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八章
作者:朝秦 时间:2018-05-18 01:13 字数:2373 字

二姐终是什么都没有说就去煮早餐了。

我蹲了许久,直至脚也麻了,太阳升了起来,热热地晒着,没有着陆点的零散记忆或者梦境,飘荡着,在太阳底下,连同眼前乱舞的黑蝴蝶,慢慢地消散,终归于无形。

我慢慢站起来,拍拍自己的脸振作精神。

旧梦不须记,来日无可期,我只不过需要一支杆子,支撑我到下一步。

我该打电话回家了。

来了几天,一切都似乱了套,我的记忆力极度下降,过去的天数我估计只有摆放石头才能计算了,我竟然忘记了给老婆宋丽打电话,而她,一直那么信任我,也没有打过电来烦我。

我们结婚多少年了?十年还是十几年?我居然不记得了,我甚至不记得我是怎么认识她的了,反正她是我老婆,为我生了个女儿,共用一本户口簿的牢固关系。

我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七点多一点,平时,这个时间她应该尚未出门,正准备送女儿上学去。

我拨通了家里电话,过了一会,我听到宋丽的声音,一向的平和稳重,”是一晨啊,你还好吗?会议顺利吗?”

“都挺好,你还好吧,嘉宝听话吗?”我问,隐隐听到有嘈杂的声音,”怎么有些嘈声?”

“女儿挺好的,哦,那是电视的声音。”

我们家里,早上一向不开电视。

“我不在家,辛苦你了。”我说。

然后彼此道了再见。

我在后园散了会步,空气清新,花草竞相生长,我又有幻觉了,不知道是梦还是真,恍若在重复过去的事情,一切都曾经发生过,现在不过是,现场重现。

我隐隐觉得不妥,悄悄上楼吃了两颗药,感觉稍好,脑子里安静多了,耳朵里没有杂音叫嚣,不再乱成一锅粥。

二姐过来叫我吃早餐,我来到饭厅,永安不知什么时候醒了,穿得很休闲,因手术而剃光的头发长出了一点点,反而显得人清爽不少,他端坐于台前,看见我微笑,”昨晚睡得可好?”

“很好,一夜无梦。”我报之微笑,可我看见他眼神有不忍,还有经常闪现的哀怜,令我十分不自在,我瞪了他一眼,他笑了,眼神里只有笑意了,这样挺好,我喜欢。

二姐笑,”来,吃我包的饺子,特地为一晨包的酸菜饺子哦。”

“你怎么知道我爱吃酸菜饺子?”我诧异。

二姐笑,”大家都喜欢嘛,有谁不喜欢的吗?”

众人都说喜欢。

果然非常好吃,二姐手艺一流,我吃了十二个,撑得我摸着肚子在后园转圈消食,永安身体尚弱,坐于廊下,喝着茶,微笑地看着园子里的花草,偶尔看上我一眼,说我的样子像吃撑了的小熊,我笑,你见过这么帅的小熊么。

永安笑,确实没见过这么自大的小熊。

二姐进园子里摘菜,也乐了。

正笑着,隔壁护士姐姐过来了,于是永安上楼打点滴去,我继续在园子里转悠。

转悠的时候,我觉得,我是应该回去了,于是我打电话订了机票,依然是当晚7:10的。

回到房间,永安躺在床上,点滴已经挂上,邻居护士姐姐正在整理棉枝碘茯什么的。

我拉了张椅子,坐在床前,”我今天晚上回去,是七点的机票。”

他静静地看了我一会,说,”好。我送你。”

我说,”你还没恢复,东林送就好了。”

他温柔地看了我一会,把手覆在我手上,我只好不再争辩。

中午二姐做了很多菜,我知道是饯别宴的意思,因为我订机票订得急,而且我还好几天假期,他们都以为我会在假期最后一天回去,所以今天吃饭其实只有我、永安和他二姐三人。

永安很沉默,这是他的第一千零一面么,我懒得再忖度他的心思,是以我也沉默。

走到岔路上的我,迟早要回去,所以大家都变得没话好说。

这个是外交共识,有共识前提下,不会有纷争。

不过他实在是太瘦了些,我叹息了一声。

他抬眼看我,我的心跳了两下,低下头去吃菜,二姐的排骨永远炖得又浓又香,有家的味道。

二姐只是拼命给我夹菜,”你这孩子,太让人担心了。回去好好地,多吃多睡,别再那么瘦了。你当年……”

永安看了她一眼,她及时刹车。

“太瘦了,省得父母担心,家里人担心。”二姐继续叮嘱,眼神温暖柔和。

我慢慢地吃下她夹的小山似的菜,她看见露出欢喜的笑容,宽容又慈爱。

吃完二姐拒绝了我要洗碗的要求,把我推出门去,我只好上楼来收拾行李。行李很简单,也就是几件衣物而已。

二姐和东林准备了一大堆东西,我把它堆在一侧,没打算带回去,背着这些天的记忆已经够累了,我已经无力再背负更多。

谢永安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我身后,伸手从后面抱住我,告别是必然,我很冷静,是以拍拍他的手,过了一会,他才放开我,我看他的眼眶微微发红,估计生病之后他也脆弱了,以前他要么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要么冷静毫不拖泥带水,要么是风流纨绔样,现在的他,有点陌生。

谢永安一直看着我收拾,我看不清他在想什么,我们的人生即便有交叉,交叉后也是各自往不同方向愈行愈远,所以连假惺惺的挽留都不必。

看我收拾好,永安拉着我的手往床上带,他甚是虚弱,所以也没什么力度,”休息一会吧,”他哑着声说。

我想,时间尚早,躺躺也好,是以躺下来。

他上来并排躺在我身边,这是我们第二次共同躺在一张床上,这次我们不必争你上还是我上的问题,也不必重演把他踹床底的戏码,他身体虚弱,能够活着喘气已经是大幸,我还有什么可计较的。

我安然躺着,没有像以前一样纠结于是否问他爱不爱我的问题,时间过去,我心枉然,我早已经学会放下,不不不,是我早已经被迫放下。

况且经历了那么多岁月,活着,已经比什么都要好,劫后,你我都余生。我还有什么可求的。

他的呼吸声平和,我不知他睡着没有,正想着,他侧过身来,伸手把我搂进怀里,他瘦了,怀抱并不舒服,但是我静静地,听着他平和的心跳声,睡着了。

又做梦了。

后园的绣球花累累绽放枝头,你拈花微笑,说,你知道不,这是希望之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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