是那样的人,不是……”
“不是?”感到耻辱的朝锦却不肯饶人:“我凭什么要相信你是不小心呢?你凭什么不小心呢?宋树?我这么信任你,对你的决定从不怀疑,肯定你,依赖你,现在你说不小心?就一个不小心?你说,你自己说,凭什么不小心?”
宋树眼见朝锦没完没了起来,任他如何解释,就是百般不信,不禁急躁:“我说什么我说?我说你信吗?我愿意这样吗?愿意让你把我当成一个没有灵魂只有肉欲的人?安了心用这种片子来调戏撩拨你?愿意被你这样指责这样骂,愿意听你随便轻易地说分手什么的?啊?我愿意?”
他太郁闷了,声音不能控制地大,大成了低吼。
完全不曾见识过这样的他的朝锦愣住了,她向来习惯了一个俯首帖耳的宋树,从没想过他有一天也会如此恼怒不耐地对待自己,万般不能接受之下,只剩震惊。
宋树随即看到了朝锦的表情,立刻后悔,压低了声音致歉:“你别在意,我也是太……我也没想过会发生这种事……唉!我也接受不了!”
朝锦却不肯听他的解释,沉了脸,转身就往学校走,一路不看他半眼,回了学校见他仍往宿舍送自己,顿下身形,很冷很冷地拒绝:“你回去吧!不必送我!以后我们谁也不用送谁,谁都没有这个义务!”
宋树见她当真生气了,紧张起来,伸臂来拉她的手:“你别这样!你……要理解我!不是为了跟你在一起,对别的事都不太在意……也不会那么不小心……”
朝锦突然就愤怒起来,愤怒得不近人情:“你这是怪我吗?要不是我?不是为了我?这错误是因为我发生的,对吗?”
宋树愣住,他也不曾见过这样的朝锦,也不能接受:“你……当真那么看我的吗?”
盛怒中的朝锦倔强地扭了头,完全不理会宋树的表情:“你要我怎么看你呢?”
话到此境,已不是简单的龃龉,两个人都伤了心,都怪起对方来。
宋树失却了平素的全部宽宏,不再说话,慢慢地放开了朝锦。
朝锦彻底小性儿起来,自以为是地在宋树的负气里体会出计较来,更加不能承受,猛烈地转了身,看也不看宋树,快步进宿舍楼去了。
本不是两个人的错,却变成了两个人的错。
朝锦扑回寝室便钻进蚊帐里去生气,任凭好奇的姐妹们跟上来百般打探,就是一言不发,头埋进被子里死闭着眼睛。
其实却一夜无眠。
初恋的挫折中她动不动就掉眼泪,进化到宋树这儿,却无由地坚强起来,这场突发的战争,除了引生她的怒和怨,一点儿哭泣的意思也没有催发,她只是恼恨,恼恨宋树先给了她羞耻,又翻了脸顶撞她,她高高在上惯了,女神惯了,接受不了这样的反叛。
竟生了整整一夜的气。
宋树同样一夜无眠,但他与朝锦不一样,几乎回到宿舍就后悔了,后悔自己让疏忽影响伤害了朝锦,也后悔自己不冷静的表现加重了对她的伤害和影响。
翌早,满心请罪的宋树份外用心地置办了一顿朝锦喜爱的早餐,巴巴地捧到窗下来,带了小心呼唤:“朝锦!朝锦?”
心尤未平的朝锦听了,腾地从床铺里跳出来,板着脸对寝室的所有姐妹们宣布:“谁开窗,谁接他的东西我就跟她绝交!通知大家一下,以后我和他没有关系了,我们的事,谁也不要再管。”
寝室的姐妹们吓了一跳,她们不知道朝锦与宋树之间发生了什么,但见朝锦气得显然不轻,出于尊重和友好,都当面点头答应了她的要求,虽然心里都是一百二十分的好奇想问,一百二十分地期望开窗看看楼下的宋树,但到底都在朝锦的一脸愠怒下忍住了,都心想:老虎屁股摸不得!恋爱中翻脸的女人就是老虎!但也不会永远是老虎吧?他们那般卿卿我我,难道还真能“没关系了“?一切都等朝锦心平气和火气消了再说吧!
可怜的宋树得不到任何帮助,直在楼下傻站到上课时分,才终于放弃地端了早点回去。这一番受伤非小,年轻的男孩子也被挫伤了自尊,心想:哪怕你下楼来发作一顿呢?怎能这般无情?
连着两三日赌气不来。
朝锦更心窄起来,冷笑着想:看来一切温柔都是假的,还是母亲说的对——“外人给的伤害,可能连发泄的力量都丧失”!什么爱人恋人,到底是外人,到底要给伤害,我在他心里,连发泄的资格都没有呢!
想到母亲的话,不由自主地联想起遗忘很久了的康鹏,心脏冷不防地一抽,神经没传导疼痛之前,忙不迭地挥却了,忙不迭地转到宋树当初的追求上去,更不肯原谅——是我一定要你爱上我的吗?
事情更糟。
宋树到底硬不过执拗起来的朝锦,强挺了两三日,最后仍旧涎着脸皮再到楼下来道歉,这回下了“咬定青山不放松”的决心——416寝室的窗子喊不开,宋树就拿出几分无赖来对所有开着窗户的房间大喊:“二号女生宿舍楼里的全体同学们,我是九一本科的宋树,现在,我有事求大家帮忙!因为一部坏片子,我亵渎了我的女朋友,416寝室的李朝锦,她跟我翻脸了,不理我了!各位同学可怜可怜我,帮我对我的女朋友说说,让她原谅我无心的过失,给我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对她说我宋树知道错了,给我一个浪子回头的机会吧!浪子回头金不换!我在这儿当众保证永不再犯了……”
女二宿舍楼里的姑娘们就都吃吃笑起来,纷纷戏言这个不顾一切的宋树还真够难得,难得的不要脸呢!
关着的窗户也挡不住宋树的声音,416寝室的姑娘们也都无法控制地笑开了,调皮的刘兰兰甚至东倒西歪地捂着肚子哼唧:“这个大情人还真够一说了!这么一喊,何止女二宿舍?大半个校园都在听着呢!”
朝锦恨得牙根痒痒,却连露面制止的勇气都没有了,赤着一张俏脸,躲在蚊帐里不露面。
姐妹们轮番来劝她——“也算行了啊!堂堂一个七尺男子汉,这么丢脸的事情都做出来了,你还想怎么样呢?”“给个台阶就下吧!任他这样喊下去,喊来老师警卫,怕要被处分呢!”“因为来求你被处分了,你心疼不心疼啊?”
朝锦一来觉得这样下去实在不象样,二来真怕宋树喊来老师警卫,只得软化,咬牙切齿地说:“他这一顿乱喊,我可怎么下去啊?谁去告诉他,晚上我到操场去跟他谈!”
刘兰兰接到圣旨般兴奋,一个高儿蹦起来,边向外跑边喊:“我当这个通讯兵去!”
通讯兵快马加鞭跑到楼下,啼笑皆非地拉住兀自高声宣扬道歉的宋树:“好啦!好啦!别喊了!真服了你了!怎么多驴的事情都做得出来呢?到底是不是男人你?快别丢人现眼了!朝锦让你夜里到操场上等她!”
宋树一听,开心极了,猛朝刘兰兰傻笑:“我才是真正的男人呢!大丈夫能屈能伸!你知道吗?”
刘兰兰看到恐龙一样瞠视着他。
宋树不在乎她的目光,只管傻笑,傻笑里也没忘再朝女二宿舍楼连鞠两个深躬:“谢谢姑娘们帮忙!谢谢姑娘们帮忙!”
这样的诚意底下,朝锦其实已经心软了,她只是个姑娘家,怎么可能在不顾一切的攻势里始终铁石心肠?
可是,宋树的道歉太公众了,太人尽皆知了,她又实在拉不下脸来直接言归于好,夜里见了面仍故意冷着脸,先发制人地说:“有你这样逼人的吗?大喊大叫什么样子?都不是小孩子了,非用这种下滥的招数?”
女孩儿的心永不对口。
年轻的宋树却一冷,他本以为朝锦同意见面就代表原谅了,没想到她竟还是一副冰山雪人的口吻,张口就说出“下滥”来,稍微灰了一腔热望,咽下赔礼的话沉默了。
朝锦等了他一会儿,见他一直沉着脸,心里气起来,寻思:白天那个你不是你吗?现在倒拿捏起来。可见机会是不能随便给的。
气得从口袋里掏出宋树送给她的那条水晶项链来,绝情地说:“我们以后没什么关系了,你别再到我寝室下面来喊,那样会影响我的正常生活!这是你送我的东西,你拿回去,我们谁也别欠谁的!”
宋树见她连项链都拿出来,分明有备而来,一怒非同小可,虽然别了手不接,但看着朝锦的眼睛却带了凄冷的愤然:“真心话吗?”
怎可能是真心话?
便在气头上,朝锦也不可能全盘推翻宋树对她的那些好的,但,这问题,在气头上,又怎么能够回答?
朝锦扭开头,伸手举着项链,违心地大声:“是!”
都将彼此逼进了绝境。
漫长的对峙。
朝锦手臂酸痛起来,心里就更气,再一伸,吼:“给你!”
宋树激愤地夺过项链来,猛地摔在操场的水泥地上。
水晶珠串应声崩裂,一粒粒熠熠生辉的美丽石头在夜色里跳跃起来,跳跃开去惧怕了眼前这对儿男女之间的熊熊怒火,识相地隐藏进黑暗的寂静中。
朝锦万没想到一向温良谦和的宋树会这么极端地对待她的赌气,呆呆望着散落一地的水晶珠粒,一时间不知该如何表达惊怒,红着眼眶立了好一会儿,终于跺跺脚,转身跑回宿舍去了。
万念俱灰的宋树在黑暗里站着,站了很久,眼看着朝锦的身影在眼前消失了,长叹一声,亦转身快步走掉,好似要用身体的决绝来放弃这段刻骨铭心的恋情一样。
躲在暗处偷看情况的、416寝室那些热心的姑娘们,见两个怒发冲冠的人都走了,才小心翼翼地聚集过来,边眯着眼睛寻找地上那些彼此断了联系的水晶珠粒儿,边相互小声嘀咕——“看见了吗?”“能都找回来吗?”
摔散了的水晶珠粒儿不可能一颗不落地全找回来,这令后来重归于好的宋树和朝锦都后悔万分,都懊恼不该拿没有感觉的物什儿发泄情绪。水晶项链虽然不是太过值钱的东西,到底是宋树送给朝锦的第一个礼物,任何东西只要沾上“第一”两字,意义便会非同凡响起来,遭受破损失落,总会万分心疼。
心疼总在冷静下来之后,不冷静的时候,永远是不良情绪占着上风。
操场奔回寝室的朝锦进了门根本无心关注全不在屋内的姐妹们,一头扎进枕头里苦睡。除了睡觉,这样的时刻能做什么呢?
怪的是这次朝锦倒真的睡着了,虽然心里一腔无处发泄的气恨和苦闷。
黑暗中忙活了好一阵的姑娘们随后蹑手蹑脚地回来,背着朝锦悄悄串好项链,偷偷挂回原处去,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
朝锦早上起床看见了书架上方那串在主人的发作里稍微消减了模样的项链若无其事地呆在原处,第一念头是抓起来再丢出去,手都伸到半空却又缩回来,心想:项链不只是项链而已,还有一干姐妹对自己的牵挂和美好祝福呢!只好装作什么都没看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端了脸盆毛巾垂眼走掉,边走边在心里发狠:该死的宋树,让我这么难过,让我的姐妹们这样费心,等着我原谅你吧!
她哪知这一夜宋树几乎将肠子悔断,他甚至当着汪大明的面打了自己两个嘴巴,无限烦恼地责备自己说:“想好了一见面就赔罪的!无论她怎么样我就是赔罪不就得了?干嘛又斗气?把局面弄得越来越糟?”
汪大明见他完全没有出息,好笑:“谁恋爱不闹一闹?不闹一闹的话,简直不能叫恋爱了!没想到你这家伙请神送不得神,弄得一发不可收拾!好啦!好啦!别烦恼了!大不了兄弟们帮你想想办法!”
他的办法是人海战术——心想小女孩嘛,总要矫情的,几个朋友轮番劝一劝,朝锦总要给点儿面子。
他也想得轻松了,他只知朝锦的秀雅,不知她骨子里隐藏的倔强。
朝锦一见汪大明和肖光耀等人,已先发制人地放话:“谈咱们之间友情的话,尽管开口;劝解说合的请马上回去,别等会儿争执起来连带伤了感情!”
两肋插刀的朋友们只好灰头土脸地回来,哭笑不得地报告:“宋树啊!你这个漂亮女朋友可是惹不起的主儿!别看平时眼睛弯弯眉毛弯弯,厉害起来全不是那么回事,我们的嘴巴合在一处也不是她的对手!”
宋树越发猛搓那双青筋暴露的大手:“这可怎么办?这可怎么办?”
怎么办呢?
不好办。
又不能不办。
几个男孩子凑在一起商议商议,再次帮团团转的宋树想出个招儿来。
第二天上午的校广播室里,声线软糯的女播音员捧着学生会代表送来的稿子深情款款地念道:美丽无边的校园里,有一个男孩子爱上了一个女孩子……男孩子叫宋树,女孩子叫李朝锦。他们爱得很深,很真诚,令所有见到的人羡慕。可是男孩子一不小心把女孩子惹恼了,女孩子不肯见他了。男孩子多着急啊?急得茶不思饭不想,整个人都瘦了!他的好朋友们看到也着急啊!怎么才能让女孩子消消气呢?想啊,想啊,他们一起决定,在今天的广播里为她点播一首梁朝伟的《一天一点爱恋》,希望女孩子听着深情的歌曲,能够想起男孩子的优秀和好,想一想他的真情真意,想一想从前快乐的时光,无论如何,消消气吧!
整个学校都惊讶了,甚至对高校里这种无法制止的爱情抱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态度的教师辅导员们也都偷着笑了一笑——这群孩子!
九二中专正在课间,六十多名学生听到播音不约而同地望住了毫无思想准备的朝锦。
朝锦腾地红了脸,腾地站起身来,低着头抱起书就想躲回寝室去。
张丽一把拉住她:“跑什么跑?跑回去不还得出来?早晚得见人!”
朝锦只好坐回去,坐回去忿忿无奈的地低声抱怨:“这算什么?仗着他们能操纵广播室来欺负人吗?”
周围的同学一起笑了:“欺负人?欺负欺负我吧!”
“……一天一点爱恋,一夜一点思念,给我一句真的誓言,让我可以期待永远……”
梁朝伟的这首歌,并不适合道歉,只是那词中的深情太符合歌者的气质,也太能打动容易打动的年轻学生们的心,学校里所有女孩子,都在暗地里羡慕起获得如此殊荣的朝锦,私下里嫉妒地议论:“她哪里了不起?宋树也够不错了,又高又帅,她凭什么老端架子?”
恋爱虽是两个人的私事,拿到阳光底下晾晒,就成了公众的事,任何人都有权利品评议论。
较力继续维持的结果,必将是品评议论的不断泛滥。
第二天相同时间,广播室的女广播员仍旧温柔着声音:“九二中专那个幸福的女孩儿李朝锦,今天,你的气消些了吗?朋友们继续为你送上这首《一天一点爱恋》!我想,不光他们,全校所有知道这件事的同学们,都愿意为你送上这首歌吧?”
操场上,教室里,所有认识不认识朝锦的人都哄地乐了。
416寝室的姑娘们把躲在床上的朝锦硬拽出来——“朝锦,这样下去可不行!天天放同一首歌,要惹众怒了!”“闹得太大,老师们想装聋作哑也不行!”“现在不光是宋树的脸面问题,还是他那票狐朋狗友共同的脸面问题,你要不吐口,他们肯善罢甘休吗?”……
朝锦皱着眉头听着,听着,实在听不下去,万般烦恼地跑下楼去。
宋树正在操场的篮球架底下同汪大明、肖光耀几个发泄精力,远远看见朝锦风一样刮过来,,都下意识地停了动作,看着她。
朝锦在操场边上站定了,恨恨地望着几个人,涨红着脸大喊:“你要干什么?啊?要干什么?啊?”
几个人都默默看着她,不说话。
朝锦气鼓鼓地盯着他们,瞪了一会儿,眼泪终于不争气地流淌下来。
宋树慢慢地走上前来,心疼地抱住她。
朝锦使劲儿推开他。
宋树后腿几步,想想,仍旧上前,抱住她。
朝锦再推,却再推不动,宋树任她捶,任她打,就是不放脱她。
朝锦挣扎了几次,终于放弃,边哭边骂:“你这不是欺负人吗?你们这不是欺负人吗?混蛋!混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