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百一十九章 忽惊空谷有佳人
作者:玲珑。花底淤青 时间:2018-05-17 08:54 字数:3291 字

重重叠叠的梅树林间穿着清晨雨露未消的凉风,扑簌簌地吹拂过来,夹杂着雨水的凉意,梧蓂淡淡暗叹一口气,萧凉冷峻。

炽磐的冠依旧是明亮无比,俯着首,微微瞧着梧蓂,道:“朕知道与你说这后宫之事为时过早,但蓂儿要明白,身为皇后的使命便是统理后宫。倘若今后有哪些人招惹了你,你随意砍了他的脑袋去,朕绝不过问。”

他虽这样说,但梧蓂何尝当真去做?

她只是面无喜色地点点头,捻着茶杯悄悄遮住神情,不欲让他瞧出自己的不悦。炽磐知晓她心中必然不高兴,但也不再劝她,闷声落座,兀自饮梅茶。

梅茶幽香清淡,适合心平气和时饮,此刻两人心浮气躁,饮入口中只有不爽口的苦涩滋味。

梧蓂叹息着将茶盏放下,素来不喜将心事藏着掖着,此刻既然炽磐能与她谈及纳妃之事,她为何不与他说明心声?

梧蓂唇齿间茶香四溢,道:“陛下后宫确实需要充盈,三宫六苑七十二妃,如今唯有蓂儿一人在此,也着实孤单。”

她顿了顿,定了定心神,稳住发颤的声音:“蓂儿只想问一句,今后陛下可会忘了你我之间的情义?”

炽磐睁大眼睛,她已许久不见他有笑意以外的神情,此刻他的眼中有鲜明的惊愕,有诧异,还有心疼。他道:“朕若忘了你我之间情谊,朕、朕还有什么可活?”

她眸子黯淡下来,只觉着炽磐的话越来越不真切,像是提着个硕大的榔头敲敲打打,雷声大雨点小,不似从前一根针就能插入心底。

梧蓂道:“陛下不会忘记就好,蓂儿总是担心后宫之深,终有一日会有新宠诞出,蓂儿便是孤家寡人一个,沦落在这梅林遍地也无人欣赏的降凰殿内,直至老死。”

炽磐道:“朕发过誓,不会负你。”

她笑了一笑,似有些轻蔑的意味,心下在想,你远走十年渺无音讯,而今即将纳妃,这一桩桩事不算是负吗?若算,又何来不负之说?

但梧蓂终究是想想罢了,多年情分在此,哪能一句话来道破,若是他当真不明白她的心思,也怨不得说他刻意而为。

梅树枝在风中摇摆不定,在梅茶里落了新鲜的梅花瓣儿,暗红茶水之上一抹鲜红十分好看,像落了一点朱砂。

梧蓂在心底苦笑两声,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小家子气。帝王将相,内室满盈也实属平常事,若是妻妾唯有一人,才叫做奇怪。

说来这个皇后的位置,她倒是不惜得要。凤印、龙印,于个女子家来说,实在是用不上。

梧蓂拜过礼节,谢主隆恩之后,朝立在一旁的小桃道:“快将凤印好好收下。”小桃遂接过沉重的玉凤印,小心翼翼的捧着慢步进屋。

四周宫人主动退散,留二人独处,花落满地,香气扑鼻,这般的娴静时光,总是难得的。

梧蓂呵出一口气,神情幽幽泛着懒散,道:“陛下予蓂儿凤印,其实并不会派上用场。”

炽磐闻她这样说,却道:“后宫之事哪里说得准,放在你这里,朕总是安心一些。既然用不上,那你就替朕好好收着罢,哪日想用了,你也可以亲手决断,不必特来征寻朕的意见。”

梧蓂不语,心中自知他心底该是有些想法才会这样说。

一盅茶不久便饮完,有宫人来报一些政事,炽磐便同梧蓂再招呼两句,最后急匆匆地离开了。

小桃倚着一株红梅,道:“小姐真是好福气,陛下连大印都允给您了,真是莫大的恩赐呐!”

梧蓂漫不经心地道:“如今恩赐皆予了,接下来的,大约不是恩惠了。”

那落了花瓣的茶水倒是不能再喝了,兴味时起,她伸一手指将花瓣戳进茶水之中,见它缓缓浮上来,再压下去,又浮起来,几番下来,花瓣沉入水底,她方才收回手指。

小桃道:“小姐也太多虑,陛下待您这般好,您怎地不像以前那般容易感动了?”

梧蓂愣了一愣,转念来想,她确实不易被感动了。按理来说,一女子召入秦国宫,赐凤位,赏降凰殿,再加凤印入手,着实是一件大喜之事。只是不知怎地,她偏偏高兴不起,只觉得缺了些什么。

梧蓂瞥一眼小桃,道:“你不觉得,这日子总有何不寻常的地方吗?我总觉得南凉的日子才真切一些。”

小桃道:“小姐是说秦地之中不若南凉熟悉亲切是吗?其实南凉之中,小姐唯有几人合得来呀,与秦地又有什么区别?”

梧蓂摇摇头:“我是说,这日子与南凉的日子比起来,更虚幻,或者说……虚伪。”

小桃急忙从梅树旁走过来,四下里张望一番,急道:“小姐可不能乱说话,虽然陛下喜欢您,但您还是得小心谨慎一些。”

梧蓂忽地盯住小桃,捉住她的手,厉道:“咱们在南凉时,你可曾这样让我小心翼翼?为何如今在秦地,受陛下的庇佑,反而要小心一些!”

小桃似乎骤然反应出什么,眼睛猛然睁大,愣在了原地,过了半晌,才苦着脸道:“小姐,您说得不对劲,是不是指身在秦宫,总是有些隔阂……”

“正是。”梧蓂呼一口气,复道,“替我换杯茶来。”说罢,随手将那剩余的茶水浇灌梅树根下。

小桃走后,风好像更凉一些,扑在脸上便是凉意,她眯着眼睛倚在座位上,天光乍现,总是刺眼得很。

如此闭着眼睛,即使闭着眼,同样是暖暖的亮堂堂的,迷迷糊糊中小憩,睡了一会儿,许是有三刻钟。

她的耳畔忽地传来一声清朗男声,像是炽磐的声音,熟悉得很,但似乎又不是他。那声音道:“皇后娘娘吉祥。”

梧蓂睁了睁眼,面前一个黑影遮住了刺眼的阳光,投了阴影在她的脸上,容她清晰看见面前立着一位陌生男子,衣袍洒然在风中,昏暗的轮廓像个肃立着的石像。

她忽地惊起,起身站在一旁,道:“你是何人?怎敢私闯降凰殿,竟不通报!”不待那男子开口,梧蓂便望了望四周,喊道:“来人呐!”

“皇后娘娘莫要着急,是陛下带我来的。您瞧——”那男子指向降凰殿内,果然正殿门开,坐着饮茶淡笑的炽磐,梧蓂这时心神才松懈下来,转头看向面前这个男子。

那男子双眉挑得高且浓密,其下是一双狭长的丹凤眼,神色中含着笑意,颇有奇怪的感觉。比起炽磐来,此人年轻两岁的模样,但更消瘦一些,颧骨微凸,显得五官分明,嘴角也勾了一丝笑,轻悄悄地望着梧蓂。

梧蓂只觉得这人一袭兰纹的银灰长袍显得分外修长,有些出乎意料的美感,灵动的像只狐狸,让人稍稍提起戒备之心。

那男子背在身后的手移至身前,手中握着一把银扇,笑着道:“我是陛下的亲弟,不知皇后娘娘可曾听说过陛下有个风流浪荡的亲弟?如今,皇后娘娘可是我的嫂嫂,我虽长得不如皇兄英俊,也不至于将皇后娘娘吓一大跳吧!”自损完,他哈哈笑了两声,倒是和气得很。

梧蓂不知说些什么,只远远张望着炽磐,炽磐点头一笑,似是允了她与这位突然冒出来的皇弟聊上几句。

梧蓂再瞧上炽磐的皇弟一眼,只道:“不知该如何称呼你。”

那人颇是笑意盎然,将银片扇子在手心拍了两下,道:“看来皇兄未曾提及过我呀。也罢,我叫乞伏樊谦,娘娘叫我樊谦即可。”

梧蓂淡淡道:“樊谦……人倒是与名字不一样。”

樊谦眉目一挑,颇有风姿:“皇后岂是说我名字谦虚而人不谦虚?”

梧蓂望他一眼,便将目光移开,她不喜樊谦晶亮的眸子,总觉得十分有压力。过一会儿,她道:“不是,是你的性子不若这名字沉稳,我见你,只觉得你性子急得很。”

“哈!”樊谦爽朗一笑,“皇兄与我自小便这么以为,我与皇兄的名字合该换一换才是,如今皇后娘娘也这般认为,看来当真是这名字取得糊涂。”

梧蓂自顾自收拾着茶盏,一边道:“性命乃父母所赐,图得是个吉祥的寓意与对孩儿的期望,你这般诋毁姓名,实在不好。”

樊谦的眉目与炽磐有几分神似,不愧是亲兄弟二人,连声音也像得很,此刻他又笑道:“皇后娘娘言重了,我只不过与您打趣几句话儿,您何必往心上去?”

“走吧。”梧蓂将零散的茶盏一一放入茶托之中,再转头瞧樊谦一眼,“我去见陛下,你一同过来吧。”

樊谦朝着梧蓂的背影挑了挑眉,嘴角勾起颇有意味的一笑。

炽磐定定坐在降凰殿内等着二人徐徐走近,许是坐在那儿听两人打趣久了,容色不自觉便染了淡淡的笑意。

樊谦突然在她身后问:“皇后娘娘为何不着凤袍?”

梧蓂已立在炽磐身边,炽磐替她答道:“皇后不喜那些花哨颜色,喜欢清淡些的,日后着不着凤袍,朕也随她了。”闻罢,樊谦笑眯着眼,一双眸子愈发狭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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