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章
作者:朝秦 时间:2018-05-18 01:13 字数:2639 字

一般我都是白天睡觉,晚上陪永安。

夜晚,我一般比较清醒,脑子比平常好用,只是记忆到了哈尔滨,似乎坏了些,颠三倒四的,有时分不清过去事情发生的顺序和人物,不过反正我的人生很简单,工作学习老婆孩子,一切按部就班,颠倒了也没什么妨碍。

唯一的异数或者说歧路就是谢永安,以前他冷淡地把我推回我自己的路上,现在我只是偶尔来岔路上停歇,不管他生还是死,与我而言,并没有区别。

我不筹划未来,所以不必计较以前和往后。

只有当下而已。

我的当下也只有半个月,除掉来回的路途,也就十三天而已。

放肆与否,也只有这十多天的折腾。

之后,一切归零。

不觉我已经来了五六天,但是我却觉得来了半辈子似的,又觉得,半辈子前,已经来过似的。

反正,都是半辈子纠缠。不管肉身是否参与,灵魂的纠缠,确实已经有半辈子了。

不管他是否承认。当然我觉得他很乐意,也很享受。他一直都把我扯回来,让我原地踏步,不过我没自大到,他对我有什么感情的地步。

于我而言,似乎是情感问题,但是于他而言,不过是猫捉老鼠的游戏,一下子把老鼠拍死了,多无聊,拍一下、放一下,挠一下、放一下,长玩长有,不知生出几多乐趣来。

这个白天我照旧在永安的大床上睡觉,梦里他背着我在后园,夕阳西下,把我们的影子拉得长长得,梦里他年纪尚轻背起来我毫不费力,容颜尚嫩,桃花眼顾盼流辉,有让人心跳加速的蛊惑力。我贴在他背上,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充满英勇就义的勇气。

咚咚的敲门声把我吵醒。

我怔怔地撑起来,似乎没法回魂,我的灵魂依旧趴在永安的背上,在后园游荡。

“快走,快走。”东林冒失地冲了进来,一把拉我起来。

我匆匆起来,撑着惺忪的睡眼,心里打鼓,不敢开口相问。

“我舅醒了。”东林眉开眼笑。

我一下子放松下来,趴在床上,无力动弹。

东林不管不顾,把我七昏八落地拉上车,大力地踩油门,北京吉普在街头飞窜,搞得鸡飞狗跳,我听到耳边有人骂王八犊子,东林不管不顾风驰电掣地把我带到医院。

他大哥二姐都围着,在谈论着什么,笑语盈盈。

东林一路拉着我,我跌跌撞撞地跟着他,身边匆匆闪过医生护士各色病人家属等等。

见我来了,他们俩动作经过彩排般整齐划一地齐齐让开。

谢永安半躺位,眼神有些呆滞,看到我眼神愈加迟钝,如此突兀地出现在他身边,我讪讪地,想躲到东林身后,东林一把扯出我来,谢永安又看了我很久,似乎在努力辨认,我努力搜索他的眼神,想寻找一丝情意半分热切,不过十几年来,我都一无所获,所以今天我也不失望。

很安静地对视。

没火花,没情愫,只是简单的,对视。

他们几个不知何时全都撤退了。

他费力地抬了抬手,我迟疑了片刻,走向前去。

他伸手,轻轻地把我按在怀里。

我把脸埋在他怀里,他瘦了许多,硌人。

不知过了多久,他拍拍我,费力地,”我的衣服……湿了。”

我有些讪讪地,一个男人,泪腺发达终不是什么光荣的事,我低着头,默默地数脚趾。

“你……能来,比什么都要好。”他缓缓地伸手托起我的脸,我不敢看他的眼睛,只好垂着眼。

气氛有些尴尬,我没试过如此脉脉地与他相处,我故作轻松地打哈哈,”终于舍得醒了?”

“实在没法忍受某人一直念菜谱,害我馋虫满肚子乱窜。”他笑,软弱的暖意,他一向冷漠得甚至刻薄,这面貌一新,很开我的眼界。

我脸红了。按道理应该念个诗经,或者是唐诗宋词什么的,再不济也来个《飞鸟集》,哪里知道我这个俗人,只会念些登不得大雅之堂的东西。

谢永安坚持要回家,说是医院环境不适合养病,二姐找了熟人,于是又观察了一天,签下生死状后,医院同意永安回家静养。主任来看了病情,我小心地观察,主任的表情轻松,于是放下心来。

主任刷刷地开了医嘱,调整了注射药剂,又叮嘱了一番,有什么不适立马返院,带了十天的药回去,再让邻居熟悉的护士每天来挂点滴便是。

谢永安一回到家就吵着要洗澡,窝在病床上那么多天,即便有擦浴,也如海鲜摊档上盐腌着的海鱼,看起来再干净也腻腻滑滑。

二姐乐呵呵地冲去厨房,叭叭叭地拍碎几大块姜,用大壶在煤气上煲了生姜水,提了上来,倒在水桶里,”来来来,洗一洗,去晦气”。

我欢乐地伸着爪子,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扒光他了,可他抓着床单死活不让我靠近。

二姐与东林在一旁笑得捂肚子。

“来来来,乖,你睡着的时候我都不知道给你擦过多次身体了,啥啥我都见过。实在没啥好看的。”

二姐听到有些不对头,赶紧跑了。

他难得地脸红,”赔我青春损失费!”

“你那身板,要付费请我观看好不?”

他像黄花闺女般死拽着衣服,眼神哀怨。

难得看到他这种模样,我笑得打跌,”那啥啥,真没啥好看。”

他飞我眼刀。

我笑,”你根本没好看过好不。”

他笑,”你应该说,更爱我备受摧残的容颜。”

我大笑,瞄了眼东林,”不不不,我只爱年轻才俊,特别身材健壮,腹肌六块的男子。”

东林听得脖子发寒,揪紧衣襟连忙退了两步。

笑完我还是出去了,到底我与他,并没有熟到可以赤裸相见的地步,何况就算剥光了他,我也不指望能够看到他的真来。

他有一千面,尽管这一面非常新鲜,与他对阵多年,我还没天真到以为这就是真实的他。

我在阳台抽了支烟,外面阳光灿烂,微风轻拂,今天真是个不错的日子,我扔了烟头下楼去。

来到楼下客厅,我听到厨房里大姐与二姐在说话,似乎谈到了我,是以在转弯处,我放慢了脚步,停了下来。

二姐,”这么多年过去,看来感情没淡去,不然怎么会他来了才醒呢。”

大姐叹息,”孽障。”

“鬼门关一趟回来,什么都别计较了。何况爸妈也不在了。”二姐说。

“这么多次,病危通知书都下了多少次,吓也吓死了,现在我只求他好好活着就行了。”大姐一边切菜一边认命地说。

“当年就搞得一个吐血,一个……”二姐说着,抬头看到了我,”一晨,饿了吧,饭马上就好。”

我装作什么也没听到,笑笑进去,说,”有什么要帮忙的吗?”

二姐麻利地洗着青菜,”哪用你们大老爷们呢,我们老娘们就行了。”

我在旁边站了一会,与她们闲聊,却插不下手。

大姐放下手中的菜刀,在围裙上擦了擦手,把我推出去,”出去坐坐,或者和安弟聊聊天,这一会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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