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蓂在最贴近自己的盘中只挑拣许些绿菜叶来吃，加之凉王递至的鹿肉甚为肥嫩鲜美，她分外想伸筷子戳肉来，却又不好意思。

鸾美人在一侧看她纠葛不悦的模样，一刻间便明白了是非曲直，暗自好笑，于是撩了袖子，先给凉王夹了几块鹿肉、兔肉，又转而剥弄两块鹿肉至梧蓂的碗饭之中。

梧蓂感激似的抬起头瞧了她一眼，瞥见凉王亦瞧着自己，霎时将头埋低，仅一口一口慢慢地拨米饭至口中，入口时便知道是极好的江南稻谷，细嚼慢咽的吞下去，细软绵甜。

“你想吃便多吃，实在不必客气拘谨。”凉王停筷看她，随即转首蔑一眼身旁伺候的宫女，用筷子指指盛鹿肉的盘子，淡淡道，“将那鹿肉端到她那儿头去。”

宫女答应了一声，眼灵手巧的将梧蓂面前的青菜与鹿肉换了个位置，摆放端正之后迅速退后立定。

梧蓂大为窘迫，张了张口，不知说什么又闭上。这回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凉王不再看她，一心一意吃自己的饭菜，随口道：“你若是喜欢吃，朕明日便叫人给你做些送过去，不是难事。”

梧蓂一边点头一边“嗯嗯”着答应。

凉王举酒杯，不冷不淡地道：“你不用远嫁他国，如今留在凉国，偶尔还可回府邸探望父母，和历代公主比起来，已是无比幸运。”

谈及此事，最是触及梧蓂的心坎上，她顿了顿，不由欣喜：“是，如今梧蓂尚可见爹娘，甚感大王龙恩，况且宫中风景如画，山河秀丽，梧蓂闲来游玩过几处，分外觉着无比精妙呢。”

“朕的宫自然尽如人意。”凉王仰着首，似有些骄傲气势，不久又转而言之，“朕倒是不常见那位秦国太子，你的夫婿。何时待朕闲下来，再召他觐见吧。”

梧蓂自知炽磐与秦朝旧臣之事万万不可说出来，情急之下胡乱编诌道：“夫君他……时常与爹爹的门士们惟日孜孜，无敢逸豫。”

凉王口中扬声“哦”一声，微微思索后，才缓缓地说：“奋而不倦，实是好事情。”梧蓂喜滋滋的咬下一口鹿肉，肉汁香溢满口，柔顺吞下喉咙，全心全意的满足。

凉王的双筷敲在碗延上叮咛一声，不痛不痒说：“不过朕甚不解，太子手不释卷为何事操劳呐。”

梧蓂手中一抖，竟将筷子从手指间滑脱出去，掉在地上好一阵子脆响。

鸾美人瞧见凉王愈发冰冷地眼神，赶忙替梧蓂掩护道：“怎么这般不小心，快换一双新筷子来。”

梧蓂愣在座上半晌，才被鸾美人悄悄推了推胳膊，她弯腰欲将木櫈旁的筷子捡起来，却被一旁的宫女抢了先。手指间擦过油脂，宫女立马轻柔地托起梧蓂的手，细细擦干净方才小心翼翼地松开。

凉王微微蹙眉颔首，吐息之中却无多大的差别，冰凉地道：“梧蓂真是局促仓皇，好大的响应。”

鸾美人眉眼之间双珠一转，迅急跟上揉揉梧蓂的手腕，自然而然地道：“她呀，上回入冬时不小心冻了手，后来右手不知怎么得，偶尔发颤寒战，臣妾这几日恰好安排了太医，明日便给她瞧瞧看。”

瞬时一阵冷风似乎颇懂心意地刮入屋中，透过布帘子呼呼地漏进来，吹得碳炉子里的火光一明一灭的跳动，闪花了人眼，璀璨一屋子的金红星光，兜转着掠过三人的膝脚之间，有片刻的凉飕飕，梧蓂不自主地微抖。

凉王不再计较梧蓂坠了筷子的事情，转而继续令人难以逃避的谈资。

“太子这般刻苦勤读，是为何？”凉王掸掸衣袍下摆，宽袍子上龙纹刺绣映衬于暗淡的绸缎之上，绣面光亮生动，针脚齐平，雅艳相宜，血红色的龙鳞散发着微微色泽光亮，宛若如狼似虎般扑在梧蓂心头的难题，分明不留一丁点做活的余地，骇人如亮黑的龙目。

鸾美人欲替梧蓂挡下此问，方才笑着说：“臣妾想太子合该……”

凉王立刻打断她，头也未抬，声色俱厉：“朕不是问你，朕在问她。”

鸾美人吃了闭门羹，亦只好奄奄地闭口。

梧蓂深吸一口气，奈何心中已是波涛汹涌，拼命压制住慌乱的神情，顺话编邹，幽幽道：“臣女不曾透彻夫君，毕竟是男儿的心思，或许心怀志向，不欲在人前过于无能。然，梧蓂许是有所了解，尚知夫君甚喜历往之史，日日与父亲的门客辩言史事，人亦精神不少，不似初来凉国时的颓圮不堪，沉浸史事趣味之间，亦是修身养性的好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