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百零四章 众人皆醉我独醒
作者:玲珑。花底淤青 时间:2018-05-17 08:53 字数:3261 字

分明是白日青天,屋外头却是厚厚白雪不化,枝头的梅花竟被压得枯折,连松柏乔木等等木质坚硬的花木,照旧逃不过大雪侵袭,宫中除了一片白茫茫,何也难以望见,湖面冻成整块的冰片,偶有宫人凑合着路途近,便从上面走过去,厚冰时常承人之重,一点儿亦未破裂。

广武公不知何时已从乾坤宫出来,眉头皱得甚紧,心里亦是酸楚阵阵,只是忧愁倒是半分也无。

闲云野鹤的日子过得惯了,骤然遣他坐上南凉王的位置,着实有些承受不起罢了。他举头望了望被鹅毛大雪压弯的梅枝,竟落了点点红梅花瓣撒在洁白如玉的雪地之中。思来想去,嘴角牵起一丝意味深长地涩涩笑意,心想着那素来已傲骨著称的梅,竟也会被风雪击落呢。

权倾天下的南凉王,照样躲不过生老病死一劫,万寿无疆的说辞哪里作数?倒是一生一世走下来,莫要留话柄予后人便好。哥哥,这个王位坐了一辈子,可值得吗?

许多年了,哪里叫过您一声哥哥呀!“大王,大王”,这称呼已经腻耳,最后,容小弟唤你一声哥哥罢!

转身,他面朝乾坤宫,背向白雪皑皑。宫门外,一抹刻金玄服金光闪闪,阳光洒落衣背,如有金光粼粼。广武公跪地,膝盖淹没在如絮之雪当中,重重叩首,轻声道:“哥哥,安好。”

您是君,我是臣。我为君后,您依旧是君!

一步步踏离乾坤宫,走得已不是寻常路,而是黄泉路。越走越远,离故人越来越远,脚下似有千钧重,只觉得那雪花成了精,遮住他的眉眼,拉扯他的步伐,让他慢慢走、慢慢走。微暖的日光照着背后暖然,仿佛小时哥哥在背后轻轻抚过他的肩。如今,悄然不知之间,你我已分离这么远。

一些路,必然孤身前行。形单影只,若是心中尚存念想,亦有何不可?

……

未过多久,举国上下便传出凉王立广武公继位之事,王府闭门不见客,合欢殿闭门不见客。

再之,半月有余,动静照旧不停息,王府照旧闭门不见客,合欢殿照旧闭门不见客。

终了,南凉王秃发利鹿孤崩,谥康王,传位于弟秃发傉檀。

公元四百零二年,秃发傉檀继位,任南凉王。其子秃发虎台等即为南凉国太子,其女秃发梧蓂、秃发从雁等即为南凉国公主。

举国哀痛,亦欢庆新君继位。先前,支持先王年幼皇子继位者皆惶恐不已,秃发傉檀第一大计便是恕众人皆无罪,将此前芥蒂者皆聚齐一处,共解往日愁情,朝中未有一人官职被削或是降职发配,与秃发利鹿孤在世一般的情形。

此举甚得人心,无论庙堂或是江湖之中,皆是毫不掩口的赞叹之意。

说来也奇得很,秃发利鹿孤一驾崩,新君继位,那连月不停的鹅毛大雪倏忽之间晴霁。湖上的冰碎了,鱼儿竟也出水面游荷戏花。那梅枝一夜直接重新发花,雪水化得甚快,即使依靠人力扫去,亦赶不上此番飞速。

依秃发利鹿孤草案,先是稳定朝堂变更,再来抚慰民心。

原是路有冻死骨的情形亦转眼之间好转,流民倒是照旧聚集在城中破败庙宇。秃发傉檀知此情况后,立即派发国库银两,救济灾民。为避免此举被黑心的地方官吏中饱私囊,便特意先亲查一番官吏,再派达亲信入各地,再做济民之举。

如此一来,灾情虽有所缓解,倒是国库空虚下来,一时间填补不了此等重金。朝中官臣急于派遣地方官员收租子来补国库空虚,秃发傉檀一口否决,此举更是南凉全国上下传唱的佳谣。

公元四百零三年,南凉国大丰收,收缴粮食至库中无所储存,银两愈发充盈,补齐赈灾银两后,更多出百余箱黄金。街头望尽无一乞人,残民皆有所养育,后推行孝道,此行甚是有效,家家安乐,海晏河清。

此刻,朝中官员方才真正相信,秃发傉檀确实为南凉国君的不二人选,秃发利鹿孤并未抉择失措。只是秃发傉檀一辈子难知,自己亲生女儿曾在他掌中受的灾难。

自秃发傉檀继位,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梧蓂与炽磐亦从合欢殿迁移至昶香公主殿,依山傍水,鎏柱披金,从内至外比起曾经的合欢殿大上整整两圈儿。此刻花枝修竹倒是照旧如从前一般栽下,琉璃瓦顶,倚着假山水榭,其浮萍翠翠,碧绿欲滴。廊腰缦回,檐牙高啄,时而得雨日,琉璃瓦颜色分外绮丽,色泽多变幻,常常叫人觉着梁顶有凤凰,即可下檐来。

除却秃发利鹿孤后,炽磐与梧蓂已如除去天敌般,转瞬之间身居高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天高地厚,任意驰骋。

昶香公主殿甚是热闹非凡。

梧蓂将小桃与荳翘皆升为掌事丫鬟,凡是新进来的宫人,皆有其二人管辖,最大的区别便是与合欢殿有翻天覆地的变化。雕梁画栋入目琳琅,再进了全套的新具,紫檀木雕螭纹鱼茶案,黄花梨草龙牙板三弯腿炕桌,黄花梨嵌螺钿牙石花鸟长方书案,老檀木美人榻,小叶紫檀金星金丝密集梳妆台。原先合欢殿的三弯腿荷花藕节方桌几乎崭新,模样瞧着顺眼,梧蓂不舍得丢弃,想起上回萧美人寝宫甚为破旧,便赏去萧美人居所。

谈及萧美人,她已从冷宫搬出来,梧蓂且容她在合欢殿附近一处小筑居下,以她的太妃尊位,再无人欺凌于她,日子倒也安稳而过。只是那司徒华,一旦失去秃发利鹿孤的庇护,便如鱼溺水,一时间在后宫之中难行风雨之势,霎时间似乎销声匿迹。

丧子之痛未愈,梧蓂要亲手了绝她。

如今杀一默默无闻的旧时妃嫔,许是再容易不过的事情。

炽磐道:“若是梧蓂要杀,任你将她千刀万剐,夫君亦觉得好。”可见炽磐亦是恨之入骨,毕竟那日丧的乃是他的亲生骨血。

流韶啄月斋一直供给司徒华居住,此刻天色微微暗沉,草木抑香。

梧蓂即刻将手头之事处理完毕,便朝流韶啄月斋行去。一路上皆是宫人脆声问好:“长公主安好!”她首次听闻这般生疏的称呼,心下并非安稳,倒是分外觉得生分且不顺。小桃依旧称她为“小姐”,只当是自家一般,梧蓂亦无他意,而荳翘早早便改口道“公主”,思来想去,随他们如何称呼自己了。

梧蓂至流韶啄月斋时,瞧着四周空空荡荡,其内再无人造访,仿若无人居住一般,倏忽之间清冷万分。司徒华平日里待人处事皆刻薄,常存私利,眼下得罪了不少人,如今依靠的山崩塌,此刻再无人愿意搭理她,连丫鬟只将份内之事做完,便回房休息,不与她提上一两句闲话。若不是炽磐派人探明了司徒华居于此处,恐怕梧蓂在此瞧一眼,便要转身离开。

掌事丫鬟不知跑到何处去了,此刻梧蓂领泱泱人马前来兴师问罪,也不需传报之人,直接大步入流韶啄月斋。队列之前一小厮提前奔入屋舍之中,将灰头土脸的司徒华赶出屋内,立即见她跪地拜迎南凉新长公主梧蓂。

司徒华道:“参加长公主。”

若是以太妃尊位,她许是要与梧蓂各让三分,可眼前她已然失势,无人再与她行那些个假情假意,大势所趋之下,直将曾经的不满全部发泄出来。

梧蓂俯眼瞧她,发髻凌乱,簪钗宝珠凌乱的插在发髻之间,可见为她梳妆打扮的丫鬟实在是不认真办事,随意糊弄三分便草草作罢。她一身流光溢彩,袖如蝶翼缤纷,眉宇间全是傲然盛气,道:“司徒华,你可知我今日来见你为何事?”直呼其名,毫无半分敬意。

司徒华断断续续,声如蚊哼:“不知公主大驾光临……有何事……”许是不知如今自己该已何称谓来自称,想来便投机取巧的省去了。

梧蓂的蔻丹甚精美华丽,涂抹金粉后于日光之下,指尖金光闪闪,一颦一笑已似倾国倾城的美人儿,扎得司徒华抬不起头来。她声如暗流,波涛汹涌之下保持着潺潺而肃静的姿态:“你不敬袁美人,后害我儿性命,今脾气乖张任性、暴戾恣睢,我是来治你的罪!”她抬起手指着司徒华,指尖一道虹光掠过,如粉尘落司徒华身。

司徒华已然面如死灰般,素绿的衣袖蹭着地上许久不曾仔细打扫的灰尘,留下污秽遗迹。梧蓂目光落在她身上,听她弱弱辩解:“并……并没有啊,那时年纪轻轻,鬼迷心窍,还望公主见谅,将前尘往事一笔勾销罢!”

“一笔勾销?”梧蓂将衣袖拂至身后,冷冷一笑,带过一阵寒风,“司徒华,你早就该在袁姐姐那场怪病中死去了!留你到如今,你还敢与我什么提一笔勾销?此番厚颜无耻,我今日当真是有所领教!”

司徒华闻声倒地,双膝跪在坚硬的暗花纹地砖上许是早已红肿,面容比她以往差上许多,惨白憔悴,枯槁得像身旁枝叶稀疏的梧桐叶子一般,轻轻一触,便会凋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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