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有多长时辰,一直保持着同一姿势坐在木牢中,衣衫早被血染得污秽不堪,我抱着昕儿僵硬的身躯,一丁
点儿也不愿松开。擦拭着她冰凉的脸颊,胸口的血洞也无端的骇人……昕儿,终是连累你稚弱的生命,也许是我错了,是我不该将你带到这世上遭这一回罪,在自怨自艾的那段日子也没有给你同龄人应得的疼爱,因为连我都不
知道怎样去爱人,又如何能让你幸福呢。
突闻迭声四起,金戈铁马铿锵有力,想必又开战了吧。昕儿,又有几人会悼念你的逝世,你的亲生父亲甚至都不曾亲眼见过你,也许他早就忘记了你的存在,如若没有那些野心算计……
昕儿,终是我害了你,孩子,若有来世,定要睁大双眼,莫要再投错胎。
“潆……”
我抬眼朝着出声的方向看去,镜换了衣裳连伤口也简单的处理过,只是身形略显狼狈,记忆中从未见过……殷墨锡终非狠绝如此,伤重却不致命
,也许对于血亲,尽管高高在上仍有莫名的渴望。
“潆,昕儿已经死了,还是让她入土为安吧。”
冲着白衣仙姿我虚弱扯笑,看到倒地的守卫不甚愉悦的低喃,“好……”,继而合目挑言,“镜,为了我,你终是又一次背叛了
他。”
闻言,正在开锁的镜身子一颤,却又抿起唇不再停顿。
将昕儿的尸身埋在浸染寂寞的土里,我四肢酸楚有些立不住,我的昕儿就这般沉睡了,连一块墓碑都是简易的木板,却只能以指端的血书着“爱女昕儿之墓”。你的
父亲应该已经称帝,而你贵为公主,却被这般草草了事,见不得人似的连风光大葬都做不到。
“镜,当初的种种你可曾后悔?”
“潆……其实我无悔,即便再做一次选择,我依然会挥剑相向……”
我娇笑不已,拍手称快,“果真
如此……”镜,你以为让我怨你,便能减轻我内心的疼痛么,九年之间我一直与你十分陌生,此刻却觉得有些贴近有些了解。
“你的伤如何了?”
“无碍,只要你有了决定便好。”镜淡笑,衣阙翩翩,除了苍白的面色,依旧俊
逸非凡。
“我要去霰羽皇宫。”我冷漠的道出不容置疑。
镜良久无语,却是转身寻了一匹战马回来,眸中仍是添了一抹忧伤。
“为了避免惊动余人我只牵回一匹……但是,潆……”
“昕儿这笔账,跟他至始至终都脱不了干系……
更何况我们一开始便是对立的位置……”也是你一手造成的。
镜轻叹一声,却是牵过马炯言,“趁他们迎战的这段契机,我们从他处绕道至霰羽军营……埋葬昕儿耽误不少时辰,还是尽快离开吧……”
瞥了眼他腰间渗出的殷红,
便料到定是伤口再度迸裂,如此深的伤痕又怎可能再几日内便能长好。
“镜,我自己一人便可,无需相随……你做的这些足够了。”
“潆,我知道我做的这些不足以弥补,就让我自私的减少愧疚吧……至于伤口你不用担心,刀尖
上过活的日子早就习以为常。”
我知道只要是他做出的决定就不会再更改,索性应允了便是,不过是在这冰冷的世间添了几分温度。
我们同乘一匹马,却能清晰地感到身后火热的身躯,以及温热濡湿的粘腻感,当下不由惊怒,
“镜,停下,你的伤口必须处理……”
“不必……现下应该已经发现我们走失,下次便再难有机会逃出……不碍事的,我稍稍放慢些速度便是。”尽管言语是利索的,我却分明觉察出那份压抑疼痛的颤动,甚至连自身不时引发的
阵痛也有几分加剧。
然而上天仿佛从不眷恋我似的,身后渐渐的传来大队追兵的响动。两人一匹马却是拖沓了,现在只行了大多半的路程,余下的距离被追上只是时间问题。
镜只是拢着我,落下的马鞭又加了几分力道,只是看
不到他的脸色表情。我也不语看着前方令自己多前进的几分希望。
随着声响的加近,镜的双掌勒的发白,我感到他越渐沉重的喘息,以及身后浸湿了的衣衫,“镜,放弃吧……我怎么舍得以你为代价……”
“呵呵……”耳边感触
到他灼热的闷笑,心下却一片荒凉,“潆,你从来只是对自己最狠心……”
我的心重重的一颤,却口中呐言,“罢了,我不去了,镜,你听好,我不想再见到姬冥砜,你听到没有……”没有来由的,对于镜的行径感到了恐慌。
忽
的感到他身子猛烈一颤,手臂却倏地遽然圈紧,仿佛要用尽余生的的力量。
“镜,你怎么了?”
“没……没事,潆,先不要回头……听我跟你说……”
他错乱的吐息便让我预料到了几分,只能咬紧双唇,将注意力集聚在他的话中。
“潆,如果恨能让你活着……那我们便一直让你恨下去……潆……其实我,我早就后悔了……如果,如果当初便抱着归隐的心与你生活在那桃源中该有多好……看,那是霰羽国的大营……别回头,就这样一直向着前方……”
突然身
后一空,接着是重物落地的声响,马匹却如同发了狂似的飞奔向前,我禁不住回首,却看到镜跌落马下,当胸而过一支纤长的箭矢,散发遮面却再也看不清楚。不远之处,却是殷墨锡狠厉的身姿,一张破天神弓在握,余力引得
弓弦颤音延绵……
我懵然转回,将手背咬在口中,狠狠地一遍遍尝着血腥,用痛楚来令自己清醒,他以命相换的逃机,怎可浪费……镜,镜,我怎会感觉不到你的力竭,又怎会听不出你诀别的话语……我故作姿态坚持的那些又有
何用,却从来不知道珍惜,镜,我竟是连你也失去了么……
如此……恨那,怎么能不恨……真的好恨那……
模糊地双目却看到前方迎来熟悉的身影,当机拔下发簪狠狠地刺向马臀,任自己的银丝在空中张扬的飞舞,胸口却温着那柄
黑玉簪。
距离不断地拉近,我深深屏息,用着余力娇虚的呼唤,“砜,救我——”
感受到那熟悉龙涎香的怀抱,我才稍作安心的任由自己晕歇,沉入黑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