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中旬的一天,慎宁,沈滔,为民三人各自准备了礼品前往肖健家,慎宁还带了陈佳晟的。
肖健妈妈照例为他们端上了果汁饮品,汪嘉湾也在,他们进房的时候,与肖健两人正低声谈论着什么,见他们进来,站在肖健身边,热情地招呼他们:
“明年就看你们三人了。”
为民马上露出窘相:“我能混个专科就满足了。”
“我也是。嘉湾姐你成绩也不错,怎么不高复一年试试?说不定也是大学生了。”沈滔一向与汪嘉湾比较有话说,这也是从小跟着一起捣蛋积攒的熟稔。
“我不爱读书,成功的道路不止一条,何必都往这条路上跑。而且吧,告诉你们也无妨,女孩子学历太高会吓跑男孩子的,这不是很不划算么?”汪嘉湾抚摸着自己的头发,全身挺直,嘴上浮现出得意的微笑,那双亮眸闪过满足的神色。
沈滔眼睛往肖健身上一晃,挤眉弄眼地嘻笑道:“嘉湾姐说得对,有一个高知的就可以了,肖健哥对吧?”
肖健自从他们进来后,一直心不在焉的低头喝水,仿佛已干了很累的活正需要补充水分一样。他爸爸妈妈早就注意到这一段时间,他不同寻常的举动了。饭桌上,他妈妈说道:
“别整天闷在家里了,身体不舒服吗?”
“没呢。”
“以前让你呆在家你不呆,现在让你出去走走你反而不愿意了。发生什么事了吗?与朋友吵架还是打架?依我看反正通知书也拿到了,约几个要好的朋友一起去旅游旅游也好啊!走得近一点,别去太远的地方就可以。”
肖健放下筷子,脸上没露表情:“我不去。”
爸爸妈妈轻轻交换了目光,彼此更加肯定是发生什么事了,沉默片刻,爸爸以高兴地口吻说:
“过几天选个日子帮你办个庆祝宴,置几桌席,你也叫几个朋友,热闹热闹,你的意思怎样?”
“我没异议。”
对转眼间变成沉默寡言,对什么事都冷淡的儿子,他的父母不明所以,难道这就是所在地谓的隔阂,但他和双亲之间之前一直相处融洽的呀,难道发生什么感情纠疙了,毕业了,分道扬镳了,感情上受伤了,看着又不象呀。只好让汪嘉湾多往这边走动走动,同龄人之间总有话题的。所以对今天的朋友造访,肖健妈妈打心底高兴着的。
沈滔一说完,众人的目光都对向他,他还毫无知觉,直到汪嘉湾推了推他,他才抬头,茫然地问:“什么?”
“肖健,你没事吧?”汪嘉湾嗔道,还亲呢地揉揉他的耳朵:“人家说话呢,你想什么呢?别以为考上了了不起什么的。”
“考上的人多了,又有什么了不了得起的。”肖健微微偏头,轻轻躲过了她的手,赌气似的说。
闻言,慎宁深深看了他一眼:“肖健,你有事?打扰你的安排了吗?”慎宁以为他们几个突然到来,惹得他不开心了。见汪嘉湾与他这么近,心底猛然涌起一阵慌乱,一点不知所措,眼神不敢多望他们那里看一眼,怕眼里露出自己也不知道的情绪。
“就是,别因为是我们,不好意思开口。”为民也连忙说。
“没有,天气热。人懒得动。”肖健伸伸胳膊,说:“你们来我高兴还来不及。”
为民一听这话,呵呵一笑,从背包里拿出一大摞东西,一一指点:“这是沈滔,喂沈滔是什么呀?“
“哪能这样问,这得让肖健哥自己拆的。”沈滔跳起来按住为民毛手:“又不是给你的,哼!”
他突如其来的一跳,众人先是一怔,而后都笑了。
“是不是便宜货?这么紧张?”为民甩了个白眼。
“便宜也是一番心意,肖健哥,对吧?”沈滔怒道。
肖健点头:“当然,都是很珍贵的。”
为民继续拿出一套包装好的运动服,一双球鞋,一件蓝色羊毛衫和一件白色衬衣,慎宁说:“肖健,这是老师准备的,他说估摸着买的,也不知合不合身?”
肖健拿起那双球鞋,左右端详,眼睛一亮:“老师故意这样说的,他做事哪次不是妥妥当当的。”
为民最后拿出两件小包装的物品,指着其中一个说:“肖健,实在不知选什么好,最后还是宁宁提了个醒,给你买了个口琴,当你想家想我们的时候就吹响它好了。”
“想不到你还有细心的一面,谢了。”肖健拍着为民的肩膀说道。
“这个是我的,就一支笔,礼轻别见怪。”慎宁递给他最后一个小盒。
“谢谢。”肖健接过它,目光盯着盒子,慎重地道了句谢。
往日里大家一起的时候,肖健总是最活跃的那个,几个人习惯听他的安排,但今天他明显不在状态,只有沈滔与汪嘉湾嘀嘀咕咕地说不停,另外几人也就有一搭没一搭的边听他们讲,边各自忙碌,肖健在整理礼品,为民帮着慎宁往包里放复习资料。
“噢,慎宁原来还有姐姐呀!”突然汪嘉湾冒出了这么一句。
慎宁不明所以地望了他们一眼,他有姐姐很奇怪吗?
“宁宁,你姐姐高考成绩怎么样?”肖健突然问了一句,这还是他今天第一次叫慎宁的名字。
“哦,准备复读,明年再试试。”慎宁低头说道。
“你姐姐成绩也是不错的呀?”肖健又问。
“听说太过紧张,一直想上厕所。”慎宁闷声说道。
“嘿嘿,女孩子就是有些奇奇怪怪的念头。”为民笑道:“我表姐也是,她一紧张就想喝水,两条腿还不停地晃,别人见着这幅模样也替她慌神。上次,亲戚给他介绍男朋友,她一见那男的竟是小学同学的时候,就紧张了,搞得很有喜剧效果,不过最后两人却也成了男女朋友。我们一块儿的时候,老笑她,取笑她以后生孩子了,该紧张得怎么办。
“你别笑别人,哪天轮到你自己了还笑得出来才好。”汪嘉湾说了一句。
“他是发誓要做警察的,做警察的自己紧张,成什么样子?”沈滔笑道。
“慎宁,听滔滔说你成绩很好。”汪嘉湾转向慎宁。
“还行。”
“你好象不爱说话?”汪嘉湾道。
“有吗?我感觉自己说的挺多的。”慎宁脸微微红了,他不善于与女孩子交流。
“哇,你脸红了。”汪嘉湾取笑他:“你见了女孩就很容易脸红吧,真好奇你以后怎么交女朋友呢!”
沈滔和为民都笑了,肖健皱眉,道:“宁宁交女朋友还用得着要你来操心。跟他要好的女孩子都能从这里排到东街了。”
这时,肖健妈妈出现在门口,欣喜道:“看来还是要多与朋友相处才好。今晚大家都在这里吃吧。”
“不麻烦了。”三人同时说道,互视一眼,沈滔说道:“我们还有事。”
“有事?”
“嗯。”三人均点点头。
走出肖健家,为民问:“你们明明没事,干吗这样说?”
“大热天让人家妈妈忙半天,你好意思?”慎宁冷冷地反问。
“可人家留我们的,又不是我们自己……”为民强调。
“人家那是客气,你懂不懂?”沈滔脸一板,说。
“还不知是谁,阿姨前阿姨后的。”为民小声嘀咕道。
慎宁抿嘴一笑,不语。沈滔一拳头招呼过来:“席为民,说什么呢?嗯?”
为民哈哈大笑,挡住他的拳头:“别生气,一生气,你不就恼羞成怒了。”
“好了,大街上呢,打打闹闹妨碍交通。”慎宁一本正经地劝解。
“不过,今天肖健真有点不一样呢?”沈滔跳到慎宁的身边,盯着慎宁的脸。
“怎么?我的脸上有什么?”慎宁摸着脸问。
“说吧,你是不是与肖健有口角?”沈滔问。
“没呀。”
“那他怎么都不与你说话,平时可是胶水似的粘一块分不开的。”沈滔摸着下巴,思索。
“你别以为什么都知道的样子。过了今年我们就是十九岁的人了,人大了,总不能老象小时候的样子吧。总会有另外一个圈子,另外一些朋友,老念着过去,是不可行的。时代在进步啊,孩子们,目光放远些吧。”慎宁一派长者风范。
“去你的。不说就不说。废什么话。”沈滔快走几步,不屑地撇嘴。
“哎,我走这边,到老师家去转转。”慎宁对前面两人说道。两人并未回头,只是举起手,挥了挥,继续往前走。
陈佳晟买菜回来见慎宁坐在鱼缸边发呆,问:“从肖健家回来了。”
“嗯。”
“想什么呢?这么入神。”陈佳晟放下菜,在旁边的一把木椅上坐下,换鞋。
“没什么,再一年就高中毕业了。”慎宁感叹似的说:“时间真快。”
“当然,也许一早醒来,已是两鬓斑白,恍如一梦。”陈佳晟淡淡地说:“有空感叹还不如抓紧时间,趁暑假好好理理功课。”
“是啊,我也这样想的。所以在这里平静平静。”慎宁有感道:“一走到老师这里,仿佛有道无形的门,什么事都关在门外了,格外定心。要不,我回去说一声,这高中的最后一年,我就住这里吧。”
“我不反对。你家里人会怎么说?”
“就说住校了。”慎宁果断地下决定。
“不行,实事求是说好了,同不同意随他们吧。”陈佳晟否定了慎宁的话。
“好吧。”慎宁无奈低头。
慎宁回家把自己的打算说了说,慎丰庆和徐淑珍并不反对,沈滔颇有微词:“我还指望你帮帮我呢?”
慎宁对斜靠在他房门上的沈滔摇头:“得了吧,你的成绩也是不错的。还需要我的指教?别假惺惺的摆这模样,难看。”
沈滔轻哼一声走开。
慎宁关上门,疾行几步,扑身倒在床上,把面孔贴着薄被的绸面,领受着绸面特有的冷滑,闷闷地嘘了一口气。心里烦躁,肖健与汪嘉湾之间的那种无言的亲呢让他觉得有什么东西在心里倒腾,惘然若失,好比那些找不到出口的流水,永远在通不过的石墙之间激荡。
“我这样心绪不宁这可不行,人家并没做错什么,我凭什么在意别人的一举一动,太不可取了。好吧,困惑啊,矛盾啊什么的都记下来吧,就当和以前的所有日记一样记录下来吧,也许就象现在看以前的日记一样,待以后翻开今日的记载时也会一笑而过的。对,就这样做吧,做完这一切,就算是举行了告别今日的仪式,明天重新出发。”
慎宁心里这么嘀咕,左思右想,终于想出这个具体的方案。
月光惨白,显得朦朦胧胧。
他脱去睡衣,沐浴在月光之下,困倦的脊背转向月光,脸伏在枕头痛上。
慎宁就这样将白皙,平滑的背裸露在月光下。月影在他细嫩柔软的肌肤上画出了微微的波纹。这是一个成熟的小伙子的肌肤,它洋溢着一种模糊的严肃性。
肖健也是难以成眠,他反复思考着那天怎么就做了那样的事,但无论怎能样拼凑总也想不起开始与结束。在他所受的教育范围内,一直认为这种是两个相爱的人该做的事。他爱汪嘉湾吗?
两人一起长大,从肖健的影册可以详细地了解她的成长足迹,里面有小时两人互相亲吻的姿影,乃至最近撑着花伞站在花丛中的倩影。可肖健不喜欢她过分充满活力,不够稳重的举止,不断发出的尖锐笑声,揶揄自己的口吻。虽然她身上是有一股恍如夏花的浓郁和艳丽。但她这些远远及不上慎宁所给他的感觉。
慎宁身上的一种吸引人亲近力量,他不知觉得想与他在一起,期待他露出开心的笑脸,自己也会加倍的高兴。一有什么事,他总想让慎宁第一个知道。慎宁其实比他们一起玩的任何人都聪明,但他下棋从不一连赢你,适当的时候他会让对方赢上几盘,让对方从失挫的阴影中摆脱出来,有一次他问他为什么这样做,慎宁说玩就要开开心心,还有下次嘛!那次为陈老师输血时,他当时是迟疑了一下,但慎宁却毫不犹豫地卷起了袖子……
他并不爱汪嘉湾,但两人却发生了无法抹去的关系,如果将这层关系弃之不理,将会遭到某种无法承受的苛酷谴责的。
……肖健第一次体会到了孤独,映在镜子里的眼睛如实地反映出他内心漫无边际的闪烁和变化,他低下头,深深地埋进两膝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