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儿守岁晚了,早上都没有起来给君然做饭,待到起来一看,长沙府居然下了薄薄的一层雪,很难得的是雪还没有化,虽然已经开始有了消融的迹象。
君然也还没有醒,于是先去后面热了饭,待粥咕咕的熬上时轻轻的叫起君然,茫茫然之间慕然看到天地之间一片晴朗朗的白,瞬间便勾起了弯弯的笑意。随即便叫肚子饿了。
粥恰恰熬好,端来和君然慢慢的吃了,我收拾碗筷时,君然居然自己穿起衣裳来,我忙在身上蹭了下手,去柜子里拿了新衣服来与君然。君然总是白色或是灰色的衣服,配黑色的坎肩,不管料子如何,却总是一般清暗的颜色。年前要了一块紫色暗纹的料子,特意交代了要流云底纹的,总觉得君然应当配这般倜傥的料子。于是便做了这件衣裳。
看到新衣裳,君然居然像个孩子一样乐的开了花,眼里全是笑意,急忙穿了起来,还转来转去,一时居然精神极好,待我把碗筷都收拾好了,君然还在看自己的新衣服。看到我从小厨房出来,便来拉我一路出来,外面的雪已经消融了大半,只有阴凉处还有一点星星点点的白。我以为君然是出来看雪,却一路向正屋去了,正屋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住了,总是待在东厢那边,便疏于打扫,已经布上了一层薄薄的微尘。
君然走到拔步床边,拔步床脚踏哪里居然有个暗格,君然打开暗格,从里面取出一块通体碧绿的玉牌来,玉牌下结了一条墨绿的丝涤,一看就知道不是寻常之物。君然拉着我径直坐在脚踏上,把那块玉牌放到我手里握紧:“这个是皇帝赐给家父的免死玉牌,这玉牌只能救一个人,也只能用一次。家父怕日后兔死狗烹,便将这玉牌早早交到我的手上,若是日后有什么变故,也能留下高家一脉子息。若是我日后死了,这个玉牌便留与你,也不枉你在我这样的时候还不离不弃,没有嫌弃我是个废人;若是日后我能痊愈,那么在你哪里也和在我这里一样,这东西日后便交与你保管,你只需记得,一定要好好的活着便是,若是一日我真的不在了,至少这世上还有个真心待我的人记得我。”
君然今日依然说了好些话,又转了这么一会子,精神却已经有些颓然,刚刚准备回东厢那边服侍他睡一会儿,却听见院子的门被谁推开。我和君然对望了一眼,都有些茫然,清净了这些日子,仿佛这片天地便只是我们二人的天堂,慕然来了人,却都楞在这儿了。
待我迎出去,看到两个妇人带了一众丫鬟婆子一瞬便挤满了这个不太宽敞的小院。从没有见过这些人,我不安的绞着坎肩的下襟,不知该如何见礼。
其中一个丫鬟见我半天不见礼,便从人群中走出来,一把将我扯到为首的一位妇人跟前,道:“果然是小户人家出来的,见了大太太居然都不知道行礼。”
那大太太斜睨了我一眼,没有说话。我忙站直,规规矩矩的给大太太行了礼:“大太太吉祥。”大太太依旧没有说话,仰着头,未曾正眼看我一下,倒是后面的妇人怯弱的笑道:“好、好这年初一的,来看看孩子。好好的便好。”边说边偷偷观察着大太太的脸色。心下一时便明白了,这位便是君然的亲生母亲了,高相的三姨太宁夫人。于是又规规矩矩的行下礼来:“宁夫人吉祥。”
大太太此时却又斜睨了我一眼,依旧不说话,也不说进去看看君然。就这么定定的立在院子里,宁夫人很想进到屋里看看君然,却摄于大太太未言语,也不好动身。只是看看我,又看看大夫人。
大夫人虽然是高相的正室,却一直未有所出,高相一共娶了一妻四妾,三姨太给高相生了唯一一个儿子就不用说了,其他几个姨太再不济也有个女儿依靠,虽然高相一直让大太太打理着高府的一切,但一直无出却是大太太的心结。
微转了一下心思,刚刚打算让大太太一众人进屋尝尝午时还剩下的一些饺子,也好让君然看看宁夫人,却不想大家一下都转向了东厢的门口。原来竟是君然披了斗篷立在哪里,一反往日的颓态,脊背挺然的立在门栏的阴影里。
看到君然居然能自己走动,大夫人微微的有些动容,那脸上的表情一瞬间就灿烂起来,说着就上前凑了跟前:“君然这段日子在这里静养的还真是不错嘛,这身子骨眼见着就好了这些,三妹总算不用日日担心了吧。”
宁夫人脸上止不住的笑容,却一直说不出什么话来。
君然也不见给大太太见礼,只是那样立在哪里,更不说清太太们进去坐。待大太太说完,清清凌凌的说:“永瑢真是好规矩,这样大户人家出来的家生子,我身边正好缺一个,大娘这样疼我,便把永瑢拨给我,应该没有什么问题吧。”
那个扯了我的丫鬟听到君然的话脸瞬间就白了,紧张的看向大太太,想必她就是君然口中的那个永瑢吧。却不知道君然葫芦里买的什么药。
大太太只稍稍顿了一下,便说:“能让君然看上,那是那个丫头的福气,我当然是乐的成全,”说着便向那个丫头招手,丫鬟有些胆怯的走到大太太跟前,却被大太太推向君然,说道:“还不快点谢过少爷。”
丫鬟眼中泪水转了几转,终于又看了大太太一眼,才转向君然,说:“永瑢谢少爷赏识。”
“恩,”永瑢微微颔首,又说道:“我有些乏了,大娘和母亲请回吧。”
大太太还想说什么,却终是领着一群人浩浩荡荡的去了。
待关了院门,忙去扶了君然,本来说了好些话,君然就有些精神不济,这样强撑着起来,又穿的不多,怕是一直硬挺着才坚持到夫人们离去。果然我刚刚接过君然,他便大半身子都倚在了我身上,努力扶在我的手上,手掌冰冷,透过衣袖,那冷都渗到了我的骨子里,我心下暗暗的道了一声不太好,忙将君然扶回床上,用被子严严的捂了。
想着去给君然煮点驱寒的汤药,却才想起院子里还有个刚刚被君然要来的永瑢。
随口安排永瑢住了主屋,却被永瑢看了好一会儿,永瑢才白了我一眼,径自去收拾主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