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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十三
作者:塘桥晚鸦 时间:2022-08-10 16:22 字数:4618 字

慎宁高考结束后的第二天,肖健到了陈家小院,相约去太湖钓鱼,陈佳晟见肖健神色有异,加之由于台风的缘故,天气还不太热,于是点头答应了。

三人骑着自行车来到湖边,浅岸边聚集着一些拿着泳圈游泳的人,还有些学生在搞野炊,嘻嘻哈哈的捡柴火,结灶。

肖健向附近的渔民使了一只小船,刚上船时,船身摇摇晃晃。这荡漾瞬间使他心潮激荡,起伏不已的心绪仿佛鲜明地映在这黑色的小船船边上。他变得快活起来了,将木浆顶在岸边的石头上,把小船划向宽阔的湖面去,直至离岸稍远的地方。芦苇岸边好心的渔民频频张望着他们,刚才那师傅并不愿意使给他们,说风大危险,肖健向他保证离岸不超过百米才同意。

慎宁,陈佳晟各占据船的两头,接杆,放饵,下水,象模象样的开始了。肖健往船舱一躺,单臂挡着双目,深深叹气道:“风这一吹,船荡的正恰当,我就这样躺着好了。”

慎宁朝他看了看:“原来你相中这个了。我说钓鱼就随便找个地方就行,你非得要上船。”风吹起他细软的头发,露出了白净的后劲,他从袋子里拿出一顶白色的帽子扣住。

因为离岸有段距离,又由于风向,所以他们耳边除了头顶偶尔飞过的野鸭的声音,就是小船荡漾引起的轻微的水声,真是寂静的,美好的一天,慎宁暗暗感叹,他仿佛听见了名为“时间”的水滴正大光明滴滴地落下来的声音。

“宁宁,老师……”肖健突然出声唤了他们。

陈佳晟,慎宁同时“嗯”了一声。

“我……有小孩了。”肖健的声音恍如从咽喉深处发出的,低沉粗哑。

陈佳晟,慎宁两人均没有回音,肖健又重复了一次。

“小孩多大了?”陈佳晟问。

“四天。”

“妈妈是谁?”慎宁紧跟着问。

“汪嘉湾。”肖健继续说道:“今天我是从医院逃出来的。人不敢去碰那个小孩子,甚至听见他的哭声就坐立不安。这实在与我的认知相差太远,我接受不了。我知道犯了错,但是……”肖健哽咽了。

陈佳晟放下鱼杆,走至肖健身边,抚摸着他的头,慢慢说道:“这一年过得很辛苦吧。”

“老师……”肖健颤声唤道,泪水瞬间从眼角滑落,两行清晰的泪痕闪着光亮。

“不要着急,把事情的经过简略说说,你爸妈的态度也说说。”陈佳晟坐在船板上,语气温和沉着,带着一股令人镇定的力量,对着他,仿佛所有难于启齿的话,都能毫无防备的倾吐,坦白。

“……就这样,两边的爸妈都同意等我毕业后结婚。”肖健大概说了一说,停顿一会儿,继续说:“我从来没考虑过婚姻的问题,一下子仿佛我的未来都被确定了,该什么时候结婚,和谁结婚,跳过了过程,直接非本愿地来到结果。这不是我所需要的,但我不能对他们这样说,我犯了错,就要承担后果,如果逃避,不要说对方父母不同意,我自己都会讨厌自己。尽管理智上这样,但感情上就是无法接受。那个人是我携手走过一辈子的人吗?我希求于未来的到底是什么?就好象本来大家一同出发去游玩,只有我迷路了,找不到回家的路……我不愿我的将来是由愧疚,歉意和无奈而被迫开始的。”

陈佳晟沉默半晌,说道:“其实你爸爸还是给你留了余地,等你大学毕业论婚嫁。这几年也等于是给你的缓冲。肖健,有没有想过,感情是慢慢可以培养的,结婚的两人并非一定要有海誓山盟的激烈情感,更多的是春风细雨般温馨和恬淡,还有相互之间的责任。你的父母周围朋友的父母不都是这样?”

“可是,老师,”肖健坐起身,被眼泪清洗过的双目蒙上一片阴翳:“对着她,我会不停地追问自己:为什么这个人的脸带给我如此大的压抑?这个笑声,这个动作都不是我所喜欢的。以前大家在一起玩,宁宁说我做一件事,不开始则已,一开始就绝不半途而废,让人害怕。但这一次,我却胆怯不已,没有信心……”

“所以一直在自责中矛盾着吧。肖健,这件事只能靠你自己,今后的打算,今后的路,你想逃也逃不了,你只有特别地成长起来,振作起来。你身旁有爸爸妈妈,有朋友,但有些事是任何人都不能插手的,只能是自己,你明白吗?不敢面对,不想面对,也得强迫自己正视眼前。谁都有错的时候,但不能一错再错,在错误的循环中一直错误下去,这才是愧疚的事。人都有权利说是或不是,但这一声是或不是是经过深思熟练后沉着有力的回答。无论你的回答是什么,别忘了,我和宁宁一直站在你这一边。宁宁,你在听吗?”陈佳晟对着从刚才起就一动不动的慎宁喊了一声。

慎宁转过头,两道清秀而而流丽的眉毛轻蹙,郑重地点头:“在听。”清澄明沏的嗓音仿佛是肖健充满烦恼和忧虑的世界的另一边,宛如薄荷,展现出清新而敏锐的部分。

“逃避只是一时,不可能一辈子都在逃避吧。你害怕你的选择伤害了别人,可选择本身就是一种伤害,一种牺牲呀。”陈佳晟轻声说道。

“救命,快来人哪。”忽然远远飘来求救声,三人忙寻声望去,游泳的那群人正手忙脚乱的慌成一团,拼命指手划脚地指着湖面上载沉载浮的一个小黑点,那黑点离他们的小船并不远,原来他们的船随着风向飘离刚停的地方已好长一段距离,肖健,慎宁赶快拿起木浆两边同时用力向那黑点靠拢。

顺风,所以很快接近那人,但那人已没力气抓肖健伸出的手,嘴唇泛白,完全凭意志强撑而已,肖健脱下衣服,跳进水里,托着那人的身体,陈佳晟控制船的稳定性,肖健,慎宁两人合力勉强把那人拖起来,很幸运,小船没有侧翻,那人似一尾眨白眼的鱼,摊软在船板上无法动弹,皮肤上滴落的水迹沿着木板淌成毫无规矩的滩点。

“你还好吧?”慎宁推了推他。

“还好,谢谢。”落水者的小伙子气喘吁吁地应道。

“别起来了,这就送你到岸边去。”陈佳晟按住他。

“肖健,快上来吧。”慎宁转向船下侧的肖健。

“我游过去,你们先过去。”肖健挥着手臂,说道。

“那好吧,你小心点。”慎宁说了一句。

清凉的湖水沿肖健的每个划动,踢腿,或前或后地拥挤,游走在每个毛孔之间。

水是很有韧性和灵性的,风可以使它在自己的身体上添上美丽的波纹,它可以渗透到任何一个它想去的地方,即使是岩石它也要一遍又一遍地扑上去永不放弃。它温顺的时候平静幽雅,当它发怒时又是怎能样的一番惊天动地。正是这样的性格,它的生命如此的永久而灿烂,相比它,人的生命是何其的脆弱,一点点的风雨看得比天还大,仿佛已浸在苦海里……他自己何尝不是如此?听一听水声,听一听它几亿年积攒起来的呐喊,那犹如呜咽的流淌声也许正是它无法用语言倾诉的生命故事吧?当他挥动手臂划开水波的时候,也许水正想告诉或交递给他些什么,那些他与水之间的语言交流。

肖健轻轻地挥动手臂,慢慢体会呼吸之间与水波的冲击时的合拍性,目光触及湖岸时,发现小船已靠岸,众人正扶着那人上坡道,可能有人正道谢,慎宁手指向湖面上的他,对别人说着什么,风吹起慎宁柔软的头发,遮盖了他大半脸,只望见他略显尖的下巴和一张一合的嘴唇,湖岸边茂盛嫩绿的夏草纷纷靠拢在他的脚边,仿佛身在湖里的他都能闻到青草特有的香味,此时在肖健的心里,慎宁已和那草处在同一个时间定格里,而这定格的画面,只有肖健他看到了。

肖健内心仿佛有什么东西破裂开来,他感到一种轻松,不由得长长吐一口气,他把脸贴住水面,平息内心的热潮,“真好,他在我的身边,我一抬头就能看到,没有比这个更让人愉快的事了。”

小船归还渔民后,三人在渔家船上吃了一餐渔家饭,太湖边的渔船布置得象岸上住家一样,一样的厨房设备,客厅,卧房三间房,三人都是第一次上船,连连称赞。

那皮肤幽黑,身材壮硕的汉子笑道:“我们一年四季都在水里生活离不开船,船就是我们的家哟。”

“那象你们这样的都会游泳吧?”慎宁问。

“也不一定,我就不会。”汉子的老婆倒出一碗米酒,放在汉子的手边:“我们在小船上收网也不会落水,打一出生,天天在船上混的熟练了。你们刚才我倒替你们捏了一把汗。”

“掌握平衡就好。”陈佳晟轻声说道。

“你们没钓到什么鱼吧?”汉子老婆问。

“不上钩。”陈佳晟道。

“还钓吗?”

“不了。今天风大,可能还有雨,早点回去。如果方便的话,在你们这里买几条回去。”陈佳晟说道。

“也好,网箱里还有几条就留给你们,不上街卖去了。”汉子说道,这酒一入肚,他的脸黑中透着红,连眼睛都红了。

回到市区,陈佳晟问:“肖健,晚饭一块吃?”

“不了。老师,我已经整理好了。”肖健的声音铿锵有力,身体绷得紧紧的。

“你去哪里?”慎宁问。

“我去医院。”

“你家搬哪儿了?为民他们都打听不到。”

“四季新村。”

“宁宁,四季新村?你爸爸的房子好象也是那里吧?”

“嗯。”

“是吗?几幢?说不定离得很近的。”

“我没注意。那边的房子没准备我的房间。”慎宁冷冷地说道。

“那你……”

“我跟老师住,以后参加工作了,我自己买。”慎宁坦然说道,脸上没有一丝的怨恨或愤怒,好象这是稀松平常的事。

“没关系,我现在已经不习惯一个人住了,没有宁宁陪着,太无聊了。”陈佳晟笑道:“大不了我以后老了,靠宁宁给我养老了。”

“老师原来是这样打算的吗?我不是很亏。”慎宁做了个鬼脸。

叉路口分手后,慎宁带着忧郁的心情望着肖健远去的背影,陈佳晟唤了几声,他才回神:“肖健经历了好多事。”一年来并非有意忽视朋友,而是独自经历了那些对他来说无比沉重的争斗。如今虽象小鸟似的飞回来,但……肖健会因此到达与他们距离遥远而不可及的世界吗?

“肖健有肖健必须面对的事,作为他的朋友并不一定要说什么安慰或鼓励之类的话,只要伸出手,告诉他,你的朋友一直在你身边就足够了。”陈佳晟说。

“老师说得对。”慎宁语气带着隐隐的失意:“肖健一直胆大,但我无法想象他做爸爸的样子。老师认识汪嘉湾吗?”

两人一边走,一边聊着。陈佳晟摇头:“不认识,没见过。”

阳光从飞快飘移的厚间偶尔露个稍纵即逝的脸,让人觉得格外的耀眼,慎宁微微眯起眼睛:“漂亮,活跃,大胆……我见过几次,印象也不深。她从小学就住在肖健家里,她爸妈长年在外,是地质队的工程师。我也只知道这些。平时,肖健也没怎么提起……”

“喔,青梅竹马呀。”陈佳晟笑道。

“老师,肖健面对亲朋好友时会很难堪吗?”

“有人的地方就有是非。相比难堪,勇于担负责任才是最值得称赞的吧。时间长了,流言也就散去了,这又不可怕。”

“不是有句人言可畏吗?”

“肖健人双方父母的支持又哪里来得可怕。”陈佳晟目光温和地望望走在身边的慎宁:“宁宁,既然已经因为不留心而触摸到刚涂上油漆的墙,那就让留下的手痕变得自然,变得不可或缺就可以了。你有温柔体贴的一面,肖健有你这样的朋友,他定是很满足的。”

“什么呀,还不是相隔一年才说。”慎宁说。

“快走吧。咦,那不是你姐?”陈佳晟远远地望见自家门口站着个女孩子。

“姐。”慎宁已快步迎上前去。

王斌身材高挑,个头几乎与慎宁不相上下,她的眼睛与慎宁很相象,今年的高考比去年有把握多了,好自觉考得不错。今天她难得去一趟四季新村的家,不见慎宁,听沈滔说经常住这边,她纳闷不已:以前慎宁住这边她倒能理解,但现在高考结束了,家里又有了新房子,为什么不回去住?

“姐,你怎么来了?”慎宁笑道。

“我去四季新村找你,沈滔说你还住这边。我过来了。”

“姐,你考得怎么样?”

“比去年总好。宁宁,你怎么还住老师这里?”

“姐呀,你没发现家里没有我的房间?爸爸和阿姨一间,沈滔一间,阿姨让我和沈滔同住,搭个简易床,我想想还是不要了。”

“为什么呀?”王斌急急地问:“那你以后还怎能么回得进去,随便怎么样,先得占个床位呀。”

“姐,无所谓的,阿姨这样安排,爸爸一个字也不说,我就懒得开口了。只要我上大学的钱能给我准备好就足够了。”慎宁淡淡地笑了笑:“妈妈不在了,姐姐也不在,我还在那里也会孤单的。还是老师这里好,反正借住这里安心,简单。等将来我参加工作有钱了,自己给自己买房子,一点也不怕的。”

“宁宁……”

“快进来吧。”陈佳晟开了门:“今天有白鱼,鲈鱼,王斌在这里吃饭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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