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值鸾美人的寝宫座落西宫,路过当初与炽磐一同游园时走过的清廊亭,再走上一柱香的工夫,抬头便见着宽宽殿门外高悬牌匾,雕刻贴金着落下“浣莲小筑”四个字,梧蓂眼见着便觉得清凉婉柔,以为鸾美人甚为妥帖。
太监总管在门外侯着,见梧蓂一到,立马掸袖屈膝,肃然恭迎道:“奴才参见太子妃,还太子妃在此处稍等片刻,奴才前去通告大王与鸾美人一声,立马请太子妃进殿。”
梧蓂点点头,款款道:“有劳公公了。”看他衣着打扮甚比寻常公公要好出许多,连他手里抱着的玉杆拂尘便可看出门道。梧蓂垂着手在牌匾下立了一会儿,那公公转眼便出来了,又朝她行礼:“太子妃可以前去了。”
梧蓂踏进浣莲小筑后,方才瞧见其中景色布置得当,间设松林草坪,三人高的假山石不露斧凿痕迹,叠居着竹排曲水,高低错落有致,宛如临仙境,风亦清明濛溶着簌簌夹杂在松针之中,犹似下着春风野居的绵绵细雨一般。假山石的对面植排排的竹,竹叶萧薄,微微零散的铺地,若值隆冬落雪之际,可见雪覆松竹而不折不屈,甚养育得一方好滋味,一言尽之乃鬼斧神工之造、独具匠心之意。
梧蓂双目收观全宜人景色,步履未停歇半刻,曲折入屋内,小桃替梧蓂撩开遮风的布帘,径直入内,瞬间便暖风扑面,痒痒地扫过鼻尖,伴着不知名的清香味,似有清风明月的感慨。屋内可比屋外亮堂,白日里依旧点了灯烛,墙壁上分别挂着“梅兰竹菊”的四幅墨宝,运笔行云流水一般洒脱盎然,笔锋有劲,点染泼墨,甚有不屑其他草木的高傲气度。此画能裱在鸾美人宫中,自然是德高望重之人所作,梧蓂沿着卷轴向下看,果然落款有大王的红印,正属他的气概。
画下一方圆木桌,鎏金小炉燃了淡淡的香木屑,初入时的香气扑鼻便是由此处散发出来,愈近原以为愈浓烈,梧蓂走近几步却不觉着刺鼻,只分外沉醉。
她行至案牍之前,刺蛟龙衔珠玄袍的凉王微微闭眼倚靠在小榻上,鸾美人坐在小榻另一头朝她微笑示意,于是梧蓂在一侧膝地大礼参拜,轻轻道:“臣女拜见大王,祝大王洪福齐天,安康万世。”跪拜下去时,额头捧着冰凉的手背,鬓角的发一缕也未松散。
凉王闻声,微微睁开眼,宽大衣袍遮住的身子动也未动,拇指间的翡翠扳指微微露出手指半截,再指间拨耍玩弄,沉吟着“嗯”了一声。鸾美人适宜的起身,碎步走过去轻轻扶他起身,他终于低头看梧蓂一眼,眸子中闪出一刻的光,似火苗跳动一下便腾空不见了。
“起来吧。”凉王只轻声道出一句,似有若无的威严,依旧含在语气其中。
梧蓂款款起身,如花枝挺立于地,发间琳琅阵阵清脆之响,好似珠落玉盘,悠然碎落一地。她见凉王,不免心中作慌,眼睛垂下落在鸾美人玉白光泽的衣袍之上,凝神盯住那一颤一颤地飘动的衣角,此时如同她揣揣不安的心神,亦随时漂泊不定。
凉王闷闷地咳嗽一声,接后道:“朕听闻鸾美人偶然提及你,便叫她招你过来,想着好久不见你了,得闲方才团聚。上回,你与秦国太子大喜之夜突发急疾,如今可已痊愈?”
梧蓂舒了一口气,若是只聊及家长里短的闲话,倒也无何事好担心:“回大王,臣女两月前便痊愈了。”
“你不必字字不脱礼,太拘谨,益渐生分了。”凉王坐在小榻上看着梧蓂,虽无何神情姿态,却言语含着笑意道,“正午莫至,或许早了些,无妨,天凉得紧,同朕一起用膳吧。”
鸾美人便随梧蓂并肩去殿中用膳之处,已盛上满桌筵席,或大或小的十几个玉白瓷盘颇有规矩的按顺序摆设在桌,三副碗筷皆是玉制所成,拿捏在手中着实沉甸甸的重。凉王首先动了筷子夹菜,鸾美人与梧蓂才可动筷,几位宫人伺候在侧,端着鸾美人的私酿蜜酒为凉王时不时的添酒。
凉王饮一口酒,分外爽口,不由地喉咙中发出“嗞”着一声,随后瞧瞧梧蓂,称赞道:“弟女梧蓂已出落成大家闺秀了,沉鱼落雁之姿,甚可与朕的鸾美人相比。”
梧蓂赶紧撂下筷子,道:“不敢比鸾美人半分姿色,梧蓂只是用了些胭脂水粉雕琢模样,恐辱了圣目。”
“呵,此话有趣。”凉王不与她辩驳,提着衣袖夹起一块鹿肉放在她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