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前121年,元狩2年夏,继霍去病率领一万精骑突袭河西成功之后,武帝开始了对匈奴的又一次大规模的打击,企图一举收复河西地区。
这回,霍去病理所当然的成了主力军团,与他一起出征的还有合骑侯公孙敖。二人率领几万大军出北地郡,分两路进宫河西的匈奴。同时,武帝还派郎中令李广和卫尉张骞出右北平牵制左贤王部。实际上,这些将军中主角只有霍去病,其他的全是协同作战。
而大将军卫青此次却没有随军出征。皇上的话就是“大将军还是居中指挥才更难发挥其威力,杀鸡焉用牛刀嘛!”可有心人却觉得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当时,秦真玉有幸参与其会。武帝的话虽然很好听,可看那意思显然是有意提拔霍去病压制卫青。
秦真玉对汉代了解不多,但对汉武帝猜忌外戚、对外戚的打压和不信任还是早有耳闻的。想来他是怕卫青的权利和声势过于强大,从而威胁到他的皇权,这才有意的压制他改而提拔霍去病。与卫青相比,霍去病年轻,且没什么根基。况且他在军中的威望远远输于卫青、李广等人。平日又是一副吊儿郎当,事事都不上心的样子。这些都是武帝比较放心的原因。再者,霍去病自打出征以来就战无不胜,攻无不克。显然是汉军的一张长胜王牌儿,派他去收复河西必能事半功倍。霍去病也的确没叫刘彻失望。当然,这是后话。
七月初,大军浩浩荡荡的开出长安,犹如黑云一般渐渐往大漠移近。
这回,真玉是被霍去病点了名的,自然也跟着来了。屯骑的一千人名义上还是归她管辖的,而霍去病的意思就是:杀敌多少他不在乎,别上去给他惹事就很好。自打知道她是女人之后,潜意识里就觉得她上战场纯属胡闹!但留她在长安虽然在生命上有了保证,可在其他方面就没保证了。与其那样儿,还不如叫她跟在自己身边。一来她不是软蛋,自保无虞。二来,有自个儿看着,怎么也觉得安心。真玉哪里理会他的那些弯弯绕,只想着打仗虽然苦,可比起在长安日夜的提心吊胆还是舒坦多了。
走了几日,大军安营整修,很快就到匈奴的地盘儿了。霍去病下令要士兵好好休息一晚,明日清晨开始就要马不停蹄的奔袭作战了。
夜幕悄悄的降临了,汉军的营地上有着零星的微光。很多士兵都进入了梦乡,可作为主帅的霍去病却完全没有睡意。他在想这次要用几天打败匈奴,还有就是这次能杀几个匈奴单于。
真玉在帐外徘徊了良久也没决定进不进去,不愿打扰霍去病,可又很想在大战之前跟他说说话。潜意识里,她已经将这个少年将军当成自己在大汉的依靠。
依靠——多让人安心的一个词啊。自己似乎从来了没有过依靠吧?生下来就被抛弃在孤儿院的她压根儿就不知道依靠为何物。潜意识里也一直在排斥这两个字。她是独立的,也是孤独的。没有人可以给她依靠,也没人值得她去依靠。可是,这个霍去病……说不清啊,即便内心一千个不愿承认,她还是清楚的知道自己已经有些习惯有了问题就找他商量。这是个不好的习惯。对,她不能有这样的习惯,那不是她能享受的东西。转过身走向自己的营帐,习惯是很可怕的东西。会在不知不觉间腐蚀你的意志,软化你的斗志和刚强!
霍去病不知道秦真在自己的帐外徘徊,也不知道她心里的天人交战,依旧沉浸在自己的思绪当中……
第二日一早,大军开拔,几万将士浩浩荡荡的杀向一无所知的匈奴人!
战前,武帝交代的作战部署是这样的。沿着沙漠南边向北迂回到居延泽,然后转向西南,沿弱水到小月氏,再向东打向祁连山,实际上就是绕了一个特大的圈儿。李广等人则要负责吸引住匈奴的左贤王部,公孙敖要从另外一面包抄过去,在祁连山跟霍去病汇合。
匈奴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李广等人的身上,根本没想到霍去病会从大后方包抄过来。因为那边是茫茫的大漠,别说是汉人,就是换作匈奴人也不愿意从那边进攻。所以,这一路上几乎是所向披靡,抵抗者寥寥无几,转眼就到了小月氏。
小月氏是月氏国的一支,月氏国的势力在秦及汉初的时候还是很大的。他们和东胡从东西两侧胁迫游牧于蒙古高原的匈奴部落。匈奴的头曼单于曾将自己的长子押在月氏国做质子,后逃回,杀其父自立为大单于——就是那位有名的冒顿单于。后来,冒顿单于举兵攻向月氏,迫使其向东迁移到伊犁河流域。那一部分就是大月氏,而留在原地的一小部分则被称为小月氏,归属于匈奴,被称为匈奴别部卢水胡。但由于他们本不是匈奴人,所以匈奴人对待他们毫无客气可言,完全是想怎么折腾便怎么折腾。因此,对于汉军的突然侵袭,小月氏的抵抗是十分消极的。霍去病完全看准了这一点,恩威并用的收服了小月氏。
傍晚,真玉站在山岗上看着太阳渐渐融入到夜色之中,忽然觉得自己似乎已经变成了一个地地道道的汉朝人了。此次出征,她一直冲在前面,杀了多少人她不知道,只知道自己的手里的环首刀砍的都卷了!早先那种不适应和怜惜早就在无穷无尽的砍杀着消磨殆尽了。战争可以把好人变成疯子,把神变成魔鬼。不知道卫青和霍去病是怎样克服这种心理障碍的。正想的出神,霍去病在身后拍了她一下笑道:“那么喜欢看夕阳啊?上次在天水你就坐在外面看落日,今天又跑这里来了,我就没觉得这落日有什么好的。相比之下,我更喜欢朝阳。”他的手里提着一壶酒,看样子心情不错。
真玉侧头看了他一眼,落日的余晖在他的脸上形成了美丽而斑驳的光影,这时的他和在战场上拼杀的那个霍去病实在是判若两人。他喜欢朝阳?是啊,他就像朝阳一般冉冉升起。有远大的目标,有辉煌的成就和光芒万丈的未来。自己呢?喜欢落日是不是觉得自己的人生没那么多可以企盼的?
“怎么不说话只管看着我呢?我脸上有花儿?”霍去病有些顽皮的歪歪头,“还是我太好看了,你看上我了呢?”
“呵呵,真敢开牙啊你。”真玉好笑的摇摇头道:“我是在想为什么你喜欢朝阳,而我喜欢落日。”
“哦?想出来了吗?”霍去病随意的坐在了草地上,同时拉了她一把。真玉顺势坐在他旁边盯着那几乎隐没的太阳道:“因为你的人生充满了希望,而我的则几乎没有什么希望。”
“怎么这样说?”霍去病皱皱眉,“什么叫你没有希望?”
“简单的说,我的未来是注定的,没有什么可以改变的。而你则可以一直朝着你的目标不断的前进。”有些落寞的低语着。自己的人生不就是不停的接任务,完成任务,直到在任务中死去吗?
“阿真,你到底是做什么的?”霍去病专注地看着她,研究着她眼底的那抹无奈和寂寞。
真玉轻笑了一下,拿过他手里的酒壶灌了一大口,夜晚的草原还是很凉的,马上就要进入大漠了,不知道那又会是怎样的感觉。自己有没有可能战死在这里?不会的,自己有穿越器,只是不知道是穿越器的反应快还是敌人的刀快!
“如果有一天我要离开这里的话再告诉你好不好?”
“离开?你去哪里?”霍去病紧张了,“回你师傅那里吗?他住哪里?你还回来吗?”
秦真玉瞟了他一眼,将眼光投向远方。他很紧张呢,是不想自己离开吗?其实,当她说出离开二字的时候,也感觉到心里涌出了淡淡的离愁。小一年的朝夕相处使得自己对他产生了一种说不清……不,不是说不清,是不想说清的感觉。知道自己最终会离开的,所以一直在刻意回避这种感觉。放任不是她的习惯,她会尽全力去克服。只是,她也知道理智未必就能控制住感情——比如现在!
“阿真……”
“嘘……”真玉将食指搁在他的唇边微笑道:“别说话。”霍去病怔了一下,她的声音啊,真是好听。唇边绽放出一抹笑晏,夕阳原来也可以很美丽。
很久,久的两个人似乎都睡着了一般。终于,秦真玉说话了,“回去吧。”说完就准备起身。霍去病抓住她的手笑道:“不,我还不累。”
“可我……”还没说完,就被他拉回到身边,“如果你累了就靠在这里睡吧。”猿臂一展,将她圈在了怀抱中。真玉本能的想推开他,却不知为什么有些力不从心。但是,小小的挣扎还是有的。霍去病的双臂像铁箍一般紧紧的密合着,眼睛直直地盯着她,“阿真,也许我没有你厉害,可我一定不会让你逃出去,你信不信?”真玉怔住了,停止了动作傻呆呆地瞧着他。他的眼睛中有一些她不敢去探索的东西,有一些让她心惊的东西。这些东西阻止了她的挣扎,让她完全的不知所措了。
霍去病的眼中带着一丝温柔,她的挣扎和震惊都在自己的眼里——是在震惊于自己的强势还是震惊于她自己的迷茫?
“阿真,知道你是女人可真好。”
“嗯?”尚在发呆中的真玉表示了自己的疑问。
霍去病轻轻的一笑道:“原先我还担心自己得了和皇上一样的病呢。”
“病?什么病啊?”
“断袖之癖啊。”
“呃……不是,这……”
“我喜欢你!”这四个字在心底徘徊很久了吧?终于说出来了,呼……舒服啊。可是,很快他又难受了,因为不知道她会给出什么样的答案来。
短短的四个字困住了她的舌头,也困住了她的思绪。他说他喜欢自己,喜欢……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淡淡的牵挂?若有若无的关心?看到他时的喜悦?还是看不见他时的无措?老天,自己在想什么?难道她也喜欢他吗?可这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将来又会在什么时候结束?原谅她胡思乱想吧,谁叫这家伙在突然之间放出这样一句话的。如果自己再稍稍的放纵一点自己会不会造成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来?他对自己若有若无的情意是很轻易就可以感觉到的。在长安的时候就不说了,这次出征,他特地把她安排在自己身后。像一面盾牌一样将危险遮挡在前面,这样的体贴让她很舒心啊。
霍去病看了她半晌,瞧着她的脸色像天边的云朵一般变换着,瞧着她眼中忽闪忽灭的火花……自己的话有这么大的震撼力吗?
“我知道了。”没有经验可以借鉴,只好胡说八道了。
“哦!”还真是叫他意外的答案,什么叫她知道了啊?皱皱眉,“就这样?”
真玉耸耸肩微笑道:“嗯。”
“这就完了?”见她点头,霍去病十分不满,“你的意思是你不喜欢我,是吧?”要是这答案就坚决不能接受!
“没啊,我也喜欢你啊。”真玉笑的好……奸诈!
“真的?”惊喜,不,是狂喜啊,这女人的答案永远都叫他意外。霍去病笑看着她的脸……
“就像喜欢李三哥一样。”看到他由狂喜变成沮丧,真玉在心底偷笑着:好傻的一个人啊,呵呵。
这回又意外了!
悻悻地白了她一眼,霍去病很不高兴,“李三能跟我比吗?”某人的嚣张和骄傲抬头了,“他有我厉害吗?他打仗比我强吗?他蹴鞠有我好吗?他个子有我高吗?长相比我好看吗?你瞧他那五大三粗的样子,一看就知道是个莽夫。你再瞧瞧我,怎么看我都比他强百倍!”霍少不服气的说了一堆,早就觉得她对李三不一般,哼!头一次见就显得比和自己还亲密,这没良心没脑子的女人。
真玉用手肘支着下巴,一边笑一边看着他,却不说话。霍去病开始不安了,她这是什么意思?自己可没跟女人相处的经验,不明白她心里想的是什么。可是,她把自己和李敢看作一样,这可不妙啊。真玉其实有些无奈,她也不知道该如何理清这眼前的一切。
“阿真,你不会真的喜欢李三吧?”霍去病小心翼翼地看着她,这是很有可能的哦。虽然自己很不屑,可还得承认:李三打仗虽然比不上他,可蹴鞠着实不错。还有,他个子比自己矮不了几分,另外,长的也还算不错!
“得了,赶紧回去吧,没工夫和你在这儿瞎扯。”真玉边笑边往回走。霍去病这小子还真合她胃口——偷笑了一下,脸也悄悄的红了。
“不成,你得回答我。”霍去病亦步亦趋的跟在她身边,“我是不是比李三强多了?还有,你不喜欢他对吧?”
“我饿了。”
“喂,女人,我在问你呢。别打岔啊,快说。”
“……”
“你要是不说我就不让你回去。”
“……”
“说话啊,你到底喜欢不喜欢李三啊?”
“……”
“喂喂喂,你不会真的喜欢李敢吧?”霍去病一把拉住她的胳膊,“我可告诉你啊,除非我答应,否则你就不能喜欢他!”
眼睛瞪大,死死地盯了他一眼,真玉皮笑肉不笑地说:“你很厉害啊。”
“那是……嗯?你怎么又变男人了?换回去!”
“要进大营了,你想大家认为我是妖怪吗?”
“那我不管,你先说你喜欢李敢还是喜欢我!”
“天!我喜欢谁啊?发疯啊你?”没好气儿地瞪了他一眼甩开他的手低声道:“你想被人看见你叫我甩出去的样子吗?”
“呃……”
“哼,走了,饿死我了。”
“你……”该死的女人!
第二天一早,大军启程继续进发。再往前就是祁连山了,不知道哪里等待他们的会是什么。
匈奴王庭。
伊稚邪很生气,汉朝这回是想一举灭掉大匈奴吗?春天刚刚打了一丈,还没等他们休整好,汉军又来了。统兵的还是那个霍去病!这小子真的是战无不胜吗?接连几次在他手里吃了大亏,真不知那些单于的脑袋里装的是不是都是草料!左贤王被李广等人绊住了脚,自己想出征却找不到霍去病的踪影。来无影去无踪,这是他们匈奴人对付汉人的招式。如今却被这个乳臭未干的毛孩子学了个十成十,真是叫他郁闷。所有的战报都是在结束后才知道的,养那些斥候干嘛用啊,简直是岂有此理!
中行说小心的看了他一眼,心知他是在因霍去病生气。眼下没有什么好办法,得不到汉军的消息,看不见汉军的影子。茫茫大漠,绵延千里,如何去找?只有靠那些倒霉的单于自己想办法了。
浑斜王和休屠王此刻比伊稚邪还难受,毕竟大单于远在王庭,真正面对霍去病的可是他们啊。春天的时候,折兰王和卢侯王就惨死在霍去病的剑下了。难道他们也要步其后尘?不,绝不。二人早就合在了一起,大单于那里是指望不上了,唯有指望天神了,唉。
清晨,笼罩在一片皑皑白雪之中的祁连山像一位婀娜多姿的少女。矜持而羞涩的看着匍匐在她脚下的人们。又像一个威风凛凛的将军,伫立在莽莽的荒原之上,睨视着渺小而卑微的敌人。
浑斜王骑在马上看着不远处黑压压的汉军队伍,那旌旗之下的就是霍去病吧?果然是个少年英雄,挺直的脊梁和傲然的姿态比这祁连山还要威武。自己和休屠王能打败他吗?听说他是汉朝不败的神话,如果可以打败他,大单于一定会非常高兴吧?匈奴人天生就是为了战斗而存在的,他们是战神的儿子,是为战斗而生的!
休屠王面沉似水,他恨霍去病。是他打破了大匈奴不败的神话,是他破坏了大匈奴在草原和大漠的威严。今日,就让他们来结束这一切吧。一个乳臭未干的黄口小儿怎么能成为大匈奴扫平大汉的障碍呢?
凛冽的风似乎在催促着双方的人马:快战斗吧,苍天在等着听你们的哀嚎;大地在等着你们用鲜血来浸润;祁连山在等着你们献上的祭品……