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琴师将瑶琴摆好,梧蓂定了定神,琴音随之而来,清明悠扬,悦耳无比,似玉珠落玉盘,呤叮碧泉。这一曲,比从前任何时刻弹奏的曲子都要完美无瑕。
那扇子舞不似乡俗,典雅有灵气,如今虽已熟练,但还是隐隐害怕。伶人们开始伴乐,梧蓂甩开水袖,踏着牡丹缎面的丝履,踩着震震鼓点,犹如步步生莲。半舞半遮面,旋转中的裙裳随舞扇翻出朵朵花瓣,月光遥遥洒落一身,月华泄地、仿佛大殿幻化成温柔一汪的潭,她踩着荷叶晕影作舞。
鸾妃仅在她周身做陪衬的舞步,她绕着梧蓂周身踮足跳跃,碧绿羽衣的长袖犹如涟漪漾湖般一缕缕的涣散,让梧蓂的一抹殷红突出得不能更为突出,垂钓着所有人的目光,绢扇舞动细风呼啸耳畔,大殿阔大,任由身体变幻地轻盈、灵性、赤红,不可方物。
直至一个抱扇遮面的举止落定,梧蓂面向凉王扬起头颅,流水纹般的右袖于脸颊旁款款滑下,露出明月般的面容。终于,梧蓂不若鸾妃柔美,倒是受她帮助,至少未曾逊色于人。
梧蓂悄悄看上去,长如蝶翼的睫毛微微颤抖。凉王眼里有惊喜和惊艳的神色,双手握成拳头按在席台上,大声赏道:“赐酒!”话音未落,一旁的宫女便用精妙的酒壶斟满一樽酒给我。
梧蓂尚为反应过来,脚步只微微一顿,未等转身,只听“啪”的一声脆响!猛地浑身一震,半抬起的手还悬在空中,脚下已是酒杯摔成的瓷片。我转眼看鸾妃,又不由对上皇帝的目光,他的目光中有一瞬慌乱焦急,随后立马变成了冷淡漠然。
梧蓂不知所措的转头看向炽磐,发现他面带意料之中的笑意,丝毫没有惊讶的神色。
梧蓂还愣在原地,鸾妃用力拉着她的胳膊与我双双跪倒在地,语气里尽显慌张:“陛下赎罪,臣妾舞入忘我,不小心将赐酒打翻了,还请陛下恕罪。”依旧是莺啼的娇声,哪里舍得责怪。她偷偷看鸾妃的脸,玲珑面上全无紧张神色。
凉王目光狠狠地一沉,顿了顿,方才幽幽得道:“无妨。”
“谢陛下!”鸾妃话中藏着笑意,行拜大礼,又拉梧蓂站起来,朝贴身婢女道,“快取我私酿的桂花蜜酒,来给广武公的千金补上!”
不一会儿就有人端着新酿的桂花蜜酒来,一坛酒刚打开便有奇异的芳香四溢,梧蓂竟忘了鸾妃不仅貌舞惊天下,私有的酿酒术更闻名宫中。
座下宾皆羡慕不已,鸾妃酿的酒平常只给予凉王喝,其他人尝也别想尝,如今大大方方的给了她,是梧蓂口福不浅。
梧蓂饮下时,无意中瞧见那被打翻的酒洒落在大殿的玉石上泛起一圈并不引人注目的白沫。
霎时间便明白了——赐酒有毒。而鸾妃即是助她一臂之力的贵人,亦是救她水火的恩人!
梧蓂饮尽那一樽私酿的桂花蜜酒,甜蜜顺喉而下、一滴不剩,于他人而言或许是千金佳酿,于她而言则是杯上好的压惊酒。
一曲未央,鸾妃与梧蓂已经回到各自座上,鸾妃倒是面色如常,而她脸色苍白,深深感觉危机四伏。
梧蓂正慌时,上座侧有个一直默默无闻的妃子忽得站出来酸溜溜得嘀咕一句:“陛下可真是爱鸾妹妹爱地深深,连损毁御赐的东西亦可安然无恙,这叫姐姐我好羡慕啊!”
鸾妃好看的脸色一凝,一边帮凉王斟酒,一边皮笑肉不笑:“姐姐何必给妹妹戴高帽子呢?鸾儿只想在后宫中规规矩矩做好份内的事情,打碎了赐酒莫是有心,陛下已允许臣妾补上酒,难道姐姐觉得陛下英明神武却偏袒妹妹了吗?鸾儿不会多嘴多舌,比不上姐姐这么能说会道,还望姐姐莫要气结于心。”说罢,自顾自的剥了颗葡萄送入口中,笑盈盈得看着她。
那妃子原本高傲自大的气势被当众浇上一瓢冷水,想反驳却一时半会想不出可以与之匹敌的措辞,只得闷哼一声,硬生生地咽下一口恶气,梧蓂竟看不出鸾妃原来如此巧舌如簧。
无人再说话,炽磐打破安静格局,移步至殿中央,道:“中秋佳节,花好月满,祝陛下福寿齐天,安康连成。我有一小心愿一直未曾实现,不知陛下可否应允?”
“准了。”凉王想也未想便允许了。
炽磐躬身转向众人,接着挺直腰身,嘹亮扬声道:“我乞伏炽磐与广武公之女秃发梧蓂情投意合,陛下为我与梧蓂赐婚必感激涕零,如今趁此佳节月色正好,我愿在此立誓:与心上之人执手一生,白首偕老,亦不负陛下恩赐!”
凉王突然抬眼看他的背影,目光像两把无声刀剑,凶狠得刺入他的脊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