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面被小涛安排在饮食街上一家新开的牛肉馅饼铺,闹剧一样。
朝锦这边,连肖光、大梅一共三个,关键那边,除了必须出场的小涛,沥沥拉拉十来个愣头小子。
第一为吃白食,第二为赶热闹。
别扭无比的朝锦如同橱柜里展列的一宗商品,被一帮恋爱了的没有恋爱的青年男子于大快朵颐的同时打量审视着。
便是一朵花,也有人喜欢有人抗拒,何况朝锦是一个人,不是花。
后来关键对朝锦说,当时他的一个朋友杜鑫悄悄地反对说:“这姑娘,太壮了!”
朝锦不够纤秀,是事实。全世界都在崇尚骨感美,也不怪杜鑫挑剔。怪就怪在关键不这么想,他看到朝锦就觉得,这女孩文气,有内秀,不是庸脂俗粉。
人说姻缘天定,看来是真的。
朝锦对初次见面的关键谈不上特殊印象,只记得他的黑与瘦,木讷寡言,整餐饭里似乎只有小涛夸夸其谈,只有那些狐朋狗友顽皮淘气的哄笑。回来后肖光问她感觉如何,朝锦一片茫然:“不知道啊!”
真的不知道。
初恋时怎么喜欢上的康鹏,她都不知道,后来的宋树,根本一路教导着她什么是爱如何去爱,一个素昧平生面目不清的陌生人面前,她能有什么感觉?
肖光就替她做了主:“就是说不讨厌?那就不用回绝了,交往一下试试吧!”
交往属于公众的,朝锦离不开女伴儿的保护,关键也要朋友壮胆一般,第二次约在一家《水云间》的歌厅,仍旧人客百众,不同的是关键唱歌的时候背台词般交代了一下:“谨以这首《爱如潮水》献给我新认识的朋友。”
只有朝锦是他新认识的朋友,大梅掩着口笑:“爱如潮水哎!”
朝锦已经很久没有心情听歌,对张信哲并不熟悉,还是从歌词里听明白是对三角恋情的阐述,心里暗暗想:怎么选了这么一首歌呢?
后来问过关键,文化粗浅的他只笑笑:“觉得名字不错。”
连情意也不能恰当表达的人。歌却真的唱得不错,歌毕,不相干的人都忍不住鼓掌,只有朝锦的心里回荡起《我只在乎你》,同康鹏,没有一首共同的歌,否则,恐怕也要浮现出来。
就这样来往着,直到熟悉,记得住彼此的样子。
第一次单独约会过了多久,朝锦记不清楚,只清楚地记得关键从头至尾跟她讲述了一遍初恋的断折,讲那个叫做莉莉的女孩儿怎样吸引了他,又怎样抛弃了他,详尽到一切细节。
没有过多反感,她亦是有经历的人,只是悲悯,觉得同是天涯沦落人。
三生石上,就这样为两个体会过伤痛的人连上了一笔。
有没有爱情,年轻男女的单独相处也能够旖旎,二十四岁的关键毕竟尊重朝锦,知道她喜静,不再带她到喧哗浮躁的场合去,只用一台赖以为生的出租车接她上班,送她下班。
朝锦的心却静下来,仿佛一切就该如此,花前月下,小树林,江边,她已跟宋树无数次去过,小城风景也少,她也不再有那个兴致。
反倒是肖光、大梅觉得怪异:“朋友是这个谈法吗?这个速度,一辈子也走不到罗马!”
朝锦不急,走不走到罗马怎样?罗马有什么吸引?
“可是大学不等你!”肖光提醒她,“关键跟你提过上学的事吗?”
朝锦这才记起最初的目的,疑惑地看肖光:“没有啊!他应该提吗?”
肖光复杂地看看她:“介绍那天,小涛就对他说过的。他不提,什么意思呢?”
朝锦不说话,理想已成弊痛,不该提也不想提。
肖光却一定要提,透过小涛的嘴:“不是为着这个缘故,朝锦不可能找一个初中毕业生。好好考虑,不行的话不要彼此耽误。”
关键这才来找朝锦,很直接很不拐弯地说:“我没什么钱,车是家里的,家里也没什么钱。但是你要上学,我愿意支持你,这比那些要金子银子的女孩儿高尚。男人是要付出一些,这点我很明白,可是,总要先去见见我的父母……”
朝锦反倒吓了一大跳,从来没见过任何人的父母,对她来说,是比要求资助更不正常的事,不敢同母亲商量,先回来同肖光和大梅说。大梅仍旧拿不出意见,拿意见的还是肖光:“很正常。他这是要求你确定关系。要用人家的钱,总要给人家一点儿保障。”
朝锦垂着头沉吟一会儿:“那我要不要跟母亲说?”
“到了这步,必须得说,成与不成是另外的事。”肖光道。
母亲也吓一跳:“会咬人的狗不叫!什么时候的事?”
朝锦不说话,她已经习惯不说话。
母亲再问他:“他真的同意了吗?”
朝锦点头。
母亲也就点头:“那就去吧!去看看他父母的意思。”
关键的父亲没有意思,对儿女,他的态度是自生自灭,不支持也不反对,关键的母亲则同朝锦的母亲一般现实,初次见面,由头至尾地讲述生存的艰难,赚钱的不易。
朝锦默默听着,听完了同关键一起出来,不激动也不愤慨,这是必然的代价,她早已想明白。
关键安慰她:“我妈不是那个意思,她是怕我鸡飞蛋打,老人嘛!”
朝锦理解,换做是她,恐怕也要这样,世界上没有几个宋树。
“你复习吧!”关键对她说,“我喜欢你。无论成与不成,我都愿意资助你。”
最实在的情意了。朝锦觉得。她经历了社会,知道了金钱的意义,心里决定,无论如何,不会背叛这个愿意付出的人。
关键母亲知道了儿子的决定,无法反对,改掉初次的战略,热情起来,频频邀请朝锦去家里吃饭,吃了饭就同关键父亲走掉,给孤男寡女创造一个独处的空间。
深意只有马滑人精的老迈知道。
那晚电视里演一部爱情片子,关键顺势抱住了朝锦,朝锦没有意外,任他吻上她,只是推开了他伸进内衣里的手。宋树无数次吻过她,从不逾规,便是又成熟了几年,朝锦觉得,性还是太遥远的事情。
关键果然放开了她,但轻轻地说了句:“我这样信任你,你却并不信任我吗?”
朝锦听明白,关键在说,他愿意付出,而她并不愿意。
心乱掉,回来同肖光说起,肖光倒瞪了眼:“三四个月了吧?还没有嘛?你还真是……真是校门里出来的。”
朝锦也瞪了眼:“你的意思……”
“他对你好不好?”肖光问她。
朝锦想一下,算好吧?她感冒,他巴巴地送药来;每天中午,都打电话来问她想吃什么,除此,还能怎么好呢?
“那你想没想过,要不要嫁给他?”肖光又问,“别说没想过,那还处来干什么?”
朝锦又想想,要嫁的吧?他已经答应资助她,她开始复习了,资料是他买的,报名费也是他支付的,而且,她也实在怕了自己那个家——父亲又出去务工,母亲永远不在家,在家的只有邋遢到极致的朝阳,每天领一群小朋友回来吆五喝六,为她制造出一大堆家务。
“那还算什么事?”肖光当她是怪物,“我和小涛定在明年结婚,可是早就有过了。什么年代,你还等着洞房花烛?”
朝锦混沌起来,不该等着吗?
女人最怕不清楚,最该时刻清楚,只有清楚才理智冷静。
关键规矩一段日子,到底年轻火旺,机会又多,近月又来要求,朝锦只一迟疑就大势已去。
初夜没有丝毫美好,因为非礼,全程紧张,只是疼痛,什么都顾不得。过三过四才晓得羞愧,连避了关键几日。可还怎么避得开?关键彻底把她当成了自己人,他的母亲大概也察觉到变化,山门大开,衣服鞋子,一应馈赠,源源不断。
朝锦这才明白,许多实际的物质,需这样换来,忧伤不尽,同时也稍稍宽慰——从此有了依靠吗?
肖光也来笑她:“不做圣女了吗?圣女有什么好处?别总觉得自己吃了亏,不是谁吃亏谁占便宜的事。女人早晚这样,和谁都得这样。享受一点儿,会觉出快乐来!人生没有错与对,应该不应该,对得起自己是真的。”
朝锦没办法享受快乐,没办法对得起自己,总觉得自己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同关键走在一起,别人多看上一眼也觉得心虚,但也不是没有变化,人说通往女人心脏的是阴道,此前关键似乎一直是生命之外的人,此后就似乎有了血脉上的联系,无由地亲密起来。鱼水之恩,不是爱情的全部注解,但也不能否定地成为一个要素,关键与朝锦的交往,虽然缺乏悬疑跌宕,却也于肉欲之后,渐渐地走到一个“先结婚后恋爱”的稠密阶段上去。
虽然,法律上,他们还并没有真正的结婚。
再度被动甜蜜起来的朝锦不知道,磨难于此,才算真正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