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百零八章 我所思兮在太山
作者:玲珑。花底淤青 时间:2018-05-17 08:53 字数:3361 字

梧蓂不欲窘迫的气氛继续发展,立即掐断了话音尾巴,说:“哥哥言出必行,我可要瞧着呢!”

虎台瞪她一眼:“你尽会胡说八道!”

此刻,虎台身后的小桃不只是脸红罢了,更是将丝帕在手中揪得尽是褶皱,身子微微发颤,许是被梦中情人当面“真情”流露而感染,激动得不能自已,幸好虎台坚实的身躯将她遮得严严实实,莫不然还不知要出多少洋相。

梧蓂将其二人留下,便兀自告别:“我先回昶香殿了,改日再来寻哥哥玩!”说罢,便转身就走,生怕虎台反悔一般,脚下快得生风,直到离开练兵场,方才舒下心来,乐得自己做一回牵红线的媒人。

不过梧蓂转念惦记起来,小桃仅仅一个婢女身份,怎能取得嫁于南凉太子的资格呢?若是仅凭侍女身份,绝不可能成为太子妃。难不成,他们的姻缘只能剪断?或是让小桃做妾子吗?

耳畔有路过的宫人问安,她才回过神来,想来自己思量的太多,竟扯远了。船到桥头自然直,更何况父王并非不通情达理,若是虎台哥哥当真喜欢上小桃,成婚也未尝不可。

昶香公主殿披着紫红的晚霞迎梧蓂归来,荳翘烹了一壶茶,早早备下点心侯着,此时连小桃也不在了,顷刻间感觉昶香公主殿内少了些什么似的。

梧蓂将小桃送于虎台的事情告诉了荳翘,荳翘倒是不在意,道:“小桃姐姐若不能侍奉公主左右,荳翘可以代替。”

梧蓂随意点点头,将她的话当做耳旁风,靠着桌角盯着画案上的墨画看,眼前似乎有炽磐的身影浮动。仿佛瞧见他微微躬着腰,铺开宣纸,取镇纸压住,再研墨,一手提着笔,蘸饱墨汁,落下去,随意勾勒几笔,便是一朵墨色莲花亭亭玉立。

梧蓂不知不觉起身,行至画案前,文房四宝一样不少,她将搭在山峰笔架上的细羊毫取起,心中思量一番,然后自顾自磨出些墨汁来,回忆着炽磐往日情形,将笔锋在砚台上随意濡湿,洁白的笔锋瞬间染黑,留下羊毫根部稍稍显白。

那宣纸一尘不染,欲落,又不知落何好,便叫荳翘将炽磐往日的画取来,一幅幅拆开观赏,大多是些花花草草之景,看了许久,也无何作画的思绪来。

压在最下面的一幅,梧蓂原是懒得再揭开,只是心下忽地好奇起来,便想着万一有何不同之景便好。

系着画卷的细绳被轻轻拉松抽离,画卷徐徐铺开,直至占满整个案牍。

这是一幅美人图,熟悉的荷塘背景,笔锋由浓转淡的清丽,一座亭,一个人,女子倚着亭柱回眸一笑,潋滟非常,堪比仙人。

“长公主,这画的不是您吗?”荳翘不知何时凑上来,瞧见那画中之人,眉眼与梧蓂一模一样,只是那画景荳翘并不知道,这是梧蓂与炽磐在王府初见时的情景。

梧蓂痴痴凝视许久,心下亦全无作画的心思,便唤荳翘去取朱砂来。

不久,朱砂一来,梧蓂便换了极细的狼毫笔将朱砂点染在笔锋上,红艳艳的,像极了一颗圆润的红豆。

那画卷甚长,其上留白颇多,许是作画人原想着赋首诗上去,却思量不出。如今,梧蓂的脑海之中却呈现了一首诗,虽是初见之景,她却提上一首离别诗。

君隔山海关,青衿濡思痕。

遗来红豆根,来年紫陌生。

我掷相思骰,刻素容满身。

等尘寰簌簌,取江山一枕。

最后一句,原是梧蓂所说的“不悔梦一生”。此刻,又改成“取江山一枕”,方才少些孤苦伶仃的意味,将无从结尾转而改成“江山一枕”,颇有苦尽甘来之意,且气势恢宏,将全画的忧柔之风扶正。

她落完字,仿佛倾尽全力。卷上左角多一排排蝇头小字,字字皆如血泪滴滴一般。

荳翘在一旁艳羡不已:“长公主,好诗啊!”殊不知此刻梧蓂心中,欢喜全无,悲情滋长。

梧蓂道:“诗再好,却无半点用处。”

荳翘默不作声,虽心下对这诗喜欢得紧,却亦清楚梧蓂似乎思及何悲事来,面容不悦。

待画卷笔迹干了,梧蓂将画卷合起来,再好端端地放回原处,又取来新的纸铺好,可心思杂乱无章,此刻笔在手中也不听话起来,似乎笔锋皆是颤抖着,歪歪扭扭,不如人意。她念着罢了罢了,无何关系,反正只是平舒心情,管他好看与难看呢?

撂下笔,转身绕过五彩祥云的屏风,进内室休息去了。

画案上唯有白宣一张,四个潦草墨字——君离,我等。

隔半月,宫中格外寂静。日子愈来愈暖和,此刻梧蓂换上轻盈的春装,是一件极喜欢的水粉色石榴裙,袖上刺绣一枝竹叶,分外惹她欢喜。只是可惜,如今着得再美好,也无人共赏。

她看尽了宫中,往常那些勾心斗角也省了去,静地似乎连落片叶子、枯一朵花都能被瞧见,如此一来,打发时间的举动便更难寻到了。

梧蓂时而采花烹茶为趣,在昶香公主殿内的后庭架起了小炉子,将新鲜花瓣分类煮水,再加些蜂蜜,入口香润清甜。

偶尔,她也将各类花瓣一股脑儿全煮在一起。时而味好,时而味差,大多数是又苦又涩,小炉将香味混杂在一起,败了口味。只是梧蓂喜欢看那些花瓣在水中沸腾的模样,咕噜、咕噜冒着热腾腾的水泡儿,花瓣在其中翻涌滚动,像是煮了只五彩翅膀的蝴蝶。花香随着白烟袅袅飘起,总能引人遐想悠远。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想来皆要如此。

极少的时候,梧蓂也同曾经一般提着小竹篓去垂钓,一钓便是一整日,清晨至日暮,吃喝皆有宫人送来,腹中从未尝过饥饿之感。

譬如今日,梧蓂正在垂钓清廊亭下垂钓,便有丫鬟送糕点来。

梧蓂头也未回,随口道:“放在那儿吧,我过一会儿再吃。”她的声音刻意放轻,怕将鱼儿吓走,再瞧瞧水面,波澜不惊。

那丫鬟却似乎在她身后踟蹰许久,一直未离开。

梧蓂闻见细碎的脚步声,忽地以为是何不安好心之人,心下倏忽紧张起来,此刻亦不可轻易回头,只好保持着原有姿势并未动弹。

她瞧见那丫鬟的影子落在湖面上,倒是没有何移动迹象,似乎将头抬起,又低下,不知是什么意思。终了,那丫鬟在梧蓂身后悉悉索索好一阵子,倒是再没有任何大动静。等了半晌,丫鬟终于开口,入耳却是个颇为熟悉的声音:“小姐。”

梧蓂猛然一转头,见到的却是双目红肿的小桃。小桃眼眶红得可怕,衣裳是最为素净的下等丫鬟穿着,十指缠合在一起,嘴巴使劲抿了抿,有意将眼泪逼回去,却又毫不争气的滴落下来,一滴滴像断了线的珠子砸在脚尖上,濡湿了暗紫花纹步履。

梧蓂惊道:“你怎的是这番子打扮!”

如今,只可用四字形容小桃:花容失色。

“小姐……”小桃唤一声梧蓂便哭得越厉害,“太子他,他要把小桃嫁出去!”

梧蓂提着鱼竿的手一松,鱼竿掉进水中,“啪”得激起一层水花,她脑中嗡嗡作响,一时半会竟说不出话来。很久很久,待小桃举着盈泪的眼睛看她,终于开口:“容我去找虎台!”

“别,小姐别去。”梧蓂被小桃拉住,小桃摇摇头,眼泪几乎要甩出来,“也不全是太子的意思,是从雁公主与太子亲近得很,初瞧见我,瞧着我眼生,便打听到我是小姐的奴婢,便想着为我定一门亲事,将我嫁出去。太子也同意从雁公主的法子……我就兀自跑了回来。”

梧蓂脚步停住,望着眼前的泪人,心中发愁。这下子,真是剪不断、理还乱。

梧蓂道:“从雁公主?”

小桃点点头。

她心下微微讨厌这个多管闲事的人来,语气愈发不快:“从雁公主是哪位公主?我怎地不知晓!”

小桃脸色茫然:“小姐忘记了吗?从雁是二夫人的女儿,犹是与您碰过几回面。只是您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恐怕从雁也是一样,未见过您几回。”

梧蓂似乎有些想法,记起来一些,可印象大多是对二娘的芥蒂,而从雁,几乎一点印象也没有。她一时也想不出法子,想来从雁对小桃也是一番好心,只是从雁不知其中因由,好心却做了坏事。

梧蓂道:“如今,你打算怎么办?”

小桃摇摇头:“小桃哪里知道。”过一会儿,复道,“小桃还是留在小姐身边罢。”

梧蓂点点头,却见小桃眼中划过一丝失落的神情。不由“啧”一声,心下不愿小桃这般身在、心不在地留在身边,便拉着她,起身就走:“你随我去见见虎台哥哥与那个从雁公主。”

小桃欲挣脱却又不敢,只得跟着梧蓂气冲冲地赶往东宫去寻太子,心下想着:从雁不懂事也就罢了,你堂堂太子,活了二十多年可是白活了?居然连满满当当地情义也瞧不出来。

虎台若是瞧得出,必定不会做出将小桃嫁人的事情,更何况,梧蓂的贴身婢女嫁人,合该让她首先知晓,怎地这二人私自定夺。若不是小桃独自私奔回来,恐怕这嫁人之事早已板上钉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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