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自己是女人,但对方的拳脚却毫不留情。琉采虽然身为御蛊族的少主人,但是拳脚方面却没有什么出彩的本领,起初的时候还会反抗,还会试图逃跑。但是最后却只有尽量躲避的份儿了。
几个男人将她团团围住,戏谑的笑声将琉采的自尊一层一层剥落侵蚀,她全身蜷缩起来,身体不停地颤抖着。
尊严,到最后最让她感到疼痛的其实是尊严。
琉采本以为自己早就将什么所谓的尊严抛弃了,她记得吉雅曾经对她说过的一句话。
“你不需要什么所谓的尊严,不需要自以为是地说什么‘我需要尊严支撑着我活下去’之类的漂亮话。当生命遭到威胁的时候,不顾一切地活下来,哪怕是苟且偷生,就是最重要的尊严。哪怕被唾弃、被鞭打,只要能活下去,才能守住真正的尊严。”
可是现在看来,自己大概还是做不到。不知道如果这个时候跪地求饶的话是不是能够被他们饶过一命,但琉采却怎么都做不出来这样的事情。
大概是因为疼痛到了极限,琉采反倒感觉不到疼痛了,她发觉这些人并不想要自己的命,他们就是想要羞辱自己而已。
如果是这样的话,跪在地上学狗叫是不是能让他们感受到更多快感呢?
就在相似的画面出现在琉采的脑海中引得她阵阵发笑的时候,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拔剑时剑身与剑鞘摩擦在一起发出的那令人胆寒的声音响起来的时候,琉采在众人腿脚之间的缝隙中看到了一个冲着自己跑过来的人。
周围的黑衣人发觉此人之后毫不恋战,飞身而去,对方则停在了自己面前。
“您没事儿吧?”
大概是从自己的衣着判断出了自己的身份,琉采被对方毕恭毕敬地扶了起来,抬起头来看到对方的脸时,两人都惊讶地愣住了。
宗熙没想到自己在这里遇到了琉采,而且还是如此狼狈的事情。在皇宫中,被皇帝冷落就等于失去了身份地位,很多妃子都是因为这样被其他妃子们看不起的。但即便如此也没有人对她们大打出手——对于妃子们来说,越是没有地位的妃子就越是安全,根本不需要对她们动手,不爽的时候欺负两句就可以了。
但是琉采这样的妃子的确是异类,像是她那样给自己树敌,有了今天的遭遇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宗熙最终还是将琉采扶了起来,“姳妃娘娘,我送你回明今阁吧。”
“不必了。”
琉采的声音非常平静,平静得听不出来任何情绪。她已经将所有情绪埋藏在了心里,毕竟现在的自己已经足够可笑了,如果这时候还要死鸭子嘴硬,岂不是更要被人嘲笑么。
她咬着嘴唇,拖着稍稍动一下都会散架的身体,缓缓地往明今阁的方向走去。
宗熙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静静地跟在琉采的身后,看着她一步一步回到了明今阁之后就离开了。
明今阁的院子中,侍女们看到琉采这副样子藏在一边叽叽喳喳地交头接耳起来。琉采已经顾不上那些,她觉得对于自己来说只要活下去就已经足够了。现在的她好像终于明白了吉雅所说的话。
当生命受到威胁的时候,什么尊严、荣辱全都是虚伪的东西,只要能活下去,就是最难得的尊严。
艰难地回到自己的房间中,床上的软榻全都不见了,只剩下了硬邦邦的床板,伸手摸着那冰冷的床板,琉采突然哈哈大笑了起来。
是啊,还有比这更好笑的事情么?琉采没有想到自己竟然已经沦落到了这种地步,竟然连宫女都要想方设法地整蛊自己,看自己的笑话。
琉采无奈地摇着头,“我说……”她的声音有气无力,也不知道到底是说给别人还是说给自己听的,“与其在我身上白费力气,不如去看看戏听听评书。我的笑话,没有你们想象的那么好笑。”
门微微摇动着,但是外面安静无风,琉采能看到她们若隐若现的影子,到了这个时候还想要看看琉采的笑话,皇宫中的岁月对她们来说还真是无聊到枯燥。
渐渐开始下落的太阳让琉采感到踏实,她缓步来到床边,就这样和衣躺在了床上,冰冷而僵硬的床板让她感到浑身疼痛,即使蜷缩成一团也不能稍稍缓解那种痛苦。
但是无所谓了,反正太阳快要落下去了,天地之间将变成一片黑暗,这样的话,也没有人会看到自己脆弱狼狈的一面。
琉采开始觉得自己的可笑,好像一生都是在为别人活着一样。她以前曾经嘲笑着这样的芸芸众生,可是现在看来自己也不能免俗。而五十步笑百步的行径比傻子还要白痴上百倍。
寒意渐渐袭来,窗外响起了鼓乐声嬉闹响,琉采将衣服紧了紧,却还是哆嗦得牙齿打颤。
上天就是这样,在人最悲催的时候还要将其推向更为幽深暗淡的深渊之中,如果不是在这个时候响起了他人欢笑的声音,琉采大概还不会感觉这一刻的自己是如此可悲。
外面所有喧闹的声音都与她无关,但是却时时刻刻响在琉采的耳边。
那欢愉的声音在她耳中听来全都是嘲讽的笑声,炫耀和不屑一点一点将琉采所有的体温剥落蚕食。
琉采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渐渐睡去的,浑身的酸痛让她在夜半最为寒冷的时候突然醒了过来,意识好像被未知的声音召唤着,前所未有的清醒。
她颤抖着从床上坐了起来,身上的疼痛也随之清醒了起来,就好像是下雪不冷化雪冷的道理,挨打的当时并未感觉到多少疼痛,脑袋里面想的更多的是该如何逃脱之类的问题。而当被打已经成定局或是挨打之后,疼痛才会如同潮水一般袭来。
如果不是宗熙的话,不知道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子。
琉采突然开始觉得自己很可笑,俗话说没有精钢钻就别揽瓷器活,自己自以为是地往妃子的位置上爬着,本来以为这样就算是不能对自己的复仇之路有所帮助,至少也能保证自己在皇宫中不会受人欺辱。
但是现在看来自己的想法太幼稚了,不但没让自己得到保护,反而受到了更多报复。
窗外月正当空,这个时节夜半的时候吹口气已经开始有了哈气,琉采伸出手来,手指白得吓人,已经变得干瘪起来,她冲着冰冷僵硬的指尖吹了口气,双手揉搓着麻木的手指,突然悲从中来。
自以为是的人是最可笑的人,是自己以前最为看不起的人,现在的自己竟然在毫无预感的时候自己走到了这一步,连自己都忍不住对自己冷嘲热讽。
曾经还以为自己虽然没有众星捧月一般受人宠爱,但至少有古珂跟随在自己左右,伤心难过的时候有他,遇到困难的时候有他,仅仅是心情不好想要发泄的时候也有他。
可是现在的自己已经孑然一身,可以说是丢了西瓜拣芝麻最后什么都没得到,简直就好像玩火自焚。
琉采开始为自己可悲的自尊心和高傲自大却又贪婪无知而感到不齿了。
就在最为安静的时候,琉采突然听到了门外响起了脚步声,那脚步声已经在自己门口徘徊了两三圈,好像是为自己而来却又不敢进来时的。
这个时候会有谁来?泯泽,鬼三千,还是古珂?
琉采就好像赌场中已经失去理智的人一样,将所有希望都押在了古珂身上——一定是他,这世界上最关心自己的男人怕就是古珂了,难不成是他知道了自己的事情却不想让自己知道他还在关心自己?
好像是有点儿失去了理智一样,琉采不顾及往日自己高高在上的架子,跌跌撞撞地冲到门边将门一把推开。
月下,一个颀长的身影出现在琉采面前,让她十分惊讶,但也有些失望。
自己面前的根本不是古珂,而是另外一个让自己没想到的男人。
宗熙。
两人对视着,琉采脸上喜悦的神采马上消失了一大半儿,而宗熙也有些尴尬。
琉采突然忍不住笑出声来。这样的宗熙让自己想到了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在金殿之上,他是威风凛凛的侍卫首领,在皇宫之中的地位就好比是沙场上率领千军万马的将军,那样的他一脸冷酷威严,可今天却羞红了脸,不好意思地看着琉采,支支吾吾了半天,微微张开的嘴巴闭上又张开,最后终是一言不发。
“宗护卫在这里有事儿么?”
宗熙将视线转到一边不敢看着琉采,绯红的脸颊在月下看起来好似羞涩的少年,“今日见到姳妃娘娘为歹人所伤,宗熙担心还会有人偷袭,所以来这边看看。”
琉采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看样子宗熙还真是善良。“不过,宗护卫不是一直觉得琉采是勾引了陛下的歹人么?何必保护一个歹人呢?”
听到这话,宗熙抬起头来看着琉采,目光坚定了许多,“宗熙不懂那么多大道理,只是一个侍卫而已。侍卫就是要守护陛下,连同陛下所喜爱的东西,全部都要守护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