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兴五年二月六日，三路盟军聚合压境沧阳，帝都情势岌岌可危。

清晨，广袤无垠的荒野，密麻如蚁的军队缓缓出现。

丘坡上，一小队骑兵端马临风。

“大将军，对方遣使招降。”一士兵来报。

为首的白麾女子深吸一口气，交待众人原地待命后，独自打马向前行去。

两军中央空地，双方将领打了个照面。

东夷郑康心下暗惊，面上却装得平静道：“司徒将军动作好快，几天功夫就能从恒爻瞬移到沧阳。”

“兵贵神速。”蓝萱扫了一眼他身后的军队笑道，“本将久闻将军用兵如神，好奇之下便星夜赶此。”

见她身后骑兵不过数千，郑康心下纳闷，却轻蔑道：“将军就派这些人迎战，未免太小觑我们了。”

“你们觑的不就是沧阳无兵嘛！”蓝萱甚是不屑地回笑道，“像瑞城这种边境小镇，何劳兴师动众，以少胜多那才过瘾呢。”

中计了！想法一冒入脑海，郑康的嘴角就莫名地抽动一下：正因忌惮她战绩，盟军才会绕道无兵驻扎的沧阳。

本来以己方军力，纵是她三万部队再强悍，打守城战也难抵几时，可若刘佚和夜允的人马在往恒爻的途中又折回援助那就难说了。

但这可能吗？除非上官少主和几个被释放回来的将领在恒爻境内遇见的，并非刘佚的部队。

郑康有些没底，心想瀞龙江一战既然她有本事将新军伪装成盟军进入恒爻搞突袭，只怕眼下的状况又是她设计的圈套。

迅速计较后，他平复呼吸道：“看样子，事情已经没有转寰的余地，恶斗是在所难免了。”

“哼哼。”蓝萱冷笑两声道，“既然你不是来投降的，我又何必与你多费唇舌。”便勒马走回己方，简单下令道，“回城。”

五十精骑迤迤向远处城邦行去，望着门户大开的城镇，以郑康为首的盟军将领们皆皱起了眉头。

接着，郑康请示一脸阴沉的上官蘅道：“主上，恐对方有诈，现下还是不要轻率攻城的好。”

上官蘅思索片刻，“就地扎营一夜，明日再战。”

午间，城墙上。

“城门大开，亏你想得出来。”男子慵懒的笑声从身后飘来。

蓝萱没有回头，只是打趣问：“王叔不是应该立刻回主城坐镇？怎么有空到此荒僻地方闲逛。”

夜允停到她身侧，轻佻道：“想你呗。”

蓝萱哑然失笑，“臻麟说得不错，王叔果然很荒唐。”

夜允脸色一黑，冷哼问：“那小子就是这么跟你介绍我的？”

“差不多。”蓝萱回过身俏皮道，“不过我发现他错了。”

“就是！”夜允大笑。

蓝萱立时接下一句，“其实王叔已经无可救药了。”

夜允一愣，不得不挫败地摇头兴叹道，“认了认了，我真不是你的对手。”

蓝萱嗤笑一声，看向城外，再未置一言。

良久，夜允心情沉重道：“你剩下的人我都带来了，若是对方明天攻城，你能坚持多久？”

“一刻也顶不住。”蓝萱幽幽叹道，“双方悬殊太大了。”

“的确。”夜允忧心道，“想我王兄当年也没碰过此等情境，你能拖住他们一天，已经很不可思议了。”

蓝萱这时扬起螓首，深深望住天空。

一样的季节，一样的阳光，却早已不是一样的心情。

“大风破军，醉卧疆场。泣血沥歌，如是苍凉。争、征、铮，莫敌宝剑锋。忙、芒、茫，尽消美人亡。”女子缓缓吟诵，思绪千回百转，“吾曾誓，有生之年还世间一片安逸。却不知厉秣之时，恰是自己掀起了无数争端。勋荣光鲜，无法消解胸中郁结，每每梦回，只有亡魂孤魄触痛心弦。成筑理想的同时，却在动摇自我心智，不知道这样，是得到多还是失去的多……”

夜允太息一声，道：“换作年轻时，我定会说你妇人之仁，但现在……我无话可说。你终于和你的父亲一样，想通了、想彻了……”他的声音缥缈，思绪游弋于天外时，触碰到一个飘逸如仙的故人。

“不。”蓝萱却向净空轻叹而出道，“是倦了，对一切争权逐利、勾心斗角的游戏感到前所未有的疲惫。”继回眸深深望住他道，“就像王叔一样，渴望远离一切是非，向往无忧无虑的生活……”

袭袭东风，卷摹砖上纤指。薄薄一声嗔息，消融了坚硬的墙体。

良久，夜允笑了，温温、淡淡、轻轻对着蓝萱露出了微笑。

这个笑容珍藏心底二十几载，就算是发妻亦不曾见过。

可现在，他却不想抑制了，就像当初听完女子的故事后，他会毫不犹豫赠出宝玉一般。

那是一种很微妙的感觉。

青涩类似初恋，单纯如同友谊。

很新鲜，很久远。

甚至是，素昧平生就已爱上对方。

然而，他不会去爱，倒是无关伦理，只是他知道自己一旦爱上就会无法自拔。

就像几日前对方帐内的男子一般，会痴迷、会痛楚，而这些，他永远都不想经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