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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十四
作者:塘桥晚鸦 时间:2022-08-10 16:22 字数:4446 字

慎宁继肖健之后也录取省大,通知书下发前发生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陈佳晟的姐姐溺水身亡,这对陈佳晟来说无疑是当头一棒。

据护工说,那天照例给病人推出病房,在院子里自由活动时间。原本拿着书坐在一旁树荫下念书的她,忽然放下书,快步走近水池,毫无预景地一头扎进水里,等护工反应过来,大声呼叫着,跳进水池里,救上来后,急救已无济于事了。

院方对自己员工的看护不力深表歉意,免除了大部分的治疗费用,并担负了丧葬费。以此希望家属方面不要上诉法律,那护工更是几次上门。陈佳晟神色黯然,急咳几声后,语气平淡地说:“我不会诉诸法律,你放心就是。我姐姐在疗养院这十多年全仗你们的照料。我知道看顾病人的难处,疏忽大意难免会有。你回去好了。”

话虽如此,陈佳晟却彻夜难眠,坐在院子里出神,凉爽的微风不断吹来,他抬头望望天。黑沉沉的天穹布满了繁星。有些星星簇拥在一起,成为密密的一大群,有些星星却是孤零零的。那无数的恒星在无边无际的太空里,在它们预定的轨道上继续运行。彗星,行星,卫星,小行星始终绕着那些发光的中心在打转。在宇宙的急剧动荡中,有些世界诞生了,有些世界消亡了。在那星云的动乱中,原始的物质形成了。不时有一颗星星挣脱出来,横扫过天空,留下火似的一条痕迹。

“老师,还不睡?”慎宁困乏地打着哈欠出了门。

“怎么起来了?”

“上厕所时往院子里一看,见你还坐着,就下来了。”慎宁往旁边的石栏上一坐:“老师想阿姨了?”

“一直以来,姐姐就是我的支柱。别说她头脑糊涂,于事无济。但在我来说,她是不可或缺的存在。在这世上,她是我必须坚强的理由。我们没有别的依靠,只有相互依存。现在她突然不在了,我心里空得慌。”陈佳晟低声叹道。

“老师,昨天我们整理阿姨的旧物的时候,发现了一个箱子,里面有小时候的大字临帖,纸折的鸟,颜色依然鲜亮的小帽子,阿姨中学时的皮夹,日记本,成绩单,获奖证书,乃至插队时的衣服,钢笔,信件……这拉拉杂杂的物件无不证明,阿姨曾经享受过美好的生活,她为那段灿烂的日子做了记号,她认真渡过了每一天,不管以后怎能样,她无愧于自己的人生。所以老师,你不必自责或叹息,阿姨她过了她的自己的生活,她的人生尽管有缺失,但她曾经很认真很认真地绽放过光彩。光凭这一点,老师也应该放心了。现在老师是自己的支柱,也是我的支柱。”慎宁的话仿佛经过深思熟练一般,脱口说了长长的一段。

“什么时候我竟成了你的支柱?”陈佳晟笑道:“真意外啊!”

“老师不知道吗?”慎宁挠头:“我觉得在老师这里轻松愉快,老师象对待自己的亲人一样对待我,要我不重视老师都难哪。家里没有我的房间我也不生气,那是因为我觉得老师不会不给我住,等我醒悟过来我这般有恃无恐的态度是因为我的背后有老师这个原因时,我就对自己说,老师是我生命中不可或缺的。”

慎宁的目光带着信籁和自豪,清澈的眼底映着深蓝的天空,贴进一些仿佛还能望见那些闪亮的星星。

“那么你呢,今天肖健与你谈些什么?你好象为难的样子。”陈佳晟不经意似地问了一句。

慎宁往后平躺下来,轻轻合上眼睛,说:“孩子满月的时候,邀请老师和我一同去吃饭,估计他们家摆几桌酒的。其他朋友他都不请了,可能大家也不知道他的事。他见你休息,就没有来得及告诉你,反正明天也会通知你的。另外一件事是希望我替他儿子起个名,我说放着家里那么多人不用,我一个外人起名不成样,我又不是孩子的舅舅或亲叔叔,由我起名部不太合理。他说,反正他指定就是要用我起的名,我就不好再说什么了,但也没答应下来。就是这事。肖健有时候的举动挺让人费解的,也没见他与汪嘉湾多要好,但却有了一个孩子,自己还是一个学生呢,根本没能力担负起什么。不知他当初抱着怎样想法。老师,发生亲密关系不是要在两个相爱的人之间的吗?肖健难道很爱她吗?爱到肖健无法控制的自己行动的地步吗?”

“这倒是个好问题,明天要不问问肖健,让他好好坦白坦白。”陈佳晟笑道。

“这不太好吧。好象我们要挖他隐私似的。”慎宁皱眉道。

“宁宁哪,人都是很矛盾的,哪能象水似的,清则清澈见底,浑则满目污脏。要这么简单还分什么法律秩序。跟你说件事吧。我上大学的时候,有一位教授,课上得极好,图文并茂,讲得极其流畅,学生们也爱听他的课。就是这样一位教授据说在一次上菜场买菜时,趁摊主找钱的间隙,偷拿了一些土豆。土豆,才多少钱一斤,你能想象一个堂堂的大学教授去做这种事的理由吗?人人都说不值得,没意思做这种事,但人一旦哪能怕只是一瞬间的愚味念头也会影响深远的。所以有一句话叫聪明一世,糊涂一时。”陈佳晟说道。

“后来那教授呢?”

“继续教书。”

“还好。”

“表面上是这样,他内心所受的煎熬,大家都不知道了。”

“那,老师,要不要给肖健儿子起名?”

“你自己拿主意吧,怎么说你也算是准大学生了。”

收到大学录取通知书后,陈佳晟在陈家小院为慎宁举办了小型庆祝会。王斌,肖健,沈滔,为民都参加了。

夏日的傍晚,燕雀的狂噪穿过暮霭,在天空回绕。偶尔传来的虾蟆象滚珠一样的叫声,好象浮到池水面上的气泡。庭院里摆上了一大一小两个圆桌,几样清淡别致的夏季菜肴是从对街的饭店里特意现烧过来的,小桌上放了好些西瓜,葡萄,水蜜桃之类的果品。吃罢晚饭,大家凑在一起表演节目。肖健首先用带来的口琴吹了一曲,沈滔唱了一首《水中花》,陈佳晟更是出人意料地拿出了好久不曾动过的笛子。

笛声响了,带着浓厚的乐声,仿佛春风拂过绿茸茸的草地,回到儿时嬉戏的时候,似乎听得出孩子喧闹快活的言语;接着笛声急风暴雨似的激情四射,仿佛年青人的勇敢和蓬勃的朝气;后来笛声又缓和起来,象是在倾诉无尽的思念,就象正目送恋人的背影渐行渐远,在苍茫中失去踪影一样,笛声也越来越低,悠然静止下来……

“老师,乱赞的。想不到老师还有这种本事。”肖健高声说道。

“我都听入迷了。老师,吹这么好,怎么不见你平时拿笛子?”慎宁疑惑道:“如果我能吹得这么好,不拿出来炫一炫,无法按捺的。”

“真这么好听?”陈佳晟手指轻轻找过笛声:“我吹得勉强凑和,我有一个同学吹得听者都要流泪的。肖健的口琴吹得也不错。”

为民趁机问肖健:“这么长时间没露面,干什么去了?”

肖健耸耸肩:“忙哪。”

“忙什么呀?”沈滔也追问了一句。

肖健两手一摊:“忙的事太多,一时半会儿也讲不清楚……你们俩考得怎样?”

“上专科没问题吧。”沈滔含糊道。

“我也是,我填的是警校。”为民说道。

另一边王斌正说着往事:“……那时四岁的宁宁见妈妈躺在床上抹眼泪。他搬个小板凳,放在橱柜下,站上板凳,掂起脚,小心翼翼地从橱柜上抱下饼干盒子,取出几块放在碗里,倒进开水,做了一碗饼干粥捧给妈妈,把妈妈感动得一塌糊涂,问他,为什么这样做,他说,他吃不下饭的时候妈妈就这样做给他吃的,所以他也要这样做。我妈妈逢人便夸我家宁宁如何如何……”

慎宁笑笑:“我不记得有这种事。”

“真是个贴心的孩子。”陈佳晟含笑说道。

“就是。他买个棒冰都要跟我一人一半,从不象别人家的兄弟姐妹争零食吃。有一次,合作社店里进了一种甜橄榄,两分钱一个。他不知从哪里得了钱,买了枚大大的黑幽幽的散发着特有香味的橄榄。

“兴冲冲地回家,阿姐,快来,小脸满是笑容,小手伸得老远摊开给我看。阿姐,橄榄,是橄榄,你先吃一口。当时我也没多问,不由分说先咬了一口,唇齿之间的那个甜,一径往喉里钻。宁宁睁着一双晶亮的眼睛问我,阿姐,好吃么?我用力点头,他才放心似的把余下的半颗放进嘴边舔了舔,笑着说,阿姐,好甜。即使到了今天,我每想起这事,胸口都酸酸甜甜的,我的弟弟,他连吃一颗橄榄都想到我……”说到这里,王斌的声音哽住了,她轻轻地合上湿润的眼睛。

慎宁推了推她:“姐,什么时候那么多愁善感了,我不习惯的。男孩子本来就不贪嘴的,他们喜欢的女孩子未必喜欢呀。”

“我是骄傲我有这样一个弟弟。咱们弄堂里有兄弟姐妹的哪一家不争吵哭闹的。为民,你说是吧?”王斌转头问。

“我们小时候我妈常把我和他比,那是他不发脾气的时候,一旦他发怒,谁也挡不住的。当然现在长大了,懂得克制的道理。肖健,你说,我说得对吧?”为民念念不忘那段妈妈总在耳边念他的日子。宁宁怎么怎么好,搞得他见到宁宁就郁闷不已,干嘛样样优秀,考试考个七八十分已经不错了,非得得个九十分,害得他考完了试,还得拿本书装模作样地念,眼巴巴地望着小朋友们三五成群去郊外的河里游泳……真是一长段不可回首的过往啊!

“别问我,我早忘了。”肖健手指摸着杯缘,眼睛盯着茶叶慢慢地舒展,起起伏伏地旋转。

为民哼了一声,不屑道:“你就是偏向宁宁。”

王斌伸长手手臂“啪”的敲了为民的脑袋一下,头微微扬起:“笨!当然是人家肖健慧眼识朋友喽。”

“你这么暴力,当心以后找不到老公。”为民呲牙咧嘴地摸着头跳开一大步,嘟嚷着:“现在的女人真可怕。”

“慎宁,回家住吧。”沈滔突然说了一句。

慎宁看了他一眼,说:“不用,迟早要离家成业的。”

王斌闻言眉一皱,不悦地说:“过几年老师结婚了,你又未毕业,岂不没地方住?”

“王斌你别急,起码这四年我不会结婚。”陈佳晟喝了一口茶,慢条斯理的说。

“老师感情来了谁也挡不住的,并不是象现在悠哉悠哉说了算的。”王斌急道。

“姐姐难道你已经有男朋友了?”慎宁恍然大悟似的笑道,一口洁白的牙齿在闪闪发光,眉宇间隐隐含着戏谑。

王斌的脸涨得通红,斥道:“胡扯,”跳起来欲追打慎宁,“忘了姐姐的五抓神功了,嗯?”

慎宁往后退去,嘴里却道:“姐,有男朋友是好事呀,没男朋友才让人担心吧?”

一旁的肖健目光紧紧地追随着他们,恍忽自己孩提时代曾有过强烈的愿望:有个哥哥或姐姐。走在街头小巷,扬扬得意地把手交给身边的哥哥或姐姐牵着,一面挺起自己的小胸脯,一面可以吓退那些平时一吃亏就扬言叫出自己哥哥或姐姐打倒他的小伙伴们。后来他真的有了一个姐姐,但这个姐姐与他的想像不同,他慢慢寻觅到了另一些朋友,脱离了原来的圈子,那个最初的愿望也变得模糊不清了。

一直以姐姐的身份存在的人有一天突然成为自己婚姻中的另一半。想到这里,他全身战栗,有什么东西从心底里落下去,他仿佛听到了玻璃瓶落地时粉碎的声音……

“喂,你发什么呆,直愣愣地盯着宁宁?一年未见,肖健你好象变了好多,刚才沈滔还在说肖健哥变成熟了。我怎么感觉你不爱说话了?”为民拍着他的肩膀,仔细打量他的脸,说。

肖健避开他的目光,含糊道:“没什么,我是羡慕他们两姐弟。”

“宁宁确实不一样。五岁就敢从他外婆的东门家独自一人走回家。我妈常说换成别家得了这么一个儿子不知高兴成什么样了,但他爸爸好象不太重视他们。我妈一阵还担心宁宁受他爸的影响学坏呢!”为民坦率地说道。

“那是因为宁宁遇到了好老师……”

肖健的话被突然推开院门的进来的询问声打断了:

“请问陈佳晟住这里吗?”

众人的视线都转向门口,夜色模糊了他的身影,让人看不真切。但他的到来,就象平静的水面被突然出现的明月划破了一样,一时之间没人发出声音。陈佳晟片刻后越众而出,唤了一声:

“杨飞。”

那人一听,大步走近陈佳晟,一把拉着他的手,喜道:“佳晟。”灯光沾染了他的身影,罩在他头顶桔黄的灯光中微风吹起了他额前的发丝,露出他俊朗的额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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