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在自己的眼里,我已经长大。
我能够自己进城,在城里的大街上自由地散步,在城市的怀抱自由地呼吸。幼年的一次失望,是我向城市挺进的动力。现在,我就在这个儿时梦想的城市的一所中学的团委办公室里,思考着自己希望的城市之路,难道就这样断了?不要让梦想这么早就破碎,求你了上帝。我把《圣经的故事》捧在心口。我把《圣经的故事》捧在心口的时候。嘭!嘭!嘭!外面有人在敲窗子。谁?是我,张军。一伙的。张军是我们文学社的副社长。还以为你死了呢!快进来。我去寝室、操场找遍了你们,还以为你们去喝酒了呢。张军自己有钥匙,他开门进来的时候说。谁还有心情去喝酒?刚才晚自习的事你又不是不知道。杨汉春点燃一根大重九。我才听赵二说的。他们班有人在你们窗外听呢。我知道了就周围找你们,谁知你们在这里,怎么不开灯?张军说着就要去开灯。莫开灯。我想起来阻止他的时候,灯管闪了两下之后已把小小的办公室照得雪白。杨汉春敢忙灭了刚吸了两口的烟,把剩下的半截放进烟盒里。怕啥子。你们老师怎么会这样?张军坐了下来。我们已经给团委添麻烦了。我们班主任说团委也得给她一个交待。她对号入座了,看样子我们想单独找她谈,给她赔礼认错是不行的了。我心里有点慌。真他妈的祸不单行。不要怕。我看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徐老师也这么说。你们什么时候去找过他?下午觉得可能要出事,我就同杨汉春去了。Ok!Godblessyou!(好!上帝保佑你!)张军一把夺过我手中的《圣经的故事》,用嘴亲了一下又双手高高地举起。我还有一招可助你解围。想不想知道?还有啥高招?说出来大家商量一下。保密。保你妈个头,我们现在是绑在一根绳子上的三只蚂蚱,如果出了事,大家起码都要被记大过处分。你还参加高考不?杨汉春最希望的就是能够通过预选,有机会进入高考的战场,体验一下那种黑色七月到底有多黑的感觉。他常说,考不上大学是另一回事,如果说十年寒窗连个高考的滋味都尝不到,那就太他妈的没脸面子了。总之,你们明天就知道了,暂且保密。还保啥子密?如果不是你口口声声说要搞个炸弹出来吸引读者,人家也不会去写这件事。杨汉春始终站在我的一边是有原因的。虽说他自己也在和低年级一位女同学纸条子满天飞,但他坚持说自己是纯情的,不似张军那么低级,连避孕套都准备好了,整天都放在书包里。在这一点上,我们有共同观点。如果说要认真追究的话,张军这有损一个文学社副社长形象的做法,绝对要被批个稀烂。但在当时,我们三人被称作是文学社的三大金刚。我主要负责社员来稿评改和编写校刊以及向外荐稿等工作;杨汉春主要负责与校方沟通,争取同维护文学社在学校的权益;张军则主要负责对外工作,当地的报社、电台及文学界知名人士,他都把关系搞得不错。比如说作家徐天喜老师——就是张军给我引荐认识的。因此,只要是没有让公众知道的越轨行为,我们一般都是内部相互妥协罢了。曾经有好长一段时间里,我都在疯狂地书写一些意识形态的东西,并且不遵守传统语言的规矩传统的思维框架结构。表面上看起来很洒脱,很现代,很让人云里雾里的小说,就像当今有的网络文章一样。在一次文学社团队活动结束之后,张军送了一张明信卡给我,上面写着:有些看似很华丽的东西,却缺少一种朴实的内涵。我感触极深。以后每当我坐下来准备写东西的时候,就会想起他的这句提醒。从此,华而不实的外衣给扔掉了。然而,只继承不发扬传统文化的结果使我今天站在网络的门口,似一个非常之赵本山的农民,正缩头缩脑地向绚丽辉煌的宫殿里张望。也只有张望的份了。这是后话,你将会在我的另一篇文章《亲亲我的网网》中感受到我如今是多么的老土。星期一。上午课照常。中午。我刚从饭堂打了饭走出来,学校广播的音乐突然停了通知……通知……各位老师、各位同学请注意,现播送一个紧急通知。陈雨丝的普通话够标准嗓音够圆润。我们都听得清清楚楚。通知,经校党支部、校团委、语文教研组及新星文学社共同研究,决定对凌志同学发表在校刊上的已引起我校广泛关注的文章《寝室A、B、C》进行公开讨论。时间:下午四点半开始地点:校办公楼二楼会议室参加人员有:校党委书记陈寿山,校长张明仲,校团支部书记何玲,文学社指导教师何茂玲、李平先以及文学社全体社员。再通知一遍……有没有搞错。有必要如此兴师动众吗?我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冲到校广播站时,张军正好也在,另有一位和我一样戴着眼镜的小个子同学站在他身边,陈雨丝认真地在进行她的第二次紧急通知。张军,我怎么不知道这事?你现在不就知道了吗?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我们年级三班的张朝波,他也是校美术班的学员,我请他来出任美编,协助你的工作。张军指了指他身边的那个眼镜。很高兴认识你,凌志,久闻大名,难得深交啊!叫做张朝波的眼镜说话有点文绉绉的。他说完又向我伸出手来要握手。欢迎你的加入。我慌忙上前同他握了下手。不过目前正是文学社多事之秋啊,你最好莫来惹火上身了。既上了梁山,又何惧有之。你放心,今下午我会来声援你的。张朝波说话的时候斩钉截铁。我有点感动。正说着,门口又进来几位同学。我们也要申请加入文学社。能尽快给我们办一个社员证吗?下午我们也想参加讨论会。凌志,昨天我已经读过你的文章,写得好。我也要参加文学社,大家团结起来,把我们的心声,说出来,让老师们知道。说这话的是张军的同班同学张小波,以前经常来文学社玩。刚才进来的同学中还有一个叫王钰,他后来成了文学社的第二任社长。而今目前眼目下,我是逼上梁山,既然要辩论了,我也该准备一下。我们顾不上中午休息,七八个浩浩荡荡地上了北塔山。徐老师在我们的心目中是唯一的正义了,我们把他作为我们县的文学领袖,我们没有比向他求助更好的办法了。学校下午要开大会,讨论《寝室A、B、C》触及的问题。我们还是有点虚,想请你出面助阵。到底怎么了?徐老师听得有些莫明其妙。于是,我把昨晚的情况给他说了。这可是有点新闻的东西。都有些什么人参加?张军又作了介绍。既然有学校领导,又有你们的指导老师参加,我相信你不会有事的。今天我就不方便来你们学校,你们开完会,来把结果告诉我。如果真的有什么事情发生,我们还有社会舆论监督嘛。整个下午,我都没心思听课。一心在想,到时该怎样去说服班主任莫把作品中的人物与现实中的自我牵扯在一起。第三节课,我只记住了英语老师刚一进教室门口的几声冷笑。嘿!嘿!——嘿!嘿!嘿!不错!不错!你们班出人才了?出天才了?莫名其妙。当时只感觉到自己很窘,无地自容。现在想起来,这个老师才是有点莫名其妙。为人师表,你对任何一个学生都不可以热嘲冷讽。你只有教育只有帮助,这才是正点。四点半。办公楼二楼会议室。计有百多人就座。我们班主任亲自到场。由于文学社是直属校团委领导,团支书荷玲老师主持会议。各位领导、各位老师、文学社的同学们,今天我们举行这个座谈会,主要议题是就程坤同学发表在校刊上的作品〈寝室A、B、C〉提出讨论。希望大家本着相互理解,共同沟通的原则,消除师生之间的代沟,共同探讨我们文学社今后创作的主题方向。这有助于我们吸取教训,改正不足。首先,我要作自我批评。我没有严格控制好作品发表的最后审稿关,导致这篇文章在校园内外被众多学生争着传阅,影响了部分老师的正常教学。在这里,我向学校领导认错,同时也向当事人班主任认错,并希望你们的谅解。下面,有请校党委书记陈书记给我们讲话,大家欢迎。我跟随着大家鼓掌的时候,肺都气炸了。平日里对我们文学社都是鼓励、信任与支持的荷玲老师,你今天这样一个开头白,不是让我们无论可辩夹着尾巴自动投降全线崩溃甘拜下风吗?你就算是为了保护自己,也不必伤害自己。更重要的是,你在伤害与我们建立起的那份感情。陈书记的讲话是代表学校权威性的发言。陈书记说,我们党的文艺方针是提倡百花齐放,百家争鸣。陈书记他又说,我曾在你们文学社成立大会上说过,希望你们第一要学习,第二才创作。创作可以大胆点,出了错不是你们的错,是我们引导得不够。陈书记最后说,现在你们的也是我们的校刊上这篇文章引出了一些问题,引起了一些争论,值得我们共同关注,共同思考。问题处理好了,我们就又前进了一步,这对学校、对老师、对同学们、对你们文学社都是一件好事。听完陈书记的讲话,却怎么也摸不透学校准备怎样来处理好这件事。接下来校长的发言也是与书记一样,他们都是在和稀泥,似乎谁也不责怪也不袒护,不弘扬也不批评。这种表态让我的班主任忍无可忍了。她等校长的话音刚落,马上异常激动地站起来。处理?学校到底应该怎么样处理?我想应该说得明白一点。这点也正合我的心意。我也急切希望知道学校的处理意见。当何玲老师示意她不要激动,坐下来慢慢谈之后,班主任坐了下来,用手指了指她特地带来的那份校刊,又指了指自己的心口。这篇文章的发表,它所叙述的内容,已经严重地伤害了我的感情。不仅如此,它更加伤害了我们高三所有班主任老师的感情。我们班之所以调整寝室,为了啥?还不是为了提高升学率,为了学校的名誉!现在你们的报纸上写《寝室A、B、C》,不是明摆着含沙射影指桑骂槐搞人身攻击吗?你们有人说这是创作是小说,请问,创作就不要原则不守规矩?小说?小说就可以信口开河不顾大局以泄私愤?我是不懂!我太不懂文学了!我只懂得,当我的女儿把你们的报纸拿给我看的时候,她说,妈妈,你现在看看别人是怎样批评你的,你这又是何苦呢?我不在乎你们对我个人的褒贬,我只在乎两点。第一,我无法接受自己的学生如此公开地伤害我的感情;第二,我无法接受对于这样的一篇文章居然还有那么多的拥护者,他们把它作为一种与老师对抗的精神向导,这在我校有史以来也是从未发生过的动乱。请问刘冰雁是何方神圣?其结果又是怎能样?一切不为人民大众服务的文学,不维护安定团结的文学,不歌颂光明不歌颂正义只求立异的文学,在我的字典里,那不是文学,那是邪说。在这里,我还要奉劝你们之中有些还做着作家梦的学生,学生应以学为主。如果说你们连最起码的语法修辞都不懂,最起码的罗缉推理都不懂,还奢谈什么创作?特别是部分高三学生,现在是你们人生最关键的转折点,一步出错,全盘皆输。我不希望看到你们还不把精力放到学习上来,我同时也相信,你们的父母,同样也不希望你们还在虚掷光阴。同学们,老师现在说这话,你们或者可以表示反对,或者可以表示不屑一顾。我知道,文学这个名字太青春太光辉了;作家诗人的桂冠太耀眼太诱惑了。同学们,一切理想主义,一切不符合实情的理想主义,到头来都是空想是痴想是妄想。等到某一天,当你们学业无成,工作难揾,人生痛苦,地位低微的时候,你们才会真正体会到老师的肺腑之言。可是,同学们,后悔之药,千金难买啊!……班主任老师句句成文,字字真切。我仿佛看见老师的双眼已经潮湿,我已经在心里准备投降认错了。再后来,文学社的指导老师说了些什么我都没留意听清楚,只知道其中有一位指导老师和我班主任争执了几句就愤然离去。当荷玲老师点名要作者本人谈谈自己的创作动机时,我竟然有点不知所措,早先准备好的论辞现在头脑里一片空白。我……我,我不是有意要这样写的,发出来也不是我的本意。我只是感觉到老师把寝室调整之后,同学们之间历经两年多建立的友谊,似乎不再友谊,我们中间被有形的寝室等级给隔上了一层阴影。所以就实话实说,实说就实写了,也没有考虑到会出现今天的结局,会造成这么大的影响……暂停!杨汉春突然站了起来打断了我的话。提请大家注意,我要申明一点,这并非像他说的那样实话实说。这是文学创作,是一篇小说作品。有文学修养的人一眼就能定位。我们今天讨论的主题应该是先把它与新闻报道或报告文学之类的作品区分开来才能进行。如果我们的立足点不同,讨论的结果将是截然相反的结果。我之所以提醒大家,是要进一步提醒作者本人,在这样的座谈会上要对自己的发言负责。现在作者面对的是两片天空。你左面是蓝天白云,你右面是狂风暴雨。说明白点就是你自己必须态度鲜明地给自己的作品定性。请问作者,你的《寝室A、B、C》是新闻报道还是小说?或者说是二者兼有的纪实文学?请回答。杨汉春如此大胆的友情提示,使我仿然大悟,于是连声说是小说是小说。既然如此,各位老师、各位同学,我们可以设想一下,如果这篇文章是在社会上的报刊发表,会有今天的讨论吗?绝对没有。为什么我们今天坐在这里?因为我们目前的位置是学校,我们的身份是在校学生,因此我们就理所当然地会受到一种力量的束缚,我们的思维就不可以随风飘逸。那我们的文学又将是什么样的文学?我们自己呢?我们只能是一朵朵停止在天空的云彩,一朵朵站着的云。各位老师、各位同学,作品《寝室A、B、C》中大部分是虚构的,少部分内容确实在我们学校有一点影子,但这点影子并不能说它是在搞人身攻击,这点影子在我校有在其它学校同样也有。正如我们报纸上正连载的琼瑶的小说《窗外》一样,会不会就有老师认为《窗外》中的人物就是他自己呢?他又会不会愚蠢地跑到台湾去找琼瑶说理?但是,今天的局面,请不要仅仅以为我们是学生就不可以写自己的思想最真实的一面,其中包括对老师的抗议,对人生理想的不同理解,甚至包括对异性的幻想和追求。这些人性最真实的一面,作为立志向文学大道挺进的我们,没有半点理由采取回避。不错,非常感谢老师的提醒。我们是高三学生,应该有闪亮的准备。但是,作为被老师分配在C寝室的我,除了能为学生会做些事情外,你们看我像考大学的样子吗?人贵有自知之明,泱泱学子,又有多少人能圆了上大学的梦想?但是我们年轻,我们青春的梦想不止一个。请看古今中外,没有进过大学的著名作家、诗人不胜枚举。我们所接受的高中基础学科,试问又有多少人能够受益终身?函数不能种地,化学不能养鱼。我们梦想的养分,只有在社会大学的博大精深的课堂里去吸取。文学社里真正热爱文学、追求缪斯的同学们,朝着自己人生的目标,大胆开拓,奋勇前进吧!杨汉春,真不愧是学生会主席的材料。这简直成了他的个人即兴专题演讲会,他不用草稿,随口道来,康慨激昂,我自愧不如。鼓掌。接着鼓掌。还是鼓掌。我分明看见,最先自我检讨的荷玲老师也在忘记身份地鼓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