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人潮走出机场已经快一点了，即便是深夜，仍然是热气扑面而来，又闷又热。

这时我才想起我一直没有打电话给宋丽告诉她我要回来，现在这么晚了，打电话也吵着她们睡觉，所以我还是决定直接回去，反正我也带了钥匙。

半夜的深圳街头空荡荡的，极少车辆，显得完全不一样的冷清得近乎冷酷的气息，机场大巴开得飞快，下了大巴转剩的士，的士司机是个话唠，一路上聒噪不已，幸亏路程不长，但是我的心情非常糟糕，折腾到家时已经二点多，小区里一片静谧，只有极少的窗口仍然亮着灯。

保安是老熟人了，睡眼惺忪地开门让我进去，我朝他点头，他看我的眼神有些奇怪，也许是我魂不守舍的样子令人觉得奇怪罢了。

进入自己家的楼道，坐电梯上去，所有人都在安眠，一切平和而又安静。

我尽量拿出钥匙开门，放轻了手脚，省得吵醒她们，再怎么着，家是自己的最后堡垒，回到自己家还是令我放松，我把背包随手丢在玄关地上，低头打开鞋柜准备换上拖鞋。

一双皮鞋突兀地映入眼帘。

这是一双男人的皮鞋，比我刚刚脱下来的匡威鞋子大了一两个码。

这是一双深紫色的牛津皮鞋，看得出来皮质地很好，手工精致、款式新颖。

这样骚包的鞋子。肯定不是我的。但是它在我家暗红色的木质地板上，无比地匹配，反而我那又脏又旧的匡威布鞋，外来侵入者似的格格不入。

我穿上拖鞋，穿过客厅往房间走去，客房开着门，没人，卧室的门紧闭，女儿的房门也关着。

我打开女儿的房门，进去，床头灯拧到最暗的亮度亮着，女儿甜甜地睡着，也许做了好梦，嘴角微翘，浅浅地笑着，我在她额头轻轻地亲了一下，放轻脚步退出来，关上房门。

我突然没有勇气去打开卧室的门。

何况我从什么地方回来，我去做了什么。

我有什么理由去打开那扇门。

我在客厅坐了一会，头脑乱糟糟的。客厅里干净整洁，我在与不在，家里都一样，宋丽把家里收拾得挺好的。

后来我还是决定去洗澡。

我从背包里翻出内衣睡衣，去了卫生间洗澡。

洗了头又洗完澡，再刷好牙刮好胡子才出来，我觉得我磨蹭得够久了。

出来我看见宋丽穿着吊带睡衣坐在客厅里，露出浑圆的肩膀，微微可见乳沟，现在我才发现她身材挺好的，见我出来她抬头看着我，眼神平静。

卧室的门开着，我下意识地看了眼玄关，那双骚包的鞋子已经不见了。这样很好，不枉我在卫生间磨蹭那么久。王对王确实不太好看，如果他从窗户吊着下去的话，太危险，毕竟我们家住十五楼；从客厅大方经过的话，我不给他一顿老拳似乎不合情理；这样挺好，省得走那样俗套粗暴的捉奸流程。

我一向以为她思想简单神经大条，原来我竟然错了，我并没有什么伤感，只是觉得意外。

不过我也不是什么好鸟，哪有什么资格评判她。

所以我也平静地看着她。

我不知道她有什么打算，毕竟，我们有个女儿，我希望给她一个完整的家，有父亲母亲。

“你有什么想说的吗？”终于我还是沉不下气来，问。

“没什么可说的，你看到什么就是什么。”宋丽原来口才也很好。

“那你有什么打算？”我冷静地问，尽管我们一起生活了那么多年，我也不知道是否爱过她，但是我们起码相敬如宾，外人眼中的幸福家庭，要知道，我们还得过五好家庭的奖励。

“我们离婚吧。”宋丽说，似乎是在说明天早上买什么菜一样。

“啊？”我还是吃了一惊。

“你不想离？”她惊奇了。

呃……我迟疑着。

我不知道我是否想离婚。按道理我现在头顶绿油油，应该摩拳擦掌，磨刀霍霍，但是才从哈尔滨回来，尽管也许我算什么也没做，但是做没做，实质并没有区别，所以尽管我是个虚伪小人，也没法装腔作势地站起来指责她。

我们都沉默着，只有空调呼呼单调的声音。

过了很久，宋丽说，”杨一晨，其实我知道你去了哪里，干了些什么。”

我有些愕然地看着她，没有想到她如此火眼金睛。

“所以我们都别装啦，装了这么多年，你不累，我都累了。”宋丽说。

我疑惑地看着她，有些不明白她的意思。

“可是女儿怎么办？离了就没有完整的家了。”我说。

“你可不可以别这么装？装得一本正经，装出善良真诚，够了吧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