挪动君然的事终于拖到了腊月里,长沙府的天气湿凉湿凉的。这日吃了些腊八粥,君然的精神居然很好,让我给他临一篇《上林赋》来。他说我写字的样子最好看,君然怎么说的来着,好像是:“臻首娥眉恍如梦,青黛春水惊路人。”我笑他是取笑我吧,别是没有给路人什么惊喜,倒是惊吓还差不多。
我依言给他临了一篇《上林赋》,嗫嚅了半天,他笑笑:“是有什么事要给我说吧,这都好几天了,总见你在我跟前张嘴,却到底没有说出来,什么事让你这么为难啊。”
他居然还取笑我,不是为着他的身体,谁要这么为难啊。我鼓了鼓腮帮子,说:“东厢那边我改造了下,想把你挪到东厢去,可又怕你的身子经不起折腾,这段日子才看着有了些精神,这万一挪的不好了”
君然挑挑眉,这些日子他确实看着是好些了,最起码皮肤看起来有了些光泽,细看君然的眉眼,倒是很难看呢。
“早些听见你在东边折腾些什么,这些日子手都粗了,还破了不少地方,原来竟都是为了我。反正在这里也不定还有几日可以过,说不定挪了过去,反倒好了呢。”君然说着就掀了被子,伸手要我打理他穿起衣服来。
我忙过去搀了他,君然已然瘦的不成型了,弱冠的年纪,让我这般十六的女子搀在手里,居然也感觉不到沉重。服侍他穿了厚厚的夹衣,又围了斗篷,给他怀里塞了手炉,这才收拾床上的一应用具。来来回回搬了四五回,终于是挪完了这些必须要用到的物什。鼻尖上都起了薄汗。这些东西摆在哪里还不显,没想到一挪动,居然也是杂七杂八一堆物件。
君然手里执着那篇《上林赋》,却不住的看我跑来跑去,待我弄完了去搀他,却不妨他伸手来触我的脸。君然轻轻拭去我鼻尖的汗,指腹擦过面颊,却带起了一片红霞,一直烧到了耳根。
挪到东厢的炕上,正值日头西斜,今日难得冬日里的好天气,那一抹霞光印进房里,给君然面上抹了薄薄的红,居然好看的紧。让我几乎错不开眼去。
又是半余月过去了,已经到了年底,可能前面府里比较忙,原本每日送一次吃食改成了两日一送,不过好在是冬日里,即使放一日也还是新鲜。君然虽然还是咳,不过到底夜里可以睡的踏实些了,不想我刚刚进门那会儿,每日夜里总要咳醒那么四五回。
一边煮着肉粥一边想,待过了年,是不是也让再找个郎中来看看,说不定君然就会好起来了;想了一会儿,又想到马上就要新年了,不知道偷偷做的那件衣裳君然会不会喜欢。还有一点没有弄好,这两日加加班,一定要赶在初一让君然穿上呢。也不知君然会不会送我什么。不过只要君然好些,就是我的福气了,他一日在这府里,自然一日没有人能将我撵出去的。
二十九的晚上,门口的小厮送来了灯笼,门神,福字,窗花,对联等等一应物什。
三十一早便里里外外的糊着,君然到是睡的好,早上醒来吃了半碗粥便一直睡,半晌午起来吃了个包子,喝了一个鸡汤,这都睡到半下午了。贴完对联等等,还见君然在睡,虽然君然原来总是大半时间在睡,不过那都是精神不济的时候昏睡,这些日子精神已然好了很多,每日已经睡不了这么久了,今儿改不会病情复发了吧。有些忧心的凑到君然跟前,他长长的睫毛搭在下眼睑上,像两只停留的蝴蝶,很是漂亮。我总是戏说很嫉妒他的睫毛这样好看,一定是原本打算生成女儿,生生的被高相吓的选择了男性,然后才这般不情不愿的病过来病过去的。每每这时,君然就笑:“这下遇到了你,总算是给我这个男儿身找到了身为男儿的理由,说不定病就好了呢。”
和君然靠的太近,可能我的呼吸吹到了他的脸上,他的睫毛忽然一动,睁开来,眼里居然一片清明,带着满满的笑意。我的脸又不自觉的红了起来。
君然说:“吃些东西吧,都忙了这大半天了,一定累了吧。”
我嗔道:“既然醒了,为何还装睡啊,害的我还以为你又病了呢。”
君然拉着我的手,只是笑,却不辩解。君然的手还是那样沁凉,却能温暖我的心。
夜里,君然的兴致居然极好,让我开窗看了好一会儿焰火。还要和我一并守岁。想起原来和母亲一起去梁国的时候,那边过年守岁的时候是要包一种叫做饺子的东西的,长沙府这边过年不吃这个,不过反正守岁也是闲来无事,我便和起了面,又找了好些剩下的蔬菜和肉,细细的剁碎,调了淡淡的味,然后开始包饺子。这个我是学过的。母亲说,身为闺秀,总是南北的吃食都要学一些才好,回头到了婆家才不至于被人嫌弃,不过我如今这般境地,也是没有人屑于嫌弃我的吧。
君然一开始看着我忙来忙去,终于到了夜深,精神有些不济了,我督促他睡吧,他却执意要和我一起守岁。他说他许了一个愿望,一定要好好的守这个岁呢。
其实我也许了一个愿望,希望君然能快快的好起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