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的宁静。
“大伯,按理数,洛儿可以称您一声大伯吧?”霓洛上前扶起月皎皎,她的脸上挂着泪花,眼里还有着恨,有着悲愤。
“煮豆持作羹,漉菽以为汁,箕在釜下燃,豆在釜中泣。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大伯,我爹是您一母同胞的手足啊,您怎么能如此去做,您弃月家的尊严于何处而不顾。”
“洛儿,不用说了,这个人欠着的人命何其多,还有锦儿,锦儿不过是姑姑宫里的一个小宫女,还有谁,小顺子?皇上,是不是都出自于您的手笔啊,哈哈,哈哈哈,我圆月的皇帝是个睚眦必报的小心眼儿,小人!卑鄙小人!”
“来人,剥去长公主的封号,打入地牢!”月明辉大怒,嘶哑的声音在大殿里回响。
“皇上,洛儿随姑姑进宫,就不曾想着活着回去,皇上应该还记得御膳房的孙嬷嬷吧,五魄散的毒、解药、还有这六魂紫绛草,小女都带了,如果皇上真要将姑姑打入地牢,那洛儿就陪着姑姑去见月家的列祖列宗,去见我爹与娘!”
霓洛挡在月皎皎身前,一声脆响,一个白瓷的细颈瓶应声而落,飞溅起的瓷片,一抹淡香在大殿里弥漫,同时落地的,还有两株紫色边缘的草,开着不起眼的小小的黄色的花。
“不!拦住她!”
“不要,洛儿不要!”大殿的门“砰”的一声被撞开了,月栖梧风一般地冲了进来,扑到霓洛的身上,抢走了另一个白瓷器的宽口瓶,“傻瓜,就算打入地牢,我也会来救你的,我是七少啊。”
抹去霓洛脸上落下的泪水,栖梧上前,每一步都走得沉重,无比的沉重。
“父皇,在这世界上,父皇一直是栖梧最尊敬、最崇拜、最引以为傲的人,父皇冷静,睿智,宽厚,在栖梧心目中,父皇就是孩儿的天,是孩儿心中的神,可是父皇,这一切都不是真的,不是真的,对不对,二皇叔、九皇叔、五皇叔和五婶婶、还有小顺子、锦儿、画屏、卫公公,父皇您告诉孩儿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
栖梧的心碎了,他一再地告诉自己,欺骗着自己,他希望父皇能严肃地告诉他,这都不是真的,可月明辉苍老的声音在宝月殿虚无且缥缈,“太子,这都是爹这辈子犯下的错,错了,就无法回头了,后悔莫及,也没有用了。”
一声惊雷,划破宝月殿的上空,所有的人,连国崔公公,都讪讪地立于殿外的廊下,刺目的闪电下,死寂般的殿堂上,瘫坐着麻木的月明辉,空洞的眼里,无声地落下两行泪,栖梧依旧跪着,倔强地跪着,他甚至听得到院中雨点疯狂摧残那一树海棠的声音,他听到那火红的花瓣一片一片被大雨无情地撕碎,转眼间便落于泥泞间,消失殆尽。
一切都结束了,天地间一片安宁,一片安宁。
霓洛艰难地扶起月皎皎,虽然于她,自己做了一枚小小的棋子,却是最终制胜的一枚,殿外的廊上,无声地跪了一地的人,当雨点无情的打在霓洛身上时,一柄油纸伞赫然撑在头顶之上,一个不知名的宫女,噙着满眼的泪。
有太监过来,帮忙背起了月皎皎,那是足以杀头的罪名,可月皎皎早已没有任何知觉了,只有睁着的眼睛,告诉着世人,她还活着,还活着。
霞飞阁里一片忙乱,那是月皎皎出阁前的宫殿,十几名宫女无声地穿梭其间,端了盘、备了水、取了衣、铺了床、燃了香、放下了床幔。
甚至有太医前来,开了安神的药汤,霓洛在殿内寥寥的安神香混合着药草的气息中,看到了神情凄凉的慕容太妃,一身的锦衣华服,却掩饰不住眼里的凄苦与悲凉。
有宫女小声音地提醒着,她是慕容太妃,皇上和轩王的生母。
“皇奶奶。”一声呼喊,晚了十五年,满腹的委屈、满腹的悲痛都在这一瞬间,释放、释放。
“我可怜的孙女啊,我念了十多的经,天啊,没有负我啊!”慕容太妃紧紧地搂着霓洛,泪如雨下,搂着那单薄的肩,看着她在自己怀里哭泣,哭泣。
窗外的雨怒吼着,狂风咆哮着,憾动着整个皇宫,一道道闪电将天边照得如白昼。
这一夜,会有多少人无眠?
萧萧雨,湿尽檐花,花底人无语。
栖梧殿的院落里,哆嗦着的安公公站在雨里,他看着太子殿下疯狂地练着剑,挥断了雨丝,剑的寒光在交电的瞬间照耀着栖梧铁青的脸。
抽刀断水水更流。
栖梧发现自己斩断不了那如注的雨丝,斩断不了的,还有对父皇的恨,对他的怨,更多的,是对她的思念,可是,她是月家人,和自己一脉相承,她是自己的皇妹!
“不!”一声音长啸,剑气如虹。
一剑“残泉回春”,剑气生生地斩断了风雨中几株飘扬的兰草,一招“风残草尽”让整个院落都在颤抖,而一招“烛举焰残”却生生地被赶回宫来的沐风咬着牙用剑挡了。
“七少,人生如梦一场。”
飞花走石。
“沐风,我不要这样的结局,我不要!”一声凄凉,消失在茫茫的风雨里。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