霓洛在踏进何府院子的第一眼,便看到了月皎皎姑姑,怔怔地站在一株石榴树下发着呆,火红的花下,月皎皎的脸色透着苍白。
“洛儿见过姑姑。”
月皎皎回过神来,拉了霓洛的手,“洛儿,来了就好,看着你,姑姑就觉得心里踏实了,”回头对着何逍遥和月烟,“月烟,让洛儿住到乐坊去吧,住你们府上,来来回回地也忒麻烦了。”
何逍遥和月烟面面相觑,不等说什么,月皎皎已差人提了霓洛的行李。
拐过一条不长的街,马车在一座不大的三进的小院落停了下来,一个门人听到响声开了门,见到月皎皎,毕恭毕敬的垂手站立一旁,穿过刻有四方格镂空的影壁,一个白发的长者带着几名绿衣白裙的女孩儿迎接了出来,一个个身段纤细颀长。
“范师傅,这就是我和你提起的洛儿姑娘,本宫的侄女,”月皎皎介绍着,又拉了洛儿的手,“洛儿,记得姑姑给你的《凌波幽》琴曲吗,这段时间,就由范师傅陪着你们先练习一下,下个月末,姑姑带你进宫。”
“洛儿姑娘,老夫范商羽,这一众都是丝竹乐坊的舞伶,早就听长公主称赞洛儿姑娘的学才琴技天下无双,此次能有机缘,实乃老夫生平之幸事。”范商羽上前,对着长公主和洛儿微微行礼。
“范师傅,此处即是丝竹乐坊?”
“正是,长公主,请屋里小坐,宁玉,送姑娘回房,今后,就由你来伺候洛姑娘,”随着范商羽的叫声,游廊下一个粉衣的圆脸女子应声而来,冲着洛儿微微一笑,露出两颗可爱的小虎牙。
“洛儿,跟她们去吧,看看姑姑为你置备的东西喜欢不喜欢,要是不喜欢,姑姑马上命人重新更换,”月皎皎的眼里带着爱怜,也带着让洛儿一时无法理解的一种让人担心的情愫。
一条笔直的青石板路延伸到院落门口,院外粉墙环护,绿柳周垂,十字脊的屋顶,进门一对黄花梨的雕花高背椅,隔一张弯曲腿脚的供桌,左右六屉,铜制的拉手及扣钉闪烁着光芒,四角是金色薄镂空的花饰,多为怒放的牡丹,八仙的莲荷,桌上一青翠欲滴的花瓶,擦了几叶浅色的虞美人。
西侧的厢房轻纱帷蔓,掀起一层荷花紫的纱帘,一个月亮拱门出现在眼前,翡翠的珠帘彰显富贵,紫檀木的雕花大床,竟然刻有百鸟朝凤的图案,粉色的床幔低垂,绛红的流苏在小轩窗飘进来微风中轻扬。一面锃亮的菱花铜镜,一个三层的红木妆柩盒,一排六门的红木铜镂边角的柜子,正对着糊了茜碧纱的窗,窗下,一小小的梅花形的酸梨木桌,一架山形的银制烛台,台座均为待放的莲花,一个洁白如玉的花瓶,斜斜擦了疏稀的几支石榴,白瓶红花绿叶,煞是清爽。
东暖阁是书房和琴室,靠墙一面是多屋的书架,一面是各式各样的槅,或天圆地方,或葵花蕉叶,或连环半璧,或有设鼎处,或供花设瓶、安放盆景,有缭缭清淡的香从香炉里飘出;窗下设有一案,笔墨纸砚俱全,无一不是上上之品,就连镇纸都是两枚条形遍体通红的红珊瑚石。
洛儿看到了中间的那架蕉叶式的琴,搁在一座紫檀木的的琴架上,乌木桐底,琴漆为梅花断,伸手点拔间,琴音透澈、余音僚远,甚至不太输于玉玲珑。
“洛姑娘,这是范师傅的传家之宝,好像叫什么九天玄梅,范师傅抚起琴来,连天上飞的鸟儿都要停下来听呢,”宁玉跟在身后,开心地说着。
“洛姑娘可在?”门外,有女子的嬉笑声。
“洛姑娘,是月婵她们。”
刚才见到的八个女子正挤在门口,好奇地打量着屋里的一切,“快请进吧。”
“洛姑娘,你的屋了都真大,对了,我叫月婵,欢迎你加入我们,”洛儿看出,月婵较其他几名女子略高一点。
“洛姑娘,我叫雨婵,听说你是郡主,对吗?”一个秀气的女子。
“我叫灵婵。”
“我是梦婵,我十三岁,能叫你姐姐吗?”
………
洛儿一一地看着她们,姣好的面容与身段,细腻白皙的皮肤,小小的年纪,便当了供达官贵人们取乐消遣的舞伶,不禁顿生爱怜。
范商羽并不是铁面无私的人,离开乐坊之座后更是一位和蔼可亲的老人,看着一众金钗、豆蔻年华的女子们在院中嬉戏,或看着洛儿将兰桂坊间的歌舞一一传授了她们,乐此不疲。
月皎皎每隔两日便会带了满满食盒的糕点来,只是谈笑间会面露忧愁,偶尔欲言又止;只有一街之隔的沐雨和思穆贪图坊间的热闹,吵闹着也搬了来,
午后的天气带着闷热,院墙角的栀子花开满了枝头,散发着浓郁的香气,思穆撑着脑袋坐下爬满了一架的葡萄架子下,看着霓洛抚着琴。
“月亮姐姐,你是要和月婵姐姐们一起去宫里献艺,是吗?到时候,你就能见到沐风哥哥了。”
“献艺?思穆,你听谁说的?”
“爹跟娘说的,说皇上月底寿辰,全天下都在准备皇上的贺礼。”
霓洛抚琴的手停了下来,避暑是幌子,进宫献艺才是真,那是要见到他了,见到那个人人口中残暴的君王了。
“轰”的一声,一记响雷平空炸起,洛儿抱起琴,牵起思穆的手冲进了屋子里,掩上门的瞬间,看到了雨中疾走的月皎皎,豆大的雨滴肆无忌惮地落在她绫罗的金丝裙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