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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在微笑中哭泣 (1)
作者:展大大 时间:2022-05-30 16:22 字数:19055 字

“喂,现在怎麽样了?在哪一楼?嗯…。”希门亚古一边开车一边说着电话,电话另一边传来负雅史的声音说:“在手术中,我在医院,不方便讲电话,到了再说。就这样。”

希门亚古收起电话,对身旁的克丽丝说:“真抱歉,临时家里有事。”

克丽丝说:“不会,是谁生病了?严重吗?”

“我老妈,可是不晓得如何了,到医院就知道了,不好意思,麻烦你了。”

克丽丝笑一笑说:“顺便去给你爸妈看一看噢,好像在你身上插旗子一样,没关系吧?”

“插旗子?呵,插旗子宣告占领地啊。”希门亚古说。

“对啊,你这种有钱帅哥,不敢快插根旗子,会被抢走呢。”克丽丝说笑着。

希门亚古态度认真地说:“别把我当有钱帅哥,我不喜欢这样子被讲,…。”

克丽丝看着希门亚古的眼神说:“我不是有意的,我知道你靠自己的能力做了很多事,只是开玩笑,别生气。”

希门亚古对克丽丝笑一笑说:“嗯,我不愿意我的努力和我爸画上等号,我有我的努力,如果被当作家里的支持才有的成就,我很不甘心的。抱歉。”

克丽丝说:“我知道了。”

“不过我还是差你一大截呢,你付出的努力肯定比我更多,而且你也这样坚强的活着。”

“习惯了吧,我想每个人都会有自己习惯的生活方式吧?”

“习惯了,这个字眼值得好好推敲,有种日积月累又迫于无奈的味道。”希门亚古看了一下克丽丝说。

“大概吧,我也找不出其他辞汇了,呵。”

“像抽烟吧,长久下来养成的,可是却又迫于无奈,有了烟瘾不得不抽,我想这是习惯吧?”希门亚古说。

克丽丝眼睛睁大看着希门亚古说:“呵,这样我懂,不过你有点不一样了。”

“最近想得比较多,大概是受我弟影响的吧?”

“你说真轮啊?”

“嗯,他真该去当哲学家,他的脑袋跟我们家的人都不一样,我老爸常说他很特别,…”希门亚古笑一笑侧过头看着克丽丝又说:“…不过,他是我老妈和他前夫生的,所以他跟我其实算不同家庭的,我是我老爸和我妈,嗯…不是现在这一个老妈,好像蛮复杂的,对吧?”

克丽丝摇摇头说:“别人大概听不懂,不过我懂。我妈咪后来也嫁给另一个伯伯了,他们也有自己的小孩,所以喽。”

“前面就是了,找地方停车。”希门亚古探出头看着窗外。

“好了,下车了。”,希门亚古与克丽丝两人往医院大厅走去。

走道旁,负雅史坐在一排长长的蓝色板凳上,负雅史穿着浅蓝色衬衫,领口已经解开,一条黄色花纹领带吊在上面,负雅史手中紧握着一块号码牌。有两个护士在走道上喊着号码牌,“四十五,四十六…。”负雅史身旁的一对男女站了起来,跟着其中一位护士往护士身后的大房间走去,大房间门口写着大大的加护病房四个大字。

负雅史不耐地频频看手表,嘴里喃喃自语念着,听来像蚊子嗡嗡作声。负雅史站了起来,看着门口的护士一眼,又再度坐下,伸手把领口的领带扯的更松一点,这下子那条黄色花纹领带变成垂在领子了。负雅史又看看左右两边的病人家属,继续伸手看着手表,嘴里再度喃喃自语。

“五十,五十一…。”护士又喊,负雅史匆匆走上前去,对护士说:“护士小姐,可以再等一下吗?还有人没来。”那护士瞧了负雅史一眼说:“先生,这是有时间限制的,你如果不进去,要等到明天了。”

负雅史勉强的点点头,跟着护士进到里面。在加护病房里,负雅史在护士带领下,得先穿起一套绿色连身袍子才能再走进去。“请跟我走。”一名满脸白的像粉刷墙的护士对负雅史说。

病房里分成许多的隔间,而每个隔间都只三面隔开,留下一面对着中央的一条走道,负雅史穿过许多隔间来到其中一间,那白脸的护士拉开走道这一面的屏风,翔子正躺在病床上,负雅史看着左左右右大大小小的维生仪器,鼻子一阵酸麻,他走近翔子身边,看着翔子如同熟睡的脸,他转过身对护士问道:“医生现在人不在吗?”

白脸孔的护士回答:“医师要明天才会再来。”

负雅史没再问了,只握住翔子沾了点血的手,静静地看着她,嘴里轻轻念着:“Shohoko…Shohoko…。”

真轮坐在走道旁的长长板凳上,两手托着下颔低着头沉思,他抬起头看了一下从加护病房出来的一群病人家属,起身说道:“老爸,老妈怎麽了?”

负雅史抬起更显老态的脸看了一下真轮,微微地说:“…嗯,还要观察,先坐着,…。”

真轮就坐在负雅史旁,闷闷地看着负雅史,而负雅史脸上木然,看着正前方小心翼翼地说:“中风…Shohoko应该是中风,露露打了电话给我,我到医院已经送去手术了,…应该可以的…。”

“抱歉,这麽晚才过来,老爸刚刚你说什麽可以?”真轮问道。负雅史没回答,脑袋里想着事情,一会负雅史侧过去微微笑,说:“你吃晚饭了?我肚子饿了,我出去买点东西好了,还要买些棉被,衣服什麽的。”真轮觉得负雅史好像自问自答,负雅史起身又说:“我帮你买点吃的,…希门亚古他待会就到了,你跟他讲一下,我出去…。”说着说着负雅史已经慢慢离开真轮的视线。

“是这里吗?”克丽丝问道。

“楼下的护士说的,先看看吧。”希门亚古和克丽丝并肩走在医院的走道上,希门亚古环顾着四周。

“老爸!”希门亚古对着刚走出来的负雅史招手。

负雅史看着希门亚古说:“嗯,我出去一下,真轮已经到了。”

克丽丝对负雅史问候道:“伯父您好。我是希门亚古的朋友。”

负雅史对克丽丝点点头,又看了一下希门亚古的表情,正色说:“怎麽现在才来,这麽晚跑去哪里,给我好好待在这里。”

希门亚古只觉得这似乎是在刻意批评他,看着负雅史摆出的脸色,他应了句:“至少我也来了,不是吗?”

“讲什麽屁话!少跟我敷衍,什麽至少?这几天都跑去哪里?你住的地方没人接电话,给你支行动电话,也关起来,搞什麽东西!一支电话十几万你当我给你的是垃圾啊!”雅古提高了分贝斥责着。

“你故意找我…,算了,电话还你嘛…。”希门亚古正要说下去,负雅史已经脸色一变,骂道:“有种讲,就别收口,行,长大了嘛!要不是我你什麽都不是!去赚一分钱来给我看看啊!到底在做什麽啊!你还差的远,只想着自己,学校能教给你什麽!念书念成这副德行。”

希门亚古整个脸一阵红一阵白,反驳道:“赚钱就赚钱,我是烂儿子可以吧!从小到大没听你跟我说一声好,你当老爸怎麽那麽吝啬!考上什麽你就只会应一声嗯啦,噢啦,…。”

“吝啬!念书是你应该做好的,念的行是你运气好,可以专心念书。你当儿子的很行,我是烂老爸!白手起家赚钱养你,被你当作屁!你去赚钱,连自己都养不活。”负雅史又骂道。这时真轮似乎听到争执声,走过来站在旁边,以请求的眼神看着希门亚古,像对他说:“现在别跟负雅史争论,过一会他就气消了,忍一忍就过去了。”

希门亚古没管真轮的眼色,气往头上冲,两眼直瞪着负雅史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瞪我啊,我说的不对啊,在医院不想骂你了,…。”负雅史似乎要走了,这时希门亚古激动的双手握拳,胸口起起伏伏,头发像要倒竖,喊道:“忍我很久了,我也忍你很久了!自以为了不起!”他身旁的克丽丝拉拉希门亚古的衣服想止住两人的冲突。希门亚古小声说道:“今天一定要讲清楚。”

负雅史转过身子悻悻地说:“看你那副德行,是忍你很久了。”说完就往出口走去。

希门亚古像暴雨落雷似的击打墙壁,真轮上前抓住希门亚古的手说:“老爸只是心情不好,希门亚古别这样。”希门亚古恨恨地说:“闪开!少说风凉话!跟你一点关系也没有少来凑热闹!这我家的事。”真轮离开希门亚古一点,脸上写满了你讲的也没错,就事实上来说,的确是跟我一点关系也没有,真轮当然也知道希门亚古在气头上,总免不了伤人的话就说出口,但他还是很难过。

希门亚古忿忿难复,只对克丽丝说:“我去透透气!”便大跨步离去。

克丽丝对真轮小声说:“是不是时间不太对?”

真轮说:“应该是吧…。”

“希门亚古只是说气话,不是故意要伤你的。”克丽丝对真轮摆出无奈的表情。

真轮重重地坐在旁边的椅子上,只说:“我知道他不是故意伤我,可是他不知道。”

克丽丝也坐下说:“他的自尊心很强,所以…。”

真轮缓颊说:“有时候太过以二分法来看待事物,会伤到自己,当然这不只是希门亚古心理方面的问题,…他们战后出生那一代,真的很关心子女,…仅管他们没有什麽伟大的情操,不过,…”真轮继续说道:“…,他们对于心中的理念或信念却是一步也不肯退让的,那就像是开天辟地以来就存在着,任何一点退让都会使他们觉得万劫不复;在这一点上面是我们这一代所完全无法想像的,…”真轮看了一下克丽丝又说:“…,他们有些想法或许被解释为自私,但那和我们这一代又有什麽不同,我们也是自私,只不过是在不同的方向,但终归是自私的一种。对他们来说,是他们创造了这个国家,这样讲并不过份称颂。而他们就是这个岛国上的菁英,不论是泥水匠还是建筑师,他们就是充满了那份开天辟地以来的那种坚持,至于我们这一代,繁花盛开的一代对他们而言,根本连菁英的边都沾不上,他们响望胝手胝足,…”克丽丝木纳地沉思着,真轮又看了一下克丽丝的表情,说:“…,他们的自私,会自私的把整个家庭甚至整个家族的生活当作自己的一部份,他们的子女妻子都会是他们可支配的财产,也因此他们顾念许多大大小小的事,泥水匠也会是个没学位的植物学家,卖绿豆汤的阿伯可以是畅所欲言的社会学家,而一个船员更可能是个不受承认的海洋生物学者,他也会是个保育尖兵,看的比学者还远,做的比政策还快。他们也都身兼数种相当平凡的技能,然而我们却完全不懂这些他们视为常识的常识。他们可以是家里的名厨,可以是家中的水电工人也可以是家中的板筑工人。在这些平凡事物下,他们那一代几乎是双手万能。”

真轮顿一顿说:“…,也因为这样,他们战后那一代对于家人的牵挂几乎是无止尽的,只是他们不善于表达,在某些情况下,我们这一代觉得心里难过,那他们那一代便是无止尽的痛苦了…。”

克丽丝起身缓步走到楼梯间,以一种像鬼魅的幽灵步伐走着,她靠在楼梯扶手旁,并从肩上背的皮包取出一包virginia,点燃一根吸了一口后将它捻在姆指与食指间,淡蓝色的轻烟直线上昇,克丽丝看着轻烟发愣。那景像看来像一种对天祈祷的仪式,彷佛愿望能随着淡淡的轻烟上达天听。

克丽丝回过神来,将剩下一半的香烟深吸一口,放到地上踩熄,接着摇了那包virginia,手上将那包烟捏成一束。

克丽丝走回来与真轮说:“我想,我会和希门亚古谈一谈,真轮,…谢谢你。”

真轮抬头望着克丽丝的眼神,克丽丝的眼神变的清澈而坚定,真轮报以微笑和代表祝福的眼神。

“再给我一包烟,…。”负雅史在一间便利商店里对店员说着,“先生,请问你要哪一种烟?”

负雅史露出犹豫的表情,说:“随便一种,…就这个好了”那店员满脸疑惑拿了包seven放到柜台上,说:“一共五百六十。”

负雅史付了帐,将那包烟塞进上衣口袋,提着柜台上塞的满满的购物袋走到商店门口外停住。

负雅史站在门口抬起头獃望着相隔一条马路外的医院,他将购物袋放下,整个人像流浪汉一样就坐在门口旁边的台阶上。他拿出上衣的那包seven,取出一根烟叼在嘴上,脑袋里转着,两手自然垂放在曲着的膝盖上。

负雅史侧着眼看了旁边三三两两的空啤酒罐,又正视着医院窗棂里透出的灯光,他伸手摸摸长裤口袋,腼腆地笑一笑将嘴上叼着的烟又收回去上衣口袋里。

当,一颗精致小巧的打火机在负雅史面前点燃。负雅史看着面前那快被风吹熄的火焰和一只握着打火机看似纤弱小巧的手掌,负雅史转头斜看着正半蹲着的克丽丝。

克丽丝又伸出另一只纤弱的手掌从打火机侧边挡着风,负雅史以一种奇异的表情看着克丽丝,从上衣口袋里取出那根被抛弃的烟,重新叼在嘴上凑上脸接着火。

克丽丝一屁股坐在负雅史旁边,歪着嘴看着负雅史。

负雅史深吸一口,咳了两声,想必是呛到了。负雅史含混地说:“十几年…没抽了。”

克丽丝两手手指交叉箍住膝盖,说:“戒了,就别抽了,应该不好吧。”

负雅史拿起烟看了看说:“是不好。”

克丽丝从女用皮包取出一包刚买的virginia,拆开来点了一根优雅地叼在纤弱的手指间,悠悠地说:“听说抽烟很不好。”,当一声,点着烟,克丽丝吸了一口徐徐地吐出一串轻烟。

负雅史瞄了一下克丽丝,也吸了一口烟,又咳了两声说:“…Shohoko也这麽说,就这样戒了十几年。”

克丽丝侧着脸凝视着负雅史散发出的眼神,那眼神像正在回忆过去的某一幕,而那一幕可能是眼前这中年男子无条件热爱一名女子的时光,甚或是求婚时那种海枯石烂的承诺之一。

负雅史又吸一口烟,缓缓地吐出,这次他没被呛到,负雅史嘴角微微上扬,就像是小孩子偷吃桌上供品得逞却又不敢笑出来。负雅史问道:“这麽晚了,一个女孩子在外面不好噢,不跟希门亚古一起?”

克丽丝嘟了一下嘴说:“他在气头上,让他自己一个人比较好,我这样觉得。”

负雅史悠悠地说:“个性太刚强,从小就担心他迟早会吃亏,不知道该怎麽讲。”

克丽丝吐出一条带状的雾说:“他曾问我他是不是很有自信心,现在想起来,我想他对自己的能力很怀疑吧,我猜的。”

“怀疑自己?”负雅史自问式说着。

“像我一样吧!做了很多事就为了让自己心里好过些,也没什麽高尚目的。”克丽丝两手抱着腿坐着,将脸抵在膝盖上说。

负雅史深吸了一口烟,咳了一声才缓缓地说:“不是不肯定希门亚古的努力,念书之外还有很多事啊。很多事重要的是态度,不是结果,结果只是一种附属品。我担心他…。”

克丽丝点点头说:“希门亚古大概误会你了。”

“一直很少说他,现在说也没用了。”负雅史带点懊悔的语气说。

“应该有用的,因为我也站在你这边噢。”克丽丝对负雅史笑一笑。

负雅史也笑一笑说:“你很懂事,在外面吃了很多苦头?”

克丽丝歪着嘴说:“不觉得苦。”

克丽丝想了一下又说:“像你这样的欧吉桑很特别噢。”

“会吗?天下父母心都一样的,你家里的人也会是这样的。”

克丽丝熄了烟,站起身来拍拍身后的灰尘说:“我该回家了。欧吉桑你也得回去了噢。”

负雅史对克丽丝笑一笑说:“嗯,总是得回去。你早点回家也好,这麽晚了要不要我开车送你回去?”

克丽丝对负雅史微微摇头大声说道:“我要回家了!”就快速转身离去了。

负雅史微笑着,拎着购物袋走回医院。

“雪子你现在有空吗?很抱歉啊,这麽早。”希门亚古透过电话与雪子讲。

“嗯,没关系。是希门亚古吧?我也刚起床,好久没看到你,等我几分钟好吗?嗯…我想这样好了,你到我宿舍附近,有一家豆浆店,在转角那,你会看到的。我马上下去好吗?”,雪子穿着睡衣勉振作地说。

希门亚古回答:“真的很抱歉啊,刚天亮就挖你起来。我会在豆浆店等你。”

雪子看了墙上的挂钟,才六点十几分而已,她说:“嗯…你很没精神啊?听声音不像你了。”

希门亚古在电话中笑一笑便说:“你也是,待会聊吧。”雪子应承一声走向浴室。

希门亚古走向一家颇具规模的豆浆店,里头灯火通明,整排的面食点心像自助餐那样排列着,三三两两运动完的老年人零散的坐着。

一名圆脸的欧巴桑对希门亚古喊道:“要什麽?”

希门亚古东张西望说:“我吗?”

圆脸的欧巴桑笑盈盈的说:“少年要点什麽?这里牛肉饼很好吃噢!”

“那给我两份牛肉饼,两碗豆浆好了。”希门亚古说着。

“两份?牛肉饼很大,你吃的完吗?先给你一份好了。”说完欧巴桑夹了一条长长的面饼卷,想必里头包着牛肉。

“托盘在那里。”欧巴桑指着希门亚古后面一叠拖盘说着。

希门亚古想着这欧巴桑真是唠叨,托着托盘领了点的东西找了最靠外面的位置坐下。

希门亚古并没马上吃着东西,只托着腮子想事情。

那欧巴桑又喊道:“少年,坐外面风大东西很快就冷了,你要不要坐里面啊?”

希门亚古一脸无可奈何,说:“我在等人。”

“噢,女朋友啊?”,希门亚古不想回答只好乾笑。

“怎麽早,那你很心急噢。”欧巴桑又笑着喊。

豆浆店里的其他工作人员都笑着往这边看来。

希门亚古实在被逗笑了,想着这间豆浆店怎麽这麽宝。

过了一会,雪子穿了件粉蓝色牛仔裤过来对希门亚古说:“早啊,你点东西啦。”

“不知道合不合你胃口?”

雪子刚坐了下来,那欧巴桑又喊:“老师噢,那你朋友啊?”

雪子对欧巴桑很有精神的喊了声早。

欧巴桑夹了两个椭圆形的饼放在希门亚古的餐盘中说:“老师的朋友那这个请你吃。是胡椒饼啦。”

雪子说了声谢谢,那欧巴桑又大声说:“少年多吃一点才有力气啦!我看你脸色很差呢。”其他店员又笑着,雪子也遮着嘴笑。

希门亚古实在怕了这位欧巴桑了,对雪子说:“你常来啊?他们都认识你的样子。”

雪子眼睛笑的眯成一线说:“这间豆浆店听说我住对街,一直都对我很好。”

欧巴桑挨近雪子耳朵偷偷问:“这你学生啊?年记好小噢。”

“是啊,老师不好当,还得跟学生吃饭聊天呢。”说完雪子看着希门亚古直笑。

欧巴桑说:“我不吵你们了,还有客人呢。”

雪子喝着豆浆问说:“这麽早什麽事啊?”

希门亚古直截了当说着:“跟我爸大吵一架,没地方去,想找个人解闷。”

雪子大口咬着牛肉饼,才瞪着大眼睛说:“我不是心理辅导老师噢!呵。”

希门亚古先扯离话题说:“你最近怎样?我是指…。”

“呵,我跟你说噢,上个月家里里帮我安排个中年男子,其实才三十出头啦,不过看起来好老,哈,这样讲会不会不道德啊。开口闭口都是名牌车子啦,哪里买了栋房子啦,我还没听完就开溜了,哈。”

雪子啃着胡椒饼说:“呜,这个好粗,…好吃。”

希门亚古也啃了一口连连点头。

雪子问道:“你跟你父亲怎麽吵架的啊?我充当一下心理辅导老师好了。”

“他老觉得他支配所有的东西,我真受不了。就这样大吵一架。”

“会不会只是沟通不良啊?我也常和我家里沟通不良,结果产生很多误会喽。可是啊,后来我想一想自己有一半的错。”

“是吗?”希门亚古问道。

“因为我从小到大都以表现给他们看为行动准则啊,所以喽,不知不觉变成一种…算是习惯的吧。我对家里习惯,而家里对我习惯,后来只要不是那种熟悉的习惯就变的会被杯葛,我又不提异议,当然后来的发展,也就成了理所当然了噢。”

雪子接着说:“所以啊,我也有一半的责任噢。”

希门亚古沉思着点点头说:“可我没办法委屈自己去迎合我父亲,在这一点上我是做不到的。”

“嗯,我想,也不是刻意迎合别人,比较像是互相体谅吧,就是设身处地为你家人想想,也许一些争执就能避免了,不是吗?况且,每个人有他自己的路要走,你家人总不能拿刀架你脖子上,逼着你和他们想法一致吧。”雪子以一种理所当然的样子说着。

“慢慢的他们也会在许多事情取得一个折衷的想法,这是小女子的心得啦。”雪子用圆润的眼睛看着希门亚古说。

“我会尝试看看的,我也不想和家里面吵啊。很伤脑筋的。”希门亚古咕噜咕噜一口气喝完整碗豆浆。

雪子说:“反正我也在休假中,今天我陪你去逛逛街,你心里就不会那麽闷了。怎样?”

“也好,我晚点再回去看看情况如何。”希门亚古趁机偷拿了雪子面前啃了一半的胡椒饼往嘴里塞。含糊地说:“…走吧。”

负雅史站在走廊上看坐着打盹的真轮,微微笑着故意将脚步放轻。负雅史放下手提的购物袋,从中取出一条凉被为真轮披上。

“老爸…。”真轮抬起头以半开半合的睡眼看着负雅史。

“啊,睡着了就好,睡着了就好。”负雅史蹲下来说,让视线与真轮齐。

真轮看了下手表,说:“七点了啊。”

“嗯,晚一点才能会客,累了继续睡吧。”负雅史对真轮投注柔和的眼神说。

真轮也觉得很累,全身酸痛无比,他眨眨眼振作精神打了个哈欠。

负雅史坐在真轮旁回忆似的说着:“记得第一次到南部接你来的时候,你也像这样睡,好像整整一年没睡觉那样,呵,我跟Shohoko都想不晓得应该叫醒你还是让你睡。那时候啊,Shohoko以为你生病了,一直伸手去摸你的额头,后来才知道你只是在睡觉而已。”

真轮腼腆地笑。

负雅史继续说着:“那一天我们一起吃饭,嗯,在一间街头餐馆,我忙着讲电话,…可是你一直看着我,那种感觉我到现在还不会忘,…该怎麽说呢,我很少和家人一起吃饭,那时候我直觉告诉我,我跟你会很有缘。不过那天我不知道要跟你说什麽呢,我也怕怕的。哈…,怕到连饭都没吃几口。”

真轮想着第一次见到眼前的继父那天,他想着负雅史说的那种怕应该是类似犹豫吧,想安慰也不是,想说笑也不是的窘境那种怕。

负雅史两手掌交叠着说:“还有,那天看你在旧书摊翻书的那种冲劲,让我回想很多我年轻的事呢。”

负雅史接着说:“年轻的时候和女朋友,呃,不是你们现在那样的女朋友,大家看对眼走在一起就算是了。大概很惊讶吧?那时候也没有哪里可以去,就约在书摊还是公园门口,一到书摊前,边翻书边聊书中的故事,很无聊吧?”

真轮摇头说:“不会。”

“希门亚古啊,希门亚古他妈妈,呃…就是我前妻。就是在书摊前认识的,呵,当学生的时间过的很快啊。一长大什麽都变了,我也变了,可是…她就像雕像一样,这样说好像怪怪的吧?”

“不会,我懂,是始终如一的一位女子,像无法憾动的样子吧?”真轮又摇头说。

“嗯,就是那样。”负雅史又说:“很担心希门亚古啊,家里少了女人性格上多少都会影响,这我是知道的。唉,很像啊真的很像,个性和我年青时一模一样。”

负雅史对真轮苦笑说:“今天会不会话太多,哈…。”

真轮摇头又说:“不会,几十年的东西这样算少了。”

“呵,Shohoko则是我事业上的帮手,又要照料希门亚古和希雅,还得帮我忙,想想真的很感心。Shohoko背了太多东西,心里不会快乐,这我也知道,可是…帮不上忙,真的帮不上,这样说是因为试过很多次了,唉…Shohoko生病有一半责任是我的。”负雅史将头压低说。

真轮沉思着没说话。

停了一会负雅史才又说:“我跟Shohoko都知道一些你心里的想法,你也知道吧?”

“…是?”真轮试探性问。

“Shohoko自己觉得对不起她自己和你。”负雅史深沉地说。

“我想你…是指赎罪心吗?就是…以想赎罪的心情活着那样?”真轮不确定的回答。

“Shohoko就是这样,我也不知道该怎麽说,这麽多年都这样活着。”负雅史以深不可测的语调说。

“这我大致上知道。”真轮嗫懦地回答。

又一阵沉寂后负雅史才开口说:“Shohoko很坚强,你也很坚强,嗯…。”

负雅史又说:“中风的情况,是蛮严重,也许会…瘫痪。”

真轮惊讶着不知该如何回答,过了一会才吐出:“瘫痪?”

“就是再也没办法走路,吃饭,甚至…说话。”

真轮两眼茫然,想着该大哭还是大笑一场,是大笑着命运对他开的玩笑还是大哭一场让自己好过一些。

负雅史接着说:“也许…情况没那麽糟,现在的医学很进步,总会治的好。连植物人在几年后都能下床走路。”

真轮脑袋里已经没在听负雅史讲的话了,呈现一片空白。

负雅史止住了话凝神看着真轮,又一会的沉默,负雅史说:“等会会面的时间,就可以看Shohoko了。”

真轮心里想着如果翔子真的瘫痪了,那他该怎麽办,他想不出来。那就像调和了黑色颜彩画出来的水彩画,任何颜色都暗暗的,要怎麽修改也无济于事。

雪子和希门亚古在商店街逛着,“这麽早该去哪里呢?商店都没开。”雪子问。

希门亚古也不晓得,对雪子摇头。

雪子突然兴冲冲拉着希门亚古往前方走去,说:“好想去游乐场!”

“游乐场?”希门亚古问。

说着说着雪子拉着希门亚古进到一间满是重金属乐声和萤幕闪光的电子游乐场。

雪子看着里面一群学生样,正围着一台游戏机玩着,她们一边吆喝一边尖叫。

雪子探进头好奇的看那群学生在玩什麽,“哇,赛车游戏!”

希门亚古笑着问:“你没看过啊?外星人逛地球!”

雪子笑的两眼眯成一线说:“对啊对啊。”

希门亚古瞄了这间店,走到旁边一台机器旁投了硬币。那台机器会竖起一面像沙包的东西,玩家可以用力打,然后会记分决定画面中的超人能不能拯救地球之类的。

磅磅…,希门亚古打的用力全身汗水湿透。雪子悄悄地站在希门亚古旁看着,说:“你好有力气,机器都快被你打坏了。”

希门亚古浑然忘我的重击那台机器,猛然回过头说:“我只会玩这个。”接着又往后退了好几步,冲上前去磅一声一拳打在竖立的沙包上。

“发泄完了?”雪子问道。

希门亚古则是笑一笑说:“那可能得把机器打烂才行,呵。”

“我去找支大榔头给你,趁没人发现赶快动手。”雪子说的像真的一样,逗的希门亚古大笑。

希门亚古不自觉拉着雪子的手到一排假摩托车车旁说:“玩这个,赛车。”希门亚古投了硬币,跨上一部假摩托车,邀雪子坐在他的身后。

希门亚古又说:“开始了噢,抱紧了!”

希门亚古左摇右晃,雪子则是在后面看着画面大叫,一下大喊左边一下大喊右边。

磅一声,雪子也尖叫一声说:“翻车了啦!”

希门亚古故作奸笑说:“嘿嘿,偶是摔不死的!”

雪子娇嗔地打了希门亚古一下,说:“好像天若有情!我是小倩。”

“那我是华仔喽。”希门亚古又故作奸笑说。

希门亚古说:“呼,全身汗了,好热。”

雪子说:“嗯,我也好热,好像发烧了呢。”

“呃,…我爸他们还在医院,晚一点回去不知道要跟他说什麽呢?”希门亚古说。

“医院?你爸生病吗?”

“我妈,好像动手术吧。”

雪子从摩托车上跳下来,一拳打在希门亚古背上说:“快走啦!”,说着拉希门亚古离开那里。

雪子边走边说:“你不早讲!还在烦恼怎麽跟你爸说,早就该回医院看你母亲了,真是的,我跟你去啦。”

希门亚古被雪子硬拉着上车,雪子急的喊:“快开车啊!”

加护病房外如昨日那般,又是两个护士站到门口准备喊着号码。

真轮一直闷着不说话,负雅史这时说了:“我有叫希雅回来一趟,不知道能不能赶上这一趟,算算如果昨晚就上班机,那现在也快到了。”

那名白脸的护士开始喊道:“一号二号…。”

老实说,真轮每每抬头看那名白脸护士就浑身不自在,就算好端端一个人看了那护士,也会觉得像白无常在面前等着提你回去那样。

负雅史翻开看手掌中的号码牌,对真轮说:“我们是二十三和二十四号,我也帮其他人先领了号码牌,还多出两张。”

真轮问道:“老妈在医院会睡的习惯吗?”

“我也这样担心呢,所以我买了枕头。”负雅史从购物袋里拿出一颗抱枕,又说:“我还准备了免洗衣裤,保温瓶之类,真怕医院没这些东西。”

真轮只微微点头,又静静地等待。

踏踏…雪子拉着希门亚古快步在医院走道上,希门亚古说:“雪子,医院不能用跑的啦。”

雪子应声噢还是继续快走,希门亚古看到了真轮当然负雅史也看到他们了。

负雅史只说了:“你回来啦,刚好可以会面的时间。”

希门亚古喘呼呼说:“嗯,…快轮到我们了吧?”

真轮代负雅史点头答是。希门亚古身旁的雪子则对负雅史点点头,负雅史也对雪子点头。

嘟嘟…希门亚古接着他的行动电话,电话那头传来克丽丝的声音她说:“希门亚古,你还在外面吗?”

“我在医院。”

“那就好,嗯…我最近想作点事情,暂时没法找你了,一段时间而已,没关系吧?”克丽丝的声音带有恳求说。

“你想做就去做吧,任何事我都支持。”

“谢谢,和我家里面有很大的关系,也是我应该做的事,过几天找你,OK?”克丽丝补充说。

“OK!”希门亚古说完便挂了电话,嘟嘟两声,希门亚古又急忙接起。

“我是希雅啦,哥,老爸的电话怎麽都不开机啊?”希雅的声音从另一头传来。

“我们在医院,所以老爸不开机的,…。”

负雅史问:“是希雅吗?”,希门亚古对负雅史点头。

希雅打断希门亚古的话问:“你们在哪家医院?还有老妈的情况怎样?还好吗?真轮也在吗?”

“你一次问这麽多,我要怎麽回答啊?…在你学校的附属医院加护病房,而且大家都在。”

“我在机场,我坐计程车过去好了,就这样,电话没钱了啦。”希雅挂上电话。

希门亚古说:“是希雅,她回国了,待会就坐计程车来这边。”

负雅史点头说:“先坐着,你朋友也坐嘛。”

负雅史接着说:“你们都吃过早餐了吗?”

希门亚古回答:“吃过了。”

“还有一段时间,真轮陪我下去医院的餐厅买吃的好了,Shohoko也需要吃点什麽吧。”负雅史转头对真轮说。

真轮应了声好便跟着负雅史离开。

“买点粥好了,你觉得怎样?”负雅史问。

“嗯,老妈一定喜欢的。”真轮答。

在楼下的餐厅里,负雅史自言自语:“生病的人应该吃咸的吧?就买这几样小菜好了。”

真轮看着负雅史拿了一碟碟的小菜,有卤白菜,荷包蛋,炒芦笋和芹菜肉丝,“再拿盘咸面筋好了。”负雅史又说。

在加护病房前的走道上,希门亚古与雪子坐在板凳上等负雅史他们。

“你觉得我爸怎样?样子很古板吧?”希门亚古问。

“不会,真的不会噢,不是敷衍你的。”雪子答。

“我觉得他很古板。”

“他们那一代都这样子的,我爸也是啊。那只是表面上,有时候他们很可爱的。”

“可爱?好奇怪的形容。”

雪子掩着嘴笑说:“真的啊,我还记得小时候为了帮我包便当,我爸自己下厨呢,谁知道结果便当里放的都是他自己喜欢吃的,我拿到的时候都快呕死了。什麽肥肉沾酱啦,凉拌茄子,青椒牛肉。都我不吃的,所以那一天我只吃白饭配荷包蛋呢。更好笑的是,我老爸跟我说,老妈不在,我自己煮的,看起来很好吃吧!”

希门亚古也不禁笑了起来,附带说着:“你太挑食了吧!”

“没办法,我妈帮我包便当的话,都只放我喜欢吃的菜,我说什麽她就作给我吃。”

“你家里的人对你好好。”

“对啊,可是就是太好了,压力好大呢。”

希门亚古歪着头问:“会这样啊?”

“会啊,如果你对我很好很好…,那我也会觉得压力很大,好像不嫁你不行了,呵。”雪子大笑。

希门亚古满脸疑惑说:“可是我不会照顾人,我连自己都照顾不好。”

雪子捏一捏希门亚古的脸笑说:“不会啊,细皮嫩肉的。”

“说的也是,大概是吃的好睡的好的关系。”希门亚古说。

“那就对了,你也会照顾自己的。”雪子说。

负雅史与真轮买了早点回到加护病房前,他们也坐了下来,但诡局的氛围在四个人当中漫延开来。

雪子与希门亚古止住了谈话,过了几分钟雪子挨近真轮对真轮轻声说:“你是希门亚古的弟弟吧?”,真轮点头称是。

“我们去买罐饮料好了,怎样?”雪子一边拉着真轮的袖口一边用眼神暗视着。

真轮刚开始还不明其意,后来雪子起身对希门亚古和负雅史说:“我们去买饮料马上回来!”

雪子和真轮往楼梯间走去,通常楼梯间都摆放一台自动贩卖机。雪子问道:“没自动贩卖机啊!”,雪子又说:“也好,让他们多讲一会,嘿嘿。”,真轮跟着笑一笑说:“楼下有,我带你去。”

真轮领着雪子走下楼梯,真轮说:“他们应该会和好的,我的直觉。”

“我也这样觉得,毕竟是父子嘛,总不能恨一辈子吧。”

“你是希门亚古的同学吗?”真轮好奇地问。

“我是她朋友而已,…嗯,是那种比普通朋友好一点,又比男女朋友差一点,而且我的职业是老师,他是学生。”

“看不出来你是老师,很抱歉。”真轮总觉听到老师两个字,不自觉变得正经起来。

“不用这麽客气啦,我也只大你二三岁而已,我念的是美国教育,学生跟老师的分际没那麽绝对的。”

雪子继续说:“在国外,老师和学生争的面红耳赤是常有的事,呃…,你好像和你爸比较有得聊对吧?就我看来。”

“我不晓得,你是指希门亚古和我比起来吗?”

“对啊,希门亚古私底下很活泼,可是一到你爸面前就沉默了。”

“他自己心里面的隔阂,反倒是我对父亲的感觉没那麽强烈的主观,所以能和他对话,我想是这样吧?”

“某方面来说,希门亚古是个人色彩和主观强烈。第一眼看到你,就会觉得很好讲话的样子,这是与生俱来的吧?”

真轮笑,雪子又说:“真的啊,你跟希门亚古站在一起,如果我是路人甲,我要问路的话我一定问你不会问希门亚古,就是这种感觉。”

“这我自己倒是不晓得,哈,我是路痴,对方向一点概念也没有,常有人问我路我都一问三不知。”

雪子笑着佻侃说:“那老天爷给的天赋还真是奇怪!”

真轮从口袋里掏了几枚铜板投入贩卖机,问道:“你喝什麽?”

“红茶。”雪子回答。

锵…真轮拿了罐红茶给雪子又继续投,等到手上抱不住的时候,真轮才转身准备离去。

“嘿,真轮!是你吗?”一句清亮而急促的女孩声从后面传来,真轮转头看着。

一个不甚清楚的身影在医院大厅里朝他这边走来,长发,白上衣蓝色牛仔裤的女孩。

最终章映月

“希雅!”真轮喊着。

“嘿,我正找不着加护病房呢。”,希雅以一种怪异的笑容看着真轮。真轮的眼光在希雅身上,由上往下扫了一遍,希雅脸上挂着笑容,戴着粗边框的墨镜,这似乎是归国学人一惯的装束,而原本白嫩的脸多了一抹健康的阳光,两只小手自然垂放而交叠着玩弄手指,可以说整体看来很加州阳光的感觉。

希雅看着真轮的眼神问:“她是谁啊?”,希雅将眼光移到雪子身上。

“噢,我自我介绍,我是希门亚古的朋友,我叫雪子,你好。”雪子对希雅友善的微笑。

“Hello,希门亚古哥的女朋友啊!我是Shiya,你好。”希雅对雪子恭敬地点头。

真轮问:“你坐车刚到很累吧?”

“还好呢,时差调不过来有点想睡罢了,哈。”

希雅接着说:“其他人在哪?翔子现在怎麽样了?”

“跟我们走吧。”雪子回答。

三人坐了电梯,却恰巧电梯里只他们三人。

希雅轻声对真轮说:“你过的怎麽样?这半年来…。”

真轮以幸福的微笑回答希雅。

电梯门开了,雪子先走了出去,真轮礼貌性的按住电梯开关钮等候女性先走。

希雅却在不经意中,握住真轮那只正按着电梯钮的手,真轮心里一凛想回过去看希雅,然希雅以一种洋化的大方姿态从后抱住真轮。

“好想你…。”希雅的声音从身后穿过真轮的胸膛。

真轮的手还按在电梯钮之上,他松脱了手,被希雅紧握着。

真轮看着电梯门缓缓地关上,成了一间密室,空气中流动着希雅身上发散的淡淡果香味。他一动也不敢动,直过了不知多久,希雅离开他的背后说:“真的好想你。”

真轮转过身子对希雅微笑,按开了门两人走了出去。

大夥聚在加护病房前的走道,没人坐的下去,他们都在等待,等待着护士喊的号码。

“二十三号,二十四号…。”

负雅史说道:“只能先四个人进去。”

希门亚古对雪子点点头,这暗示着雪子在外面等他就可以了。

一名护士领着负雅史,真轮,希雅和希门亚古进了加护病房里,拿了几件草绿色的袍子给他们套上,还拿给他们几双透明手套示意他们穿戴上。

真轮跟着前面的护士和负雅史走,这就像一趟巡视老苦和哀愁的道路,白色而狭小的走道两旁是分割两列的病房,皆用绿色屏风挡住,一些拉开的病房里聚了一些人,或紧握病人的手,或凝视着病床上的插管和仪器。

他们来到了翔子的病房前,一名白袍子的医师早已在那等着他们,他拉开屏风,真轮怵目所见是翔子躺在病床上,鼻孔和两只手臂都插上了透明管,病床后面则是一台台显示心跳或什麽的维生仪器。

负雅史看着翔子说:“Shohoko…你听的到吗?”

希雅也说着:“老妈?”

这时身旁的医师说话了:“她在昏迷中,一段时间才能恢复,或者说是醒来,越早醒来是越好。”

负雅史握着翔子的手叫着翔子的名说:“我带了点东西,你赶快醒来陪我们一起吃。”

真轮心里默默地祈祷着:“拜托了,醒来看看我们,大家都回来了。”

一群人就这样看着翔子,想必所有的人在心中都呼喊着翔子,只希望她能醒来然后跟往常一样,但至少在那一刻里,她并没有听到。

众人若有所失的回到了走廊上,没一个人闲的下来安静地坐在椅子上。

“…,买了保险了吧?”中年女子声。

“是有买,赔多少还不知道。”中年男子声。

“打了电话没?”另一个男子粗犷的声音。

“谁?”中年男子声。

“保险公司啊!”粗犷的声音说。

“还没。”中年男子声。

“那些人啊,消息灵通的很,早跟医院谈妥了,不用我们说他们就准备好要过来了。到时候啊,什麽师公啦,花车啦都来,…。”中年女子嘲讽似的说。

真轮心里烦的很,并不想听隔壁一群家属的讨论,但偏偏他们又说的特大声,想不听到也很难,听起来像是讨论着身后事之类。

“别让老爸在医院就过去了,接回家好了。”中年男子说。

“我也这麽想,看个日子好了,不然这样也不是办法。”粗犷的男子声音说。

“看好穴了没?…。”中年女子问。

再下来真轮已经觉得心烦,往楼梯那走去,希雅也跟上前去。

“真轮,等我。”希雅喊着。

真轮慢下了脚步,希雅跟上说:“顺其自然,别老往坏的方向想噢。”

真轮对希雅笑一笑,说:“嗯,我会的,买点吃的吧?我肚子饿了,也许吃点东西,就不会那麽沮丧了。”

“好啊,我带你去吃饭,这里我很熟的。”

“也好。”

出了医院大门,真轮看着过往的人群和车辆,像对自己说:“每天都有幸与不幸发生,可却也改变不了世界的运转啊。”

“是啊,走路走一走跌倒了,可是身边的人群依然匆匆地走过,顶多回看你一眼罢了,就是这样的世界啊。”

“谈谈你在外地念书吧。”

“除了猛翻字典还是猛翻字典,没有一点有趣可言,和tour的感觉不一样啊。”

“你要坚持,这是你所选的不是吗?虽然这样说有点老套。”

“嘿,不会,由你说出来就不一样。”

“是吗?去哪吃?”

“这边。”,希雅走快了点稍稍超前了真轮的身子。

“这才是我习惯的。”真轮笑着说。

“什?”希雅回头问。

“没事,我自言自语。”真轮回答后,又看着希雅的背影。

“顺便帮其他人带点东西回去好了。”希雅又回头说。

“嗯。”

“克丽丝。”希门亚古对迎面而来的克丽丝说。

克丽丝说:“想一想还是来找你好了,免的你误会了。”

“怎样?”希门亚古纳闷地问。

“我决定要接我爸一起住了。让我妈咪和我爸一起。”克丽丝说。

希门亚古讶异地说:“你决定了啊。”

“嗯,虽然房子小了点,勉强住三个人也行,不过…。”

克丽丝接着说:“…,我得说服我妈咪才行,好复杂呢。”

希门亚古说:“我和你站在同一阵线。”

“谢谢了,我会试试看的,虽然很多事情不是我当小孩子的人能够处理的,但我会很用力的试试看。”克丽丝坚定的说。

“一定会的。”

“须要一点时间噢,所以,我暂时不来找你了,你…。”

希门亚古问:“我不会…。”

“我是说,你不会想说我不理你了吧。”

“当然。”

“这就好,可是真的会有很久的时间,见你的机会不多啊,你不用傻傻的等我。”克丽丝含着泪笑。

“嗯,我知道了。”

“你…?”克丽丝望着雪子说。

“我的朋友,雪子。”希门亚古代替雪子回答了。

“很漂亮,不像我丑丑的。”克丽丝以一种真挚的语调说。

雪子对克丽丝躬身点头。

希门亚古说:“我不会忘记你的,随时都可以来找我,记得,我说真的。”

“嗯,跟你在一起真的很好,就是太好了,有点做梦的样子,呵。”克丽丝笑咪咪地说。

克丽丝笑着说:“我会知道的,我一直都知道你的感觉的,…你跟我在一起的时候你的心情…。”

克丽丝走上前去抱住希门亚古将头埋在希门亚古的胸膛里,说:“希门亚古,你还是跟正常的女孩子在一起吧,我知道我不属于你的噢。”

希门亚古闻着克丽丝的发香点点头,以细微的声音说:“我始终会记得你这样的一个女子。”

克丽丝离开希门亚古的身上,笑的两眼眯成一线说:“Byebye…。”然后将身体弯了一个九十度,就像是谢谢光临那样,就转身离去了。

希门亚古望着克丽丝,那就像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就是这样的一个女子。

雪子开口说:“一个很善良的女孩子。”

希门亚古闷闷地说:“可是…不属于我的世界…。”

“四碗牛肉面。”希雅对柜台里的欧巴桑说,接着转头说:“好想吃牛肉面噢!中国餐馆里的可没这麽正统。”

真轮笑说:“也许是心境吧?场景会影响人的食欲。”

“呵,有人陪我吃,感觉也不一样呢。”

“是啊,自己一个人吃东西总觉没那麽好吃。”

“我们要不要先吃一吃再进去啊?”

“都好。”

欧巴桑拿了四袋面过来,真轮极其自然的接过。

“过去一点有个公园,我们去那吃好了。”希雅说。

真轮应了一声便跟着希雅走去。

公园里花草茂然自不用讲,令人称奇的是门口不远处有座大铁笼,里头关的不是别的,竟是台黑黝的老火车。

希雅选了个长板凳坐下,真轮倒是用称奇的眼神看着希雅,希雅笑问:“坐啊!要站着吃啊?呵。”

“倒不是,只是你连拍拍板凳上的灰尘也没有,就这麽一股恼坐下,让我纳闷着。”

“没什麽,去了一趟外国,很多习惯都变了,有时间吃点东西就很好了。”

真轮坐了下来,提起两袋牛肉面承着碗就吃了。希雅吃的特快,这点真轮也感觉的到。

在饭饱后,希雅说:“总觉得越来越像你了,呵。”

“像我就不好了。”

“你也变了很多吧?我感觉的到。”希雅一副悠远的样子说道。

“我也知道自己有些地方不一样,你也会不一样吧?”

“是啊,总有什麽地方因环境而改变了。”

“希门亚古曾说我们四个,就只有我都没变,我推敲不出来。”

希雅眯着眼笑。

“你不问我这些日子做些什麽吗?”真轮放下面说。

“你总会做一些你应该做的事,至少我是这麽认为,不会错的。”

“我老觉得,我都是从别人口中了解自己的,我自己则是觉得一团混沌。虽然现在清楚很多了,是突然变清晰的。”

希雅以一种狐媚的表情,说:“对我也突然变清晰了吗?”

真轮笑而不答。

“这给你,若说是随意买的,太过牵强。”,希雅从小背包里拿出两张Postcard,她又说:“一张是金门大桥,另一张是华盛顿纪念碑,终于补足了!”

希雅下意识的伸个懒腰。

真轮接过那两张仔细端详,脸上带着神游的表情,他说:“真的…好像去了那边啊,我想不出辞汇来赞赏你了。任何言语所能表达的,皆不足以形容我现在的心情。”

希雅满足地点头。

真轮看着希雅说:“我…知道你为我所做的事,虽是那麽的迟,但我了解的,这是种无可名状的感触,我想你知的。”

希雅嘟起嘴,说:“这是我想做的,将来也会做,永远都会这样做,都不会结束的这样持续着。”

希雅声调亢奋起来,说:“即使你知道,你不知道,或是你了解,还是不了解,我都会这样做,我不想想一个原因给我自己,我不需要原因,也不需要你给我原因,希望你不要离我好远好远,只要看的到你,不会哪一天看不到你了…。”

“应该不会了…,我会在这里,就在这里。”真轮以手指指了指心脏。

“那样太朦胧,朦胧的让我看不见,我要有抱住你的感觉,而不是抱着风。”

“我总会离开的,这像是安排好的,即使我多不愿,这不愿意也只是飞在风中的一粒沙。”

希雅陷入一阵长思,倏地起身说:“好了,我们回去吧。”

真轮也被动的起身,两人一前一后回到医院里。

“希雅,好久不见。”史都比以惯有的缓慢语调说。

希雅与真轮方步入医院,史都比便前来打招呼了。

“呃,刚好有点事,打了个电话给希门亚古联络一下,才知道你们都在医院了。”史都比补充说道。

真轮先开了口说:“我先上去了。”

希雅走近史都比问:“你剪了头发?”,希雅当然知道这问题问的太不自然,事实都摆在眼前了。

史都比摸摸自己的头,笑说:“呃,做什麽事都方便多了。”

“我刚回来而已,唉,真的每个人都变了。”希雅叹气。

史都比问:“你在那边怎样?不顺利吗?这不像你的作风。”

希雅微笑说:“很顺利啊,可是我自己感到缺少了什麽,也许我不回去念了,留在这里好了。”

“你这样打算吗?呃,真轮和其他人知道吗?”

“他们不知道,…不谈这些,你…没什麽大碍吧?”

“噢,当然,我自己是这样认为的。现在开始在工作,也不跟家里一起住了,知道自己活着的感觉很好。”

希雅报以鼓励般地微笑。

史都比接着说:“我…交了个女朋友,哈。”

希雅雀跃地说:“太好了,长什麽样子啊!哪天得让我帮你看看噢。”

“会的,只是…她没有你的外观炫目,也没像你的精明与自信,是个完全柔弱的小女孩,不过我跟她在一起却很自然。”

希雅掩着嘴笑,说:“你说的好像挑女朋友拿我当标靶呢。”

史都比裂开嘴傻笑。

“其实最平凡自然的爱情才会是最深刻的感情回忆吧!所以,你挑的女孩子一定是你最喜欢的噢。”希雅接着说。

“呃,你也要好好奋斗噢。”

希雅点头称是。

史都比看了表说:“我得走了。”

“嗯,有机会大夥一起出去走走吧,好久没大夥一起了。”

“说的也是,会有的,我先走了。”史都比挥手道别。

“你想好了你要做什麽了吗?还是等哪天你想好了再告诉我。”负雅史以极和缓的语调说。

“噢,还没。”希门亚古以似懂非懂的语调回答。

“富子,富子前几天来见我,她有问你的状况。”负雅史曲着身体坐在椅子上低声说。

“都没看过我,问我做什麽?”希门亚古忿忿地说,那声音细小的几乎不可听闻。

负雅史自说自的:“…,我跟她说,我们两父子吵了一架,她很惊讶问我为什麽,我跟她说因为那是他儿子,所以我疼他从不敢用力责备他。”

希门亚古心想:“与我什麽干系。”

“富子回我说,当希门亚古是我留给你的唯一东西那样宝贝吗?”负雅史换了坐姿,靠在椅背上,接续说:“希门亚古,你怎麽想?”

希门亚古没回答。

真轮静静走到离希门亚古还有三四步距离的地方停下,他并不想吵到他们父子两的谈话。

“你没问她为什麽不来看我?”希门亚古吐出几个字。

“她有。我可以肯定她有。”

希门亚古和负雅史同时侧过头看去。真轮继续说:“不会有父母放着自己的子女不顾的,即使他们离你而去,也许在天上,也许还在人间,…你会感觉到他们的存在的,我确信,而且很多影响是在离开后才开始的,希门亚古你知道的。”

负雅史也说:“希门亚古,我也确信富子有看过你,你懂吗?随时随地都在看你。”

希门亚古无语,一阵静默。

“不要执着于一定得见到面才算是关心,一样东西的离去往往带来更大的启发,而且,…是无形中的,是悄悄的。看看我吧!希门亚古,再转头看看你身旁的人吧。”

希门亚古心里彷佛沁着泪,他说:“可是我体会不到。”

真轮与负雅史同时静默起来。

踏踏,“五十九号病房的家属吗?呃,谁是负雅史先生?”一名护士走过来喊着。

负雅史站起身回答:“我是。”

“噢,那翔子小姐是你…。”,护士翻翻手上一本簿子查阅。

真轮也猛然站起,窃看负雅史的手掌握拳微微颤动。

“…太太,我…太太。”负雅史不稳的回答。

那护士抬头看了负雅史一眼说:“那…你太太她…醒了,你可以去看看她。”

负雅史激动地连连鞠躬称谢,真轮也说:“谢谢!谢谢!”

希雅走过来问道:“什麽事啊?”

负雅史和真轮同时回答:“醒了!醒了!”

“那太好了!”希雅也高兴的说。

“你们现在可以去看她了,跟我走吧。”护士说。

负雅史大步跟上,真轮和其他人也在后面跟着。

“Shohoko!”负雅史对躺在病床上的翔子说。

翔子已经有了反应,她勉力的想起身,头也不停的点。

负雅史弯下腰以便能让翔子看的到他的脸,他说:“你看,大家都回来了,希雅也回来看你了,现在都没事了,都没事了。”

翔子眼睛半合半闭缓缓地说:“对…不…起。”

真轮挪了位置站在翔子身旁望着翔子,脸上充满了感谢老天爷的神情。

翔子勉强侧一点脸想看看其他人,这时希雅和希门亚古了解她的意思,也挤到翔子面前说:“老妈,我在这里,我回来了。”

翔子点头,大家知道她很想说话,可是那对她而言,似乎像刚出生的小孩学讲话一样困难。

负雅史说:“我们都了解,都了解,你不用说,我们都会知道的,…你肚子很饿吧,我带了粥来,吃一点吧。”,负雅史心细地准备着之前所买的粥和小菜,小心异异地承好,以汤匙喂食翔子。

真轮看着负雅史那副模样真的会令人感动着,想必希雅和希门亚古也会感动吧。

翔子缓慢地说:“我…吃不下,给我吃面筋…好不好,小…时候常吃…。”还欲说下去时,负雅史猛点头说:“我知道我知道,别说了,我帮你。”

负雅史舀了一些面筋给翔子,翔子却突然做了一个奇怪的动作,她相当令人震惊地爬起半身,自己伸手握住汤匙把嘴凑了上去。

负雅史和其他人都吓了一跳,翔子那模样像极了小孩子抢食物。

翔子慢慢咀嚼说:“好…甜…甜。”

这时只有真轮和负雅史脸上表情惊讶非常,负雅史更是凝视着翔子脸上的表情默不吭声。

真轮摆出相当疑惑的脸,负雅史则说:“Shohoko!Shohoko!”

翔子咀嚼着面筋没有反应,负雅史提高了声音也挨近翔子的耳朵说:“Shohoko!Shohoko!”

奇的是翔子茫然地看着正前方没有太大的反应。

希雅开口说:“慢慢来好了,老妈才刚复原,老爸你别急嘛。”

“老爸,有点滴在打,营养应该都够了才对吧?”希门亚古也说。

真轮看着负雅史伸手紧握翔子的手不停的搓揉着,嘴里也嘀咕着。

负雅史旋急想到什麽的样子,离开病房走了出去。

真轮意会到好像发生了什麽事情,但又说不上来。

希雅和希门亚古也挨近翔子对她说着话,希雅更是帮翔子整理乱发。

真轮也走了出去想看看负雅史去了哪里。走出病房已不见负雅史,真轮疑惑着。

另一边负雅史急忙跑到楼下的柜台问:“你是护士长吗?五十九号病房的主治大夫人在吗?”

柜台里一名三十出头岁的护士,她反问:“先生什麽事吗?”

“我是五十九号病房的先生,我太太样子怪怪的,医师在吗?能不能跟我去一趟?”

“等等噢。”那护士长翻翻簿子又说:“医师现在休息中,这样好了,我先跟你过去看看行吗?”

“呃,…也好。”负雅史勉为其难回答。

“先生,你说情形怎样,可以跟我讲讲吗?”护士长问。

“没有听觉…。”负雅史回答。

“什麽?”

“我太太她没有听觉,而且反应迟顿…。”

“这样子,我看完之后帮你联络主治医师看看。”

“谢谢,而且我怀疑我太太也失去味觉…。”

“那情况是蛮严重的。”

真轮看到护士长跟着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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