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百零六章 西出阳关无故人
作者:玲珑。花底淤青 时间:2018-05-17 08:53 字数:3275 字

许是有些事情一而再、再而三的劝慰自己,就能解脱罢。

梧蓂体味过上回的离别之痛,如今似有一些耐性了,倒是可以好端端地与他送别。昶香公主殿内外,皆有人知炽磐远行,只是未有人将此事告知南凉王,毕竟少一人知道总是好一些的。

孟春时节,雪雨退去之后格外的清明舒净,梧蓂瞧着地上只余下稍稍深色的水迹,想来即使在野外泥地,马车轮子合该不会轻易陷进去。

是个好天气,只是有人欢喜、有人忧。

梧蓂再目送紫水晶顶的四角马车晃荡着长长流苏,这般大摇大摆地驶出宫去,此刻心下终于放下一件事情,心头稍稍畅快一些。三年五载罢了,她尚且等得起。

小桃依着她身旁,话语中带着怅然若失与不甘心的味道:“太子就这样走啦?上回儿已经走过一回,此刻分明晓得小姐会惦记他,怎地又走了,唉!”

梧蓂默默不语,在昶香公主殿殿外送他远行,春寒料峭,风倒是稍稍暖和,只是空地上四面八方皆是风,吹得久了照旧是寒凉。

小桃替她焦心:“小姐,您这身子骨哪受得起此等风来吹,快随小桃回昶香公主殿罢,莫要再吹出个毛病来!”说罢,出门时便带着一件蜀锦无襟斗篷,此刻帮梧蓂仔仔细细的系上,斗篷便立马被风吹得一鼓一鼓。

梧蓂“嗯”下一声,眼见着那车马队列愈来愈远,脚下却舍不得离开,目光紧紧锁在那马车顶上垂下的紫流苏,一摇三晃,分外显眼。

直至那马车终消失在一个转角之处,她方才像死了心一般,脚下微微一转,履尖已朝向昶香公主殿的方向,望着小桃,道:“咱们回去吧,如今三年五载的,皆得你陪着我才能好过啊!”说罢,伸手轻抚小桃面颊,只觉得如玉光滑,是年轻貌美的模样。

梧蓂扭开头,将目光眺望着日光之下金光澄澄的昶香公主殿殿顶,如披一层金纱衣,又如鱼鳞般闪烁着星辰般忽明忽暗的光芒。

她再抚上自己的脸,问道:“你说,等他回来了,我是不是已经老了?”

小桃自知梧蓂口中的“他”即使太子,再瞧着她虽容颜晶丽,却幽幽惆怅的脸,赶忙道:“小姐哪里会老?不过是三、五载罢了,平日里都是眨眼一瞬的光阴,若小姐好好调理,必当无碍!”

此话一出,梧蓂眉心的愁云褪去几分。

小桃复而笑道:“倘若小姐日日夜夜皆愁思不解,可是极容易衰老呐!所以呀,您也别发愁了,事已至此,愁也愁不出个结果来,倒不如安心度日,最后您还是以前的您,日后太子瞧见,您依旧如初,多好!”

“你呀,”梧蓂斜眼瞥着小桃,“就属你最会劝人,小机灵鬼!”她柔柔地说罢,在小桃鼻梁上轻轻刮一下,小桃连忙将脖颈一缩。

骤然一旁响起一声音来,熟悉又陌生:“长公主好兴致呀!”

梧蓂一扭头,入眼是不知何时来的鸾美人,其后跟随七八个丫鬟,各个容色肃穆,微微低垂着头。

鸾美人是逆着日光而来的,金澄日光落了一背,琉璃花瓣金发簪在高高梳起的发髻间落了刺目的闪闪金光,她照旧喜欢艳丽的红装,此刻亦是如桃花一朵摆在眼面前。

梧蓂微微愣了一愣,道:“太妃怎地在此?”

鸾美人如今已是鸾太妃的身份,倒是梧蓂心中计量颇快,话中倏忽转换了字眼。鸾太妃道:“你我皆熟得不可再熟悉,若是案上的烤肉也得糊了,此刻叫我太妃做什么?都被你叫老了年纪!”她眨了眨眼,打趣道,“奴家二八年华呢。”

此话引得梧蓂与小桃一阵子隐隐地笑,半天停不下来,将口在帕中掩合着努力不发声,腰皆笑弯了,躬着身子笑得花枝乱颤。良久,梧蓂方才将心思收回来,勉强含着笑泪道:“太妃,你怎地连头衔也视若无睹了,今而梧蓂唤你什么名字好?”

鸾太妃一笑置之:“叫我鸾姐姐吧,和往常一样。”她顺着梧蓂原先的目光望过去,转而道,“太子走了?他前几日与我提起过复国之事,没想到走得这么匆忙……”

梧蓂收起笑容,手垂在斗篷前,道:“是啊。”

“你如何想的?”鸾太妃问她。

梧蓂一笑:“顺其自然,听天由命。”

鸾太妃一愣,旋而笑道:“呵,你倒是真能想得开,恐怕这就是我与你的区别了吧……我呐,是个极难懂得何为放下的人。”她目光之中有奇异的光彩,不悲不喜,甚是扑朔迷离。

梧蓂问:“鸾姐姐这话是什么意思?”

鸾美人容色动人,几年春秋轮转,她似乎一点儿没变,峨眉月眸,粉面下红唇轻启,道:“当初,太子偏偏不喜欢我,反而看上你,一开始呐,我真是明白!照理来说,我伴他的年岁更久,怎地他喜欢你呢?原以为日久必定生情,可如今是明白了,你与我的区别就在于,你懂得他的心思,而我不懂。”她轻轻笑着,无奈摇头,“还有什么,比懂得一人心更重要?”

一阵风忽而拂面,将梧蓂的斗篷卷起来又放下,如蝶翼翻飞,她眉头轻蹙,脸颊两旁的碎发顺风而飘扬,背后落了一场花瓣雨。只是梧蓂殊不知,她此刻瘦弱的身子竟有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之姿。

这情景瞧着鸾太妃双眸一亮,如窥夜明珠般的讶异。梧蓂复问:“那,鸾姐姐为何又心甘情愿放下炽磐呢?”

鸾太妃旋而苦笑道:“我原本便配不上他,我可是先王的妃子。何况,既然已懂得,便知晓他心中唯有你一人,哪里容得下我呢?”

鸾太妃说得云淡风轻,心底照旧不是滋味。只是梧蓂晓得,却心下一阵暖热,如冬夜拥着暖炉般,这温暖的感觉从他人口中说出来,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方才显得愈发真实。

梧蓂款款身子,袖口金线莲露出来,高贵典雅:“鸾姐姐与我回昶香殿再叙吧,此处风凉得很,春寒最难降息,莫要冻坏了身子。”

鸾太妃摆摆手:“不了,我已应了其他太妃那儿的邀,去喝杯茶,取几种香回宫点着,回头再来寻你戏耍罢。”

梧蓂又欠了欠身子,恭送道:“鸾姐姐走好。”

鸾美人一行人浩浩荡荡离去,梧蓂亦同小桃回了昶香公主殿。即使裹了件斗篷,身子骨倒是依旧觉得凉,手背临风许久似乎有些僵硬,掌心抚上去,一阵暖流而过,激的寒毛逆起。

回殿之后,梧蓂竟不知道作何事才好,本就是清闲的日子,这下子愈发无趣了,满眼间皆是金碧辉煌,却是清冷的不像话。

再想来,这还有三、五载的时光,可要如何熬下去?闲来前庭看落花,可落花时节不逢君,似有种快要孤独终老的感慨。小桃说她想得太多,她不听亦不信。

时而倒是父王会招梧蓂来乾坤宫,她原先从未踏入过的宫殿,此刻亦可随意进出了,这自由自在的滋味倒是分外不错。不过时间久了,宫中待着便会不由自主的觉着腻,总想往外奔去。

光阴如流水,炽磐私自出走的事情,怎能躲得过梧蓂父王的耳目,终于还是被发现了,只是她的父王却说:“人各有志,既然太子有此心意,便容他去奔波好了。倘若真将秦国复国,与我南凉亦是一件幸事。”

两国和亲,关系自然亲近许多,若是不然,又怎会有和亲这一说?梧蓂当然是举双手赞成,只是这一别数载,心下生出的思念之情又如何是好?

炽磐临走前赠予梧蓂的红豆,她一粒也未播种,只将它全部收进锦囊之中,常常与些香料混合,当做香囊挂在腰际,做个随身饰物。

梧蓂想,若是真将那红豆种下,她可不得日日夜夜皆盯着它,许是还得做出揠苗助长的事情来,不若如今浑浑噩噩的过日子,心底尚无对时辰的记挂,日子也好过一些。

这相思红豆哪里是用来解相思,分明是种相思。只要一瞧见它,梧蓂的脑海之中便浮现炽磐的身影,挥之不去,分外惆怅。

幸好秃发虎台被梧蓂的父王派人、从战场上硬生生地给拽回来了,若不然,虎台可不情愿回来乖乖做一个“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南凉太子。

这回儿,梧蓂与南凉王皆要虎台好端端的待在宫中。一来,南凉王不忍见虎台奔波劳碌,二来,太子御驾亲征亦是不妥,三来,梧蓂时常无趣,寻他做个玩伴。

可惜,虎台回宫之后便是闷闷不乐的样子,似乎在与南凉王呕气,总像是个大肚子的皮球,鼓鼓囊囊全是埋怨气。

不过梧蓂倒是不在意,只晓得这皮球鼓不了多久,她的虎台哥哥最不擅长的便是与人斗气,再说,她还有与虎台哥哥商讨婚嫁之事,聊一聊虎台哥哥对日后嫂嫂事情的想法,这“嫂嫂”指的自然是小桃。

只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首先,这虎台哥哥即便是留在宫中,此刻梧蓂四处寻他,却也不见个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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